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窗臺下。
此時，卓雲仙手捧着書卷，看着遠處忙忙碌碌的人們，有些怔怔發神。
昨夜他又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中他是一位非常強大的修仙者，高高在上、縱橫來去、逍遙自在。然而夢醒之後，一切都是惶然，他只不過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罷了。
所以有時候他常常分不清，到底是莊周夢蝶，還是蝴蝶夢了莊周。
……
“少爺，老爺和夫人找你過去一趟。”
門外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是卓家的老管家，看着卓雲仙長大，對卓雲仙很是關愛。
在別人看來，卓雲仙慕心仙道、不學無術，但是老管家卻知道自家少爺從小就聰明伶俐，善良溫和，而且學識不凡。
更何況，卓雲仙只是慕心仙道而已，又沒有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比那些作奸犯科、囂張跋扈的惡少好得多，所以老管家很生氣別人稱呼卓雲仙爲紈絝子弟。
“燕伯，爹孃找我何事？”
卓雲仙放下手中書卷，整了整衣裳，氣質淡雅出塵，給人一種飄逸超然的感覺。
燕伯露出一口老黃牙，笑着道：“少爺如今也是弱冠之年了，老爺和夫人給少爺找了女兒家，盼着少爺早日成家，也好爲卓家傳宗接代呢。”
“呃，這……”
卓雲仙表情有些僵硬，苦笑着搖了搖頭：“我現在心思不定，哪有想過兒女私情，爹孃這不是爲難我嗎。”
燕伯不置可否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此乃五倫之常矣，老爺夫人就是見少爺心性不定，想着成家之後會好些吧。”
“罷了，有些事情總該之面對的。”
卓雲仙無可奈何，只能跟着燕伯去面見父母。
……
大堂之中，卓父與卓母屏退了下人，正坐於高堂之上。
不都時，卓雲仙獨自走了進來，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兒子給父親母親請安。”
卓雲仙恭身行了一禮，然後垂首而立，一副聽候發落的樣子。
“雲兒無需多禮。”
卓母主動上前，將卓雲仙拉到自己面前噓寒問暖，言語之間滿是對兒子的關愛。
卓父微微頷首，神情嚴肅：“雲兒，你可知爲父與你母親把你叫過來，所謂何事？”
卓雲仙點了點頭道：“剛纔問了燕伯，兒子知道一些，父親母親打算給兒子張羅一門婚事？”
頓了頓，卓雲仙復又道：“不過父親，我現在這樣的情況，名聲不太好，估計也沒有誰會嫁給我這個紈絝子弟吧？”
不知爲何，對於成親之事，卓雲仙本能的抗拒，他也說不上爲什麼。
卓父擺了擺手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卓家雖然算不上豪門大戶，卻也是書香世家，想要結親之人數不勝數。爲父與你白世叔乃同道至交，他的女兒你也見過的，不但品貌出衆、知書達理，而且與我們卓家亦是門當戶對，不會辱沒了你。”
卓雲仙顯然沒有妥協的打算，態度堅持道：“父親，我暫時不想成親……”
“什麼！？”
卓父一愣之後回過神來，勃然大怒：“你這個逆子！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卓家雖然不是一脈單傳，可是人丁不旺，你爲卓家長子，更應該表率爲先！”
越說越氣，卓父一把將手中茶盞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父親不要動怒，且聽我說。”
卓雲仙連忙安撫道：“其實我已經想通了，仙道之事，虛無縹緲，既然修仙無望，那我打算好好讀書，成就一番功名……不過我課業欠得太多，需要大量時間溫習，成親之事反而會讓我分心。”
“呃！？”
卓父聞言愣在當場，難以置信的看着卓雲仙。
卓母倒是率先回過神來，喜極而泣道：“雲兒真的想通了？”
卓雲仙認真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好好好！”
卓父連連叫好，整個人頓時容光煥發：“好男兒就應該功成名就，有一番作爲，既然你決定好好讀書考取功名，那結親之事以後再說。”
對於自己的兒子，卓父還是很瞭解的，因此他並不擔心卓雲仙能否考取功名。
……
果然，一年之後，卓雲仙憑着聰慧的頭腦和過目不忘的本領，很順利的考取了功名，成爲文魁之首。
第二年，卓雲仙入朝爲官，成爲翰林學士。
第三年，卓雲仙外放西林邊域，牧守一方，造福百姓。
……
十年之後，卓雲仙功成名就，爲鴻文大儒。
二十年後，卓雲仙執掌兵符，權傾天下，開疆擴土。
三十年後，卓雲仙革故鼎新，廢皇權，立新制，開創萬世之盛平。
……
卓雲仙的一生可謂波瀾壯闊，他爲國爲民，始終沒有成家，最終他還是放不下修仙的執念，辭官而去，隱居世外，整日與山水爲伴，草木環繞。
百年之後，卓雲仙故去，衣冠爲冢，空墳無名，而在他的碑銘上只刻着兩行字：何爲仙道？
長生不老、逍遙自在、超脫無上。
……
混沌之中，無日無月，永恆不朽。
卓雲仙緩緩醒來，混亂的記憶讓他有些不太適應。
一世凡人，給他一種無比真實的感覺，好在他堅守住了自己的本心，也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仙道信念。
凡人有凡人的煩惱，神仙有神仙的苦衷。不爲爭權奪利，亦爲恩怨情仇。
萬物生靈，皆有七情六慾，所以纔會沉淪其中，有的是爲了一個“情”字，有的是因爲仇恨。
從前卓雲仙總以爲，自己立下的仙道之志非常普通，然而現在他才覺得，越是普通，越是真實，越是難以實現。
是啊，人生在世，哪有事事如意的。
哪怕知道許多的道理，也不是誰都能平平凡凡的過完這一生。
……
這次化凡之念，算不補全了卓雲仙的心境，讓他明白了許多道理，更是一種難得的人生體驗。
紅塵是劫，苦海煉心。
只有沉淪苦海，方能超脫彼岸。
此時此刻，卓雲仙才算是掙脫桎梏，有種莫名的釋然。
再看他的氣質，整個人少了幾分清冷，多了幾分真實與平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