第390章 西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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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珩循聲視去,只見不遠之處,一頭幽蝗魔的殘屍當中忽有一縷淡淡魔氣鑽出。

只是幾個呼吸之間,那魔氣便化作一個女子身形。

如雲似霧,氤氳縹緲——

顧漪此時往場中掃過一眼,眸光在金袍男子的屍身上停了一停,便大略猜得了事情始末,微微搖頭。

“這頭天魔是你的魔寵?原來如此……”

陳珩言道。

他看出了眼下的顧漪僅是一縷神念,顯是因爲自家的魔寵被殺,寄託在魔寵身中的那一縷神念纔會顯形出來。

但微微一挑眉後,他便也懶得同顧漪多做口舌之爭,繼續開始收拾遺物。

早在三月之前,他便已來到了這葫口川當中。

爾後在尋得了一方上品的雲華龍膏後,便是同這名怙照宗的金袍男子對上。

其實鬥法過程,金袍男子也並非單打獨鬥,而是帶了一羣天魔鬼怪助陣。

其中又以這頭幽蝗魔戰力最強,兇性極盛!

陳珩也着實是費了些許手腳,纔將這頭天魔給斬殺。

而起初時候見幽蝗魔並不怎麼服從金袍男子號令,陳珩還微有些不解。

此刻見顧漪神念從幽蝗魔身內鑽出,他倒也是瞭然。

但會意過後,陳珩便將此事拋開,繼續搜尋起來。

而這一翻找,他倒還真是在金袍男子的遺物內尋出了一件可用珍寶,眼前不禁一亮。

“雲華龍膏,也是上等,倒是好運道……”

他此時手捉一方小木匣,見匣中有一股煙氣透頂而出,晶瑩好比玉雪,美在其中而光輝發越於外。

香氣隱隱約約,使人不覺心曠神怡,有一股奇妙的舒適之感。

而木匣作爲裝載雲華龍膏的器物,也是被金袍男子在生前刻意佈下了禁制,正不斷掙扎,欲脫離掌控。

陳珩念頭一動,便有一道清風飛出頂門,在空中旋了幾轉,就向木匣沖刷過去。

兩者交於一處時候,登時便有噼裡啪啦的爆響聲音連綿不絕,空中隱有星火閃爍,明滅無定。

顧漪見狀也不覺意外,道:

“你既是來葫口川,已得了雲華龍膏,那接下來是往西素州一行,還是要轉道外州,去那些靈土當中採藥?”

西素州的外道天人們雖是以秘法,費心將天遊泥和七明九光芝兩門凝丹外藥培育的昌繁。

憑此施爲,供正統仙道的修士取用不竭,可以無後顧之憂。

但以堂堂九州四海之廣大,卻也絕不是缺了西素州的外道天人們,便再尋不出其他的天遊泥和七明九光芝來。

僅是西素州處的這兩門外藥名頭頗爲響亮。

相較於外州,也最是容易得手罷了。

陳珩聞言也不作答,只凝定精神,將木匣上的禁制一點點消磨起來。

不多時候,便見靈光渙散,匣中的煙氣更是勃勃欲動,好似隨時都會破匣而出,沖天躍起。

顧漪見陳珩對自己視而不見,也不意外,脣角只莫名泛起了一絲冷笑。

她並不離去,只恍若無事般立身於原地,自顧自繼續開口。

而終於待得一絲清脆鳴響過後,陳珩手中的木匣也是現出一絲裂紋,禁制破開。

他見狀取出一口小巧白玉瓷瓶,將匣中雲華龍膏裝入瓷瓶中後,這纔看向顧漪的那縷神念,淡淡道:

“我從前倒是不知曉,無人理你,都能自得其樂如此?看來,伱的話向來是很多了。”

顧漪眸光流轉,上下將陳珩一打量,鳳眉一挑,似笑非笑道:

“陳郎君真是面冷心硬,分明只是在你面前話多而已,你心裡知曉的事情,何必又要問出口?

至於我的性情,我們日後……可不缺相見之機。”

“廢話已是說夠了,你觀望這許久,可曾看出什麼端倪了?”

陳珩望向顧漪,目光平靜無波:

“你之所以不消去這道神念,不便是想看我的內藥凝練,究竟到了哪一地步嗎?”

被陳珩一語道破心思,顧漪也不顯尷尬之色,只眸光微微一凝。

片刻的沉默過後。

她才微微搖頭,道:

“你的功行,的確不慢,不過若僅此而已,卻還不算什麼。

陳珩,我會在西素州等你。

你我將來在那時候……還有一戰!”

這句說完,顧漪也不同陳珩多言語什麼,乾乾脆脆將這道神意散去,潰散於原地。

陳珩心下冷笑一聲,目光移開。

此時他擡眼一望,唯見處處青山,綠幛千尋,好似錦屏絢爛,着實是一派風光大好。

而相隔遠遠,有幾道遁光似被他和金袍男子的鬥法動靜吸引,正在翠峰之間遊走,只敢觀望,卻不敢近前。

見他目光遙遙掃過,即便未有什麼動作。

那幾道遁光卻也好似是驚弓之鳥般,立時退開,還有告罪請饒聲短促響起,似擔心陳珩殺得順手,將他們也一併給宰了。

陳珩微微搖頭,擡手一招,便將玉景飛宮給放了出來,旋即便飛入殿中。

僅心神一催,宮闕便轟然發出一聲震響,直往西素州的方向而去。

直待得玉景飛宮隱沒天角,徹底不見了行蹤之時。

遠遠雲下,才又有遁光升起,自四面八方,朝陳珩先前的立身之處飛去……

“龍宮頭名,四院魁首,哦,對了,還應再加上一個歲旦評第二,方纔那怙照宗的顧漪,便是被這小子壓了一頭。落到了洞玄第三去。”

就在此時,距葫口川相隔不遠的矮山當中,在林木掩映之下有一座涼亭。

亭中二人望着葫口川的情形,面上神態不一。

一個帶有戲謔之色,雙掌無奈握緊。

另一個則是沉吟無語,眸光復雜。

杜遨瞥了他與他隔案對坐,默不作聲的樑文顯,冷笑一聲,繼續道:

“早在南域浮玉泊時候,你樑文顯便因爲赤明派拙靜的緣故,提先注目到此子,可惜看來看去,費了半晌功夫,且還是沒能下定決意,將這陳珩收入你們北極苑。

說什麼,此子與你無緣?

如今看來,真是一派胡言亂語!”

言到此處,杜遨愈發是不耐煩。

他霍然起身,在涼亭中走了幾轉,甩袖怒道:

“一個名列歲旦評洞玄第二的人物,將來說不得,便是我輩中人!你樑文顯若是可以早下決心,將他收入門下,非但本真君能夠開開心心回到玄酆洞享福,執掌派內大權,恣意快活!

便連你樑文顯,也可以得償所願,老老實實回到北極苑內,打磨純陽道果!

但就在猶猶豫豫的功夫,好生生的一個苗子又是憑空溜走……

先是顏熙,再是這個陳珩,兩人都是平白錯過,你還有何話好說!”

這番詰問可謂聲色俱厲。而樑文顯聞得此言,只是默然半晌,搖搖頭後一聲長嘆。

杜遨是玄酆洞的純陽真君,雖戰力要着實低他一頭。

但此人在年少時候,便以一手先天神算而聞名九州四海,號稱外觀萬境,內察一心,可算日月休歇,天地透明!

若論起在先天神算上面的造詣,也唯有陳玉樞可以壓他一頭!

而樑文顯是北極苑的高足,與杜遨是同輩人物,交鋒爭奪過不止一回了。

當年他因在丹元大會上勝過了杜遨,以杜遨的性命相脅,才讓杜遨不得不立下法契,需替他覓得一個佳徒,才方可以脫身自由。

如若不然,便只能跟隨在樑文顯身側,替他奔走效勞。

而這些年過去,前前後後,杜遨已經是盡心盡力,替樑文顯覓得了不下十指之數的中意人選。

在這其中。

更有陳珩和顏熙這兩位人物。

但最後時刻,樑文顯卻還是難以拍板定下,屢屢白白錯過……

而今日兩人途經葫口川,卻無意撞得了陳珩採外藥的這幕。

一見陳珩,新煩舊惱一併加起來,令杜遨着實是怒氣盈胸,兩眼都愈噴出火來。

若不是着實打不過。

他都恨不能將樑文顯就地打殺了,也可圖個心裡暢快!

“顏熙也罷,若無那一樁機緣,他此生成就註定有限,莫說成爲龍君的快婿,便連壽盡而終,都是個奢想。唯獨陳珩……”

樑文顯嘴脣動了動,微微苦笑一聲,終是對杜遨低了頭,稽首致歉,嘆息言道:

“唯獨這個陳珩,是我眼界差了,杜師弟,算我欠你一回。”

……

早在南域浮玉泊,陳珩還尚是練炁境界那時。

因赤明派的那位拙靜真君無意泄了一絲法威,樑文顯和杜遨便也好奇來到浮玉泊,欲看個緣由。

那時候,在杜遨的勸說下,樑文顯便已是注意到了陳珩。

不過一來因陳珩的行事畢竟與樑文顯脾性不符,他這一脈的人向來至情至性,不甚講究什麼資性、根骨。

在北極苑內,也算得上是一奇了。

故而陳珩當時的行事雖然乾脆,但在樑文顯眼中,卻不符他的心意。

而二來,便是因陳珩的身世緣故。

以樑文顯身份雖不必畏懼陳玉樞什麼。

但在可以選的景狀下,卻也沒有必要同這位魔師平白結下仇怨來……

不過若早知曉陳珩會有今日成就,便是陳珩行事再如何與他脾性不符,身上又有怎般的因果。

樑文顯也必要將他收入門下,帶回北極苑教導!

而見樑文顯稽首致歉,杜遨也着實吃了一驚。

他來回將樑文顯打量幾轉,半晌過後,搖搖頭:

“倒是奇了,難得見你肯同人低頭,不過我倒着實不明,在心裡困頓許久了。

以你道行,爲何要執着於收徒之事?聽說……”

杜遨語聲頓了一頓,才接着開口:

“這同你們北極苑內的那位北極老仙有關?”

在八派六宗,一紀當中,當有三位道君大德一併治世,直待得一紀過後,纔再行人選更易之事。

隨着漫長歲月過去,這已近乎是約定俗成了。

若無例外的話。

各宗各派的仙人祖師都是遨遊於諸宇之間,非門派興衰存亡之大事,絕不會輕易顯聖。

朝遊碧落,暮下滄桑,浪跡煙霞,忘形宇宙。

潛蹤於大地之山,寓目於壺中之景——

其脫化凡胎,超出世界,能夠享有無窮無盡的逍遙自在,無拘無束,可謂早已是跳出了乾坤世籠!

這類人物大多是不耐煩理會俗務,只專心參悟玄機,以期在大道之上更進一步。

但北極老仙卻是一個例外,此老雖證得了地仙位業,早已是長生逍遙中人,卻專好處置大小之事,性情率真,與太符宮的符參老祖交情不淺,極是投緣。

杜遨聽說北極老仙早在成就合道境界時候,便主動請纓,讓自己於下一紀治世。

這等主動攬麻煩上身的事令北極苑的大德祖師自然樂見其成,唯恐他後來反悔,還當場便同他簽了契,各自落下姓名來。

孰料北極老仙非僅在合道境界是如此做派。

摘得了仙業之後,他雖不再親自治世,但也並未去宇外天地逍遙,於胥都天內顯聖頻繁。

北極苑的出衆弟子更是屢屢能夠聽得此老教誨,也算是一樁仙福了……

此時聽得杜遨如此問詢。

樑文顯略一猶豫後,還是微微頷首:

“收徒一事,的確是出自老仙提點,與我日後的一樁機緣相干,老仙說過,徒兒將來修爲愈高,我所得的機緣好處,也便愈大。”

杜遨聞言一怔,臉上神情若有所思。

“罷了,陳珩一事,着實是我看走了眼,下一人,若是尚可,我便將其收入門牆。”樑文顯沉默片刻,也是說了實情:

“離老仙所說的時限已是將近,再挑選下去,只怕是一無所得,猶豫不得了。”

“竟還有這事?”

杜遨一訝,旋即搖頭:

“樑師兄,你倒是謹慎性情,現在才肯跟我交底細!

早知如此,當初選了顏熙或陳珩,你哪來這般煩惱!”

說完這句,他將手遙遙一指,道:

“不過下一位,卻是遠在東彌,還需多走一趟……”

言到此處,杜遨語聲也是變得有些猶豫,摸着下巴道:

“且下一人,似是同陳珩有着些干係?不知是我學藝不精還是什麼緣故,怎會得出如此感應?奇哉怪哉!”

“同陳珩有關?”

樑文顯微微皺眉,也是沉吟無言。

而就在兩人相商議論時候。

陳珩的玉景飛宮已是越過重重山海,隨着虛天罡風浮沉,灑落下光華萬點,着實浩虛縹緲,若星流橫空。

而光陰忽忽,轉瞬即逝。

這一日,入定打坐的陳珩忽被玉景童子輕聲喚起。

他睜目向外一看,心下便也瞭然,微微一笑:

“西素州,辛苦一路,終是到此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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