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廳室雅門輕輕閉合的聲音傳來,許元直接略顯疲憊的癱回了軟榻。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華鴻便起身徑直離開了,偌大廳室一時又只剩了許元與白慕曦二人。
許元沒有說話,白慕曦也不敢說話。
但一炷香的時間後,白慕曦還是憋不住了,跪坐在地,窸窸窣窣的朝着許元挪了挪,悅耳的聲音輕輕響起:
“公子..慕曦先前瞭解過一些軍陣的粗淺知識,軍陣構成對於軍械的要求其實並不高的,只需靈刃便可成軍。”
聲音落下,許元緩緩睜開眼眸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這話方纔你怎麼不說,現在錢都花出去了,再說此話是不是有點晚了?”
白慕曦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抹慌亂,連忙解釋:
“方纔公子不允插言,慕曦自當遵從,華公尚未走遠,此時反悔,他應會應允。”
許元盯着她了數息,輕輕搖了搖頭,道:
“我開玩笑的。”
“你說得也沒錯,軍陣構成主要是人,確實每人配一柄靈刃便能初步成軍,可一旦上了戰場,沒有甲冑的庇護,兵卒的死亡率會變得很高,而且現在甲冑陣紋是能夠對軍陣共振提供少量增幅的,所以在軍械方面一定不能省的。”
說到這,許元略微坐直了身子,脣角勾起一抹笑意:
“小白,我若現在去找華鴻,真上了戰場,你那些子民可就都成炮灰了,你確定願意讓我過去找他麼?”
紫紗垂落,白慕曦紅脣張了張,垂下眼簾:
“.不願。”
許元挑了挑眉,話語含笑:
“這次倒是老實,我以爲你會說一些婊裡婊氣,但又爲了我好的話呢。”
白慕曦聽到這玩笑言語,心中立刻一鬆,抿脣一笑:
“公子若願,慕曦現在可以說。”
許元輕哼一聲,擺了擺手:
“得了吧,現在再說已經沒那味了。”
白慕曦沉吟少許,爬上了軟榻,端坐坐在許元身側,留給他一個筆直窈窕的側影,一邊爲他斟酒,一邊道:
“公子,你此舉恐怕會讓黑麟軍那邊心生不滿。”
許元瞥了她一眼,饒有興趣:
“哦?怎麼說?我可是用的我自己銀子。”
斟好酒後,白慕曦柔軟身軀略微側身,伸手將酒杯遞給許元,輕聲道:
“七城子民獨立於黑麟軍以外,您作爲相府的繼承人如此厚此薄彼,即便不涉禮法,他們心中必然也會有所怨言。”
聽到這話,許元略微皺了皺眉,他方纔在想其他的事情,倒是暫時沒考慮到這一點。
不過隨即心中也是有些好笑。
雖然是個彈丸小地,但畢竟也是地宮遺民的一號首腦,這些利害關係白慕曦看得很透徹。
黑麟軍可能不會計較這些,但也可能會,畢竟人不患寡,患不均。
雖然他的這一批銀錢來源並非源自相國府,但若是沒有地宮遺民,這一批軍械物資調撥對象可就是他們的了。
思索一瞬,許元搖了搖頭:
“此事倒是不用擔心。”
“嗯?”白慕曦訝異。
許元指了指房門的方向,輕笑着道:
“華老爺子會幫我處理好,黑麟軍那邊不會知道的。”
相國府財政與軍務完全分離。
相府高層都知道這是相國大人的底線。
黑麟軍那邊誰敢越界去碰天安商會,那老爹可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有了這一層限制,這批軍械規模雖大,只要華鴻與婁姬刻意爲他遮掩,黑麟軍是收不到一點消息。
想到這,許元心中一陣輕鬆暢意。
這大概便是嫡系的作用了。
其他的相府高層或許對他這位太子持懷疑觀望甚至排斥的態度,但華鴻和婁姬那老姐卻是牢牢的站在他這邊。
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許元輕聲笑道: “不過還是謝謝了,我方纔想其他事情,倒是沒有注意到這點。”
白慕曦明眸眨了眨,輕聲道:
“其他事情.慕曦願爲公子分擔。”
略微思忖,許元還是輕聲道:
“我在想方纔華老爺子最後對我說的話該怎麼處理。”
“最後的話?”
“那些負責生產軍械的世家。”
“.”
小白眼眸流露一絲尷尬,這話她不知道該怎麼接。
因爲這涉及到她的知識盲區了。
七城盟就那麼大,一些刀兵生產都是他們這些神官直接去對接的,而地宮裡壓根不存在世家一說。
看出了對方窘迫,許元倒也沒有在意,自顧自的悠悠說道:
“華老爺子最後那話是在提醒我,這些人正在試圖組成一個軍工複合體。”
“軍工..複合體?”小白眸露疑惑。
許元見狀笑着解釋道:
“就是以軍事生產以及軍務機構所組成的一個巨大利益團體。”
白慕曦略微思忖,低聲說道:
“可是.那些世家不是在天安商會旗下麼,應該無法對接黑麟軍吧?而且零散的世家也難成規模。”
“目前是這樣。”
許元聲音帶着一絲無奈,低聲道:“若是戰事擴大,爲了生產效率,這些負責軍械生產世家的商會大概率是要被整合,畢竟最簡單靈刃都得倒騰過十幾手,才能從最上游的礦產變成兵器,更別提那些繁瑣的大型軍械。”
說到這,許元輕輕一嘆,順手將空着的酒杯遞還給小白:
“而且若是戰事惡化,這些冶金軍械世家大概率會被允許與黑麟軍直接對接。”
白慕曦拿着酒杯白嫩如羊脂的纖指細細摩挲,眼中下意識的流露了一抹擔憂。
她能夠聽懂這話中的利害。
真到了那一步,相國府的軍工產能與軍隊戰力將會得到徹底的釋放,但同樣的,這一批人的權力將會無限的擴大,甚至大到能左右整個相府前進的方向。
思緒一閃而過,白慕曦忽地輕輕笑了,輕聲道:
“公子何必憂慮,這不是還有許公在麼?”
即便最終真的如公子所言,那這一批人也都是許殷鶴的嫡系,只要許公願意,處理這一批其實並不難。
聞言,許元莞爾一笑,順着這話說道:
“你說得也對,也許是我杞人憂天了。”
說罷,許元也沒在此事上多言,不過心中憂慮倒是一點沒少。
他老爹在,這些人確實翻不起任何風浪,但問題是這老爹身體並不好,也曾直言過自己壽命僅有二十年左右。
戰事若是能在二十年內結束,這些在戰爭崛起的軍工複合體會被重新拆分,一旦戰事綿延超過這個時間,這個爛攤子就得留給他許元。
想到這時,許元莫名想起了元昊。
那個喜愛殺人的瘋子。
這個念頭一起的瞬間,許元下意識的張了張嘴,又閉上,最終輕輕笑了笑。
他忽然發現自己現在擔憂的這事,那老爹已然早早定下了佈局。
元昊是父親留給他的一把鑰匙。
征伐萬象宗、鏖戰蠻族、屠滅北境這些事情是許殷鶴在給元昊積攢軍功,讓其在黑麟軍中不斷地提升地位,在之後的戰事中,元昊大概率會逐步取代宗青生,成爲黑麟軍的統帥。
而待到一切結束之時,元昊的聲望會達到頂峰,
然後,
在那山巔之上,如流星般絢爛的隕落。
【三公子殺人者人恆殺之,像我這種人怎麼可能善終?】
這是初見之時,元昊與許元所說的話。
也是那一席黑衣的父親橫跨數十年,在自己死後的未來替他落下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