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瓊大軍剛到修武,整頓一日,便聽聞鄴城又發一萬‘精’兵前來,淳于瓊聽罷,猜不透袁紹的意圖,但也未作任何反應,攻取河內,兵力自然是多多益善,他認爲這是袁紹對他的支持!
而令他極爲不舒服的是,顏良在他大軍到達城外之時,便已經帶兵離去,只留下幾百士兵守城,並傳信於他,顏良將繼續進攻溫縣、懷縣,請大軍隨後接應!
淳于瓊狠狠揪了揪自己的鬍鬚,暗自忍耐,顏良這是明擺着搶他功勞,不與自己碰面,就算有袁紹親賜的佩劍,也毫無用武之地,若是顏良一路凱歌,勢如破竹,那自己豈不成了收尾補漏之人,與一個押糧官又有何異?
但顏良風頭正盛,淳于瓊找不到藉口阻止於他,身爲三軍統帥,他又不能身先士卒殺到陣前,更何況他自忖也沒有顏良的本事,非張遼等人之敵,只好在修武城坐等消息,每日以酒度日!
顏良帶領人馬繼續向西而行,沿途幾百裡,不見幷州人馬,他也並非嗜殺之輩,大軍過處,嚴明軍紀,不曾滋擾百姓,徑直往溫縣殺來!
溫縣近鄰黃河津渡,連年大戰,民生凋敝,當年司馬防便讓司馬朗帶着族人到他處逃難,由於地利原因,城防修葺倒也萬丈,兩丈多高的城牆上,弓弩林立,密密麻麻排列於四周,站立垛口之間,能遙遙望見一段黃河!
此處是進入河內的要塞,無論是從江津渡口還是從修武而來,都要經過溫縣,才能到達河內腹地,此處原本是‘交’通要地,商旅來往不絕,富冠海內,但到了戰‘亂’年間,卻也是頻繁征戰之地!
溫縣境內有兩個溫泉,其名由此而來,西北、西南各有一處,夏涼冬溫,水源充足,常年不斷,成爲一處聖地,尤其是文人‘騷’客,經常匯聚於此,飲酒作對,意興奮發,兩泉之水環繞溫縣城,向東流入於溴水,境內之民,皆可以之灌溉!
顏良到達溴水,只見兩岸草木茂盛,水流滾滾,截斷了去路,共有兩座橋樑,皆被毀壞,雖然溫縣城已經遙遙在望,但阻於溴水之東,顏良無奈,問清別處再無進路,只好命令士兵就地伐木搭橋!
顏良策馬立於河岸,看着遠處的溫縣城,心中冷笑,幷州軍想要以此方式拖延他進軍速度,無疑是揚湯止沸,難擋其鋒,只不過是爲援軍爭取一點時間,但對顏良來說,來再多的援兵都無濟於事,連張遼都非敵手,幷州軍想要守住河內,無異癡人說夢!
數丈寬的河面,想要臨時搭橋,還是有點困難,只能以船隻渡過,五千人馬不一時便準備好了船隻,分批而渡,至於後面趕來的中軍,就讓他自行搭橋,顏良不想在此耗費太多時間!
兩千人搭乘簡易木舟下河,還未到達對岸,顏良突然在遠處看到草叢中旌旗閃動,大吃一驚,果然對方並非輕易讓出此地,在對岸還有埋伏!
“速速撤退!”顏良立於馬上大聲吼叫,自己一時疏忽大意,沒想到在此中了埋伏,早知道就先派哨馬過河查探了。
但木舟上的士兵早已不聞,有數十艘船隻已經快要靠岸,士兵們‘亂’成一團,嗡嗡嚷嚷,哪裡能聽見顏良的呼聲,聽到聲音的士兵也是一臉愕然的看着顏良,不知爲何準備半日,突然又變了主意!
顏良剛剛喊完,便看到對面草叢中漫天的箭雨紛紛而至,如同蝗蟲一般遮天蔽日,密密麻麻,連顏良都看得渾身發冷,這樣的‘射’擊密度,渡河之人又毫無防備,死傷肯定慘重!
剛剛到岸的士兵只覺得頭上一陣黑影撲面而來,便被箭矢覆蓋,弓箭聲、慘叫聲、落水聲連綿不絕,顏良在岸上連聲疾呼,急得額頭直冒汗,卻也只能眼睜睜看着一千多人被連續三‘波’弓箭殺死!
下游的水面浮屍遍佈,河水漸漸變成猩紅,箭支更是鋪滿了河面,有的士兵身中數十箭,成了一個刺蝟,方纔還清澈見底的河水,瞬間變成了人間煉獄,慘不忍睹!
顏良手指捏得發白,心在滴血,此時卻也無可奈何,看着匆匆逃回的那些士兵,他仰天長嘯,對岸密密麻麻出現幾千人馬,弓箭手嚴陣以待,冷冷注視着顏良等人!
啊!
就在顏良怒吼,岸上的士兵接應逃回來的人之時,顏良身後突然也響起一連串慘叫聲,顏良大驚,回頭看時,卻見不知何時從背後又殺出一彪人馬,爲首之人手持長槍,一簇黑‘色’鎧甲的士兵宛若岩石般碾壓進了隊伍後方!
陷陣營!顏良雙目眯起,沒想到他再次遭遇了這支人馬,而且正是隊形打‘亂’,士氣低落之際,大多數士兵都在河邊營救下水之人,來不及跨上坐騎,就被這支殺過來的敵軍衝得七零八落!
殘肢飛舞,血霧瀰漫,來不及躲避的士兵都被遠處衝擊而來的騎兵撞飛、斬殺,遠處的紛紛逃竄,尋找坐騎,哪裡還顧得上隊形?
顏良眸子中泛起冷光,招呼了身邊的親兵殺過去,阻擋來人,如今大勢已去,雖然中計兵敗,但顏良忍不下這口氣,他命令副將立即召集人馬準備撤退,一邊殺向了衝入軍中的張頜!
埋伏的人馬總共有三千,除了張頜的陷陣營,還有趙浮、史渙二人率領的兩千騎兵,二將分左右殺進顏良大軍之中,那些逃跑的冀州兵甚至來不及抵抗便做了刀下亡魂,這是一邊倒的屠殺,縱使顏良帶來的都是‘精’兵,但沒有坐騎和兵器,隊形無法集結,焉能與狂奔而來的騎兵廝殺?
顏良與張頜再次廝殺在一處,十餘合不分勝負,但手下的兵馬卻遭殃了,在三路騎兵夾擊之下成了甕中之鱉一般,東奔西逃,卻始終無法脫出包圍圈,有的甚至被擠落河中!
顏良目眥盡裂,此等情形之下,饒是他武藝高大,卻也無法挽回敗局,眼見士兵一個個被殘殺,顏良只好捨棄張頜,與士兵回合一處,尋找薄弱處殺出一條血路,帶領殘兵逃走!
不知狂奔了多少路程,聽不到身後有追兵趕至,顏良才鬆了一口氣,止住人馬清點一番,五千‘精’兵還剩不足一千,這次的傷亡,比之上次更甚,前次他是主動出擊,士氣尚在,此次卻是中了埋伏,士兵‘亂’成一團,連抵抗之力都沒有!
顏良遙望西面,突然覺得河內似乎並非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就能拿下,張遼命人讓出修武,正是讓自己一時大意,掉以輕心,纔有今日之局,一想到這或許就是張遼之計,連顏良都是一陣發冷,如此縝密的算計,處處被動,張遼軍中,定有高人指點!
長嘆一口氣,顏良帶領士兵緩緩而回,看看是否還有逃散的士兵趕上來,這一次損失慘重,不知回去後淳于瓊會怎樣發落,一想到要被這個酒囊飯袋數落,顏良就渾身不舒服,他黑着一張臉往東而行,一顆心卻如同‘亂’麻一般!
夕陽之下,一衆殘兵拖着長長的影子回到修武城,晚霞映照着金黃‘色’的城牆,看上去十分刺目,顏良此時最不想面對的,自然就是淳于瓊!
但出乎意料的是,顏良剛到城外,就見城‘門’打開,淳于瓊居然帶着大小將官親自出城來迎接於他,顏良看着這個短小卻又‘肥’碩無比的人,一時間愣住了!
“顏將軍受苦了!”淳于瓊擺動着粗壯的身軀,仰頭看着立於高頭大馬之上的顏良,眼神帶着莫名的笑意,卻一臉認真:“將軍中計遭敗,本將軍已然得知,然勝敗乃兵家常事,將軍萬勿自責!”
顏良回過神來,連忙滾鞍下馬,上前行禮:“某爲先鋒,卻貿然出擊,遭遇埋伏,損傷人馬,不能替主公解憂,請將軍治罪!”
到了此時,饒是他顏良平日裡桀驁不馴,也不得不低頭認錯,對於淳于瓊親自來迎他倒沒覺得什麼,但一想到自己親自訓練的士兵就這樣損失了幾千,讓他心頭滴血,所以他雖然是在向淳于瓊請罪,實則是向那些死去的士兵懺悔!
顏良身後的那些士兵頓時紅了雙目,一個個底下頭顱,暗自抹淚,若非顏良奮勇殺出,恐怕他們要全軍覆沒,難以生還,看到顏良背上鎧甲的汗漬,有見他如此自責,這些人心中怎能不敢動?
淳于瓊上前扶起顏良,伸手拍了拍比他還高出一個肩頭的顏良,以長輩的口‘吻’勸道:“將軍何須如此?爲軍廝殺疆場,‘性’命早已置之度外,且自古以來,哪裡又有常勝將軍?顏將軍儘管放心,本將軍自會派人撫卹這些士兵家屬!”
顏良此時心中悲切,也顧不體會上淳于瓊的語氣,再次抱拳道:“請將軍再發兵馬,某一定要爲這些死去的將士報仇,誓要殺進溫縣,奪取河內!”
淳于瓊言道:“將軍報仇心切,吾豈能不知,然士兵新敗,是否先休整一番,在從長計議?”
顏良垂首黯然,輕輕點頭,在淳于瓊的招呼之下一同走進修武城,再次進城,縱使顏良沒有左右觀察,但他也覺得周圍那些人的目光似乎不似從前那樣敬畏於他了,連番遭敗,讓他顏面掃盡,顏良咬緊牙根,暗自發狠下次出兵,一定要讓幷州軍知道自己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