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與恨,這個伴隨着人類發展,糾纏千萬年的兩個字,包含的意思誰都無法真正體會。
愛一個人,可以十年,百年,千年。
而恨一個人,卻彷彿時間更久。
有人說相思最苦,有人說恨意最難。愛與恨,就像‘陰’陽兩極,就像正邪對立,永遠不會消失。
因爲,它們來自人的心中。
最難測、最殘忍,莫過人心罷了。
二十八年的光‘陰’歲月,改變了什麼呢?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誰又願將最美好的二十八年的青‘春’歲月,耗費在恨與怨上呢?
世人眼中那個永遠面帶和善微笑的蜀山派‘玉’‘女’峰大師姐,此刻就像人世間最可憐的小‘女’孩,又有誰知道這二十八年來她心中的苦呢?
她所等的,豈不就是那一句:我不恨你了?
世事無常,恩怨‘交’織,至於二十八前在思過崖上發生過什麼事情,除了已死去的諸葛正之外,只怕再無一人知道了。
或許,還有一人吧。那個將冰魄銀針打入諸葛正身體神秘人。
韓雪梅輕輕的攬着懷中孱弱悲苦的大師姐,她沒有說話,沒有言語,更沒有了其他動作,只是用心的感受着此刻來自大師姐陸琳琅的委屈痛苦。
隱隱,還有一絲的解脫。
“一曲肝腸斷,天涯何處覓知音……”
彷彿,在雲煙‘迷’‘蒙’之之中,一個熟悉的久遠的男子聲音緩緩地響起,瀰漫四周。
淚水打溼的碧雲簪,竟被一道白氣所籠罩,在白氣所形成的微弱光幕之中,一個年輕的長髮男子緩緩的出現,眼中充滿着憐惜的愛意。
或許,他根本就沒有恨過此刻痛哭的可憐‘女’子吧。
“琳琅!琳琅!琳琅……”
一個聲音在陸琳琅的身心中響起,這個聲音不僅僅是她聽見了,韓雪梅也聽見了。兩人緩緩的擡頭,看向了雲煙深處,隱隱可以望到被白氣與雲煙瀰漫的那個瀟灑飄逸的英俊少年。
二十八年了,他的樣貌竟彷彿沒有絲毫的變化,每一處容顏都曾深深的鏤刻在陸琳琅的心間,從未忘卻。
“諸葛!是你!真的是你!”
陸琳琅發瘋一般撲向那個熟悉的男子,想要擁抱他,哪知諸葛正宛如青煙,緩緩的消散。
陸琳琅呆住了,臉上唰的一下就白了。殘酷的現實將她從夢幻中拉了回來,諸葛正早在數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死了!
愛,誰都無法控制。
當年,這兩個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愛的卻是如此的刻骨銘心。就算死去,記憶渙散,諸葛正這幾十年來魂魄依舊依附於昔日別‘插’在陸琳琅髮梢的碧雲簪上。
他不想,更不願去轉世輪迴。
他還有不能離開的理由。
諸葛正的身子再度的在白煙中凝聚,嘴角帶着一絲該死的微笑,他輕輕的喚道:“琳琅,琳琅。”
陸琳琅的目光凝視着他,淚水無聲,如斷線的珍珠,美麗卻淒涼。
“忘記我!”
諸葛正飄到了陸琳琅的身前,輕輕的伸出手,撫‘摸’着陸琳琅悽美的臉頰,只是他乃是魂魄,沒有‘肉’身,無法感覺到陸琳琅身體的溫暖。
陸琳琅的目光漸漸地溫柔了起來,笑了笑,伸手輕撫諸葛正的手背,柔聲道:“我又怎能忘記你,三生七世,雖死無悔!”
諸葛正以白氣凝聚的魂魄似乎晃動了一下,愛憐之意不加掩飾的呈現在他的蒼白無血的臉頰上。
旁邊,韓雪梅的身子忽然大震,她心中反覆的念道:“三生七世,雖死無悔!”
如此罡風之下,魂魄無法維持太長的時間,諸葛正的魂魄很快便消逝了,這一次,陸琳琅卻是沒有再‘激’動瘋狂,她只是默默的看着化爲虛煙的諸葛正,看着被自己緊緊握在手中的碧雲簪。
她笑了,無憾了。
上天原來真的感受到自己這二十八年千萬次的祈禱,終於再見諸葛正。
而且她更加知道,諸葛正的魂魄,就在碧雲簪中!她已知足!
輪迴峰,山腰,弟子房舍。
對於朱苟的到來,雲小邪與李子葉感覺有點意外,整個蜀山派的人都知道,這二人從小關係不睦,極少來往。
朱苟推開院‘門’,看了一眼院中聊天的雲小邪與李子葉,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下定決心鼓足勇氣走了進來。
雲小邪起身,李子葉卻是看了一眼之後便收回目光,沒有任何的動作。
雲小邪道:“朱師兄,你是找我麼?”
朱苟點點頭,看了一眼李子葉,道:“是。”
李子葉何等聰慧,一眼便看出朱苟‘欲’言又止的表情是因爲自己在場,她輕輕的咳嗽一聲,雙手按在面前的石桌上起身,道:“你們先聊,我先出去一會兒。”
李子葉知趣的離開了,院落裡只剩下了雲、朱二人,雲小邪示意道:“朱師兄,請坐吧。”
朱苟走到剛纔李子葉所坐的石凳處坐下,卻沒有說話,一臉的古怪,雲小邪看在眼中,忍不住道:“朱師兄,有什麼事情?”
朱苟躊蹴良久,半晌後從懷中拿出了一個頗爲古舊的木盒,大約只有巴掌大小,是紫檀的,古‘色’古香,頗爲‘精’致。
他將紫檀小木盒放在面前的石桌上,雲小邪打量一眼,詫異道:“這是?”
朱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這是諸葛師兄的遺物,我前兩日從師父那裡得到的,師父讓我丟掉,我沒……沒丟,覺得應該‘交’給‘玉’‘女’峰陸琳琅師姐。”
雲小邪道:“那你直接拿給琳琅師姐不就行了麼,怎麼送到我這兒來了。”
朱苟的臉‘色’不由得一紅,一個俊朗帥氣的青年竟有幾分扭捏起來。
其實,在朱苟的心中也不知是爲了什麼,自從十年前恩師玄壁道人將昔日諸葛師兄的仙劍極光贈與自己告知二十八年關於諸葛正與陸琳琅的往事之後,朱苟一直很留意陸琳琅,前不久在蠻北冰原,兩人曾患難與共,朱苟對陸琳琅的感覺又加深了幾份。
他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只是這十年來自己經常會想起陸琳琅,尤其是在夜深人靜對着極光劍的時候,腦海中陸琳琅的倩影揮之不去。
他也曾想過,自己難不成喜歡上了陸琳琅師姐?這個念頭甫一出現他就立刻咒罵自己,最後只是安慰自己,或許是諸葛師兄的亡魂依附在極光仙劍上,所以纔對陸琳琅師姐念念不忘的吧。
前幾日,玄壁道人也不知道因爲什麼事情又與雲水師太吵了起來,雲水師太就拿二十八年前諸葛正說事。
諸葛正曾是玄壁道人最喜歡最得意的弟子,當年慘死思過崖,他這數十年來也是耿耿於懷,見雲水師太故事重提,心中惱怒,便將諸葛正留下的一些遺物丟給了朱苟,讓主苟趕緊丟了,以免自己看了心煩。
朱苟自是不忍的,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諸葛師兄的遺物該‘交’給陸琳琅師姐,奈何他自從在蠻北與陸琳琅患難與共之後,心中的奇異感覺越來越盛,不敢去見陸琳琅。
近日正愁眉苦臉的時候被王不動一撞,猛然想到了與陸琳琅師姐關係還算不錯的雲小俠,便想讓雲小邪轉‘交’給陸琳琅。
他當然不肯說出其中緣由,只是苦笑道:“你也知道我師父與雲水師叔因爲諸葛師兄的事情,這幾十年來關係不睦,我親自‘交’給陸琳琅的師姐,若是被師父知曉,我可就完蛋了,小師弟,你能幫我這個忙麼?”
雲小邪深深的看了一眼朱苟,笑了笑,道:“多大點的事兒,就這個紫檀木盒是吧?下次見到陸琳琅師姐我‘交’給他就是了。”
朱苟大喜,道:“那就多謝小師弟了。”
朱苟走了,雲小邪支着下巴伸手碰了碰石桌上的紫檀木盒,終究還是忍不住好奇之心,用手指一點一點的將盒子給挑開。
結果令他大失所望,裡面壓根就沒有什麼珍貴的東西,只有一個繡着‘花’朵的香囊,還有一柄細小的木梳子,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就這兩個破爛東西還值得教給陸琳琅師姐?”
雲小邪撇撇嘴,伸手將香囊拿起,放在鼻間聞了聞,發現過去這麼多年了,竟然還是香味十足,頗爲歡喜,隨手就掛在了自己的腰上,站起來打量一下,與自己的衣着頗爲相稱,他拿起木梳子輕輕的梳理了一下自己的長髮,整理完畢後,正準備將木梳子與香囊放紫檀盒子裡打算下次見到陸琳琅轉‘交’給她。
就在這時,大‘門’忽然被一股大力震開,他一愣,回頭一看,卻見是自己的姐姐雲小妖火急火燎的走了進來,不等雲小邪說話,雲小妖一把抓住雲小邪的手就往外走。
雲小邪被拽到了院外的青石小道上,叫道:“老姐,你幹什麼?”
雲小妖道:“孃親讓我來叫你。”
雲小邪甩開她的手,道:“叫我就說唄,這是綁架呀。”
他低頭一看,自己手中原來還拿着木梳子,此刻已經出了院‘門’,隨手揣入懷中,等回來之後再放入紫檀木盒。
在兩人剛走不久,一身白衣的李子葉晃晃悠悠的走進院子,大叫了幾聲見雲小邪不在,有點意外,因爲自從雲小邪從思過崖出來之後,很少出去的。
無聊之下,見石桌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空的紫檀木盒,她拿在手中把玩一下,覺得用來裝首飾胭脂最合適,心想反正是一個空盒子,就隨手放進了自己的乾坤袋中。
深夜,雲小邪回來時已經將近子時,被母親大人淳淳教導了幾個時辰,頭皮都麻了,回到房間直接躺在‘牀’上就睡,早已經忘記了朱苟擺脫自己的那件事。
清晨,霞光萬丈。
蜀山派在這個早晨忽然喧囂了起來,從六脈山峰飛來了一道道的霞光,落在了輪迴峰山巔廣場之上,幾達數千人。
雲小邪與李子葉來到廣場上時候,這裡已經聚集了超過兩千人,多半都是各脈的‘精’英弟子,都是將‘陰’陽乾坤道修煉到第五層御劍境界之上的。
可以說,這數千人乃是蜀山派最強大的戰力所在。
劍道,以攻擊力最強著稱,數千位蜀山劍仙聚集在一起,幾乎可以挑戰當世任何一個‘門’派。
這一日,正是蜀山響應崑崙號召,出兵討伐魔教的興師大會!
根據雲滄海的決斷,這一次討伐魔教,不僅他本人親自參與,連六脈首座都去了四位,分別是御劍峰首座左問道,‘玉’‘女’峰首座雲水師太,紫薇峰首座馮天宇以及離火峰首座天火上人。
而其他兩脈中的天池峰首座玄德道人以及觀霞峰首座玄倉道人,與醉道人,上官雲頓等留守峨眉山。
爲了鍛鍊新一代的年輕弟子,此次出征,各脈‘精’英弟子盡出動,包括雲小邪、李子葉、王不動、楊鶴仙、古‘玉’峰、周大林、赤煙兒、左龍、左葵、李逍遙、馮元吉、朱苟、韓雪梅、陸琳琅、徐寶鳳、木琴、白雪、雲小妖等人。
看着密密麻麻的蜀山衆人,雲小邪的心忽然‘激’動起來,一種熟悉的嗜血感覺縈繞心頭,以前他開擔心正魔開戰,此刻,他熱血沸騰,只想飲血成魔。
好在他如今道行日益深厚,又有玄靈乾坤鐲這等絕世異寶壓制幽冥鑑的戾氣反噬,這纔沒有爆發,只是眼中是血光越來越盛。
身邊的李子葉很快就發現了雲小邪的不對勁,見她眼中紅芒閃爍,顯得有點猙獰,心中隱隱生出了一絲的擔憂。
輕輕的道:“小邪,你沒事吧。”
雲小邪緩緩的搖頭,剛要說話,卻見從天空上飛下來百餘位美麗仙子,個個美麗動人,卻是‘玉’‘女’峰一衆‘女’弟子到了。
由於‘玉’‘女’峰數千年來一直只收‘女’弟子,是所有男弟子夢寐以求的地方,對‘玉’‘女’峰都是極爲客氣尊敬,此刻一衆‘玉’‘女’峰仙子在首座雲水師太的帶領下落在了廣場的外圍,所有人的暮光都匯聚了過去,原本‘亂’糟糟的廣場立刻便安靜了下來。
‘玉’‘女’峰這一代‘女’弟子出類拔萃,陸琳琅、徐寶鳳、韓雪梅三人各領風‘騷’,尤其是年紀最小的韓雪梅,一身道行出神入化,已經達到了元神之境,和楊鶴仙、古‘玉’峰、雲小邪、左葵一樣,在長老院有掛職,是一個受人尊敬的長老。
雲小邪的目光落在了韓雪梅的身上,李子葉砍着雲小邪自打韓雪梅出現之後雙眸一直沒有離開過她,眉頭微微皺起,忍不住哼了一聲,道:“哼,真沒看出來,你這隻癩蛤蟆還真吃上的天鵝‘肉’。”
雲小邪一怔,回過神來,道:“你說什麼?”
李子葉跺跺腳,也不知道爲什麼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意,‘陰’陽怪氣的道:“沒什麼,只是祝你和韓師姐有情人終成眷屬,百年好合,早生貴子,開枝散葉,早死早超生……”
雲小邪心中一寒,道:“青竹蛇兒口,黃蜂尾後針。二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我哪裡得罪你了,你咒我死?”
李子葉更怒,道:“你沒得罪我!是我自己無聊發瘋!對不起了雲大公子,小‘女’子在這裡給你賠罪了。”
雲小邪說了一聲“有‘毛’病”,然後看到周大林與赤煙兒在一起有說有笑,便走了過去。
李子葉站在人羣中凝視韓雪梅,嘴‘脣’一撇,自語道:“有什麼了不起,論起身材、姿‘色’、修爲,我李子葉哪一點都不輸給你!”
這話倒是真的,李子葉長相極美,決不在韓雪梅之下,這十年來對她心懷愛慕的蜀山少俠不計其數,奈何她對除了雲小邪之外的任何男人都愛答不理,是以沒人得一親芳澤。
再說她的道行,表面上是第八層飛劍巔峰境界,不過在六百年前,爲了逆天改命,曾從魔教奇才石破天那裡學來了魔教那捲經典天書,在棲鳴山外圍的濃霧之中曾施展過魔教分身術,說明她的真實修爲絕對是第九層元神境界,不比韓雪梅差。
她跨越六百年,可以說是經歷了兩段人生,只對兩個男人另眼相看。
其一是六百年前的魔教奇才石破天。
其二便是雲小邪。
石破天被她‘迷’的神魂顛倒,而這個小滑頭雲小邪卻似乎從沒正眼看過自己,不說十年前,就說這傢伙從思過崖出來之後,所有的心思都在韓雪梅的身上,完全當自己這個大美人兒是空氣!
‘女’人最不可以忍受的兩件事,第一是懷疑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第二便是正眼都不瞧自己!
所以李子葉對韓雪梅素來沒有好感,這是‘女’人之間的無形戰爭。
簡單的說,她在吃醋。
韓雪梅似感覺到了有一股不善的目光在盯着自己,她微微回頭,看到了人羣中那個白衣如雪的‘女’子。
四目相接,她微微一怔,明顯感覺到李子葉看着的眼神充滿敵意。
兩人目光接觸的一剎那,隨即移開,無形的‘花’火卻在兩人的心中開始蔓延。
只爲了一個男人。
廣場上的人數還在增加,不僅僅有蜀山弟子,八百里峨眉山的其他‘門’派與仙府,向來是依附蜀山派的,此刻圍剿魔教,這些‘門’派仙府自然也都是以蜀山派馬首是瞻,紛紛派遣‘門’人助陣。連久未出山的幾個前輩名宿都來了。
李禪音跟隨師父與萬華仙府的雲華仙子、宋家姐妹以及徐開一起來的,落在廣場上立刻向恩師告罪,然後歡歡喜喜的去找雲小妖了。
宋家姐妹也是手拉手去找相熟的人,宋有容自然便是去找雲小邪說話了。
李子葉看到宋有容,臉‘色’又沉了幾分,她知道這個大‘胸’‘女’孩和雲小邪之間的關係也極爲微妙。
現在李子葉看誰都不順眼,一看到這些美麗仙子,就會聯想到自己長的不比她們差,爲什麼雲小邪與她們關係要好而疏遠自己呢?
誓師大會在雲滄海的主持下有條不紊的進行,所講的無法是天道自然,除魔衛道之類的虛話,就是這些假大空的話,讓無數年輕弟子血脈噴張,熱血沸騰,恨不得馬上就殺到魔教總壇所在的蠻荒聖殿,剿滅所有魔教妖人,還天下一個安定!
信仰不同,就如同望山的角度。
正道的人認爲,自己的岸是岸,魔教的岸是海。而魔教弟子的思想卻是正好相反。都是從小被師長前輩洗腦所致。
道魔佛巫鬼妖,都是三千大道中的一種,嚴格說起來,並沒有孰對孰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