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
已是十一月的天氣,覆舟山上的楓葉如火如荼,紅得正豔,遙遙望去猶如一片絢爛的雲霞,燃燒於渺渺白雲薄霧間。
及至半山腰,流水淙淙,鳥鳴林幽,已不見尋常人家。
迤邐悠長的山徑上,一位風霜滿面、神色焦灼的少年快步急行而來,他背上的一名青衣中年男子正昏迷不醒。
少年一邊趕路,一邊還不停地朝四下張望,像是在找什麼。
也許是渴了,少年在路旁一座翡翠般碧綠清澈的小潭前停下,小心翼翼地將青衣男子抱入懷中,蹲下身來,用右手掬起一汪清澈涼爽的山泉,送到那人脣邊道:“師父,來喝口水。”將泉水緩緩潤入他的口中。
青衣男子依舊人事不醒,下意識地微微翕動發紫的嘴脣,大半的水都灑到了胸前衣襟上。他低低“嗯”了兩聲,像是在睡夢裡依舊痛苦地呻吟。
少年又餵了他兩口,這纔在小潭邊洗了把臉。忽有所覺地他擡起頭,原本疲憊不堪的懶散眼神立時變得警醒,向左首的楓林深處瞧去。
一道赤光掠出,在少年的頭頂上方陡然凝住,卻是一頭形似小標的仙界靈獸,有着數萬年道行的龍子霸下。
少年的神色一鬆,只聽霸下興沖沖說道:“乾爹,我找到了一戶人家,就從這兒往東不到五里地,是個種菜的老農。”
少年聞言精神一振,顧不得喝水,將青衣男子重新背到身後,道:“走!”
霸下似乎對少年的話非常不滿,道:“皇帝還不差餓兵呢,總得讓我歇一歇,喝點水吧?”話是這麼說,牠卻不敢有絲毫的耽擱,轉身往來路飛回。
“譁——”一束晶瑩的潭水驟然如絲線般從潭中飛掠而起,將將射入霸下張開的小嘴裡。
少年險些被濺了一身,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道:“你這傢伙——”足尖點地,御風追上霸下,轉瞬消失在火紅如霞的楓林深處。
這少年正是小蛋,而他背上的青衣男子,正是落魄亡命中的忘情宮宮主葉無青。
就在十餘日前,忘情宮突發內亂。四大長老中的席魎、滕皓連手,利用年老癡呆的上任宮主楚望天,乘葉無青被丁原重傷之機,驀然發難逼其退位。一場血戰後,蒙遜慘死,葉無青身中忘情水毒,被小蛋捨命救出,忘情宮就此改朝換代。
雖然逃出了忘情宮,可葉無青體內的忘情水毒卻愈演愈烈。好在他功力深厚,兼之並未直接吸入忘情水毒,這才能勉強支撐至今。人卻一天天憔悴萎靡,直至昏迷不醒,命懸一線。
所謂人情冷暖,世態炎涼,葉無青倒臺了,小蛋也就不敢再投奔盤火崖、仙鴛門等等隸屬於忘情宮之下的西域各派,免得自投羅網,屆時連後悔藥也沒地方去買。
他更不願向盛年、羅牛求助,畢竟葉無青是曾經率人血洗翠霞的主兇,貿然登門求救無疑是在爲難人家。但如此一來,天陸縱大,小蛋卻再也找不出一個可以投奔的地方。
更麻煩的是葉無青的毒症,一路上,小蛋自己的血也放了,空痕大師送的玉京散也用了,雖能稍緩毒氣攻心,但依舊治標不治本,沒一點好轉的跡象。
萬般無奈中,小蛋忽然想起了農冰衣,心裡登時生出一線希望。他自然曉得在正道各派人士的眼中,自己的師父葉無青實是惡名遠揚、臭名昭著、十惡不赦,不落井下石已是很好,又豈肯出手搭救,替他驅毒療傷?
何況農冰衣懸壺濟世,終年行蹤漂泊不定,自己未必能夠見着。至於她的祖父,號稱天陸第一神醫的農百草,小蛋與其素昧平生,自然更加地不敢奢望了。
然而舍此之外,如今再無他途。看看命懸一線的師父,小蛋終究咬咬牙,硬着頭皮御劍往覆舟山求醫。只盼天隨人願,能夠找到農冰衣。只要她肯出手相救,哪怕今後她要自己上刀山,下火海,自己也認了。
可在山中轉了兩天,他也沒有找到傳聞裡的“百草仙居”。盡避問了不下百位山民樵夫,且十有八九都知道農百草、農冰衣祖孫倆的名頭,但就是說不清楚他們到底隱居在哪兒,累得小蛋無計可施,沒奈何揹着葉無青翻山越嶺邊找邊問。
且說霸下引着小蛋向左首的林間岔道行出四里多,前方豁然開朗,現出一片座落於山坳中的農田。阡陌縱橫不下百畝,空氣裡瀰漫着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
在田間小徑上,一位身穿土布青衣的老農挑着糞桶,一搖一晃地走着。常年的風吹日曬,令他的皮膚黝黑粗糙,臉上的皺紋猶如刀刻,深深下嵌,一道道縱橫交錯,倒跟腳下的田壟差不多。一雙眼睛黃的多黑的少,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小蛋怕驚了老農,遠遠降下身形,讓霸下趴在自己的肩頭上,快步追了上去。
老農在一片菜地前放下糞桶,彎身取出只木勺,往田裡施肥。
小蛋三步兩步趕到老農身後,見他神態專注,硬忍住衝到嘴邊的問話,靜靜站在原地,等候老農將肥料施灑完畢。
乘這一小段工夫,他打量了一下老農挑來的糞桶,發現裡頭裝的是一種綠油油的液體,並沒有一般肥料都少不了的刺鼻臭味,表面上還浮着一層草秣。而面前的菜地裡種的盡避是普通的油菜,但十一月的天氣裡,金燦燦的油菜花仍能耀眼奪目,卻也少見。
足等了一袋煙的工夫,兩桶肥終於全灑在了菜地裡,老農一回身,也總算看見了小蛋。
小蛋向他笑了笑,道:“老伯,我跟您打聽一個人,是否認識?”
老農眼睛一翻,沒好氣地道:“你不說名字,我怎麼曉得認不認識?”
小蛋道:“我想找醫聖仙子農冰衣,您聽說過她麼?”
老農把勺子扔進空空的糞桶裡,皺眉道:“什麼仙子?沒聽說過。”
小蛋略覺失望,接着問道:“那她的爺爺,天陸第一神醫農百草農老先生呢?”
老農點點頭,道:“這人的名字我熟,你找他們做什麼?”
小蛋實話實說道:“晚輩的師父病得很重,隨時有生命危險,所以想求農姑娘爲他醫治。”
老農斜眼看了看小蛋背上一動不動的葉無青,道:“你倒挺孝順。現在的年輕人,自己快活都來不及,哪還有心思去管老人的死活?”
小蛋聽老農的話裡滿是怨氣,又見他偌大一把年紀,還孤身一人下田幹農活,於是遲疑道:“我可以幫您嗎?”
老農瞧瞧他,踢踢腳邊的兩個糞桶,道:“好啊,你去挑擔綠肥來。”
小蛋二話不說,將桶掛到扁擔上,單手提起問道:“去哪兒挑?”
老農拿出菸袋,慢條斯理點着吸了口,噴得小蛋一臉白茫茫的濃霧,伸手朝西一指,說道:“往這兒下去三百步,有個綠肥池。”
霸下不耐煩道:“乾爹,咱們是來找人治病的,可不是來挑糞的。”
小蛋道:“沒關係,就三百來步遠,一會兒就好。”說着一手負起葉無青,一手提着扁擔,快步往西奔去。
老農望着小蛋飛奔而去的背影,搖搖頭道:“傻小子一個,不會把人放下來再挑擔麼?自以爲有把蠻力,到處顯擺。唉,年輕人哪──”
不一刻,小蛋將綠肥挑回。老農低頭瞧了兩眼,“吧嗒吧嗒”抽着旱菸,又皺眉道:“上面的草秣太少,不能用。”
霸下忍無可忍,怒道:“喂,老頭,你當自己種的是仙草靈果啊,挑糞還挑三揀四的。乾爹,咱們別理他。”
老農“啪”地在鞋底上一敲煙桿,也怒道:“烏龜會說話,蛤蟆也唱歌了。我種的菜怎麼了,愛滾不滾。”一扭頭,呼哧呼哧喘氣瞪眼,像是氣瘋了。
小蛋見狀過意不去,道:“是我沒留意。”拿起糞桶,轉身二次奔向綠肥池。
隱隱還聽霸下氣哼哼道:“就你好說話。這怪老頭的脾氣就跟茅坑裡的石頭一模一樣,又臭又硬,理他幹嘛?”
老農聽了,竟微微一笑,低下頭衝着田裡喃喃自語道:“有隻王八說了,你們不是仙草靈果,嘿嘿”
等小蛋再次將綠肥挑來,老農勉強點頭道:“嗯,這還差不多。”
小蛋鬆了口氣,放下扁擔,問道:“老伯,您知道百草仙居怎麼走嗎?”
老農一邊走入田裡彎腰施肥,一邊乾脆利落地回答道:“不曉得。”
霸下勃然大怒道:“臭老頭,你這是什麼意思?剛纔不是你說見過農百草的麼?”
老農哼了聲,道:“我這一輩子就沒見過農百草長什麼樣,啥時候說過這話來着?”
霸下一呆,想了想老農剛纔說的是自己很熟悉農百草這個名字,卻果然從未說過見過他。可想想自己堂堂一位龍子,居然被個老農耍了,這一口惡氣盤桓在胸,如何能忍,正欲再找回點面子,猛覺警兆突生,急急擡頭往上空望去,只見東面的天宇絢光如虹,風馳電掣般掠近,竟是有數人御劍而來。
霸下叫道:“乾爹,忘情宮的人追上來啦,快逃!”
小蛋搖搖頭道:“來不及了,他們是從四面合圍上來的。這裡地勢開闊,無處隱身,我們走不了啦。”
話音未落,西、南、北三面亦齊齊亮起劍華,與東面來人對山坳形成合圍之勢。小蛋粗粗估算,少說也有二十人之衆。
“呼──”各色劍華一收,二十多人凌空飄落,將小蛋圍困在不到方圓十丈的狹小空間裡。爲首之人,正是在忘情宮中位居次席長老的滕皓。
他的目光掃過不遠處正在菜地裡忙活的老農,略微停頓,隨即轉向小蛋和葉無青,嘿嘿冷笑道:“沒想到老夫會追到這裡吧?”
小蛋瞧着情形,心知一場惡戰在所難免。他一面思忖脫身之策,一面回答道:“滕長老,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師父都成這樣了,你們爲什麼還不肯放他一馬?”
“放過?”滕皓冷哼道:“今日咱們放過了他,他修爲盡按後會放過咱們嗎?”
小蛋道:“真有那麼一天,我也會勸師父不要爲難你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滕皓盯着小蛋看了半晌,道:“你是真傻還是裝呆?葉無青睚眥必報,豈會饒過我們?常寞,你涉世不深,只是一時基於義氣才做下錯事,袒護葉無青。念你忠孝可嘉,老夫答應你,只要把葉無青交給我們,老夫便放你一條生路。”
小蛋環顧四周一個個虎視眈眈的忘情宮高手,左手緊了緊葉無青,搖頭道:“滕長老,我不能把師父交給你們。”
滕皓目中兇光閃爍,道:“自尋死路,可怪不得老夫手下無情了!”
他的話剛說完,冷不丁看見那老農挑着空空的糞桶,慢吞吞走到近前,又慢悠悠放下擔子,不偏不倚站在了滕皓和小蛋的中間,道:“你們想在我的地盤上打架?”
小蛋此刻已發覺這老農多半也是位遁世隱居的高人,然而念及滕皓的狠辣手段,卻不願連累到他,連忙說道:“老伯,您快走吧,晚輩的事該由自己來解決。”
老農注視滕皓徐徐道:“這年輕人剛纔幫了我的忙,我要謝他,行不行?”
滕皓微一猶豫,問道:“不知閣下打算如何謝他?”
老農笑了笑,道:“不許欺負他!誰讓我欠了他的情呢?”
滕皓的臉越加陰沉,說道:“我不欺負他,我只要他背上的那個人。他交人,老夫立刻就走。”
老農轉首望向了小蛋,小蛋一言不發,但手已握在劍上。只要滕皓稍有異動,他便會立即出手,最好不拖累這位老農。
老農回過頭,搖頭說道:“現在的年輕人很倔,看來他寧死也不會把人交給你了。”
滕皓對此早有預料,道:“既然如此,就請閣下袖手旁觀。老夫保證不傷他就是。”
老農不假思索,一口回絕道:“不行。刀槍無眼,豈同兒戲。況且,你滕皓的話未必能讓老朽信得過。”
滕皓臉色一變,故作躊躇道:“你這可是出了個大大的難題──”突然向小蛋身後的四名手下使了個眼色,騰空而起,右掌赤光隱隱拍向老農頭頂。
老農面露不屑,左腳飛點,將兩隻糞桶踢上半空,“呼”地掠過小蛋頭頂,“喀喇”二分爲四,打向從後偷襲小蛋的那四名忘情宮精銳。
四人齊聲呼喝出掌相拒。“砰砰砰砰”連串爆響,糞桶四分五裂散落開去,四人的身形也被硬生生震退。待飄落於地後定睛一看,竟是方纔躍起的地方,絲毫不差,不由盡皆駭然。
但聽“啪啪”掌擊聲不斷,滕皓繞着老農連轉三圈,看到自己的手下出師不利,亦無心戀戰,收身飛退,心頭一陣氣血翻涌,暗暗凜然。
老農渾若無事,嘿嘿笑問道:“滕皓,你可清楚自己腳下站的是什麼地方?”
滕皓一愣,回答道:“當然,覆舟山,百草仙居。”
此言落入小蛋耳中,當真是又驚又喜。雖然他隱約猜出了老農的身分,再經滕皓親口證實,即刻確認無疑。他心裡一顆懸了多日的石頭,終於稍稍放下。
老農頷首道:“原來你知道。嘿嘿,當年楚望天也不敢在我的一畝三分地裡撒野,你姓滕的算什麼東西,也敢來鬧事?”
滕皓被老人當衆羞辱,再厚的臉皮也掛不住,冷冷笑道:“農百草,我尊你是天陸神醫,醫德蓋世,才百般敬讓。真格動起手來,也不定誰能討好!”
農百草聞言仰天長笑,腰也不彎了,腿也不軟了,宛若換了個人般,神威凜凜立在滕皓身前,輕蔑說道:“不錯,你知道這是百草仙居,可你知道自己站的這片地裡種的是什麼嗎?滕皓,我農百草能用草藥救人,就也能用它殺人!”
滕皓心頭劇震,忙不迭仔細觀瞧腳下的油菜。只見在這滿目金黃的油菜地裡,還伴生着一簇簇清新嬌嫩、毫不起眼的淡黃色小草,十分可愛。
然而此刻這些黃色小草在滕皓眼中,竟勝過閻王的令牌,他驚惶起身騰到半空,失聲叫道:“滿城盡帶黃金甲!”忙屏息運功,視察體內有無中毒症狀。
農百草輕描淡寫道:“你慌什麼?我剛施過肥,它的毒氣被完全包裹,不會散發。但稍後會如何,就不敢擔保了。”
滕皓心覺稍安,放緩語氣道:“農神醫,咱們忘情宮與閣下素來井水不犯河水,老夫也無意得罪你。但你也該先弄清楚,這少年揹着的人是誰?”
農百草不動聲色,道:“老朽耳不聾,眼不花,當然曉得他是誰。”
滕皓追着他的話再道:“好,那農神醫想必也聽說了,兩年多前就是他橫掃了翠霞山,殺了淡怒真人。像他這樣的人,你也要幫?”
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況且如今面對的是天陸正道十大高手之一的神醫農百草,滕皓這般地低聲下氣,委曲求全,溫言細語地大講道理,實屬無奈。
農百草偏生軟硬不吃,淡淡道:“葉無青當然該死,可你滕皓背信棄義,犯上作亂,更不是好東西。老朽不會幫他,更不會救他,這點你大可心安。不過在農某的地盤上,只要那年輕人不答應,誰也不準動粗。”
滕皓聽農百草說到無意解救葉無青,不由心下暗喜,問道:“你不會救葉無青?”
農百草不悅哼道:“老朽一言九鼎,你多問一句是何用意?只是,我不救葉無青,卻不是因爲怕了你滕皓,又或是忘情宮。
快變天了,如果沒別的事,你請自便。”
滕皓見農百草言語間對自己絲毫不講情面,心中暗恨道:“農老頭,讓你先猖狂幾天又如何,回頭自然會有人來整你,咱們走着瞧!”
他哈哈一笑,抱拳道:“老夫多有叨擾,這就告辭!”揮手招呼一衆屬下倏忽退走,轉瞬消逝在濃密的山林內。
小蛋見農百草三言兩語便令滕皓色變示弱,最後忍氣吞聲率衆退卻,心裡不禁升起欽佩之情,躬身道:“多謝農神醫出手相救。”
農百草拎起扁擔和勺子,頭也不回地往菜地外走去,冷冷道:“你幫我挑了兩桶肥,我替你擋下了滕皓,咱們可以清帳了。
至於葉無青,他身中忘情水毒,慢說我不願救,就算想救,可剛纔我已答應過滕皓。所以,你最好免開尊口,另想法子罷。”
小蛋亦步亦趨跟在農百草身後,暗道:“農神醫不願爲師父解毒,這也是人之常情。也罷,我還是設法找到農姑娘,求她幫忙。”
農百草彷佛窺探到了小蛋心思,頭也不回道:“我勸你別癡心妄想冰衣那丫頭肯救葉無青,她和丁原、盛年等人情同兄妹,比我還恨這魔頭。而且,這丫頭行蹤不定,等你找到了她,葉無青也早該交代了。”
小蛋心一沉,腳步不知不覺放慢下來。
霸下叫道:“臭──農老神醫,醫者父母心,我們不遠萬里登門求醫,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那還不如去開棺材鋪!”
農百草怒道:“小王八羔子,真以爲我不曉得你是誰,龍子霸下很了不起麼?醫者父母心,那也要區分病人是誰。你乾爹若是有難,老朽閻王殿前也要將他拉回來,可換作葉無青,呸,休想!”
看着農百草漸行漸遠的背影,小蛋思忖道:“我來百草仙居前,便已明白農神醫絕不會輕易答應救治師父。他如今的態度更是不足爲奇。假如葉無青不是我師父,我會不會救他亦未可知,又況且別人?”
正沉思間,忽然凜凜涼意襲面,山中狂風大作,天色迅速變暗,果然變天了。
他猛一咬牙,心道:“可是如果我放棄,師父就一定沒命了!”
主意打定,他加快步伐,追上農百草。農百草也不理他,徑自走入菜田北面的一片楓林中。又走上一小段,前方出現五六棟木屋,瀰漫着濃烈的藥草味道。
農百草在門前停步,漠然道:“老朽一言九鼎,你跟來是想做什麼?”
小蛋懇切道:“農神醫,晚輩知道家師爲惡甚重,實在是死有餘辜。可一日爲師,終生爲父。他這次遭小人陷害,落魄成這樣,我也是於心不忍,求您大發慈悲,救救他。晚輩感恩戴德,定當全力還報。不管您要我做什麼,縱是要晚輩以命相抵,我也絕不遲疑!”
農百草輕輕一哼,嘿嘿笑道:“年輕人,敢情你還能分清是非,知道好壞。可惜,拜了個混蛋爲師。我勸你,一,別枉費心機;二,趁他還有口氣,趕緊找個風水好的地方,等着嚥氣入土罷。”
小蛋無奈將葉無青橫抱到了胸前,雙腿跪地再求道:“農神醫!”
農百草將扁擔斜靠到門邊,吩咐道:“你和那小王八羔子待會兒可以進來躲雨,葉無青就留在外面,正好讓雨水沖洗他身上的臭味。”
霸下氣不過,罵道:“臭老頭,有幾間破房子就不得了?小爺淋死都不會跨進你門裡半步。我乾爹好言好語求你,你不給面子,真把我給惹急了,先一把火燒你個精光。”
農百草的眼中遽然射出精光,懾得霸下脖子一縮,隨即淡淡道:“請便。”轉身入屋,砰地將門關上,再沒有動靜。
小蛋呆呆望着木屋,心裡發狠道:“我寧可丟面子,也不能丟師父的命。我就不信仁俠之名遍傳天陸的神醫農百草會是鐵石心腸!”
一蓬山風吹過,豆大的雨點傾盆而落,瞬間籠罩天地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