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時隔這麼長的時間,三人的相處模式倒是與在萬象城那段時期無二。許元與許歆瑤走在前面邊走邊聊,冉青墨則吊在後面一言不發當悶葫蘆,只有偶爾提及她時纔會回上一聲“哦”“好”“嗯”之類的短語。
三人很快也便踏着積雪咯吱咯吱的來到正院之前,剛一推開門,許元便見到身着一身青瓷色調華服的許長歌正徐徐的將幾隻瓷碗依次擺放在桌上,滿滿一大盤水餃已經盛在了桌子正中,旁邊還擺着一些早食小吃,應該都是許長歌自己做的。
走到近前,許元看了那一眼才發現這許長歌竟然還細心的給他們三人調配了蘸料。
許元的蘸碟偏辣,許歆瑤的偏酸甜,而冉青墨則是因爲不知她的口味,中規中矩的調了一隻醋碟。
霸道但細心。
一眼渣男慣用的反差手段。
怪不得以許長歌這狗屁性子也能騙到天師府的那位小天師姐姐。
正想着,許長歌的目光便掃了過來,在看到許元一身鬆鬆垮垮的衣衫,以及那略顯潮溼的散亂長髮之後,眉頭不自覺皺了皺。
大年初一,衣衫不整,成何體統?
不過下一瞬許長歌的眉頭也便鬆開了。
無奈。
這三弟從小就這幅德行,不管怎麼揍依舊我行我素,這輩子估計也就這樣了。
不能改變,也只能適應了。
“坐。”
吐出一個字後,許長歌便坐到了主位之上,連看都沒多看許元一眼。
看着來氣,來氣就容易揍人,所以乾脆不看。
許元也瞥了許長歌一眼。
這人腦子有病是吧,初一一大早就拉着張臭臉。
不過許元也沒客氣,畢竟是自己家,一屁股坐到了許長歌的對面,然後回眸瞥了一眼冉青墨,結果卻見這大冰坨子正盯着座位發呆。
冉青墨很猶豫。
師傅說過,去他人家裡做客,落座位次要守禮。
清幽的視線在許元屁股底下那張椅子上不停打轉。
按照禮法,現在她應該坐末位,但末位許元已經被坐了
一旁的許歆瑤見狀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把她領到了左位坐下,輕聲笑道:
“青墨姐姐,家裡不講究這些,隨便坐就好。”
“哦”
冉青墨輕輕應了一聲,又小心的打量了一眼主位上的許長歌。
比起對待家裡那個氣人的三弟,許長歌對待冉青墨態度倒顯柔和,面色冷淡的衝她點頭示意,算是默認許歆瑤的說法。
紛紛落座之後,許元一邊夾着肉餃,一邊輕聲問道:
“許長歌,父親和孃舅呢,他們早膳不一起吃?”
許長歌頓下手上的動作,瞥了一眼還站在桌子旁沒入座的冉青墨一眼,纔不冷不淡的回道:
“宮裡傳來消息,皇上讓司禮監在卯時便開始準備天子車輦。”
音色淡然,但話語之中卻包含相府內的一個頗大的機密,就如同前世國家領導人行蹤皆是絕密一樣,能提前收到天子出行消息的人就那麼幾個。
換而言之,
相府在皇宮之內埋有暗子,而且身份很高。
將這話說給冉青墨聽是對她的信任,不過也同樣也是對她的考驗。
聽出了許長歌話語中的意思,許元略微皺了皺眉,不過也沒說什麼。
這種事情總是不可避免的。
尋常人家對子嗣伴侶的背調會顯得多餘且浮誇,但放在相府之內這卻是必須的。
尤其冉青墨還是國師唯一的徒弟。
下意識的瞥了一眼冉青墨,許元想看看她的反應,結果這大冰坨子完全沒有反應。
夾了滿滿一瓷碗的餃子在那裡吭哧吭哧,許長歌包的餃子餡似乎挺合她的口味。
見到許元望來,冉青墨下意識頓住動作,擡起烏黑的清澈的眸子與他對視,白皙的腮幫鼓鼓的。
快速咀嚼,嚥下,冉青墨輕聲問道:
“怎麼了.許元?”
這一瞬,許元覺得自己挺傻的,真的。
“沒什麼。”
搖了搖頭,許元輕嘆一聲,看着許長歌回道:
“卯時便開始準備.那皇上他老人家的車輦應該快到了吧。”
“算算時間應該還有一刻鐘左右。”
許長歌一邊吃着餃子,一邊輕聲回道:“相府到皇宮以天子車輦的速度需要一個時辰左右,而歲筵在巳時便要開始誦經禱天。”
“也對,父親作爲太傅,這事得他去主持。”
說着,許元脣角的笑意有些唏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以帶病之身親自來請父親出山,此事之後父親在朝堂之上的威望估計又得更上一層樓了。”
這話,許長歌沒回,似乎並不想在大年初一的早膳上討論政事。
許元見狀也是識趣的轉移了話題,笑着的問道:
“對了,歲筵你不用去的麼,我記得你好像也是有官身的吧?”
作爲大炎宰相的長子,被當做相府未來繼承人培養的許長歌自然是有官身。
在外遊歷回京之後,許長歌在嘉景三十四年的會試中考取了第五名。
這比起二哥許長安和老爹當年的高中狀元確實差了一些,但其實已經很不容易了,畢竟這大哥腦子基本全是肌肉。
而考取功名之後,許長歌在國子監裡掛名了三年,便一路高升空降到了太史令這個掌天文、曆法、纂史的職位上,先前宰了古淵蛇族姬風華與姬清月兩位蛇族公主後還被封了最次等爵位。
按照大炎律法,許長歌這個太史令其實應該要去輔助太傅主持歲筵大典的。
對於這個問題,許長歌擡眸瞥了許元一眼,緩緩吐出一句話:
“歲筵上的公主貴女,很煩。”
“.”許元。
一頓飯在沉默中吃完,許長歌也沒收拾碗筷,便直接離開了。
按照相府內院的規矩,誰做飯誰就不用盥洗碗筷。
當然,許元是不會洗碗的,這輩子都不會,所以一般情況下這活都是落在許歆瑤這幺妹身上。
不過今天多了個冉青墨。
大冰坨子在吃完之後,很主動的收拾起了碗筷。
師孃說過,
去了帝安城後,在他人家裡用完膳,不能幹坐着。
見到這一幕,許元也沒幹坐着,直接起身開始幫忙,而也正是這個幫忙洗碗的舉動讓他被許歆瑤這個陰陽怪氣了好幾句。
就在三人放好碗筷一邊說笑一邊從內廚走出之時,一道抑揚頓挫的太監音忽然響徹了相府天空:
“皇上駕到——”
李耀玄如期而至。
親自前來拜請已然致仕的宰相重新出山。
許歆瑤瞥了許元一眼,略微有些緊張,似乎在擔心他活着之事暴露。
冉青墨面無表情跟着許元。
許元則無所謂的繼續朝着自己庭院走去。
內院的亂胤陣已經啓動,即便李耀玄是聖人,也不可能在那老爹眼皮子底下探查到內院重地。
而且那倆老頭子不可能在相府之內逗留太久,這種看破不說破的事情不存在三顧茅廬一說,互相給個臺階也就下來了。
“.”
“.”
巷道細長覆雪,從內廚出來,三人踏雪走出去十餘丈,一直跟在許元屁股後面的冉青墨忽然停在內院入口,駐足望了一眼天空。
許元見狀下意識停下了腳步,輕聲問道:
“怎麼了?”
冉青墨略微沉吟,老實的回道:
“許元,我師父也來了。”
許元挑了挑眉,略顯訝異:
“和皇上一起來的?”
冉青墨搖搖頭:
“不是.”
說着,
她擡起纖長白皙的食指指了指旁邊的院門,小聲道:
“他現在好像就在門外面,叫我幫他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