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節:城堡的主人(四)

淒冷的從數百年前就未曾改變過的慘白色月亮從深黑色的天幕中透過烏雲的縫隙投下的光芒穿過了普洛塔西亞森林深處的艾卡黑松那常綠的枝葉,灑在地上的冷色月光不同於太陽的溫暖只讓人感覺到寒冷,兩百年未曾有任何人來訪過的庭院當中已經被腐殖質覆蓋變得漆黑的泥土上生長着的因爲入秋有些枯黃的雜草在夜風的吹拂下輕輕擺動。

無名的爬蟲因爲突然的動靜而四處逃竄,在它閃過的地方,一隻在月光下清晰可見的套着皮靴的大腳重重地踩了下去。

“啪嚓——”

兩名女性因爲這從未見過的一幕而陷入了呆滯。

世間唯一一個適合用來形容這番景象的詞彙不論如何苦思冥想都只能想得到那僅僅一個通常情況下絕對沒有人會拿來形容戰鬥的。

——舞蹈。

行雲流水,不需要任何鋪墊、對峙、打量。

僅僅是拔出了大劍,然後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戰鬥就在那一瞬間展開。

每一絲的動作都彷彿經過了細緻到微的排練一般沒有任何的多餘,每一擊、每一步、每一個呼吸、每一個轉身都是那麼地恰到好處就好像——

他做過這些,不是千百,而是以千萬爲次。

“鏘——”大劍的劍鋒在清冷的月光下閃爍着迷人的光澤,亨利的起手式依然沒有改變地是一招經典的上撩,米拉呆呆地看着他,她記得就在兩週之前賢者救下她的時候也是這樣一擊斃命。

“嚓啦——”完美地劈開了從地上一躍而起的那隻鼠龍而它的鮮血還來不及噴出亨利就一個轉身將向上撩起的這一劍的動能轉換了過來,他一手抓着靠近護手的地方另一隻手掌心抵着配重球整個人旋轉的同時把劍也掄了一圈又是狠狠地砍了下來。

“咔——噗嗤——”重擊擊碎了另一頭鼠龍的天靈蓋甚至是一部分的脊柱,它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已經徹底斃命而亨利又是左腳踏出單手持劍就直接把整支劍給立了起來“吱——嚓——”

一躍而起撲向他的那隻鼠龍把自己的身體整個穿在了大劍的前半部分,亨利的判斷和行動是如此的精準以至於當他攻擊的時候你看起來就好像是那些鼠龍主動往劍刃上撞一般——半死不活的大老鼠扭動掙扎着,而賢者手腕一翻先是往上小幅度一揚然後重重往下一甩在鋒利的劍刃迎刃而解輕易切開了鼠龍的同時把它和鮮血一塊兒甩出了大老遠——但這還沒完,他剛剛甩完劍看都不看就翻手反握劍柄劍尖朝着自己背後就刺了出去。

“吱!——噗嗤”剛剛的一幕再度重演,劍刃宛如被施加了令敵人自己撞上去的魔法一般輕而易舉地命中了那頭處於亨利視覺盲點的鼠龍。

“咕吱吱——”從下顎直穿後腦的這一擊讓這頭沒毛的大老鼠渾身抽搐着尾巴一直立馬就沒了生息,而亨利甩掉了屍體,從腰帶上掏出一塊黑布把劍刃一抹乾淨以後就直接收回到了背後。

“你……你……你、你你你……”金髮的少女非常沒有禮貌地用自己白皙纖細的手指指着亨利你你你你了個半天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賢者望了她一眼,然後左右開始打量起周遭的環境來。

托裡加爾大陸晚上這個時間段能夠看到的兩輪明月的福,這個庭院當中十分地明亮。

它並不大,約莫20米見方,四周隱約可以看到在樹木和藤蔓的包裹下都是高聳的城牆,並且很大一部分都已經因爲植物的生長和日曬雨淋而產生破損了。亨利思考着,以一座巴洛德式城堡的基本架設結構,結合前面的漫長緩衝通道的設計以及總兵器庫的位置,他大抵能夠推測出這裡是一個“坡道”。

——這個稱呼雖然聽起來像是形容普通的通路,但它可不簡單。

源自拉曼人後裔建立起來的帕德羅西帝國,在數百年前開始嶄露頭角的這種設計雖然有一個人畜無害的名字,但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殺戮性的設計。

兩個世紀以前建成的這座城堡當中的這個設計還不像現在這樣成熟但也已經略具雛形了,典型的巴洛德式城堡在中間部分的地方都會設置一條這樣的坡道。它由數個分段組成,坡道沒有任何的岔路一路朝着城堡的最核心部分前進——在突破了前面的防線進入到這一邊的侵略者們看來這會是一條絕佳的路線,然而就像前面所說的,它是一個殺戮陷阱。

沿途的那些城牆有着相當厚實的表面,而之所以採用露天設計沒有蓋上一個屋頂,就是爲了在敵人入侵時,可以方便站在牆壁上的弓箭手們居高臨下地攻擊。

只要進入這個死亡坡道,除了在撲面而來的漫天箭雨之下拼命地前進以外,沒有任何的辦法。

亨利左右敲了瞧,這條長方形的通道顯然是他們目前唯一的道路了。

或許攀爬上牆壁翻過去會是一個和伯尼他們匯合的捷徑,但歷經兩個世紀的光陰,若是在乾燥地區也罷了在普洛塔西亞森林內部這種植被豐厚的地方——亨利的目光停留在了那把建築城堡用的碩大石灰岩都頂的四分五裂的樹根和樹枝。想想也就算了,他可不想一腳踏下去整面牆壁都塌下來砸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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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下的選擇唯有橫穿這佈滿雜草灌木以及樹根的通道,回頭將這個判斷跟身後的幾人說了一聲,亨利當先就朝着前面走了過去。

幾乎達到賢者腰部高度的雜草對於其他人而言自然更是恐怖,特別是年幼的米拉,嬌小的白髮蘿莉幾乎和雜草是一樣的高度而因此無法看清前面道路的這一點也令她顯得愈發地心神不定起來。

亨利把對方的反應看在眼裡,但只是低低壞笑,卻並沒有行動起來。

最初相遇時女孩展現出了超越年齡的冷靜和成熟,但在碰到這些理解和想象力之外的恐怖時,她依舊像是一個蘿莉應有的那樣顯得緊張兮兮的。

這一點讓亨利顯得十分愉悅,而在嬌小的白髮大蘿莉察覺到賢者的這份情緒以後,她自然免不了地又皺起了那對可愛的小眉毛嘟着嘴說出了那句話。

“賢者先生真是個最糟糕的大人呢。”

女孩這樣說着,她口中的關鍵詞讓旁邊的金髮少女雙眼爲之一亮,活潑的年輕女士雙眼亮晶晶地看着亨利的背影,但並沒有說些什麼。

一行人繼續前進着,亨利高大的背影走在最前面給了跟在他身後的人一種充實的安全感,特別是在經歷過前面近乎閒庭信步一般的戰鬥過後,即便是對他有成見的那名婦女也是安靜地閉上嘴巴跟在了後頭。

漫長的通道長滿了各種各樣的雜草,假如不是每段通道之間都有一個門和那偶爾在植被下得以一瞥的破敗城牆的話,衆人幾乎都覺得他們是走在一片森林當中了。

撐裂了城牆從外頭的森林之中延伸進來的高大樹木包裹着外圍,更爲輕巧的灌木種子或許是因爲鳥兒的繁衍生息而被攜帶到了空地上零零碎碎地生長着,而更多的,數不盡的,則是遍佈四處的雜草和藤蔓。

在幽冷的月光照耀下這無人森林當中的古老城堡就好像真的隨時會冒出來一些傳說當中的黑暗生物一般,令人不由得神經過敏似的左右查看着,生怕一不留神自己背後的高牆上就站了一個黑漆漆的什麼生物。

但月光明亮,最後除了被亨利一腳踩死的一隻碩大的蜈蚣以外,一行人也沒有碰見什麼危險性較高的生物。

草叢當中確實是唰啦唰啦有那麼一些的動靜,不過都體型不大,嗅覺靈敏的野生動物們聞到亨利的大劍上即便擦拭過依然濃厚的血腥味以後就識相地避開了這個龐然大物。

鼠龍在這片區域當中應該算作是頂尖的掠食者了,以城堡的高牆作爲依託這些被丟到森林之中連狼都打不過的雜龍類也能夠成爲一方霸主。

通道四處充斥着鼠龍的痕跡,月光下一部分通路內有些地方的草叢因爲常年活動而被磨得幾乎消失,而也恰好是在這些地方,一些體型碩大的蟲類——包括剛剛那種大型蜈蚣——被吃剩下的外殼密密麻麻地堆積在了那裡。

除了這些以外還有一些堅果的果殼以及鳥類、小型哺乳類的骸骨也殘留在那裡,亨利停了下來在其他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之中仔細地探尋了一番。

他在那裡頭看到了和鼠龍本身相當相似的小型骸骨,這驗證了賢者所知曉的學術界一個一直都沒有被證實的理論——那就是鼠龍和老鼠一樣,會同類相食。

“真是殘忍。”白髮的洛安大蘿莉看着那副骸骨顯然也是想到了這樣的東西,她如是感嘆着,而身後的金髮少女頗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一行人沒再做多停留接着前進,這條過去的防守通路上的這些發現證實了生存在這裡的鼠龍的飲食結構,顯然這座城堡在森林內部形成了一條以障壁作爲依託的完整食物鏈,而根據那些食物殘骸分佈的數量以及位置,甚至是新鮮程度,亨利大致可以推算出生活於此的鼠龍不會超過一百隻。

做出這個判斷的基礎依據是那些小型鼠龍的骸骨,同類相食現象一般只會在兩種情況下發生,一種是爭奪地盤,另一種則是真正的飢餓。

但前者只存在於兩頭成年鼠龍之間,因此只有可能是因爲飢餓。

另一個對這個觀點從側面加以輔證的是亨利他們剛剛進來時碰到那些青年鼠龍的事實——之所以將長大成鼠的青年鼠龍趕出去在相對危險的城堡外圍生活顯然也有食物不足這樣一個原因。

飢腸轆轆的青年鼠龍們在外頭磨礪,被森林內部的高級掠食者殺掉很大一部分以後剩下的那部分歷經千辛萬苦倖存下來的顯然就有實力再回來和父輩爭奪地盤了。

如此往復,鼠龍的種羣既能夠保證健康延續唯有有實力的個體纔會存活下去,又始終都保持在一定的數量上不會真的出現什麼大面積的饑荒。

——但這或許也到此爲止了。

因爲某個一身黑或許連內心都有幾分黑的賢者來到了這個地方——鼠龍的這一特性結合一些事實讓亨利有了一個設想。一百來頭的鼠龍他們整支隊伍加起來要對付也是很有壓力的,首當其衝的就是適當武器和防具的缺失,加上這個地方是它們的老巢而亨利他們是外來者。

如此種種綜合在一起導致他們是即沒有那個心也沒有那個力去對付整個巢穴的鼠龍來換取在城堡之中的安寧一夜的——但所幸假設亨利的想法應驗的話,他們也不必如此。

賢者轉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後漆黑的那個木門的門口,一雙帶着一絲畏懼的眼睛從很早之前就一直離得遠遠地跟在他們身後,此刻剛剛和亨利的雙眼對上,它就立刻又隱沒到了黑暗之中。

“哼……”黑髮的賢者對着身後的黑暗微微一笑的這一幕落在旁邊三人眼裡顯得像個精(zhong)神(er)病,但她們回過頭也沒法在搖曳的雜草堆當中看出些什麼端倪來。

“……”亨利收回視線立馬就看到了下方一雙在月光下閃閃發亮的帶着鄙夷的藍色眼睛,他伸出手去——半途中又換了另一隻手摸了摸米拉的頭,然後半是自言自語半是向着身後的幾人說道。

“接下來,就差是匯合了啊。”亨利這樣說着,這條通路已經走到了盡頭,前方是一片黑暗的城堡士兵宿舍。他再次高舉起火把,但也正是這個時候,一陣嘈雜的喊殺聲伴隨鼠龍的尖叫聲從左側穿了過來。

“我們得趕快。”亨利朝着身後的幾人點了點頭,然後當先衝了上去一腳把士兵宿舍樓下的木門連着門框整個踹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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