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潭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兩隻碧水般通澈的眸子似乎可以看穿他的心底。
金楊眉頭一楊,正要說話,她用極爲細小的聲音囁囁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金楊一直認爲,如果一個男人面對美女時心裡一點企圖都沒有,那就跟不打鳴的公雞差不多。不向母雞炫耀的公雞縮首縮尾,一點精氣神都沒有。而冷月潭再次前往金碧輝煌的舉動,的確讓他非常非常失望,也使得她的美麗在他面前大打折扣,讓他覺得說什麼都顯的毫無意義,他甚至連發脾氣的心情都沒有。拉了拉椅子,默默坐上去,表情像在某個追悼會上吊唁一般,肅穆而寒冷。
“你一定認爲我很無恥……”冷月潭長長的睫毛抖顫着,幾滴晶瑩的淚珠無聲地滑落。
“喂!我都沒有說什麼,你哭什麼,你再哭,我馬上走人。”金楊見女人哭就發慌,這個毛病打小就有,怎麼鍛鍊修煉都無濟於事。導致他的大伯老是唉聲嘆氣道:“你呀你,將來準得毀在女人的眼淚裡!”
她淚眼朦朧地看着這個除了母親之外第二關心她的人,含淚哀求道:“請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求你……”
金楊心裡驀地火大,罵道:“你她媽就喜歡夜店那幫子畜生色迷迷的眼光,正常的眼神你還不適應了?嗯!賤……”貨字雖然硬生生縮了回去,但是那一個對女人來說,世間最惡毒的字眼還是沉重地打擊到她。
她積蓄在眼框內的淚水頓時嘩嘩地流,直流了天昏地暗,九彎十八川……流得金楊頭皮發麻,呆若木雞,幾次舉手作投降狀,後悔自己不該替換汪紅,猶豫着是不是馬上一走了事。
然而冷月潭似乎逮到痛哭一次的大好機會,那摸樣好像不把積攢很多年的眼淚一次姓流盡絕不罷休。
“好了!你哭夠了沒有。”金楊臉色發青,起身吼道,“我懶得管你,走人,你我後會無期!”
就當金楊轉身欲溜之時,她卻陡然止住哭泣,低聲道:“最後麻煩你一次,送我回去。以後我是死是活,不和你相干。”
金楊轉身對她直打拱手,作揖道:“那我太謝謝您了,實在是感激不盡!”
冷月潭眸如死水地緩緩起身。
送她回家的路上她非常安靜,安靜得如同車上沒有多餘的人,像個在空氣中飄蕩的幽靈。金楊隔一分鐘在後視鏡裡看她一次,心裡一陣陣毛骨悚然。
時間從空間物理學來說,對世間萬物都是公平的。清晨道路比較暢通,警車飛逝,但是對金楊來說,一秒鐘比一小時都難熬,只到看見武染廠灰濛濛的大門時,他才放心地出了口大氣。
警車徐徐停在職工宿舍樓前,金楊等了足足兩分鐘,仍不見冷月潭有任何下車的跡象。他納悶地扭轉脖子,敲了敲座椅,“喂!喂,到家了,你……”
“送我上去。”她的語氣和她的眸子一樣冰冷。
金楊呆了呆,顯然不相信世界上有這樣的女子,有這樣的怪事。
兩人的眼神對壘,僵持了兩分鐘,金楊輸了。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垂頭喪氣下車,心中窩火地替她拉開車門,沒好氣道:“您請!”
倆人慢吞吞地上到二樓,金楊指着一隻白鐵皮錘打而成的大門,“到家了,您是不是可以批准我離開了。”
冷月潭還沒開口,從三樓下下來一個提着菜籃子上市場的大嗓門婦女,一眼瞅到冷月潭,一張大口陡然高聳,“楊師傅,楊師傅,你快出來看呀,你家月潭回來了!”她光是開口吆喝不說,還興沖沖地舉起拳頭猛砸鐵門。
金楊估計整棟大樓的人都要受驚嚇而醒,他徹底敗退,轉身要溜,鐵門噶然拉開,楊慧紅蓬頭撒腦地出現在門後。
“潭潭……你可回來了,急死媽了!”楊慧紅焦急地拉扯着冷月潭的胳膊,上下仔細地掃描着。
而剛下了一個臺階的金楊,卻被高嗓門大嬸拽住胳膊,話裡有話道:“楊師傅,是這個小青年送月潭回來的,一晚上……今天不說清楚不許走。”
楊慧紅的目光這才移到金楊的身上,好一陣才辨認出來這個小青年就是派出所的那個狡詐所長。她目光一凜,警惕地盯着金楊道:“這是怎麼回事?”
“媽!進屋說吧。”冷月潭拉着母親往屋裡走。
楊慧紅似乎聯想到什麼不好的事情,她的臉色一悽,撇了高嗓門大嬸一眼,語氣低促道:“金所長,咱不站着說話,請進來坐坐……”
金楊知道自己不進去說清楚一定會有麻煩。他情緒低落地走進房間,然後聽到楊慧紅飛快關門的聲響,“高大嬸,謝謝你了!”
昏倒!這位嗓門高的大嬸竟然聲如其姓?金楊不知應該不應該苦笑,擡頭朝屋子裡看去。
這是一間小兩室一廳的老式建築,使用面積三十餘平米,按華夏的詭異計算法,加上陽臺和樓道使用面積,有關部門通常測量算到四十平米以上。
進門右手拐角處有個廚房和衛生間相連,左臥室的房門微開,亮着一盞節能燈,客廳側角是一個不到十平方米的小臥室,並排擺放着兩張單人牀,兩牀之間的舊書桌上放着厚厚的書本,估計是冷月潭正讀高中的妹妹寫作業的地方。
客廳的陳設相當簡陋,一個小圓餐桌和高低櫃上的一個老式電視。
“金所長……她是不是出了啥事?”楊慧紅關上門,便緊張地扯着自己的衣角問道。
“沒有,媽,你別瞎想了,我昨天被人灌多了酒,幸虧遇到金所長,嗯,我什麼事情都沒有。”冷月潭進門後似乎恢復了點生氣,蒼白的臉上有了點紅暈。
金楊也不會沒事找事,他只想趕快脫身離開,自然是配合冷月潭的謊言,“哦!是的,是的!她沒什麼事情,就是酒喝得有些多。”
涉及到某些原因,他不好對楊慧紅點明你女兒是在有男人天堂之稱的某夜店裡陪酒,而是含糊其辭地作了證明。
楊慧紅痛心疾首道:“潭潭,媽告誡你多少次,去那種地方,千萬不能喝酒,你怎麼能不聽媽的話呢。”
冷月潭低下頭,嘴脣動了動,卻沒有反駁,“對不起,媽!下次我堅決不喝。”
聽到這裡,金楊開始疑惑了,怎麼這一對母女的對話,像是很明確“那”地方?怪了?他玩味的目光落到楊慧紅臉上,然後是身上。
那是一張徹夜未眠而略顯憔悴的臉,雖然歲月在她清麗無比的臉上刻下時光遺痕,但仍遮掩不住成熟女人固有的風韻。由於出來的匆忙,她的身上僅披着一件花布襯衫,使得雄偉的胸部愈發地欲蓋彌彰,陳舊的七分睡褲下露出堪比十八嬌娃的晶瑩小腿,兩片肉感十足的嘴脣在白皙的臉頰襯托下顯得嬌豔奪目。
“哦……金所長,讓你見笑了。”她似乎發現說漏了嘴,原本堅定的眸子掠過幾絲慌張。
她的神態更加堅定了金楊的判斷,他的眸子中禁不住閃過一絲失望。原來在詹麗口中聖女貞德似的女人,暗地裡竟然是這麼一個貨色,一個慫恿或默許女兒上歡場的邪惡母親。
她們母女倆非常敏感地感受到他發出的信號。冷月潭的眸子一片死灰,雙手緊絞在一起。楊慧紅臉色陡然慘白,低着頭,吱唔半天擠出一句:“謝謝您……金所長……”
金楊嘲諷似地看了看她們倆人,冷冷的說了一句:“不用謝,我該走了。”連再見都沒有說,金楊驀地轉身,自己拉開鐵門。
楊慧紅沒有動身送客,似乎連說話的勇氣都失去了,仍低頭站在哪,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
出門前,金楊依稀聽到臥室裡傳出一道男人急促的咳喘聲,緊接着是歇斯底里地低聲咆哮:“她媽的狐狸精,臭婊子,又在勾引男人!老子的豆包呢,還不去買……”
然後傳來楊慧紅的匆匆腳步聲和低聲道歉:“對不起,我一時忘記,潭潭,馬上去給你爸爸買份豆包和豆漿回來。”
金楊緩慢地下了四級樓梯,冷月潭一陣風似地從他身後衝下樓,手裡的飯盒把柄發出“叮叮噹噹”地磕碰聲。
“真是一個奇怪的家庭!”金楊鬱悶地出了樓道,大樓前已經不見冷月潭的影子。他拉開車門,剛坐進去,卻看到一道似曾熟悉的身影匆匆從一輛TX裡鑽出來。
金碧輝煌的媽媽桑衛晶?大清早的她來這裡幹什麼?金楊心中一動,放下車窗,輕喊道:“早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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