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一聲雄渾嘯音,劃破血色夜空,自遠而近,震盪羣山,湖面之上風生水起,一道灰色身影踏波乘風、飛掠而來,引得衆人紛紛翹首相望。
那身影足不點地登上湖岸,負責警戒的灰霜營護衛竟不攔截,反向兩旁讓道。
葉無青如古井般深幽莫測的眸中,驀地掠動過一抹寒光,遙遙注視來人,微微錯愕中更含着幾分複雜神情。
眼看衛驚蟄與童錚高呼酣戰如火如荼,灰衣少年隨手從地上拿起一柄丟棄的長戟,足下不停,振臂擲出。
“呼─”戟如怒龍騰空,挾着一股絕強氣勁穿越過十數丈空間,呼嘯而至。
“鏗!”一蓬亮麗的光花綻放,長戟在天穹神劍和分光魔鞭的撞擊下被絞成齏粉,閃爍着銀白色的光輝隨風飄散。
衛驚蟄與童錚竟似禁受不住長戟渾厚的衝擊力,不約而同晃身後退,罷戰打量。
“小蛋!”農冰衣欣喜驚呼,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話音甫落,小蛋飛跨長空撞入戰團,腰間金蠍魔鞭氣貫長虹揮卷而出。“鏗鏗鏗鏗─”衝在最前一排的數名積雷窟好手只感虎口一麻,手中兵刃業已飛脫,盡皆瞠目結舌,呆呆望着空空如也的雙手。
小蛋身形在半空中一轉,飄落到停濤真人身前,振腕一抖魔鞭,“譁啷啷”五六件寒光耀眼的魔兵直挺挺插入土中,如一排籬笆將雙方隔開,沉聲喝道:“住手!”
他的音量並不高,卻蓋過場內震耳欲聾的殺伐之聲,重重撞擊在每個人的心頭。
竇憲夫婦率先脫出戰團,望向小蛋齊齊道:“寞少!”
白顯原本一掌正往停濤真人胸口拍下,孰料小蛋半路里殺出擋在身前,頓時一驚已收勢不及,失聲叫道:“寞少小心!”
小蛋看準白顯來勢,左掌暗運“彈”字訣迎上。雙掌交擊,白顯趁勢飄飛,落在地上一個踉蹌險險栽倒,長吐一口濁氣道:“好掌力!”
小蛋一怔,方纔一掌他只用了五成掌勁,以白顯的修爲決計不至於這般狼狽纔是。待看到白顯目露狡黠之色揹着葉無青向自己偷偷一笑,當即明白,敢情這傢伙不願與自己交手,索性演戲給葉無青瞧。
這時其它幾處打鬥紛紛停下,惟獨雲霞四仙充耳不聞,兀自不依不饒地窮追猛打。
霸下和小鮮一左一右坐在小蛋肩膀上,好似兩尊護法門神,見雲霞四仙尚不肯停手,慍怒道:“這四個婆子又醜又老,看我把她們變成烤豬!”
忽聽有一女子清冷的嗓音道:“何必那麼麻煩?”人隨身到,一襲絳衣的尹雪瑤欺至近前,彈指射出一蓬粉紅色煙霧,低喝道:“看招!”
那粉色煙霧如有靈性,在空中分作四路,好似靈蛇吐信激射向雲霞四仙。
雲霞四仙早在雲夢大澤中便吃過尹雪瑤的苦頭,凜然之下,齊聲怒喝屏息,揮袖打散毒霧,忙不迭往後飛退出十餘丈。
尹雪瑤輕蔑冷笑道:“不用怕,那只是我隨身帶的一點兒胭脂水粉而已。”
雲霞四仙又恨又羞,卻忌憚尹雪瑤神出鬼沒的毒技,不敢輕易上前尋釁。
衛驚蟄退到小蛋身邊,微笑道:“好小子,這回可落在了我的後頭。”
小蛋目光溫暖,點了點頭道:“你歇一會兒,我在這裡擋着!”
衛驚蟄道:“你當我是什麼?要上一起上,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小蛋環顧過周圍一張張熟悉的、不熟悉的臉,沒有說話,微笑地點了點頭。
葉無青臉上不見喜怒,望着小蛋問道:“你還是不願回來?”
小蛋迎上他鋒銳如刃的冰冷目光,嘆了口氣道:“師父,收手吧。”
葉無青的眼神越來越冷,曾幾何時這個在他門下渾渾噩噩、耳提面命的關門弟子,如今竟要和自己分庭抗禮!從齒縫間,他一字字吐道:“你敢命令我?”
小蛋沉靜的臉上沒有一絲異色,似早已預料到葉無青會拒絕自己。他一言不發,依舊凝視着師父的那雙眼睛,在無聲無息中,不屈抗拒着對方的強橫權威。
兩個人,四載師徒,相距七丈,宛如隔着一道遙不可及的鴻溝彼此對視着,沉默中好似已流通千言萬語,卻又緊緊按捺下心底激盪起的漣漪。
四周驟然沉寂下來,從遠處隨風飄來的喊殺聲彷佛已在天外。
衆人看看葉無青,又瞧瞧小蛋,實不知這師徒對撞的局面該如何收場。
太清宮與碧落劍派在一年多前,都曾經參與過對葉無青和小蛋的圍剿追殺,今目睹此情此景,不由得百感交集,既愧且羞。
久久,久久之後,葉無青的臉上猛地掠過一道決絕冷厲,喝令道:“白顯、雲妖嬈,將這逆徒拿下!”
白顯一愣,沒想到葉無青會將這個燙手山芋丟給自己和雲夫人。他正躊躇爲難之際,忽聽身旁一聲低哼。
雲夫人痛楚無比地手捂小腹彎下身來,面色蒼白如紙,額頭滲滿冷汗,粗重喘息道:“農、農姑娘,妳、妳……在我身上下、下了什麼毒?”
農冰衣怔了怔,隨即醒悟到雲夫人真意。她樂得配合,笑盈盈道:“其實也沒什麼,妳只需老老實實在旁打坐便不礙事。
切忌一個時辰內再和人交手。“
雲夫人如釋重負,半真半假感激道:“多謝農姑娘手下留情!”忙不迭盤腿坐下,將白顯一個人幹撂在了那裡。
白顯暗罵雲夫人滑頭,愁眉苦臉道:“宮主,適才屬下和寞少對掌,不慎真氣走岔,傷了左臂經脈,只怕力有不逮。”
葉無青心知肚明,受傷也罷,中毒也罷,都是這兩人夾在當中左右爲難,既不敢違逆自己又不願與小蛋過招,情急下生出的藉口,不禁面色愈發地陰沉。
正這當口,只聽有人哈哈笑道:“葉無青,我要是你就乖乖聽勸立刻收手,免得下不了臺!”
只見年旃大馬金刀闖進來,在他身後古燦、雷不羈夫婦、唐森、畢虎、石璣娘娘等人赫然在列,加上一干南荒漠北的魔道羣豪,黑壓壓不下百餘人,如此陣容任誰見了都得色變心驚。
葉無青一面心念急轉思忖對策,一面冷哼道:“年老祖也想湊個熱鬧麼?”
年旃笑呵呵兩手一攤道:“雖說你帶着人在湖東一通折騰吵得老子睡不好覺,可我原先也沒打算多管閒事。
本來嘛,這些牛鼻子老道我看着就不順眼,有你們代勞打發他們回老家,老子拍雙手贊成。“
說到這裡,他忽然話鋒一轉,嘆了口氣道:“格老子的,誰曉得這兩個娃兒一前一後冒了出來。一個是丁原的師侄,另一個是老子的小救命恩人。
“如今他們兩個,也被你的人團團圍住喊打喊殺的,萬一有個好歹,你讓老子怎麼辦?”
葉無青不動聲色,淡淡問道:“那依年老祖之見又該當如何?”
年旃搖頭道:“這我作不了主。不怕你笑話,這兒的人可未必全肯聽老子的。”
葉無青神情微動,擡眼望向小月湖,嘿然道:“好得很,敢情魔教也有人到了!”
果然,湖面之上遙遙傳來殿青堂的聲音道:“不僅是敝教,雲林禪寺、翠霞派、越秀派的一衆高手也已抵達!”
但見他在兩大護法護翼下,率着近五十名魔教精銳部衆踏上小月湖東岸,與年旃的人馬一左一右如兩柄鐵鉗隱隱形成合圍之勢。
頓時,湖畔戰局急轉直下,葉無青卻恍若不覺,側目望着小蛋道:“你如願以償了!”
短短几字從他口中徐徐吐出,竟含着難以名狀的怨毒,更有一絲憤懣和無奈。
小蛋明白,正是自己今晚突然插手,引得年旃、古燦乃至魔教衆人齊齊改變初衷,現身援手,讓葉無青精心設計的屠戮大計,頃刻化作一場鏡花水月,於衆目睽睽之下大失顏面,無法下臺。
倘若是別人這樣作也就罷了,偏偏是他曾經門下弟子的背叛,如此奇恥大辱,又如何能讓葉無青嚥下去?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彼此四年的師徒之情也終於徹底走到了盡頭。
小蛋的嘴脣動了動,終究什麼也沒有說,緩緩跪倒向葉無青一叩。
葉無青看也不看,一抖袍袖,喝令道:“撤回湖西!”轉身昂然離去,彷佛視周圍虎視眈眈的正魔百多高手如無物。
守殘真人渾身浴血,攬抱着已然奄奄一息的退思真人,大喝道:“葉無青!”
葉無青停下步履,脣角不經意地上翹,泛起一抹鄙夷道:“怎麼,你想留我?”
守殘真人慘然笑道:“今夜太清宮一敗塗地,貧道亦無顏留你。山高水長,這筆帳十年百年,終有一日敝派會有人向你討還!”
葉無青哼了聲道:“隨你!”振衣御風,從年旃與殿青堂兩方陣列之間穿行而過,高大的身影瞬即消失在湖面上方的茫茫**夜色*(請刪除)*(請刪除)中。
姜山、童錚率着西域魔道高手隨後魚貫而出,往湖西方向慢慢後撤。
屈翠楓埋頭走在人羣中,目睹衛驚蟄、小蛋這兩個曾與他鮮衣怒馬、生死相交的舊友大顯神威,迫退葉無青,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不覺狠狠攥起一雙拳頭,嘴脣猛地一疼,已教牙齒無意中咬破。
自始至終,年旃和殿青堂一言不發,目送西域羣魔撤離,並未出手攔截。
而在更後頭,小蛋一動不動向着小月湖西岸深深跪拜,像是在爲葉無青送行,更像是在告別自己曾經擁有過的一段過往。
竇憲夫婦、雲夫人、雲霞四仙、姜山、歐陽霓……一雙雙目光在即將離去時,不由自主地最後一次拂視過那跪倒的身影,各自從眼底流露出不同的意味,卻都沒有開口,默不作聲地隨着葉無青而去。
直到最後一個忘情宮部衆也離開了湖邊,小蛋還是沒有起身。
有時候,人與人的感情是絕對無法用善惡分清楚。儘管最終漸行漸遠,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但在小蛋心深處,卻永遠無法忘懷忘情宮的每一個日日夜夜!
乾爹去了,羅姑娘走了,而今連師父亦在盛怒之下決絕而去。今霄梵孤山皎潔的月光下,面對他的,只剩下腳邊那道孤孤單單的影子。
他已不可能再回到初入忘情宮時,那無憂無慮、單純快樂的青春光陰。也許,這就是成長的代價─當你得到時,也正在失去着什麼。
忽然肩頭一暖,衛驚蟄俯下身伸手輕撫在他的肩膀上,輕聲道:“葉宮主走遠了。”
小蛋無意識地頷首,低低地苦笑道:“我幹了件傻事,他一輩子也不會原諒我了。”
衛驚蟄凝望着他落寞的神情,說道:“但你救下了很多人。你知道麼?換作是我未必能有這樣的勇氣。”
小蛋疲憊地笑了笑,說道:“是啊,比起那些無謂死去的人,我已是幸運的。”
忽聽農冰衣道:“你們兩人一個跪着,一個蹲着要聊到什麼時候?人都走*光了!”
小蛋擡頭望去,果然周圍的人不知何時已走了大半,只留下十來個碧落劍派的弟子在清理善後,不禁詫異道:“人呢?”
尹雪瑤回答道:“他們都趕去看凌雲霄和滅盤老魔的決鬥了。”
一聽滅盤聖祖的名字,小蛋立時想到遺失的四相幻鏡。他此次前來南荒本就是爲了這件事,可在漓渡仙境卻撲了個空。尹雪瑤抓了一名留守護衛盤問過後才知,滅盤聖祖率人來了梵孤山,於是一路追了下來。
衛驚蟄先站起身來,將手伸向小蛋微笑道:“走,咱們也瞧熱鬧去!”
兩隻手握在了一起,小蛋振作精神,隨衆人往燕山劍派的營地快步行去。
當他們趕到的時候,戰事已近尾聲,兩方人馬壁壘分明遙遙對峙,當中的空場上,凌雲霄正與滅盤聖祖挑燈大戰。
正道這邊雲林禪寺、翠霞派居中,燕山劍派、越秀劍派和碧落劍派、太清宮分佔兩翼,可謂高手雲集陣容鼎盛。
在側後方,南荒漠北以及魔教的衆多豪傑呈扇形排開,畢虎等人也夾雜其中。
衛驚蟄遠遠見到盛年,當下引着小蛋、農冰衣和尹雪瑤前往拜見。因凌雲霄和滅盤聖祖的激戰已到刺刀見紅的最後關頭,衆人只稍作寒暄,便將注意力集中在這場驚心動魄的打鬥之上,無不盼着凌雲霄能旗開得勝。
但見滅盤聖祖怒目暴睜,手舞吞天食地化血輪,圍着凌雲霄周身要害上下翻飛,幻化出一股股奪目妖豔的血光,不時發出“譁啷啷”的沙啞鳴響擾人心神。
凌雲霄的“大寒七式”大開大闔猶如浩蕩雪潮,自天際滾滾而下,渾若一體,與滅盤聖祖展開熱血賁張的對攻戰,絲毫不落下風。
兩人鬥到酣處招式越來越快,均是不假思索隨意揮灑,到後來只見一白一紅,兩團雷光在黑暗的天地間跌宕起伏,纏繞激撞,幾已看不清雙方的身影。
農冰衣還是頭一遭親眼目睹滅盤聖祖的身手,見這老魔將手中的一隻化血輪使得神出鬼沒、兇狠絕倫,不由得替凌雲霄暗暗擔心。
可兩人的招式變幻委實太快,不一會兒她直覺眼前漸漸發晃,好像有一朵朵紅白二色的亮麗光花飛來掠去,一陣頭暈目眩。
農冰衣急忙深吸口涼風,神志稍稍一舒,問道:“小衛,凌老爺子不會輸吧?”
誰知衛驚蟄看得入神,並未聽到她在說話。農冰衣不見衛驚蟄回答,正想再問,驀然聽見場中一聲石破天驚的轟鳴,腦海裡不由自主“嗡”的一響,一蓬夾雜着熱浪雪流的罡風鋪天蓋地迫面襲來,幾將她肺裡的空氣榨乾。
衛驚蟄眼捷手快,側跨半步擋在她身前,一把按住農冰衣香肩,掌心吐力助她護持心脈疏導濁氣。好半晌農冰衣才緩過神來,迫不及待道:“怎麼回事?”
衛驚蟄一邊輸功一邊回答道:“不打緊,剛纔凌老宮主和滅盤老魔實打實地硬拼了一招,誰也沒佔着便宜。
這場大戰也該結束了。“
農冰衣聞言,定睛打量,果見凌雲霄仙劍低垂於地,面向滅盤聖祖揚聲笑道:“過癮!自蓬萊仙會後,老朽已有二十多年沒這麼痛快淋漓地幹上一架了!”
滅盤聖祖反手扣着吞天食地化血輪,鬚髮怒張目放兇光,惡狠狠對着凌雲霄道:“老王八羔子果然有兩手。
來,咱們再鬥三百合!“
凌雲霄搖頭道:“不打了,你要留着精神奪寶,我也不想拼命,咱們就算打到明天天亮也還是一樣分不出勝負。莫如各自回家,早早上牀睡覺。”
說罷也不理會滅盤聖祖是否答應,還劍入鞘,取出九株寶葫酣暢地痛飲一口,徑自往盛年等人行來。
農冰衣笑着迎上道:“凌老爺子,一到梵孤山你就躲了起來,原來是養精蓄銳準備晚上找人打架呢。”
凌雲霄呵呵一笑,轉眼望見小蛋,招呼道:“小兄弟,你也來了?”
小蛋見此老與滅盤聖祖一戰之後,氣不喘面不紅,談笑風生揮灑自如,禁不住心生佩服,將尹雪瑤和小鮮向他一一作了引見。
這時候就聽年旃哈哈大笑道:“你個龜兒子的要是還沒打夠,老子不妨辛苦點兒,再陪你玩上兩招。就怕你上回被我揍出的內傷還沒好!”
滅盤聖祖早就瞧見了年旃,雖然眼前強敵環伺,葉無青又背約撤兵,只留下他一路人馬孤軍奮戰獨對數百正魔兩道高手,可撞上這結了兩百多年的老冤家,他卻半點虧也不肯吃。
他扯開嗓門道:“你奶奶的吹牛也不怕風大把舌頭吹飛了。上回明明是你個龜兒子被我打得屁滾尿流、抱頭鼠竄,才幾天的工夫,就好了傷疤忘了疼?”
年旃勃然大怒道:“王八羔子給臉不要臉,誰不曉得從你穿開襠褲起,哪次打架有贏過老子?要不然那老不死的爲何會將九寶冥輪傳給老子?”
兩人越罵嗓門越高,污言穢語層出不窮,聽得衆人又好氣又好笑,暗暗地搖頭。
兩人正唾沫橫飛對罵得不可開交之際,突然黑暗中有一個冷峻孤傲的聲音道:“年老鬼,你倒罵得痛快了,卻不知早已有人潛下小月湖打算捷足先登了!”
他的話音隨着夜風徐徐傳來,似一股冷冽泉流般空靈飄逸,無形之中卻將年旃與滅盤聖祖如滾雷轟鳴的叫罵,輕描淡寫地壓了下去。
這話好似勝過世上所有的聖旨鈞令,年旃與滅盤聖祖齊齊停下罵聲,愕然望去。
但見蘇真大袖當風衣袂飄飛,攜着水輕盈緩步行到陣前。
玉華輝灑下,這位繼魔教前教主羽翼濃後,天陸公認的魔道第一高手望之竟仍如四十許人,清俊孤逸的臉上看不出絲毫風霜留下的印痕,那雙深不可測的目光有如一汪寒潭,淡淡拂視間,直教人心神一震,彷佛剎那間已洞穿心底。
在他身邊,水輕盈一身素衣淡定雍容,藉着朦朧月色讓人幾疑是仙子謫塵。
年旃轉怒爲喜,嘿嘿笑道:“我當是誰,二十多年沒見,你還是這副冷冰冰的德性!”
周陌煙惦記藏寶之事,問道:“蘇老魔,你剛纔說有人已偷下小月湖掘寶,是誰?”
蘇真眼神在他臉上一轉,撇過頭去冷哼了聲沒說話,似是不屑回答他。
周陌煙老臉一紅,火往上撞。
水輕盈對夫君的脾氣了如指掌,曉得他素來對正道各派看不順眼,故意給對方一個難堪,於是代答道:“適才愚夫婦在湖畔觀戰,剛好瞧見葉無青與童錚率着六名部屬並未撤退回西岸,業已悄悄潛下小月湖。”
古燦冷笑道:“好個葉無青,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居然趁着咱們與滅盤老魔大打出手的機會瞞天過海,偷偷下湖尋寶。虧得兩位提醒,不然咱們在這兒殺得昏天黑地,倒教他不聲不響坐收了漁翁之利。”
殿青堂嘿然道:“難怪他方纔撤得那麼痛快,敢情是早有預謀。早知如此,先前就該將這魔頭留在湖東,一網打盡!”
盛年向滅盤聖祖問道:“葉宮主已先行一步,不知聖祖作何打算?”
滅盤聖祖心裡正老大不爽,尋思道:“好你個孫子,說好了咱們今晚連手擺平正道三派,掃清湖東障礙,結果你小子不招呼一聲就撇下老子撤了,讓我傻乎乎跟這幫王八羔子拼命。嘿嘿,敢情是把老子當槍使了。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咱們騎驢看唱本,不定誰會笑到最後!”
想到這裡他已無心戀戰,應聲道:“盛掌門,老子明人不做暗事。今晚偷襲碧落、燕山和太清宮三家的計劃全是葉無青所定,我也是上了他的惡當。老子現在要去找葉無青算帳,你不會幫着他把我留下吧?”
盛年心下不由好笑道:“這老魔出口成髒,好似粗豪暴戾全無心機之人。可簡簡單單幾句話不但撇清了干係,還順帶潑了葉無青一盆髒水。”
但在場除了翠霞等正道六派的高手外,還有南荒、漠北、魔教等各路人馬,這事絕非他一個人可以做得了主。
即使在正道六派裡,剛纔一戰燕山、碧落兩家死傷慘重,連燕山四峰之一的嚴陌遠也教靳柯和饕心碧嫗連手格殺,可謂仇深似海,是否肯暫時罷戰尤未可知。
他緩緩望過無涯方丈、周陌煙、停心真人、守殘真人和伍端等各家首腦的臉龐,沉聲問道:“各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