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荒野古道上雲小邪與李子葉依舊是徒步的行走着,不遠處一座比四周山丘要高大許多的山峰聳立在古道旁,再往前,隱隱便已經能看到了巴蜀西南最大的那座城。
李子葉指着前面的那座高峰,道:“壽雲山,以前山中有一小庵,名爲慈雲庵,不知現在它還在不在。”
雲小邪嘿嘿一笑,道:“不僅在,而且遠非六百年可比。據我所知,如今這慈雲庵的住持了凡師太實乃是有大智慧的前輩高人,一身佛門修行幾乎達到大圓滿境界,執掌慈雲庵一百多年,將本來蜀中的一座小庵硬生生給發展壯大成一座大庵。”
“噢,那我們就要去庵中看看,聽說在庵中的三世佛堂已經存在超過千年,無比的靈驗。”
“對,我去拜拜,升官發財,暢行天下!”
兩人本就是下山來玩的,往哪裡走都一樣,而且這裡距離天水城近在咫尺,耽誤一些時辰也無妨。
未到山腳就已經看到山腰雲霧籠罩着一片古老的廟堂,甚至在山峰之巔彷彿也有廟堂,很多南來北往的香客正通過條青石階梯上上下下,個個面帶虔誠。
李子葉目光閃爍,似乎在回憶着什麼往事,只是她瞧見這壽雲山的草木與當年大不一樣,眼中竟帶着幾分人世間的感慨與滄桑。
也許,六百年前她也曾來過這裡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並不寬敞的青石階梯上,沒多久就來到山腰處的那座古老滄桑的古剎前,雲小邪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喃喃的道:“我現在是光頭和尚,進廟真是大吉大利,肯定有求必應。”
來到前世緣佛堂,雲小邪立刻雙手合十跪了下去,口中道:“菩薩,一定要保佑我升官發財!日後我飛黃騰達肯定給你重塑金身!謝謝,謝謝!”
李子葉又好氣又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兀自往裡面走去,道:“你先拜着,我先去裡面看看。”
雲小邪道:“去吧去吧,別打擾我發財夢!”
好一會兒雲小邪才從前世緣的佛堂走出,在後面依舊是一座巨大的佛堂,上書:今世緣。
這廝二話不說,又跑過去跪下,雙手叫道:“菩薩,一定要保佑我升官發財!日後我飛黃騰達肯定給你重塑金身!謝謝!謝謝!”
到了最後最後面那座巨大的來世緣佛堂,雲小邪還沒有進門就看到李子葉跪在神祗前雙手合十,在她的身邊還有七八個少女也在參拜,搖籤。
他跑過去跪下,繼續雙手合十,道:“菩薩,一定要保佑我升官發財!日後我飛黃騰達肯定你重塑金身!謝謝!謝謝!”
“噗嗤……”身邊傳來了幾聲咯咯的笑聲,竟是旁邊幾個少女香客忍不住笑了出來。
雲小邪撇着眼,道:“你們笑什麼呀?”
一個少女笑嘻嘻的道:“小和尚,這裡是求姻緣的,求發財去今世緣佛堂呀。”
雲小邪抓了抓腦袋,道:“我要和你說兩點,第一我不是和尚,第二,我是一路虔誠的拜過來的,萬一前面幾位菩薩睡着了沒聽見我的話怎麼辦?還是挨個拜拜比較保險。”
他這一說,佛堂裡頓時又傳來了咯咯笑聲。
穿過來世緣佛堂的那道並不寬闊的滄桑木門,往裡便是錯落有致的佛堂與弟子住所,甚至還有幾座七八丈高的浮屠寶塔矗立在一片林園裡。整個慈雲庵在梵音煙霧之下,顯得格外的安靜,處處透露着一股子讓人凝神靜氣的神秘力量。
在這座古剎的後面,有一個幽靜的竹林小院,連院子的籬笆與院子裡的三間房舍都是用不知名的竹子搭建的,微風過處,周圍尖細的竹葉發出沙沙沙沙的摩擦聲,已經聽不見那種經文梵唱的聲音,只有風吹動竹葉的聲音。
在幽靜的院子裡,有一處茶寮,古色古香,用一棵頗爲巨大的木頭墩子做桌子,四面則各放着一根圓木凳子,淡淡的茶香緩緩瀰漫,讓人癡迷於其中。
此刻,四個圓木凳子上都已經坐了人,三人正是陸琳琅、韓雪梅、徐寶鳳這三個蜀山派年輕一輩優秀弟子。而最後一個人,是一個微微發福的中年尼姑,看上去只是中年,一身灰色僧袍,神情靜謐如水,手中緩緩的轉動着一串晶瑩剔透的念珠,並非紫檀木所製作,彷彿是不知名的古玉打磨而成,隱隱還散發着絲絲的佛門金光。
此人正是慈雲庵住持了凡師太。
她執掌慈雲庵那年已經將近百歲,如今又過了百年,竟只如一箇中年女子般的模樣,其一身佛門修行實乃深不可測。
了凡師太輕輕的捏着紫砂壺,將剛沏好的黑茶一一甄在韓雪梅三人的泥杯裡,緩緩的道:“三位仙子來到這小小的庵堂,也沒有什麼好招待的,這是老尼收藏的一些劣茶,還望三位仙子不要嫌棄。”
陸琳琅忙道:“前輩客氣了。”
三人輕輕的抿了一口,陸琳琅與徐寶鳳對茶藝一道並沒有過多涉獵,而韓雪梅卻是精通此道。她入門遲,但資質奇佳,進門之後便深得雲水師太器重,常年陪伴在雲水師太的身側,而那雲水師太也是一個講究之人,年少時還曾是中土一個官宦世家的千金小姐,對茶藝有很深的研究。
耳薰目染,韓雪梅也漸漸懂的一些。
她眼睛一亮,感受手中茶的清香,只是抿了一口便回味無窮,讚道:“凝而不散,澀而不甘,好一壺極品南疆黑茶。”
了凡師太眼睛亮了起來,看向韓雪梅,微笑道:“韓師侄不愧得雲水師姐真傳,竟精通此道。”
韓雪梅淡淡一笑,道:“家師學究天人,我只是這些年服侍她老人家時聽了一些皮毛,讓前輩見笑了。”
了凡師太又是一笑,道:“你太謙虛了,當今天下正道年輕一代弟子,能比的上你的,絕無僅有,不然雲水師姐也不會把玄霜劍傳與了你。如今天下,自百年前黃山一戰後,魔教在其發源地西北蠻荒修養生息,漸漸恢復元氣,日後整個人間還得靠你們這些精英弟子去守護纔是。”
陸琳琅等人連忙謙虛幾聲。
片刻後,陸琳琅道:“前輩,你此次傳信給家師,讓我們前來,到底所爲何事?”
韓雪梅與徐寶鳳的目光一起落在了了凡師太的面上,眼中也閃過一絲不解與驚疑。
了凡師太宣了一句佛號,隨即緩緩的道:“這件事關係重大,小庵無法獨立面對,所以才傳信給雲水師太,請蜀山弟子前來幫忙……”
隨即,了凡師太說了其中緣由。竹語婆娑,只聽了凡師太的聲音漸漸低沉了下來。
原來,在一個月前,天水城附近忽然出現了少量魔教與鬼宗的修真者,要知道這裡乃是蜀山派山腳,距離蜀山派也不過兩百多裡,向來是邪魔外道不敢涉足之地,如今出現這些魔教妖人,只怕要在圖謀大事。而且又正值心魔幻戰鬥法前夕,一旦發生什麼事情,只怕會引發連鎖反應。
最近,魔教弟子越來越多,甚至已經達到了白日行走在鬧市的猖獗地步。作爲天水城旁邊的正道修真門派慈雲庵自然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隨即派遣弟子下山追查,結果下山查探的十二位弟子全部失蹤。後來了凡師太發覺勢態嚴重,派遣數位長老下山尋找,最後在慈雲庵東南三十里處的一個山谷中找到了十二具弟子的屍體,其中一個弟子臨死前撕破衣服,以鮮血寫了三個字。
說完,了凡師太從懷中掏出了那塊沾滿鮮血的月白色僧袍的一角,攤在面前的木墩上。
陸琳琅本來聽到這種事就已經臉色動容,此刻三人一起看向破布上三個歪歪扭扭的血字,忽然,陸琳琅與徐寶鳳臉色大變,豁然起身,目光中充滿着驚愕與不信。
韓雪梅看了一眼,道:“郜玉琳?這三個字是名字吧?我似乎聽過……”
陸琳琅不答,她畢竟道法深厚,目光中驚愕神色稍定,緩緩的望向了凡師太,道:“前輩,這……這不是在開玩笑嗎?她五年前就已經死了。”
了凡師太搖頭,道:“所以我也很奇怪。”
韓雪梅見兩位師姐的臉色難看至極,忍不住問道:“這郜玉琳到底是誰?我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陸琳琅緩緩的坐下,胸口起伏不定,半晌後才道:“雪梅,你入門較遲,而且這件事乃是我蜀山派的奇恥大辱,門內弟子絕口不提,而你很少與人交流,所以你不太清楚她。她曾是我們蜀山派的弟子,我和寶鳳與她都是好友。當年她下山,被魔教妖人以詭計擒住,玷污了身子,後來掌門師叔率領六大首座與三十位長老、六百精英弟子一夜間將那個魔教門派殺的一個不剩。可自那以後,玉琳她也失蹤了,聽說她不甘被魔教妖人玷污身子,自殺死了。”
“啊?!”韓雪梅臉色微變,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說,而且還是發生在五年前,也就是自己剛剛入門不久。
氣氛明顯壓抑了下來,那不知從何處掠來的微風也緩緩的停息了,整個竹林中的小院安靜的幾乎可怕。
過了很久,徐寶鳳才道:“其實,這件事和雲小邪有點關係。”
韓雪梅的臉色再變,眼中劃過一絲的驚愕,驚道:“二師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怎麼會和雲小邪有關係?五年前雲小邪只是一個孩童呀。”
徐寶鳳解釋道:“郜玉琳乃是雲小邪的母親,也就是紫雲師伯的二弟子,她的大弟子木琴,三弟子白雪你都是認識的,修爲奇高,可她們的資質都遠不如玉琳師姐,當年誰都知道玉琳師姐對年僅九歲的雲小邪溺愛有加,簡直比雲小妖對他還要好。當時雲小邪極爲頑劣,經常和同門師兄聚賭,將掌門師叔與長老院的長老們送給他的法寶仙丹都輸的差不多了,於是就去問玉琳師姐借銀子,所以玉琳師姐纔會下山回家拿銀子,這才遭了魔教妖人的毒手。自那以後,雲小邪他……”
韓雪梅的臉色忽然帶着一絲的痛苦,一絲的不可置信,緩緩的道:“他怎麼了?”
徐寶鳳頓了一下,道:“雲小邪與玉琳師姐關係非同一般,自那以後,雲小邪也不知道是受到打擊想要給玉琳師姐報仇,還是突然開了竅,一年之內,修爲連跳三層,剛滿十歲就已經達到了神海巔峰境界。其進度之快,當世罕見,就連這一代被稱爲蜀山派絕代雙驕的大師兄古玉峰與師妹你,都遠不及他,被長老院的長老們私下稱之爲蜀山派三千年來第一奇才。可惜,他在神海巔峰境界一困就是四年,聽說是生出了心魔。以我看,他的心魔就是玉琳師姐。雖然他表面上不說,可他幾乎每個月都有一兩天去後山的望月崖,那裡曾是玉琳師姐經常賞月的地方。所以,這些年來雖然雲小邪在蜀山整天胡鬧,大大咧咧,其實知道那件事的人都清楚,他心中還是放不下玉琳師姐,認爲是自己害死了玉琳師姐。”
韓雪梅默然不語,忽然,心中竟是一痛,猶如針扎般的痛苦。
這些年來,雲小邪被譽爲蜀山第一大老鼠,坑蒙拐騙偷,吃喝嫖賭抽,只有嫖他沒有沾,其他幾乎樣樣精通。
她沒想到,在雲小邪的內心深處,竟還隱藏了這麼大的一個秘密!
她的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嘴角帶着邪邪微笑的光頭少年,緩緩的嘆了一口氣。
她在嘆息什麼?
沒人知道,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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