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
三千白髮在夜風中拂動着,闌珊的月影恍惚的打在了女子的臉頰上,好似染着一層霜雪,即便是鬆垮的粗布衣衫也難以遮掩起她傲然的曲線。
她停下了腳步,手放在了腰間長劍的劍柄之上,面無表情地望着突然攔住她的去路的男人,幾根白髮翹起,好似帶着幾分疑惑般,在風中輕微的晃動着。
那男人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凝視着她清冷的雙眸,隨後勸說道:
“雪離,你是想要去找他對吧,我明白你的意思。”
“但那楚家後人的爲人還不清楚呢,而且據太虛宗的眼線所述,其爲人張揚鋒芒畢露,不知藏拙收斂,實在是難成明主,並不值得我等追隨......”
“據說......”
雪離斂着眸子垂下眼簾,方纔翹起的幾縷白髮自然垂下,而後,好似沒有聽見男人的話語一般,繼續向前走着。
男人連忙是快步迎上去,試圖要攔下她的步伐,繼續苦口婆心的勸說道:
“雪離你先別走......你聽我說......”
鏗鏘——
清脆的劍鳴聲音響徹了整個山谷。
“...說完......”
寒風簌簌,空氣中瀰漫着血腥氣息,男人瞪大了眸子,話語說到一半,緊咬着牙齒,血水夾雜着幾點猩紅的碎末自他的嘴角邊流淌了出來。
他緩緩地低下頭,一臉不可思議地望着自己被貫穿的腹部。
那裡,插着一把冰寒的長劍。
“雪離,你在做什麼!!!”
在其身後十幾名大漢瞬間站了起來,神情驀然一愣,目光剎時盡放,拔出了腰間的長劍,一臉驚怒地盯着那漠然站立的女子。
鏗鏘——
谷中瀰漫着肅殺之氣。
白髮女子的面容上沒有絲毫的動容,哪怕僅僅是一絲細微的表情,她默不作聲地將長劍從男人的腹腔處拔了出來,回首,眨了眨眸子,微微彎了一下腦袋。
冰寒的靈氣不斷地自她周身蔓延着,霜雪逐漸地染上了她的雪色睫毛。
落雪漫黑衫。
秋風冷。
爲首的大漢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忙是衝着一衆大漢吼了一聲:
“都在幹什麼呢?把劍放下!!”
一衆大漢面面相覷,但看到楚劍雄肯定的目光後,相互對視了一眼,還是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相信,默默地將手中長劍歸鞘。
楚劍雄平靜了一下起伏的內心,隨後緩緩地朝着雪離的方向走着,壓下心頭的恐懼,語氣盡量平和道:
“雪離姑娘,我等無意與你爲敵,您先收了靈氣。”
“您這是要去哪兒?”
“......”
雪離收回了視線,佈滿繭子的小手甩淨了劍鋒上的血跡,收回鞘中,平靜的開口道:
“離城。”
話語落下,轉身,便是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
楚劍雄小心地將中劍地男人扶了起來,面色緊張地盯着那遠去的白髮女子,直至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後,方纔大鬆了一口氣,帶着男人緩緩地向後退去。
有風吹過,他的後背泛起了絲絲涼意。
一瞬間所有的大漢全是圍了過來,神色凝重地望着眼前的這一幕,詢問道:
“大哥,老三沒事吧?雪離姑娘這是怎麼了!這麼突然?”
“對啊,跟着咱們從劍閣逃出來後,這麼多天了,
她雖然一聲不響的,但也從未對咱們露出過敵意啊......”
楚劍雄喂楚老三吃了一粒丹藥後,確認他的傷勢無礙,方纔嘆了一口氣道:
“那個女人......和咱們不一樣。”
“她是楚家劍閣這一代的執劍人。”
執劍人!?
聽到這個稱謂後,瞬間所有人的目光皆是一怔,下意識地舔了舔乾燥的嘴脣。
劍閣執劍人,歷代只有一人,被選中者,自出生之際便是接受了殘酷到極致地訓練,整個人便是一隻徹徹底底的殺戮機器。
而對每代的執劍人來說,他們無需要任何思想,活着的唯一意義,被賦予的唯一價值,便是成爲楚家的一把劍。
而今,在執劍人眼中,楚家僅僅只剩下一人,既然那人甦醒了,她也就找到了自己所存在的意義。
“老三剛纔攔着她,不讓她去找那楚子歌,在她的眼中,就是和她要行之事相悖。”
“自然就一劍捅了過去。”
“若是方纔我沒有攔下你們......現在,怕只能上天去見老家主了......”
楚劍雄搖頭嘆息。
衆人默默無言。
......
月夜高懸。
楚子歌從藏經閣中拓印了臥龍淵的地圖後,便是縱馬,飛一般地離開了宗門。
這一次去臥龍淵,沒有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行蹤。
在看過了地圖之後,他方纔發現這臥龍淵屬實不小,近乎與三州之地接壤,如此大的地界,想要尋到當年的那條蛟走水翻身之地,無異乎大海撈針。
此行,他需要先入一趟離城, 調查一些同當年蛟龍走水之事有關的線索,而後再做打算。
“架!”
就着漆黑的夜幕,一匹白髮飛快地在林間穿梭着。
白虹的身形在夜色一掠再掠,子時時分,天上開始下起了小雨,荒無人煙的山路越發地泥濘了起來,楚子歌眯着眸子,遙遙地望着遠處已經可以逐漸看的到輪廓的離城城郭。
“籲——”
嘶屢屢——
一人一馬來到一處高坡上,駐足遙望四方。
而後楚子歌翻身從馬背上下來後,牽着馬匹,就近躲在一顆古槐樹下避雨。
烏騅馬不斷地嘶鳴着,馬背上不斷地冒着熱氣,馬鬃上的汗水夾雜着雨水不斷地流淌着。
他安撫着馬,眸子卻是微微地眯着,餘光瞥向了黑暗處。
轟——
一道閃電自蒼穹劈下,天地間驟然一閃。
映照着他白皙的臉頰,以及那雙冰冷的雙眸。
楚子歌低頭,比着手指,輕聲低語道:
“一隻,兩隻,三隻......”
“三條尾巴。”
“......”
五百載的靈魂,帶給他的是遠超肉身境界的感知。
自宗門出來後,他便是感覺到了三道飄忽不定的詭異身影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後,無論怎麼甩都甩不掉。
不過——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輕笑,休息了片刻後,重新翻身上馬。
杜家會派人監視自己,這一切,他早有預料。
楚子歌躍下了高坡,便是朝着離城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