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阿港位於吳郡東南部,這裡的水寨十分寬闊,向外數十里都是綿延不絕的水榭涼亭,無數戰船停泊此處,但大多都看上去比較敗舊,有的甚至還是被損壞之後修補好的!
這裡便是東吳的水軍除訓基地,從各地新徵的兵源都會被集中到此處,先在這些船上進行訓練,一年之後,纔會送往柴桑正式進行軍事訓練,一個水軍的訓練過程,比得上騎兵的複雜繁瑣!
曲阿向外便是茫茫無際的海面,在這裡訓練的江東男兒,每日裡最多的話題便是討論那遙遠的海面後面,究竟是什麼樣的天地,有時候突然衝入水寨的巨大怪獸,就是他們平凡而又辛苦的訓練日裡最刺激的事情了,當然那時候他們也能享受到一頓甚至好幾頓美味的海鮮!
新兵的日子總是新鮮而又辛苦,漸漸的變成了無聊,甚至麻木,或許只有那些刀光劍影的前方消息才能讓他們激起訓練的鬥志,每日裡計算着時間,只等訓練通過了,便能踏上真正的戰場,馳騁疆場,建功立業!
由於高順大軍壓境,東吳壓力驟增,這兩年徵收的兵力空前增多,光是曲阿的水軍新兵就有十五萬,在尋常時間,每年的新增數字,最多不會超過五萬,所以現在的曲阿港,基本是人滿爲患!
負責新兵訓練的統帥便是吳景,他本事劉瑤屬下,劉瑤被孫策消滅之後,便歸降孫家,見他對水軍頗有心得,便委以重任,將這第一道訓練工序交給吳景負責!
近十年來,從吳景手下走過的士兵,不知凡幾,大多都當了水軍,有一部分不合格的,或參加步兵,或去城中做了衙役,但東吳水軍之中,除了周瑜之名之外,威信最大的,卻還是這個從不顯山露水的吳景!
眼看夏季已經過了一半,酷暑雖消,但每年這個時候,就會進入蒸籠一般的悶熱時節,所有的士兵訓練,都是光着膀子,穿着長短褲,黝黑的肌膚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正午時分,太過悶熱,訓練都不得不取消,所以每日早晚,都是大家集訓的日子!
一場小雨飄灑而過,連兩個時辰都沒有堅持住,天空又泛出藍色,這裡的天氣就是這樣,你很難看出什麼時候會忽然颳起大風,什麼時候又突然下一場小雨,或者轉眼之間,電閃雷鳴,暴雨驟至,都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小雨過後,海面上薄霧青冥,如同從天上撒下的一層輕紗,他們再也看不到那蔚藍的海面,跳躍閃耀的銀光,只有眼前腳下的波浪還不知疲倦的一次又一次的拍打過來!
一隻船隊剛剛出行,正擺成最簡單的陣型,由五百個新兵操控戰船,幾名老兵大聲的呼喊指揮着,前面的船隻進入了薄霧,後面的正在緩緩開進!
嘭……咔嚓!
忽然間遠處傳來巨響,隨着這種木頭破碎的聲音不斷響起,慘叫聲和驚怒的喝罵聲也響徹了曲阿,一道巨浪呼嘯而來,水面上的戰船劇烈搖晃,浪花高高揚起,濺到了水寨的走廊上!
“有怪獸!”有經驗的士兵一聲驚呼,握緊了手中的兵器,有興奮也有擔憂,能毀壞戰船的怪獸,恐怕提醒十分龐大,而且聽聲音,已經有人受傷了!
很快附近的士兵都鬧哄哄的圍攏過來,全都望向那迷濛蒙的海面,眼中盡是期待,甚至還有嗜血的光芒,這些訓練半年以上的士兵,已經有了隱約的彪悍之氣!
“啊!”
但很快,所有士兵的眼神便由期待變成了驚愕,還有濃濃的不可置信!
只見薄霧之中忽然冒出一個龐然大物來,高足有十丈餘,先出來的是一個尖頭,一道美妙的弧線不斷下降,深入水中,漸漸的,他們便看清了,這是一艘戰船,因爲那船頭、桅杆、船帆,都無一不是戰船的造型!
但這規模,也着實太大了,足有平常戰船的二三十倍大小,光是船底的部分,就有四五丈高,從海面上行駛過來,簡直就是一座移動的小山一般!
船上沾滿了弓箭手也盔甲鮮明的士兵,正冷漠的看着這些目瞪口呆、全身不着護甲的士兵,不過在眼神深處,卻是隱然的驕傲,見到這麼大的戰船,由不得你們不會有這種神情!
大船看似緩慢的移動,但很快就靠近了港口,大船後面,還有兩艘稍小的船隻跟隨左右,雖然相比這個大船來說小了一號,但對這些吳兵來說,已然是龐然大物!
這些新兵根本就沒見過什麼像樣的戰艦,更不要說這麼大的戰艦了,他們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有的人甚至揉揉眼睛,這麼大的船,怎麼造出來的?能浮的起來嗎?
“敵襲,快發警報!”終於有一名從戰場上退下來的瘸腿老兵反應過來了,焦急而又驚懼的聲音打破了這短暫的沉默!
這一嗓子頓時讓整個港口騷亂起來,這些士兵平日裡只是訓練如何操控船隻,並不知道如何禦敵,更不要說是廝殺了,他們說起來,其實只是比尋常百姓強了一些而已,還未真正脫胎換骨到一名士兵的程度!
一見到撲面而來的大船,第一個反應就是逃跑,直到那艘船轟然靠岸的時候,纔有幾聲鼓聲和急促的鐘鳴聲響起,霎時間整個曲阿剛沸騰起來!
這樣緊急的情況誰也沒有遇到過,又有誰能料到會有敵軍出現在曲阿剛?要來到此處,沿岸還有無數水寨和水軍巡查,除非你能繞到數千裡之外的海面上再來這裡,但那樣的話十分冒險,誰知道那裡有什麼危險?
大風大浪不說,一望無際的海面上,還極容易迷路,若是晴天,還有日月星辰,但這樣的大霧天,豈不是找死?東吳已經不知道有多少船隊在遠航只有一去杳無音訊了,所以水軍巡視的範圍通常都在五百里範圍之內,這大船從何而來?
面對這樣的龐然大物,這些新兵頓時手足無措,曲阿港內,甚至連弓箭都沒有預備多少,這裡正規的守軍僅有兩千人而已,加上訓練士兵的老兵,不會超過五千,但留守後方的士兵,又能強到哪裡去?
突然的變故,新兵們亂成套,等這些士兵提着兵器趕到的時候,就見那三艘巨大的戰船上,正源源不斷的跑下來無數穿戴整齊的士兵,那鮮明的鎧甲,那冷森森、亮晶晶的兵器,加上這些士兵散發出來的肅殺之氣,就讓這些吳兵膽戰心驚了!
而那些士兵從大船上魚貫而下之後,並沒有着急衝殺過來,反而原地待命,整齊有序的開始佔領地盤,不斷集結在一起,除了兵器碰撞和鎧甲摩擦的聲音,所有的人至今都沒有發出聲音,對這些倉皇的吳軍視而不見!
“將軍,將軍,大事不好了!”吳景正在房中休息,他剛纔巡視了一圈,大家訓練的井井有條,十分滿意,這一壺茶剛剛煮沸,就見一個士兵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
“何事驚慌?”吳景眉頭微皺,不緊不慢的問着。
軍營中打架鬥毆是常見的事,只要不打傷人命,都能有辦法解決,吳景覺得這樣的拼鬥也能增加士兵的血性,所以並未嚴厲組織,在他看來,這個士兵如此驚慌,不過是鬥毆比較嚴重而已!
“將軍,有敵軍,有敵軍……殺……殺進來了!”那個士兵跪倒在地,氣喘吁吁,心有餘悸!
“放肆!”吳景大怒,猛地一拍桌子,茶碗乒乓的跳動起來,上前就給那個是不一巴掌:“不知輕重的東西,是不是在這裡閒得久了,不記得軍令了?”
由不得吳景不怒,這曲阿是什麼地方?吳郡後方,東吳最後最安全的地方,前面是在作戰不假,但曲阿怎麼會有戰事?要是敵軍都殺到這裡了,恐怕整個江東都被掃平了,這麼大的事,吳景豈會不知?所以他以爲這個士兵是閒的無聊,不知輕重,故意跑來消遣,但即使在訓練之地,如此謊報軍情,同樣是死罪,要是就此縱容,到了戰場之中,那還了得?
“將軍,是真的!”那個士兵嘴角一縷鮮血流出,十分委屈:“小的哪裡敢欺騙將軍?”
“嗯?”吳景心中一沉,但還是不可置信,他側着耳朵聽了一陣,忽然一聲冷笑,看着那個士兵,就像看着死人一樣,寒聲道:“很好,本將就隨你前去查看,若有虛報,定斬不饒!”
要是敵軍殺來,外面怎會如此安靜?雖然有鬧哄哄的聲音,但並無慘叫和廝殺聲,雖然吳景多年不曾上戰場,但當年也曾隨劉瑤見識過大場面,兩軍對敵,那聲勢,自己這裡絕對能夠聽得到!
“是!”那個士兵連滾帶爬的往外走,吳景再次冷哼一聲,揹着雙手走在後面,不過心中卻莫名的不安起來!
“將軍!”剛到門口,就見一個親兵匆忙走過來,差點就和自己撞在一起,急忙行禮道:“有敵軍殺進曲阿,請將軍速速前去!”
“什麼?”這一次吳景的臉色真的變了,有震驚,也有不可置信,但這次來的卻是自己的親兵,斷然不會開玩笑的,吳景聲音有點發顫:“敵軍是誰,從何而來?”
還不等親兵答話,吳景忽然就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喊殺聲,瞬間瀰漫了整個營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