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在武侯祠中耽擱了約兩個時辰,大雨方纔停歇。馬鍋頭鄭三大聲吩咐道:“大夥加把勁趕路,趕在天黑之前到老紅坡馬店歇腳。”
鐵寒和聶雲協助馬幫衆人將貨物從廟內擡出,馱於馬騾身上,一同繼續趕路。
此時雖雨過天晴,但道路上雨水充盈、泥濘不堪,甚爲難走,因此衆人趕路的速度緩慢了不少。
行了約兩三個時辰,天色漸黑。只見前面兩山對峙,一道當中。兩面絕壁萬仞,筆陡直立,擡眼上看,只看得到狹長一縫。馬鍋頭鄭三認得這是所謂的“一線天”,地勢險惡,常有強盜出現,不由心慌起來,使勁催促道:“大家快走啊!”話未說完,只聽前面一聲鑼響,大路兩邊衝出來約三四十個黑衣大漢,手持利刃,攔在大路中間。馬鍋頭鄭三叫了一聲苦,心道:“糟了,碰上強盜了!”
只見領頭三人,當道而立,也是一身黑衣,各提一把鋼刀。不同的是中間一個身材矮小乾瘦,左肩上用金線繡了一隻飛鷹。左手黑衣人身材肥胖、滿臉橫肉,左肩上用銀線繡了一隻飛鷹。右手黑衣人滿臉絡腮鬍子、臉色黝黑,左肩上的飛鷹卻是用紅線繡的。
馬幫鏢師鮑平安見對方人多,不由心中惴惴,一扯馬繮,衝上前幾步問道:“朋友是哪條線上的?請報個萬兒!”
那領頭的三人卻不答話。旁邊一個嘍囉大聲道:“咱們是青龍山飛鷹堡的。這三位就是咱們飛鷹堡三位當家的,識相的趕緊留下錢財貨物,爺爺放你們一條生路!”
鮑平安心道:“原來是青龍山飛鷹堡三鷹!那中間的定然是老大金鷹譚飛,兩旁的定然是銀鷹譚翔和鐵鷹譚躍了。想不到在這裡碰到這三個煞神。說不得,只好用崑崙派的名頭來壓一壓他們了!”
鮑平安拱手抱拳,施禮道:“原來是飛鷹堡三位堡主在此。在下崑崙派鮑平安,家師崑崙派‘聖手神猿’卓靈超。這隊馬幫是由在下保鏢,三位堡主可否行個方便,放我們過去。日後崑崙派自會記得三位堡主的人情!”
金鷹譚飛仰天打個哈哈,陰惻惻的道:“鮑朋友這是擡出崑崙派來壓咱們了。崑崙派稱霸西域,不過在雲南的地盤上,還輪不到你崑崙派來撒野。”
金鷹語音剛落,鐵鷹譚躍從旁一躍而出,叫道:“不管你是崑崙派還是少林派,咱們手底下見真章!”
鮑平安見這一戰無可避免,跳下馬來,單刀上豎,使了個“單刀禮佛”的招式道:“好,那在下就領教一下三位堡主的高招!”
鐵鷹也不廢話,疾步上前,使了一招“大回旋”,單刀攔腰向鮑平安砍去。他這套刀法系從大力鷹爪功變化而來,招招回旋,留有餘力,威力甚是驚人。
鮑平安見他這一刀來勢兇猛,側身用單刀格開,雙方你來我往,瞬時間拆了三四十招。鮑平安究是崑崙派傳人,一套刀法使得滴水不漏,再斗數合,鐵鷹漸漸落於下風。
銀鷹譚翔見兄弟落於下風,單刀一挺加入戰團,兄弟二人齊鬥鮑平安,頓時扭轉戰局,殺得鮑平安險象環生。
聶雲在旁觀戰,見敵人以多欺少,張口罵道:“兩個打一個,真不要臉!”銀鷹和鐵鷹一心對敵,哪裡理他。
再鬥片刻,鮑平安左支右絀,一個大意,大腿被銀鷹砍中一刀,頓時鮮血淋漓。他劇痛之下,刀法散亂,手中單刀被鐵鷹一刀砸飛,“噹啷”一聲,掉於地下。鐵鷹哈哈大笑,跨步上前,一刀砍向鮑平安脖頸。鮑平安雙眼一閉,心道:“我命休矣!”
金鷹不願與崑崙派結仇,忙喝道:“三弟住手!饒了他性命!”
鐵鷹見大哥吩咐,不敢不從,停刀不砍,將刀架在鮑平安脖子上說道:“姓鮑的,我大哥饒你性命,還不快滾!”
鮑平安臉如死灰,默默不語,從地下撿起了單刀,朝馬鍋頭鄭三拱手道:“鄭兄弟,在下寡不敵衆,有負重託,實在是對不住!”
鐵寒和聶雲忙喊到:“鮑大哥!”鮑平安充耳不聞,翻身上馬,揮鞭而去。
鐵鷹哈哈大笑,走到馬幫衆人身前,厲聲道:“識相的,放下財寶貨物,饒了爾等的性命……”
話未說完,一瞥之下,看見馬幫內一個雲鬢雪膚、眉目如畫的美貌婦人抱着一個小女孩坐於一頭青騾之上,顏色生平未見,不由骨軟筋酥,走上前去,調笑道:“今日咱爺們好運氣,想不到竟遇到如此美貌的娘子!有道是千里姻緣一線牽,咱們飛鷹堡又多了一個美貌的壓寨夫人了,哈哈!”
鐵寒和聶雲在武侯祠中聽那美貌婦人談吐風雅、與老儒辯論,都對她心生好感,好生佩服,此刻見鐵鷹想要不利於那婦人,激起了他二人的俠義之心。兩個人同時跳出來擋在那婦人面前,朝鐵鷹喝道:“你想幹什麼?”
鐵鷹見兩個穿的破破爛爛的小乞丐跳出來攔在他的面前,不由一愣,繼而哈哈大笑,回頭對飛鷹堡衆人說道:“這兩個小兔崽子毛還沒長齊呢,就想護花憐香,哈哈哈哈……”
話未說完,忽覺肋下一陣劇痛,登時暈倒在地。原來聶雲趁他回頭之際,沒有防備,用鐵指點穴功夫認準鐵鷹章門大穴,全力一戳,頓時將鐵鷹點倒在地。
點穴歌訣有云:章門被擊中,十人九人亡。金鷹和銀鷹見鐵鷹被聶雲點中章門穴,不由大吃一驚,雙雙搶上前來,扶起鐵鷹一看,只見鐵鷹癱於地下,嘴眼緊閉面色發青。
銀鷹見兄弟生死未卜,不由又痛又怒,罵道:“小兔崽子!老子宰了你!”“唰”的一刀,勢如破竹,朝聶雲頭上砍來。這一刀來勢奇快,眼看聶雲避無可避,便要喪生於銀鷹鋼刀之下。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寒光一閃,聶雲身後的那青衫婦人不知從哪裡抽出一柄短劍,攔在聶雲身前,“叮”的一聲格開銀鷹砍來的大刀,然後迅捷無比的在銀鷹胸前伸指點了一下。拳諺有云:寧挨一拳,不挨一掌;寧挨一掌,不挨一指。銀鷹中了這青衫婦人疾如閃電的一指,頓時大叫一聲,摔倒在地,只覺一股寒氣從胸口迅速竄向全身,不一會工夫,渾身上下如墮冰窟。
金鷹見銀鷹忽然摔倒在地,情知中了那婦人暗算,不由又驚又怒,手持單刀,一招“毒龍出海”向那婦人身上刺去,嘴裡喝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那婦人短劍揮出,一劍將金鷹刺來的大刀削爲兩段。金鷹大駭,拿着半截單刀,不知是否該繼續上前攻擊。
青衫婦人冷冷道:“我不想當着女兒的面殺人。你自己動手,砍下一個臂膀,我便饒你一命!”
金鷹聞言大怒,喝道:“你要我砍下自己的臂膀,不免欺人太甚!就算你武功高強,要想殺我,恐怕也沒那麼容易?”話未說完,只聽躺在地上的銀鷹哆哆嗦嗦地喊道:“冷!冷!我冷!有沒有棉被?”金鷹向他看了一眼,不由吃了一驚。雖然時值初夏,銀鷹身上卻似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渾身不停打着哆嗦。金鷹看見銀鷹這副模樣,不禁顫聲叫道:“冰肌玉骨手!你是要離閣的人?”
青衫婦人冷笑道:“你還算有點見識!”
金鷹臉如死灰,反手一刀,將自己的左臂砍了下來。斷臂處頓時血如泉涌。飛鷹堡衆嘍羅忙撕下身上衣裳,上前將斷臂處包紮起來。金鷹俯身拾起斷臂,招呼衆嘍羅擡了銀鷹和鐵鷹,狼狽而去。
馬幫衆人見飛鷹堡衆強人離去,慶幸之餘,方知這婦人是江湖異人。馬鍋頭鄭三忙跑來再三感謝她打退了羣盜,救了馬幫衆人性命。唯那老儒,在武侯祠中曾經與她爭論,心裡不由惴惴不安。
眼見天色已黑,衆人紛紛牽了騾馬,加緊趕路。鐵寒和聶雲跟在馬幫衆人身後,默默行路。他們倆見這青衫婦人眨眼間便將銀鷹點倒,又逼金鷹自斷一臂,心中均想:“誰能想到,這麼一個好似大家閨秀的美貌婦人,還帶個孩子,竟然是江湖中令人聞風喪膽的要離閣殺手!”
正想之間,只見那青衫婦人騎着青騾從後趕到兩人身邊,謝道:“好孩子,你們拼死維護我們娘倆,真稱得上是俠肝義膽。這可多謝你們了!”
鐵寒臉一紅,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們不知道夫人是位武林高手,這才自不量力,讓夫人見笑了!”
那青衫婦人笑道:“什麼夫人不夫人的,我姓柴,名叫無憂,你們叫我柴姑姑好了!好孩子,你們叫什麼名字?”
聶雲忙道:“我叫聶雲,他叫鐵寒。”
那小女孩插話道:“原來你叫聶雲,他叫鐵寒啊!那我叫你們雲哥哥、寒哥哥好了!我叫谷小玉,你們就叫我玉兒吧!”
鐵寒和聶雲見她粉妝玉琢、活潑可愛,他二人衣衫襤褸,跟叫花子沒有區別,不由得自慚形穢,不敢答應,只默默趕路。
谷小玉天真爛漫,認識兩個哥哥,甚是高興,摟着她母親的脖子說道:“媽,兩位哥哥救了咱們,你可得好好謝謝他才成!”
柴無憂伸手摩挲着女兒的頭頂,笑而不語。低頭問鐵寒和聶雲道:“兩位小兄弟,我看你們學過點穴功夫,拳腳功夫卻一點也不會,這是怎麼回事?”
鐵寒和聶雲見她相問,不便隱瞞,便將鐵蒼山如何查案、他們如何被關在洲關於地牢、如何拜師、又如何逃脫之事向柴無憂說了一遍。
柴無憂點頭道:“原來如此!”
聶雲曾聽鐵蒼山提起過要離閣,說那是江湖中的第一大殺手組織。他終是少年心性,好奇問道:“柴姑姑,你真的是要離閣的殺手嗎?”
柴無憂淡淡的道:“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罷!”
聶雲看她不願提起要離閣,便不敢再問。
衆人行了兩個多時辰,來到一處地方,叫做老紅坡,這裡有一家馬店,是馬幫經常歇宿之地。馬幫衆人紛紛投店歇息,鐵寒和聶雲無錢,便打算在馬廄裡湊合一夜。
柴無憂料他們身無分文,便爲他倆定了一間客房,又付錢讓店家幫忙找了兩身衣裳給他二人換上。鐵寒和聶雲推辭不過,只得住進客房,沐浴更衣。兩個人換了新衣裳,都是精神一振。
柴無憂攜谷小玉進來探望,只見一個濃眉大眼,英氣勃勃;一個脣紅齒白,丰神俊朗。谷小玉拍手笑道:“兩位哥哥換了新衣服好好看啊!”鐵寒和聶雲羞得滿臉通紅,手腳無措。
谷小玉轉頭向柴無憂道:“媽,你還沒說怎麼謝謝兩位哥哥呢?”一邊說,一邊扯着母親的袖子亂晃。
柴無憂伸出玉指,輕輕點了一下女兒的腦門,笑道:“就你事多!”轉頭對鐵寒和聶雲道:“兩位小兄弟,你們此去終南山千里迢迢,艱難險阻甚多。我便教你們幾招功夫用來防身如何?”
鐵寒和聶雲聞言大喜,忙雙雙翻身下拜道:“柴姑姑願意教我們武功,那再好也沒有了!多謝柴姑姑!”谷小玉在旁邊笑道:“你們不謝我嗎?”聶雲忙道:“當然也謝謝你!”
柴無憂伸手將他倆扶起,正色道:“本來要學上乘武功,需打好根基,循序漸進,方能有所成就。不過咱們在一起的時間不多,我就教你們一套‘鎖冰手’的擒拿功夫。這套功夫無需以內功爲根基,純以招式制敵,共有二十三式,你們倆瞧清楚了!”一語未畢,躍起身來,將二十三式鎖冰手使了出來,嘴裡一面說道:“這招叫‘碎冰式’……這是‘破冰式’……這是‘臥冰式’……這是‘裁冰式’……”但見衣袖飄飄、玉手翻飛,直看得鐵寒和聶雲眼花繚亂,欣喜不已。谷小玉在一旁拍手叫道:“媽媽打得真好看!”
柴無憂使完這套擒拿手法,又一式一式的向鐵寒和聶雲詳細講解了每一式的奧妙之處。這套擒拿手法不以力勝、純借巧勁,或化解對方凌厲攻勢、或於被敵方擒拿之時脫身制敵、或以匪夷所思的手法將敵方打倒,每一式都是奧妙無窮、神奇非凡。鐵寒和聶雲悟性甚好,更兼二人互相拆手,正是棋逢對手,不到兩個時辰,便已掌握了這套“鎖冰手”的要義之所在。
柴無憂見鐵寒和聶雲學會了這套“鎖冰手”,甚是歡喜,心想:“這兩位小兄弟悟性如此之高,未來成就不可限量。”看看已經到了子夜時分,囑咐鐵寒和聶雲早點休息後,與女兒自回客房歇息。
第二日一大早,馬幫衆人在店裡吃過早飯,隨即上路,行了有四五日,來到安寧州。馬幫衆人隨即在安寧城外一處馬店歇下。安寧城距昆明不足五十里,一日之內便可到達。馬幫衆人一路歷盡艱險,眼看昆明府近在眼前,都是歡喜無限。
鐵寒、聶雲從未到過昆明,眼見即將到達昆明城,滿懷期待,均想去見識見識這雲南第一大城。他倆問起柴無憂到昆明城後的打算,得知柴無憂要從昆明前去廣西南寧,不由大感不捨。
次日一大早,馬幫衆人用過早飯,穿過安寧城,一路向昆明行來。行至中午時分,遠遠看見大道旁一個身穿灰衣、頭戴斗笠的怪人,懷中抱了一柄烏鞘長劍抱膝獨坐於一塊巨石之上。
柴無憂看到這人的模樣,臉色微變,向鐵寒、聶雲道:“柴姑姑計劃有點變化,不去昆明城了。兩位小兄弟,咱們就此別過。將來若有緣分,江湖再見!”
鐵寒、聶雲不明就裡,又不便相問,依依不捨的和柴無憂揮手作別,隨馬幫向昆明城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