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輪在暴風雨中飄搖了三天。
終於,雨過天晴。
江舞徹徹底底的排查了一遍郵輪,確認了那個人不在後,把自己關在房間中不再出來。
咚咚咚。
服務人員敲開門,端着餐盤,小心翼翼的看着面無表情的少女,小聲道:“小姐,吃飯了。”
“嗯。”江舞小口的扒飯,滿是陰鬱。
“暴風雨已經停止了,郵輪可以繼續前往馬爾代夫。”服務人員說道。
“……”
叮鈴,叉子跌碰在餐盤上。
江舞聲音喑啞:“可是我還沒找到哥哥……”
“人死不能復生……”服務人員剛說到一半,忽然拿出來對講機,不知道聽到什麼,發出驚訝的呼聲:“怎麼可能,海上有個人?還是……”
服務人員的眼神難以置信的看了一眼面前的江舞,而江舞亦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
“發生什麼了?”江舞忙問。
“你哥他……居然,出現在大海上!”服務人員一臉三觀破裂。
“帶我過去!!”
……
甲板上。
一個赤着上身,穿着大花褲衩,梳着麻花辮長髮大背頭的男人,正一臉驚異的站起身。
他名叫夏洛,知名藝人,是這艘郵輪的乘客之一,他這次是準備帶着女友和手下一起去馬爾代夫度假的。
正在剛纔,整艘船晃了一下,讓他整個人都嚇了一跳。
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海妖出沒讓郵輪觸冰山,導致船體傾斜,當時在甲板上的人,除了一個幸運的女娃娃,其他人都葬身大海。
所以這一晃,夏洛當時就嚇壞了。
海妖這是又來了?
好在小弟張揚比較激靈,趕緊去看了一眼,摸清楚情況後大聲彙報:“洛哥,洛哥,有個小冰塊撞在咱大郵輪上面了,上面還有個人,看着像碰瓷兒的!”
夏洛和女朋友頓時面面相覷。
茫茫大海。
巨大的郵輪前面,一塊小小的浮冰上面,竟然站立着一道人影,那人影戴着墨鏡,後面揹着草帽,手裡還拿着魚叉,彷彿一個海王。
人影,正是跌入海中,並在江舞眼中失蹤了三天的江莫。
江莫覺得,如果這個時候自己還能用超能力“最閃耀之星”,他一定要播放一首一剪梅。
那個前奏一響,味道就對了。
這時,甲板上終於有人發現了他。
三個腦袋探出頭來,朝下看去。
“我靠,袁華……”張揚張大嘴巴。
“去你的,什麼眼神,長得帥的都叫袁華?”旁邊的夏洛直接給了小弟後腦勺一下,隨即衝着江莫喊道:“兄弟,你怎麼下去的?”
“你是?”江莫也摘了墨鏡,擡頭看了一眼上面發現自己的三人,頓時覺得其中一個特別眼熟,就是距離有點遠,太陽有點晃,沒看清。
“鄙人夏洛。”
“誒?就你他……你叫夏洛啊。”江莫好險把他媽兩個字收了回去。
夢境世界將他腦子裡的東西都融合了進來,就像唐僧、貓和老鼠,派大星之類的,這人也是自己印象深刻的一個電影角色形象,難怪眼熟。
夢境世界,認知、瞭解、所思、所想,皆爲現實。
不一會兒。
海上有個人引起郵輪上方面注意,甲板上站滿了乘客,都在圍觀這個浮冰上的男人。
而江莫的身份信息自然也被知曉。
一個本應該死於海難中的人!
這時,一個女孩擠開了重重人羣,看清楚海上的江莫,淚水決堤:“哥!!!”
“我在。”江莫仰頭,衝她笑了笑。
“哥,我……”江舞想傾訴自己有多害怕,有多無助,有多想他,現在有多驚喜,但是強烈的情緒之下,反而難以組織出語言,哽咽與淚水成爲她所有情感的表達。
這種感覺。
其實和江莫發現江舞選擇自我了斷,隨後發現時間循環後的驚喜完全一致,只是他已經習慣壓抑情緒,遺失了落淚的本能,看上去反應沒有江舞強烈,但感情不會因爲壓抑而消失,反而會更加深刻。
所以,三天前,江莫也沒有從海底世界返回的第一時間就現身。
現在,江莫也沒有安慰她。
如果你明白了我的感覺,那醒來之後,就給我好好記住,並好好活着。
當然,這都是夢醒之後的事情。
他此時現身,卻是這場夢境是否達成目的關鍵時刻,成敗在此一舉。
“你們快救我哥上來!”江舞穩定情緒的第一時間便向船長提出了要求。
船長面露難色,無動於衷。
其他人也一起沉默。
空氣的氛圍變得緊張起來。
“他真的還活着嗎?”有人問道。
“海妖的傳說中……可不僅僅使船隻觸礁,還會讓溺死者化作生前的模樣,欺騙生前的親人並殺害。”
“普通人怎麼在墜海的時候,在暴風雨中生存三天?”
“他一定是被海妖控制的亡靈,怨靈,不能讓他上來!”
衆人從小聲議論,變成了大聲抗議。
船長也緩緩開口了:“江舞小姐,抱歉,我需要對其他客人負責,所以我不會讓你哥哥的怨靈上來的。”
江舞小臉蒼白:“我哥明明還活着……”
但是理智告訴她,活人不可能墜海三日而不死,況且……在海妖的傳說中,江莫完全符合溺死者的特性,他已經死了,化身怨靈,意圖謀害她的生命。
“哥,你還是不是你,你還活着嗎。”江舞緊緊注視着江莫。
“我還活着,但無論如何,我大概都沒辦法上船了。”江莫指了指一眼腳下的浮冰,只剩下薄薄一層,即將承擔不住自己的體重:“我沒時間證明自己,再過一分鐘,我就會繼續沉入大海,儘管我不會死,有生之年也不可能再游上岸,不過,我意外找到了亞特蘭蒂斯,沒錯,就是那個亞特蘭蒂斯,那裡的環境和地表相差無幾,居民不排斥外人,我可以在海底居住。”
頓了頓,江莫說道:“小舞,你可以選擇和我一起。”
江莫的話頓時讓船上的人譁然。
“住口!”
“放屁,亞特蘭蒂斯只是虛構出來的東西!”
“根本不存在亞特蘭蒂斯!”
“謊言,荒謬!”
他們都在反駁,都在痛斥。
他們反覆對江舞警告,千萬不要相信這個怨靈的胡言亂語,這是個陰謀。
江舞仍然緊緊盯着江莫,想聽到更多的解釋,但江莫卻沒再說話,一言不發。
時間似乎回到了現實中的五年前的那一天,江莫帶着江舞站在海邊,一步一步,朝着海中央走去。
那一天,江舞感受了被無條件信任的人欺騙並溺水的瀕死體驗。
那一天,正式宣告江舞不再信任任何人,宣告江舞將永遠拋開幻想,抱着最現實的想法生活下去。
現在,海仍然是一樣的海。
岸上所有對江舞進行警告,進行勸阻的人,都是她自五年前形成的牢不可破的人生信條,所具現化出來的現實。
經驗也好,現實也好,理智也好,無論哪個角度,都在說明一件事,不可以相信江莫。
“哥,對不起……”江舞痛苦的閉上眼睛,偏過頭去:“我們分開後,你要在那裡……要好好的。”
“你也一樣。”見少女做出了選擇,江莫嘆息,苦笑不已。
“今後,每年我都會來海上找哥哥。”
“我也會時不時上來透個氣。”
“哥你不怪我嗎?”
“錯的是這個世界。”
這時,江莫腳下的浮冰咔咔一聲裂開,整個人沒入水中。
海底一片湛藍,陽光穿透海面,成爲了唯一的光芒。
這一刻,他想了很多。
最後江舞仍然沒有徹底信任他,代表了她仍然會一切按照最壞進行打算,代表了自己無法成爲她心裡的那一道底線。
如果江舞還正常,底線放在她自己手裡再好不過。
但現在,他必須把這道千辛萬苦加固的鋼鐵防線,又拿到自己手裡。
可是,失敗了。
“噗通!”
正在此時。
一陣從上而下的驚慌喧譁聲,以及落水聲陡然響起。
江莫愕然的擡起頭,只見一道身影循着太陽照射的光芒,如天使降臨般降落到他的面前。
湛藍的海水,白色小氣泡如同天然的裙襬圍繞在少女身旁,烏黑的髮絲如墨暈開,少女緩緩睜開了緊閉的雙眸,深深的注視着他。
她用眼神表達着一個意思:“哼,我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