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卡斯塔平原南部與王國權力中心所接壤的領省名爲道沃夫博格,這個歷史悠久的伯爵領地是亞文內拉境內極少數的堅定保守派家系的所屬。相比起那些態度遊移不定和西瓦利耶那邊的親戚一樣擅長勾心鬥角的大公們,道沃夫博格伯爵家族是堅定的保王派,因而將其置於艾卡斯塔的邊境,用以區分商業中心和權力中心作爲守護王國腹地的一道堅實屏障,顯然是再正確不過的做法。
這塊領地歷史悠久而且騎士的戰鬥力相當強大,不過道沃夫博格伯爵對於舒爾法加家的支持卻還不僅僅是簡單的貴族支持王室這麼簡單,而這一點從他們的名字和外表上面就都可以看得出來。
西瓦利耶語和亞文內拉語之中都很沒有“舒”或者“施”(sch)這樣的發音,而道沃夫博格——正確的發音應當是“道沃夫特博爾格”——後面的“博爾格”(berg)這個音節在亞文內拉語當中發音也要更加地清脆,在“博”的發音後面不會拉長音就真的只是簡單的“博格”。
除了語言上面的區分更加明顯的還要數外表——典型的西瓦利耶貴族,是黑色頭髮的。在亞文內拉兩個世紀的歷史當中黑髮也常年作爲一種尊貴的象徵。而舒爾法加王族和道沃夫博格的人皆是一頭金髮,這與西海岸漫長而又血腥的歷史是分不開關係的。
西瓦利耶並不是一開始就有如今的版圖,除了亞文內拉以外它還有另一個鄰國馬克西米連,這個王國雖小但軍力十分強悍,在歷史上也曾一度擴張開來只是又由於內戰而分裂。之後擴張開來的西瓦利耶強行伸入觸角隔斷了亞文內拉和馬克西米連的聯繫,並且在強盛時期一而再再而三地攻打吞併。
如今的所謂亞文內拉人實際上很多往歷史上追溯淵源都是馬克西米連人——只是他們那時候並不叫這個名字,而所謂的亞文內拉方言實際上也是一種簡化的馬克西米連語,所以普通的亞文內拉人和馬克西米連人的共通點是相當之多的,這也是爲什麼當初愛德華擊敗了西瓦利耶之後馬克西米連王國會宣佈與亞文內拉結盟的很大一個原因——這些一頭金髮的亞文內拉和馬克西米連人遍佈西海岸各地甚至遠在南方都有他們的蹤影,由於西瓦利耶人過去的強勢他們的地位十分低下,但多年的混亂來來去去仍舊還是有一些馬克西米連的貴族也如同過去的斯京人在西瓦利耶北部留下的諾斯蘭一樣,融入文化成爲了他們的一部分。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過去馬克西米連人當中的高等貴族,在西瓦利耶的巔峰時期善於收買人心的國王令他們降服成爲了西瓦利耶的貴族從而不流血地合併了土地,但文化和語言上面的隔閡依然存在,人類總是善於以貌取人,金髮藍眼的馬克西米連貴族雖然在西瓦利耶生長學習他們的文化甚至通婚生育後代但始終格格不入。因此在後來需要開墾亞文內拉這邊的土地的時候,舒爾法加家族以及其他的一些馬克西米連的貴族就這樣以光榮的名義被當成包袱甩了出來。
道沃夫博格家族也是其中之一,這個詞彙是古代的馬克西米連語,與當今的亞文內拉語有着不少共通的地方,拆開來看的話“道沃夫”意思是領頭狼而“博格”則是城堡的意思。現代簡化版本更加通俗易懂的亞文內拉語縮減了其中不少的詞彙會稱之爲“沃夫博格”,而這也正是民間的亞文內拉人通常對於這座不小的城邦的稱呼——
狼堡。
……
你可以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就一眼辨別出狼堡的特徵。
區別於如今的亞文內拉人喜好的歌德式充滿拱狀支撐和尖頂的城堡建築還有西瓦利耶人喜好在細節下功夫構築出浪漫風情的圓潤的巴洛德風格,傳統的馬克西米連式城堡剛硬而又嚴謹沒有多餘的裝飾純粹是爲了實用而建築起來,燻黑的外表和四四方方給人以厚重感的結構是它們最好的招牌,而多層結構的城牆提供的有效防護以及遍佈在城牆本體上方的豎起來的窄箭縫也證明了它可不僅僅只有外觀看上去很強大。
對於這座城堡敬而遠之的道沃夫博格本地的農民們除了狼堡的本名以外還會將它稱呼爲黑堡,與瓦瓦西卡那邊的聖白城堡在相當程度上形成一種呼應——而這也正是率領着大軍南下的愛德華所將要面對的第一個敵人。
對於這次遠征來說,道沃夫博格伯爵領地是一塊實打實的鐵板——爲了抑制奧托洛人和西瓦利耶可能的襲擊愛德華不可能派出所有的軍隊,所幸自三月宣言以來自願加入他的隊伍的農民們和被解放的北方奴隸越來越多,如今已經達到了十萬人的規模。雖說這些人大部分裝備簡陋只有斧子和棍棒並且調動他們也極爲麻煩,但光聲勢上面看起來依然是極爲驚人的。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大軍出陣這一次我們的賢者先生和米拉亦伴隨左右,但即便沒有他們在愛德華也不可能犯準備不足這種小兒科的錯誤,積攢和購買得來的裝備和武器還有各種各樣的物資都被投入了其中,在南方的亞希伯恩二世尚未能夠說服那些遊移不定的公爵們和他組成大軍迎擊自己的“不孝子”的時候,愛德華已經帶着浩浩蕩蕩的人馬來到了艾卡斯塔的南邊。
他沒有令軍隊進一步地靠近狼堡,因爲上頭強大的牀弩和弩炮以及各式各樣的弓箭弩失即便是一萬訓練有素的精兵亦需要耗費極大的代價才能靠近,讓絕大多數還都只是普通農民的這支軍隊盲目地撲上去,結果只會是屍橫遍野。
時間緊迫,亞希伯恩二世那邊是否已經調集起軍隊前往支援他們此刻尚且不得而知,但正因如此,這會兒才反而要放緩腳步仔細觀察,切勿急躁衝動進而導致失敗。
因此在艾卡斯塔平原的邊境,他們就着加爾里爾河流域兩側駐紮下來,以十萬人以上的大軍規模形成極爲壯觀的威懾。令那些在城堡當中遠遠觀望的伯爵家的士兵在心理上產生一定的恐懼感。畢竟亞文內拉的貴族們在此之前都是小打小鬧,最多打一打千人規模的戰爭罷了,所以即便知曉那些人大部分裝備和訓練都很差勁,他們也仍舊會因此變得緊張起來。
道沃夫博格領是典型的艾卡斯塔領地,以平地而起的城堡作爲中心點零星散佈着不少小鎮和村莊,再加上大片大片的農田視野沒有多少的遮擋,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裡頭,站在城堡高處的人甚至可以一眼望到遠處蜿蜒流淌的加爾里爾河很長的一段距離,所以即便距離相當,他們卻也仍舊能夠感受到這十萬人大軍的聲勢。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當拿起武器追隨愛德華爲了自己而戰的農民們在各種心境之下開始駐紮在加爾里爾河的岸邊開始進行修整的時候,帶着少數的精銳心腹還有亨利他們一行人的愛德華,呆在帆布製成的大帳之中,如同與賢者二人第一次見面那般穿着全身的板甲,開始商討起對付狼堡的計劃來。
但在這一大堆的亞文內拉老面孔當中,卻還夾雜了好幾個新的人物——
愛德華通過承認莉娜的王位正確性收買洛安人人心的方式奏效了,雖然並不是所有人都買他們的帳,畢竟這樣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年輕洛安女孩被推出來就說是洛安王室也是有人抱持懷疑態度的,但所幸在買賬的人當中,有相當一部分都是流亡在民間各處的曾經的洛安戰士。
這些人是真正的鬥士,雖然數量並不多,但他們在二十一年的生活當中仍舊沒有被磨去鬥志——如同過去米拉的父母那般拒絕成爲盜匪流寇即便做着一些僕人的工作仍舊要保持一定的尊嚴,而這其中令亨利都些許感到驚訝的,還是一個年級已經有六十歲以上,但各種方面上都讓他想起那位故友伯尼的洛安老人。
弗拉基米爾萊斯基這個名字對於大部分的西海岸人來說都並不意味着什麼,甚至就連米拉和莉娜這兩個洛安少女在看到這個身材消瘦滿臉大鬍子的老人走過來參軍的時候也想要勸說他還是回去安享自由吧,唯有我們的賢者和其他那些同樣經歷過衛國戰爭年紀都在四十歲以上的洛安人注意到了這個看似平凡無奇的洛安名字和這位左眼失明的老人年齡上的聯繫。
“弗拉基米爾烏達洛伊萊斯基?”亨利一語驚人,而除了米拉和莉娜以外就連愛德華和其他的一堆人也都因爲這個名字轉過了頭——
在加入了烏達洛伊這個詞彙以後,他平凡無奇的名字變成了一個傳奇——洛安的最後一位公爵,無畏的萊斯基。
“不過是敗軍之將,不足言勇。”老人謙遜地笑了笑,以十分標準的亞文內拉方言回答以後轉過頭,用洛安語對着莉娜說道:“臣,參見女王陛下。”
“您的這頭白髮,洛安母親,看來確實沒有忘記我們啊。”他如是感嘆着,而莉娜看了一眼自己象牙白色的長髮,有些不明白對方爲何提及這件事情,但緊接着她迅速地反應了過來,這位公爵大人雖然一直都只聞其名而且現在看起來就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但他仍然是她小時候耳聞目染的那段歷史當中不折不扣的英雄。
“歡迎您,公爵閣下。”莉娜以得體的姿態這樣回答道,迴歸至亞文內拉已經兩個月有餘,她在長時間的學習和休養生息以後也愈發顯示出一股王族的作態,之前怯懦而又緊張的模樣日漸消失,揹負着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命運的她只能夠選擇迅速地變得堅強起來。
“後生可畏啊,後生可畏。”看着莉娜和旁邊儼然是親衛騎士的米拉,萊斯基這樣笑着說道。而這位公爵閣下加入的消息迅速地擴散開來像是一個重磅炸彈讓那些雖然動搖但仍舊遲疑不定的洛安人前赴後繼地前來加入,亨利他們一行人甚至都不需要進行任何的控制民間的輿論就自然而然地朝着有利的方向發展。
比起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洛安公主,萊斯基大公的名號顯然更加地響亮。他在洛安人的心中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英雄,衛國戰爭的最後階段已經只剩下一座城邦的時候正是因爲這位“烏達洛伊”的挺身而出莉娜的父母親才得以在其他的貴族麾下逃離,而那些流亡至西海岸的洛安人當中也有非常多的人深深地銘記着這個當時正值壯年率領着敢死隊朝着與他們相反的方向衝出去的洛安大公。
不論如何,萊斯基大公的加入在很多方面上令愛德華他們受益良多,除了他在號召力上面的有力幫助以外,作爲洛安人過去頂尖的軍事指揮官,他累積下來的經驗是極爲豐富的,在即將到來的戰爭當中也必定能夠派上很大的用場。因而愛德華果斷地就給這位分明是剛剛加入的老人委以重任,而他的這一舉措也進一步地收買了洛安的人心。而即便萊斯基大公本人十分謙遜地說:“二十一年沒用的這把老劍,已經不甚鋒利啦。”,在十萬人規模的行軍當中他有條不紊的指揮,也仍舊暴露出那歲月累積下來的智慧沒有遺失反而變得更加深刻的事實。
——話歸原處,讓我們把時間迴歸到當下。
在大帳之中,對着由偵察兵臨時繪製的地圖,所有人圍在一團開始商討起戰術來。
洛安人是不折不扣的戰鬥民族。而在面對這樣的一塊硬骨頭,在龐大的壓力之下他們必須迅速地攻下狼堡的情況下,要獲勝除了我們的賢者先生以外,老公爵那豐富的調兵遣將的經驗,顯然也是極爲重要的憑依。
“確實很硬,但我們也並不是沒有法子。”或許是因爲同樣屬於擁有智慧的人,又或許他確實在很多方面上和伯尼很像,萊斯基自從加入以來很快地就與我們的賢者先生熟絡了起來,而他們二人對着地圖一陣研究,即便話語尚且沒有說出來,雙眼和手指落在了的平原、小鎮、森林和河流這四個地區,也令站在旁邊看着的愛德華還有一衆北方貴族獲益良多。
這是由兩個傳奇階級的人物共同規劃的戰役。
但這並不會讓它的殘酷和血腥程度有任何的下降——
時年亞文內拉歷192年4月17日,道沃夫博格戰役正式打響。
但最先被砍倒在地的卻不是任何一方的騎士或者士兵,而是普洛塔西亞森林的樹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