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的敘述與蘇瑾萱並無太大的出入。
甚至比起蘇瑾萱口述的那個版本,天衍這邊更加突出了蘇魅魔在整件事情中的重要性。
這也讓許元發現他對於蘇瑾萱的印象還是有些太過刻板了。
這個魅魔其實並不丟人。
她會被莞夫人洗腦控魂可以說是不得已而爲之,亦可以說是自願。
在蘇瑾萱與天衍一同定下了以魅魂魔體向莞夫人套取的情報的計劃過後,還未等進行實施,莞夫人那邊便先一步發難了。
沒有任何理由,作爲一頭陰鬼,莞夫人沒理由放棄這般大餐。
而在莞夫人試圖利用控魂粉晶對二人進行洗腦的第一時間,蘇瑾萱便反過來發現了對方的手段,進而與天衍一同分析出了莞夫人的真實身份。
不過在進行商討之後,二女還是決定繼續冒險實施最初的計劃。
因爲想跑路已經晚了。
她們當時並不知道莞夫人並非全盛狀態,只知道對方是頭半聖起步的可怖陰鬼。
在巨大的力量鴻溝面前,若是跑路發生正面衝突,她們能夠活下來的機率並不算大,所以不如冒險繼續計劃。
天衍有着衍天神魂不畏控魂,蘇瑾萱則直接將計就計。
魅魂魔體本身便無時無刻對周遭的一切散發着致命的誘惑力,更別提將術法植入她的體內進行影響。
在莞夫人對蘇瑾萱洗腦控魂的同時,蘇瑾萱也以集齊了天下三絕的媚功反過來影響着莞夫人。
雙方的控魂秘術皆是世間絕巔,但最終這場笑裡藏刀的較量還是以蘇魅魔的失敗而告終。
不過說到此處的一個細節時,天衍語調略微下降:
“許元,你知道麼?莞夫人的控魂秘術是在潛移默化中循序漸進,一點一點影響受術者的思維,最終將她的存在替代爲受術者心中最重要的人或物。”
這一點,許元在白慕曦身上體會過。
當小白受術未深之時便已經開始下意識說出偏向莞夫人的建議,更別提沉浸其中的蘇瑾萱。
與天衍並肩坐在車廂頂棚之上,許元遲疑着問:
“這個我知道,蘇瑾萱最終失敗是因爲受此影響而放棄施術?”
遠處荒漠天際邊的駭人沙暴捲起龐然沙塵,少女未曾束起的黑長直髮隨風飄舞。
然後,
那帶着戲謔的清冷聲音讓許元的眼角不自覺的跳了跳。
她說,
“莞夫人將她的存在替換掉蘇瑾萱心中的某個人過後,結果那狐媚子燥得更來勁了。”
“.”許元。
“.”蘇瑾萱。
天衍瑰麗的美眸忽然瞥了身旁許元一眼,嘆了口氣,笑眯眯問道:
“真不知道莞夫人是將自己替換成她心中的哪個王八蛋了.
“你說對吧,許公子?”
“.”
望着風沙捲過少女精緻無暇的容顏,許元下意識將雙手合十,心思電轉後,小聲說道:
“這這雖然是歪打正着,但也是好事啊。”
“好事?”天衍美眸眯成了兩條月牙,有些危險。
“天衍你想啊,若是蘇瑾萱放棄蠱惑,最終外逃之戰時,你不就危險了麼?”
“哼歪理總是有一堆。”
“咳,別說這個了,既然沒生效,那蘇瑾萱是怎麼失敗的?”
許元試着將話題引走,而天衍出乎預料的沒有再在此事上糾纏,而是繼續訴說起她們在那無名府邸的經歷。
蘇瑾萱的失敗非戰之過,她與莞夫人之間的修爲鴻溝太大了。
這邊才進展到百分之五六十,那邊的進度已經到達百分百了。
雖然小魅魔被徹底蠱惑之後也一個勁的對着莞夫人施展着媚功,但問題是人家越是喜歡你,便越是迫不及待等着把你吃掉。
物理意義上的吃掉。
那是一個雨夜。
霧雨朦朧,淅淅瀝瀝的小雨噼裡啪啦打在屋檐上。
正在閉眸修煉的天衍忽然察覺隔壁蘇瑾萱冒雨出門了。
被無名宅邸裡那唯一家丁邀請去了正廳。
察覺到氣氛的詭異,天衍直接引爆了藏於蘇瑾萱識海中的後手,讓其暫時獲得了清明。
戰鬥一觸即發。
而到了那時,天衍與蘇瑾萱才恍然發現這名莞夫人乃是徹徹底底的聖階陰鬼!
戰鬥一開始,那位莞夫人便對她們形成了瞬秒式的碾壓。
不過這些日子的情報工作也不是白做的。
莞夫人氣息恐怖氣息剛剛籠罩而來,天衍施展了早已準備好的大範圍術法朝着外圍聚落轟擊而去。
準備將那些被洗腦成村民的“詠魂人”全部屠了。
百人規模,其中最次皆是融身修者製作,且不乏宗師境的意魂。
如此規模的儲備糧,莞夫人不可能坐視不管,必然會回防,而這便創造出了一個空檔。
進可攻,退可逃的空擋。
而當時,二女一同選擇了進。
蘇瑾萱趁着這個機會,全力催動媚功試圖蠱惑莞夫人,暫時將百分之五六十的洗腦進度強行拔高至百分之百!
在那電光火石之間,整座無名府邸連帶着外圍聚落被天衍的術法化爲一炬。
但當一切塵埃落定,
看着莞夫人救下大部分詠魂人,重新降臨至身前,且絲毫沒受媚功影響後
聽着細雨落在黃土地,二女陷入了一陣死一般的沉寂。
在沉默中,
蘇瑾萱小聲的解釋了一句。
她說,
“那個..我的媚功好像打歪了。”
“.”
一句話,直接把天衍整破防。
她不理解
不理解這姓蘇的能比那王八蛋還不靠譜?!!
那王八蛋當初只是平時愛搞抽象,但到了關鍵時刻從來不掉鏈子。
而這姓蘇呢?
平時不搞,到了如此關鍵時刻突然給她整這麼一波大的!
不過轉機卻在莞夫人準備向二女動手之際發生,
一隻扭曲的小手,驟然捅穿了莞夫人那隆起的小腹!
在那騰起火光與漫天的細雨中,
一頭掩藏在黑影中扭曲鬼嬰,剖開莞夫人的小腹從中爬了出來。
然後,
扭過頭便與它媽纏鬥在了一起。
蘇瑾萱的媚功,全都打在了這頭鬼嬰身上。
陰氣肆意,扭曲可怖魂意充斥在了天地之間。
而看着雨幕中的畫面,天衍心中沒有欣喜,心態反而更崩了。
累了。
她開始懷疑這姓蘇的是不是和那姓許的王八蛋是不是師出同門。
都這麼喜歡折騰她
一個二個非得等到她絕望準備搏命,再給她升起一團破局的希望是吧?!
在那之後,二女嘗試配合鬼嬰對莞夫人進行圍攻,但卻收效甚微。
莞夫人對於她們而言太強了,鬼嬰雖亦是強的可怕,但卻仍舊不是莞夫人的對手,加之在蘇瑾萱識海中設下的後手也僅僅只能做到暫時性的讓她恢復清明,天衍也便萌生了退意。
當然,那個時候天衍並沒有丟下蘇瑾萱。 以那鬼嬰性命作爲要挾與莞夫人一番話療,天衍獲取到一些不知真假的情報之後,直接扔下鬼嬰斷後,拎着蘇瑾萱跑路了。
只是莞夫人並沒有就此放過她們,幫着鬼嬰壓下魅神蠱惑之後,便一直在她們身後窮追不捨。
而現在二女的衝突,便是在這段逃亡的時間裡發生的。
天衍與蘇瑾萱的敘述也在這裡有了一些出入。
不過許元能夠確定的是,在逃亡的過程中天衍的確將蘇瑾萱扔下了。
因爲每隔一段時間,她便得耗費大量的精力來讓蘇瑾萱從控魂秘術中恢復清明。
站在天衍的立場上,身後大敵環伺,身邊還帶着這麼一個拖油瓶,再這樣下去,她倆都得死在這。
秦家與監天閣本就只是合作利用的關係。
而蘇瑾萱這一路上也並不是很老實,時不時的便會用那狐媚子體質來撩撥一下她。
衍天神魂雖不受普通迷魂,但蘇瑾萱的體質功法和道蘊都太特殊了,特殊到讓天衍的身體下意識的有些PTSD。
無法確認自己體內有沒有如同鬼嬰一般被其埋下後手,所以天衍乾脆直接於一處山洞中出手擊傷了蘇瑾萱,然後自己跑了。
而站在蘇瑾萱的立場上,
她會中控魂秘術完全是爲了兩人,且她已經開始運功化解莞夫人迷魂術法,再拖上一些時日便能將其徹底清除。
在這種時候,天衍非但選擇直接跑路,還出手將她擊傷,這已然算是生死大仇。
細細聽完天衍的敘述,許元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
講真的,他覺得天衍和蘇瑾萱都沒做錯。
只不過天衍在魅神幻境中和他廝混了十餘年,學到了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髓,而蘇瑾萱則道行尚淺沒玩過天衍罷了。
這搓衣板聖女嘴雖然笨了一點,但手上的功夫卻還是極好的。
但現在的問題是,雙方可都是自己人吶。
略微代入一下蘇瑾萱當時的處境,許元都能感受到當時她的絕望。
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被那聖階陰鬼追上等死的絕望。
唉.
輕嘆一聲被吹散在荒漠沙暴的極端天氣中。
在沉默中,許元盯着少女面無表情的側顏看了數息,斟酌着輕聲道:
“不若.道個歉?”
“我道歉?”
天衍聽到這話身子猛地顫了一下,立刻回眸瞪了過來,略顯委屈的聲音微微揚起:“這事情我哪裡錯了?”
“你沒有錯。”
許元伸手輕輕扶了扶少女微顫的後背,聲音輕柔:“如果設身處地的想一下,我大概也會和你做出一樣的選擇。”
天衍聽到這話,吸了吸鼻子,拳頭攥緊:
“那我爲什麼要道歉?就因爲我比她強,手段比她高明,把她算計了,所以就得讓着她?”
“.”
手段高明?
那伱這手段太高了,堂堂監天閣聖女被輪着欺負。
堅持強者羞辱弱者,你這搓衣板聖女以後能被裹胸公主幾個欺負到死。
心中腹誹一句,但許元也知道天衍說出這話其實與對錯沒有多大關係。
他讓她道歉,便代表着他在偏袒蘇瑾萱。
少女所真正在意的,是他的立場。
思索了少許,許元低聲的說道:
“那你拿出證據來?”
“證據?”
“蘇瑾萱在你體內植入媚功的證據,這樣一來我就能幫你說話了啊。”
“.”
天衍努力眨了幾下眸子,不讓自己眼睛泛紅,別開臉,看着天際那如同末日龍捲般的沙塵:
“都過了這麼久了,哪有什麼證據?而且我爲什麼要你幫我說話。”
“是檢查不出來麼?”
“我若是能確認,那就不會擊傷她。”
“那我來幫你看看?”
“.”
“.”
車頂之上忽然沉默。
目光交織數息,天衍忽然沒忍住哼笑了一聲:
“無賴,就是想佔我便宜對吧?”
“我是認真的。”
許元笑盈盈的柔聲道,伸手拉住少女晧腕:“怎麼說蘇瑾萱都差點死了,如果有媚功痕跡此事便揭過,若是沒有,那你就去倒個歉如何?”
天衍見狀黛眉瞬時一促,但感受到他掌心傳來溫熱,卻只是象徵性掙扎了兩下便任由他拉着了,低聲道:
“隨你。”
“呵呵~”
聞言一笑,許元一邊運功調動靈視,一邊以一種輕柔的語調說道:
“放鬆一下,我進來了。”
“.”
聽到這熟悉的話語,天衍眸中立刻浮現一抹侷促。
下意識收手,強大的力道差點把許元從車頂甩下去。
不過許元卻是早有準備,畢竟他可太清楚這搓衣板聖女的性子了。
魅神幻境的殘破記憶中,雖然已經被天席地過那麼多次,但每一次天衍都會表現得很青澀。
一開始許元還以爲這是天衍演出來的,算是他們play的一環,畢竟按照常理來說,哪有老夫老妻還這麼害羞。
但日子久了,許元才逐漸發現這聖女是認真的,讓人總忍不住欺負她。
心中想着,許元穩住身形之後,便笑着道:
“我可是傷員,你這麼搞,身子散架了你負責?”
天衍也意識到方纔是許元故意的,輕哼一聲:
“你自己先亂說話,與我何干?而且就憑你修爲來替我檢查?”
嘴上說着這些,少女身體卻還是放開了經絡的入口。
許元一邊將靈視灌入她的體內,一邊輕聲說道:
“我修爲雖然低了一些,但怎麼說也是你們監天閣指定的天下大劫,總得有點特殊的長處。
“天衍你作爲監天閣聖女,不是很清楚這點麼?”
“.”
天衍蹲坐的雙腿下意識合攏,眉頭蹙着,聲音清冷:
“再亂說話,我就把你丟下去。”
“開個玩笑。”
許元聳了聳肩,直接閉麥,開始檢查天衍體內的經絡與識海。
一番探尋下來,許元再度睜開眼眸,輕輕搖了搖頭:
“除了傷勢以外,我沒在你體內發現有任何媚功的痕跡,該你兌現承諾了。”
一邊說着,
許元一邊拉着少女的晧腕站起了身,長髮在沙塵亂舞,回眸笑道:
“人家比你小那麼多,總得安慰一下妹妹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