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活動中心的關門時間,比以往來得更晚一些。
由於春田花花合唱團的“對外首秀”大獲成功,成功吸引了大批的新朋友踊躍加入,可沒把兩位團長大人和小秘書忙壞。
熱鬧一直持續到夕陽散盡,小黃樓也才終於是重新迴歸了靜謐。
“蕪湖~”
“終於收工!”
送走了興高采烈喜悅溢滿的三位領導後,蘇白關上了活動中心的大門,望着暮色正濃的天邊長鬆了一口氣。
下午的活動,不僅是大家都玩開心了,蘇白的心情也好到了極致。
這幾天老人活動中心真可謂是蒸蒸日上啊。
只是昨天的靈機一動,然後東拼西湊,瞎玩瞎鬧的到了今天,春田花花合唱團就已經開始步入正軌了!
想來再過段時間,等大家都完全上手之後,那麼自己以後的日子就舒服了。
隨便搞首歌曲給他們,就能一玩一整天的了,甚至都不需要自己準備歌曲啊,他們隨便挑首自己喜歡的歌曲就好,坐在一起就能嗨起來了。
而自己嘛,以後就能舒舒服服的看看花花,曬曬太陽,青草地上一躺就是一整天,生活樂無邊啊!
當然了,比起以後可以摸魚,最重要的其實是,在搞點小活動幫社區的老人家們排遣寂寞驅散孤獨的同時,自己內心的孤獨感何嘗不是在消散?
算下來,穿越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正好滿一週,蘇白也愈發的適應瞭如今新的生活。
想想剛穿越的那個夜晚,於狂風暴雨中站在小樓的陽臺上遠望,就像是一個人站在海邊,海風不見了,海浪不見了,所有的人都不見了。
漆黑之中,只能見到幾盞零星閃着的小燈,存在着卻又與周遭的一切都沒有聯繫,微弱的光芒在雨中折射出來的只有孤獨、恐懼與絕望,整個世界空曠得就像是一場塵埃落定的死。
再到如今,一切都已經好起來了,而且蘇白相信,會越來越好。
“好了嗎?快點快點!”
耳中傳來了簡靈兒催促的聲音,打斷了蘇白的思緒。
關了門後,蘇白還要去她那給老太太做個音樂治療,嗯,順便再蹭頓飯。
簡靈兒催促也不是因爲有狀況,老太太的精神狀況一整天都很穩定,而是因爲阿姨已經準備好了飯菜,再不回去就要涼了!
蘇白連忙收起散亂的神思,轉身笑道:“好啦,走吧,啊等下,我上樓拿吉他。”
“不用不用,我買了鋼琴的,嘻嘻,我想聽你彈鋼琴。”
“嚯!我的天,你真是個富婆啊,呃對了,其實我可以接受富婆快樂球。”
“......富婆快樂球是什麼意思?”
“不是吧,你連這種神器都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富婆都這麼溫柔的麼?”
“啊,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這是什麼梗?”
“呃,沒什麼,忘了吧,兒童不宜的東西知道太多對你不好。”
“快說!”
“咳咳,這個富婆快樂球就是......”
“......”
二十秒後,他跑,她追,他插翅難飛!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依稀着天邊最後一抹晚霞的身影,小公園的小路上傳來一陣殺豬般的慘叫,驚起散步的行人“哇”聲一片!
而那隻在慘叫的豬還不知道,就在下午合唱團的活動轟動整座小公園的彼時,他已經驚動了濠江文化菊的最高層......
時間回到今天中午。
濠江文化菊收到一份來自咩城的快遞。
這份快遞,就像是一個大炸彈,拆開之後,部門大樓都快要被炸塌了。
“失傳的地水南音有線索了?還有錄音?”
收到這個消息的菊長,第一時間就將非遺辦的所有工作人員全都召集了起來,在開會成立工作小組的同時,緊急聯絡與之相關的外聘專家,知名學者。
能引起菊長如此之高的重視,首先是因爲對非物質文化遺產進行識別、建檔、調查和研究等本就是文化菊的本職工作。
再然後是,12年前南音說唱申遺項目最終胎死腹中所帶來的巨大遺憾!
據說前菊長許喚華先生因爲這事,退休多年後都始終放不下,念茲在茲,耿耿於懷。
很快,據說就不再是據說了,因爲前菊長許老直接就趕到了現場,拄着柺杖來的啊!
當他在菊長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到了會議室坐下後,全場的年輕人都看傻眼了,面面相覷:有無咁誇張啊?
有的。
就看能不能理解罷了。
而人世間,最難的就是感同身受,要是再隔着時代,就更別提了。
所以,許老先生都懶得解釋,坐下後就看完了那封信件後,就迫不及待地要聽錄音了。
“客途秋恨......”
他喃喃地念着這個曲目名,心跳都在加速,說道:“呼~,開始吧。”
“呃,專家還沒到.....要不?”
“呵!哪還有什麼專家啊,他們都未必有我懂得多,放吧,我不會唱,但是不是南音說唱,我一定能聽得出來。”
許喚華慼慼然地笑了笑,擺擺手,示意開始就行。
如果還有真正的專家,南音說唱就不會失傳了。
在12年前立項的時候,或許還有懂一點的,但12年後,當初定項目小組的那些老頭們都走光啦,所以哪還有什麼專家......
“好,播放吧。”
菊長見狀,直接下達了指令。
全場鴉雀無聲,會議室裡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得到。
凝重的氣氛,讓電腦前的小姐姐緊張到連握着鼠標的手都在抖,好不容易纔把光標移到了播放鍵上。
“滴答”。
聽到那鼠標清脆的聲響,許老瞬間屏住了呼吸。
率先從揚聲器裡傳出來的,淅淅瀝瀝的雨聲和鳴咽的風聲,朦朦朧朧的夾雜着嬌俏的古箏和清脆的拍板。
“......小生乃系繆姓蓮仙字,爲憶多情歌女麥氏秋娟。”
當那一聲明明充滿了年輕瑩潤的質感,卻又飽含着古老與蒼涼的歌吟聲傳出。
剎那之間,揚聲器彷彿消失於無形,嫋嫋瀰漫的獨特韻味與呼之欲出的空間感,讓人恍若置身於錄音現場。
“是!”
“這就是!”
聽了幾句後,許老的眼眶瞬間就被熱淚填滿了,按着椅子扶手“噌”一下就站了起來,激動的叫着。
“南音,南音!”
“最正宗的南音......”
他那近乎瘋狂的反應,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包括菊長在內。
事實上,在他來之前,大家都已經聽過了的,也正是因爲唱得太好,太像那麼一回事了,所以纔會引起高度重視。
但任誰都想不到,僅聽了幾句,許老就已經直接下結論了,讓所有人都不禁心頭一凜!
失傳多年的南音說唱,復活了?
若是如此,當然值得慶賀,但這樣就做下判斷,是不是......有點太武斷了?
心頭都疑惑,卻也沒人敢說話,而在那哀婉悲涼的歌聲中,許老也沒再說話,只是抹着眼角滑出的熱淚,靜靜聆聽。
對他而言,這其實一點都不武斷。
在這段錄音裡,歌者所演繹的就是正宗地水南音唱法,千迴百轉,抑以曼柔取神,揚以清高致遠,跌宕多姿如浪裡之拋舟,聲情激越如寒泉咽石......
並且,歌者還是個絕對的地水南音大師!
都說苦口南音,苦口南音,聽聽那澀音就知道了,那種深味人間疾苦的無奈與慨嘆,稍差一點的都做不到這般的。
歌者對於該曲的理解,顯然已經超越了曲詞表面的含義,即僅僅描述戀人天各一方的悽怨,卻能讓你聽到他對世間萬象的詠歎。
他的演唱看似在表現曲中人的離愁,實則卻是爲自身的情感投射。
隱藏在其中的,是一種對故鄉失落的悲傷,以及對身份定位的迷茫感。
若感受不到的話,那真沒啥,但凡感受到一絲,眼淚都會不受控的奔涌而出!
而讓許老情難自控的, 也正是因爲歌者那股宛若隔世般的孤獨感。
他原籍咩城,由於禿兔大戰,爺爺奶奶和母親不得不帶着他移居濠江。
爺爺始終覺得,這裡只是一個客途,他終歸要踏上返回故鄉的道路。
但是,爺爺始終沒能等到。
而在那段割裂的歷史裡,兩岸三地像他們這樣經歷的人,能夠緩解鄉愁,能夠讓自己找到身份定位而不迷茫的,就是文化傳承!
當你還能聽到鄉音,還能唱起家鄉的歌曲時,你始終都會記得你是誰,你來自哪。
若聽不到的話......這絲那絲的就不全出來了麼,搞這搞那,智障一樣貼在鬼佬的屁股上舔,文化血緣上的割裂,比地理空間上的割裂要可怕的多了。
這也是爲何,南音說唱不是由發源地咩城來申遺,而是要讓濠江香江來。
它真的很重要,因爲它能串聯起過去與未來的百般滋味,勾連起他鄉與故鄉的濃濃鄉愁,牽扯出先人與我們的隔世情緣……
會議室裡靜悄悄,只有那蒼涼如水的歌吟聲在流淌。
聽者是歌者的回聲,心絃相扣,隔世相知,所以總有那麼一刻,你會遇到一首歌,讓你覺得它是爲你而寫的。
它會是你在夜路上安放靈魂的一隅之地,一個藏匿疲憊、沮喪和甚至小小喜悅的秘密樹洞。
此時此刻,許老覺得他已經遇到了。
當歌曲結束後,他抹了下眼角,長舒了一口氣,半晌纔開口說道:
“趕緊找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