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我能問您一個問題麼?”
“小姑娘,你說吧!”孟婆柔聲道。
“這湯水,是用什麼熬製?”
孟婆緩緩道:“孟婆湯又稱忘情水。每個人活着的時候,都會落淚:因喜,因悲,因痛,因恨,因愁,因愛。陽間的每個人,在婆婆這裡都有自己的一隻碗。你爲他一生所流的淚,都彙集在這瓷碗之中,婆婆將淚水熬成了這碗湯,喝下它,就是喝下了你對他的愛。”
“是嗎?要轉世了,我要將我對喬依哥哥的愛,帶在身上,刻在魂魄裡!”她端起了孟婆湯,清亮的眼眸之中,忽的浮現了喬依的身影。
她仰起頭,輕輕啜飲着,仿似在回味着曾經屬於他們的點點滴滴。眼中的那個身影,卻慢慢淡去。一雙星眸,變得如初生嬰兒般清澈。
不知爲何,那絕美的眼角,卻在身影消散的前一刻,溢出兩滴晶瑩的淚珠。
“癡兒,癡兒,去吧……”孟婆撫了撫她柔順的長髮,輕輕地將她朝着亭外推去。
……
也不知過了多久,沉沉的,就是不願醒來。
迷迷濛濛之中,他只是感覺很累,累的心力交瘁,累的一根指頭,都不想動。不記得是什麼時候開始,背後就像有人拿着一根鞭子在驅趕,逼着他馬不停蹄地東奔西走。
也不知有多久,不曾好好的躺下來,如這般的沉睡長眠。
除了累,好像還有什麼,壓在心頭。悶悶的,像是一個夢,彷彿一醒來,就會破碎。
破碎後的夢,是他擔負不起的悲慟!
恍惚之間,一個清麗無雙的青衣女子慢慢浮現,對着他輕輕的笑着道:“喬依哥哥,你會一直記得我嗎?”
然後,那個女子輕輕的飄起,飄到了一個幽暗的地方,站在一座古老斑駁的石橋尾,對着流淚微笑道:“我與喬依哥哥,今生註定有緣無分。能陪你身邊幾年,語兒已是這天下最幸福的女子了。”
心中一痛,痛的深入骨髓,痛的難以自制。他想伸出手去拉住他,可那個女子,卻是輕靈的一個轉身,對着他揮手作別,對着他,輕輕喊道:“喬依哥哥,你要好好的喔……”
“你要好好的喔……”這話仿似在哪裡聽過,在哪裡呢?他的腦袋炸裂般的疼痛。
朦朧之中,一個嬌媚明豔的紫衣女子,緩緩自迷霧之中走了出來,對着他巧笑嫣然,走到他面前,伸出蔥蔥玉指,輕輕點了點他的腦門,呼氣如蘭,柔聲道:“我走了,你要好好的喔!”
忽的,紫衣女子嬌軀一扭,再轉過身來,已然收起了笑容,對着他一字一頓地道:“木頭,我要你記住,在人間,有一個女子,在一直在等着你回來!”
“等着你回來……”
最後的五個字,仿似一句刻在心底的魔咒,在他腦海中翻轉轟鳴,拉着他,一點一點的向前飛去。
隱隱約約之間,漆黑一團的前方,透出了一縷光線,幽藍灰暗,雖不明亮,卻帶着曙光,帶着希望。
“這是哪裡……”喉嚨間,傳來撕裂般的疼痛,身體鬆軟無力,喬依慢慢睜開了雙眼。
“你醒了!”熟悉的聲音傳來,喬依一時間想不起來是誰。他晃了晃腦袋,面前的人影逐漸清晰起來。
“你是……地藏大師?”在他的扶持下,喬依穩住身形,吃力的坐起身來。
坐起身來的喬依,再度晃了晃腦袋,眼角餘光一掃,左手邊,似乎站着一個高大的人影。
他心中一驚,側首去看,卻見那人負手而立,面黑如鐵,生的方面大臉,怒目如炬,鬚髮皆張,額前一彎月牙,雖然不言不語,卻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濃郁威壓。
閉目想了想,旋即他睜眼驚道:“冥君?”
“不錯,正是本君!”冥君聲如悶雷,震得喬依身體一晃。
喬依怔了怔,慢慢回想起來暈厥之前的事,心中一片悲苦,片刻之後,他沉聲道:“是你們救的我?”
地藏和尚道:“是冥君殿下出手,瞞過了那兩名鬼蜮鬼王。”
喬依默然片刻,道:“對於地府來說,我乃是不速之客,殿下爲何不惜得罪猛鬼王無帥,也要救我?”
冥君揹負雙手,昂首道:“本君乃是地府之主,鬼蜮鬼王在我地府橫行,本君看不順眼,有意壓一壓他們的威風。”
喬依眯眼沉默片刻,恢復了幾分清明,雙目一睜,看着冥君,道:“別演戲了!”
“什麼意思?”
“我前去鬼蜮,解救了幽冥靈體一族,已經暴露了身份。上奈何橋之前,衝撞奈何橋守衛的地府鬼將。你和猛鬼王之間,誰先知道我潛入地府,還不好說。但是,一定是你先來。”
“爲什麼?”
喬依搖了搖頭,似乎懶得去說一般,“你覺得有意義麼?”
冥君一笑,卻越發顯得陰森恐怖:“說說又何妨?”
喬依視若未睹,緩緩道:“奈何橋距你的閻羅殿,說不上近在咫尺,但是以你鬼王境巔峰的修爲,全力去趕,也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所以,如果你接到通報,就趕過來,那早就來了,根本不會在三名鬼蜮鬼王之後。”
“再有,三名鬼蜮鬼王帶着大批的鬼將陰兵進入地府,以他們驕橫的姿態,不會做出絲毫遮掩。而且,這麼大的動靜想遮掩,也是遮掩不住的。這等情形,無人通報給你,而你又毫無所覺的可能,微乎其微,除非……”
言之此處,喬依轉首看向冥君,道:“除非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傻瓜!”
“放肆,你可知道你在和誰說話麼?”冥君勃然大怒,鬚髮根根直豎。
“收起你那震懾萬鬼的姿態。你覺得,對於敢潛入幽冥鬼蜮,在各個關卡來回闖蕩的我來說,這一套有多大的威懾力?”喬依不鹹不淡地道。
“而且,你早早的來到奈何橋,卻不現身,偏偏等到我窮途末路之時插手,絕不僅僅只是爲了打壓鬼蜮鬼王的威風。因爲,我和三名鬼蜮鬼王對決的任何時候,你都可以出手。不要告訴我,面對三名鬼蜮鬼王,你心有忌憚這種荒唐的理由。在你的地盤上,三名中低階的鬼王,你都搞不定,你這地府冥君,就實在太窩囊了。”
冥君忽的一嘆,點了點頭,顯而默認了喬依的說法。
“說吧,你在最後瞞天過海,將我救下,所爲何來?”
“冥君殿下,喬施主可否過關?”地藏忽道。
冥君神色一轉,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人間能有你這能人才,猛鬼王再想圖謀陽世,並不容易。”
“此言何意?”喬依冷然道。
冥君搖了搖頭,道:“猛鬼王的存在,對人間是個大威脅,對我地府,何嘗又不是?”
“猛鬼王不是不能涉足地府麼?僅憑他手下的那些鬼王,應該還不至於讓你俯首聽命!”喬依皺眉道。
冥君悠然一嘆,道:“地府上尊天道,下管輪迴,本來無人能夠左右。但是遠古之時,幽冥十王爲了闖入人間,憑藉強悍的修爲,聯手打通黃泉路,轟破鬼門關,從此黃泉路、鬼門關脫離地府管制,成爲鬼蜮和地府兩撥勢力共存的地帶。”
“黃泉路上,猛鬼王能夠現身,也就能爲所欲爲。雖然他迫於天道所致,不敢強行擾亂陰陽,大肆搶奪鬼魂。但是,偶爾將一些具有修煉鬼術天賦的鬼魂,拉入鬼蜮還是能做到的。而我作爲地府冥君,卻無計可施,甚至不得不做出讓步,以求猛鬼王能夠給我地府留下一些可以成長爲地府鬼差、鬼將的苗子。可即便如此,鬼蜮也是越來越強盛,地府卻漸漸勢弱。”
喬依皺眉道:“既然陰陽輪迴,受天道所致,爲何鬼蜮還能收取魂魄,這不是擾亂陰陽麼?”
冥君搖了搖頭,道:“你有所不知,鬼蜮的存在,比地府還要悠久,幾乎是天地初生之時,鬼蜮便伴隨着整個陰間的誕生而出現。地府尚未生成時,萬物生靈死後的魂魄,最初就是進入鬼蜮。所謂的鬼蜮原住民,不過是地府形成之前進入鬼蜮,並慢慢繁衍而成。”
“直至後來地府誕生,陰陽有序,將鬼魂納入輪迴。或許寄希望是貧瘠的陰間,鬼蜮能夠自主滅亡吧,總之天道沒有趕盡殺絕,將鬼蜮湮滅。所以,鬼蜮一直綿延至今,甚至在幽冥鬼王的統治下,還有強過地府之勢。而這條進入鬼蜮之路,也不曾堵死。時至如今,鬼魂進入鬼蜮,仍是在天道允許的範圍內。如此,纔給了佔據鬼蜮爲王的猛鬼王可乘之機。”
“原來如此!”
“殿下今日出手相救,到底是何用意?”
地藏道:“施主本是活人,陽壽未盡,來我地府,不過是真情所致……”
“大和尚,你將我的語兒送到哪裡去了?”聽到此處,喬依忽的冷冷插口道。
“阿彌陀佛,孫施主已經轉世投胎去了……”
“轉世投胎去了,我的語兒,竟然轉世投胎去了……”喬依面色悽然,失魂落魄地喃喃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