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遊凌空佈陣,腳踩七星之位,念道:“洪涌澎湃,激盪不息。虛空彌沫,盡入釋門!”
五色毫光交相輝映,將千水湖團團罩住。
李仙遊肅容喝道:“起!”
隨着這聲呼喝,五色毫光輕輕抖動了一下,接着一整湖的水竟然拔地而起,一寸一寸的升向半空,在那顆珠子的下方停住。
那父子倆走遍千山萬水,可何曾見過這等氣勢磅礴的場面,直驚的目瞪口呆,擡舌不下,連忙朝着李仙遊傲立的方向叩拜,口中大呼“仙人”。
嗷——嗷——
水中傳來吼叫,那隻狡猾的怪物,赫然就在裡面。此刻的它顯得無比的憤怒,憋足了勁撞擊湖水,想要撞開一個缺口。可它一碰到湖的邊緣,便彈出一色毫光,硬生生刺入它的額頭,痛的它撕心裂肺,忙不迭的退回湖中心去。
李仙遊喝道:“孽畜,當你橫行不法,枉害他人性命時,可曾想到有今日之厄麼?”
“求大仙饒命,弟子知道錯了,願接受一切懲罰。萬望大仙高擡貴手,看在弟子幾百年修行不易的份上,給弟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多次碰壁後,那怪物放棄了抵抗,開口向李仙遊求饒了。
李仙遊道:“我輩修道,秉承正義,對邪魔外道、禍害世人者,務必除惡務盡,今日你遇到本座,乃是你命該如此,縱使你舌燦如蓮,也難逃這一劍,認命吧!”口中念動法訣,那顆珠子五光齊放,向那怪物壓下。
那怪物心急如焚,知道那珠子一旦落在身上,便是灰飛煙滅之禍,值此性命有關之際,它再也顧不得隱瞞真相,驀地裡一聲長嘯,一道金光從口中衝出,現出了原形,身似豺豹,卻長就一顆龍頭,哀求道:“請大仙明鑑,弟子實乃龍之二子睚眥,無意冒犯大仙,求大仙看在弟子是龍種的份上,千萬手下留情啊。”
李仙遊心道:“原來他是龍種,怪不得會說人話。”見睚眥現了真身,一時不免踟躕:“傳聞睚眥嗜殺好鬥,連龍婆都勸阻無效,我雖有道法在身,終是一介凡人,管不得龍族的事情,今日出手已是冒失,若再傷了他的性命,惹來龍族的報復,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也罷,待我說幾句大話嚇嚇他,將他趕離千水湖便是了。”忽見睚眥天靈蓋上躥出一絲靈氣,李仙遊掐指一算,暗道:“原來還有這樣一段緣分在內。嘿嘿,今日我便放你一馬。他日你多行不義之時,自有人來收拾你!”沉思一會兒,臉上裝的有幾分顧慮,道:“也罷,看在你是龍族的面子上,本座暫且饒過你這一次,但你須得依我一件事。”
睚眥見有活命的希望,忙不迭的應道:“大仙請吩咐,莫說是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小龍也無不應允。”李仙遊道:“答應的倒是快,就怕你做不到。”睚眥道:“大仙說笑了,只要是您吩咐的,小龍豈敢不遵?”
李仙遊道:“那你聽好了:即刻滾回你的洞府,給我面壁思過,沒有十年的時間,不許離開一步,辦得到嗎?”睚眥道:“是,小龍謹遵大仙之命。”李仙遊道:“若你不聽話,偷偷的跑出來,被本座撞見,可知道後果嗎?”睚眥道:“小龍豈敢胡來?請大仙放心,小龍一定銘記吩咐,十年之內好生修煉,不負大仙的期望。”李仙遊道:“識趣便好,免得本座動手,傷了與龍族的情面。”
睚眥道:“多謝大仙開恩。”心裡盤算了一會兒,小心翼翼的問道:“小龍冒昧問一句,大仙剛纔所用寶物,可是昔年商周之戰時截教大弟子趙公明用過的‘定海珠’?”
李仙遊道:“是便怎樣?”
睚眥“啪”的在腦袋上拍了一下,失聲道:“早知大仙有‘定海珠’在手,縱是給小龍天大的膽子,小龍也不敢冒犯您,天幸大仙有一顆仁慈之心,饒過小龍這回,不然小龍就永無翻身之日了。”
李仙遊道:“馬屁少拍,記住厲害!”
睚眥道:“是是是,大仙教訓的是。”
李仙遊念動法訣,道:“寶貝,請回來。”五色毫光驟然縮入“定海珠”內,飛離了千水湖上空。李仙遊左手一伸,將“定海珠”收入逍遙袋中。
澎!
“定海珠”收了吸力,一湖的水落回地面,激起千萬朵浪花,打在湖岸邊上,噼啪作響。
睚眥道:“大仙,聽說此珠有二十四顆,攢成一串,後來興於釋門,化爲二十四諸天,不知是真是假?”
李仙遊道:“混沌者,虛無也,此處即彼處,今時即明時,無色無相,粘稠而已,偶有虛空彌沫,爲異物,飄蕩其中。混沌初分,開天闢地間,清氣升,而衍周天星辰,濁氣沉,而成厚土幽冥,惟一週山立天地間。盤古身化山川萬物,致四海洪涌澎湃、激盪不息,地仙界難以平靜,鴻鈞取混沌中二十四虛空彌沫,成二十四顆定海珠,五色毫光朦重,鎮懾四海,平息地仙界……”忽地醒悟過來,喝道:“‘定海珠’乃天所授,覬覦者皆是妄想,快滾吧,休要惹得我改變主意!”
睚眥見被識破,不自禁的忐忑,不敢再有絲毫逗留,連忙鑽入千水湖裡去了。
經過這一場惡鬥,中年男子見識了李仙遊的本領,篤定他就是自己尋找多年的仙人,見睚眥已被驅走,就又拉着小余走過去,拜倒在李仙遊面前,不住的給他磕頭。
李仙遊很是反感,但心中轉念一想,隱約猜中了那對父子的心意,將二人扶了起來,問道:“兄臺攜令郎行此大禮,可是遇到了什麼困難,需要在下出手相助麼?”
中年男子道:“大仙洞若明鏡,一眼就看穿了小人的心思。”
李仙遊呵呵一笑,道:“兄臺莫要着急,天暫時還塌不下來,咱們坐下來慢慢說,若是有在下力所能及之處,自當竭盡全力相助。”
中年男子道:“是。”選了個乾淨地方,先服侍李仙遊坐下,然後是小余,自己最後落座,說道:“小人喚作林疏,這是犬子小余,敢問大仙高姓大名?”李仙遊道:“在下李仙遊,乃大孤山煉氣士,因爲喜好梅花,好友們都喚我‘梅花先生’。”林疏道:“原來是大孤山的李大仙,平時多聞道上朋友講道大仙風采,今日得賭真顏,真乃三生有幸也。”李仙遊道:“林兄說笑了,李某多年未出大孤山,所謂‘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勝舊人’,就算舊日李某有些名聲,時至今日恐怕也被忘得一乾二淨了吧。”林疏耳根一紅,赧然道:“在下謬論,請不要在意。”
李仙遊和林疏閒聊了幾句,看向其子小余,道:“令公子天庭飽滿,五官俊秀,他日必是人中之龍鳳。”
林疏見他提及小余,不由唉聲嘆氣起來,表情十分悲觀。李仙遊道:“怎麼?”林疏道:“不瞞大仙,小人的難題,便是出自犬子身上。”李仙遊道:“噢?林兄請細細講來。”
林疏道:“此子自出生之日起便體質孱弱,八年來更是命途多舛,尚在襁褓之中就沒了母親,三歲時又得了一場怪病,從此口不能言,行走若是超過一個時辰,便會咳嗽不止。爲了醫治小余的怪病,在下傾家蕩產,將方圓百里的郎中請了個遍,可就是沒一人能瞧出點端倪來。小余是我唯一的骨肉,我不願意放棄,就帶着他外出就醫。幾年下來,我父子倆翻山越嶺,涉河過江,走遍了無數名川名山,卻一直未能一如心願。好在天可憐見,日子雖然顛簸流離,毫無着落,小余竟平安挺了過來,身體也強壯了不少,只是仍不能開口說話……”
李仙遊道:“可憐的孩子。”看着八歲的小余,透過那雙晶瑩剔透的眸子,心中忽然涌起女兒李碧的影子,不禁起了惻隱之心,叫道:“小余,你過來,讓叔叔看看。”
小余走到李仙遊身邊,心兒怦怦直跳。
李仙遊把手搭在小余額頭上,默運玄功,渡入意念,遊走小余各大周天,費了半個時辰的時間,勉強弄清楚了小余的症狀。
林疏連忙問道:“大仙,小余他可……還有救嗎?”
李仙遊道:“事在人爲,但盡全力而已,天意如何,豈能揣度?”
林疏道:“大仙說的是,小人知道了。”心裡卻是黯然一片,本以爲以李仙遊的本事必能夠治癒小余的頑症,不料他察看小余的症狀後卻說了“事在人爲,但盡全力而已”幾個字,剛剛燃起的希望又被澆滅了。
李仙遊不理林疏,轉頭看向小余,道:“小余,笑一個好嗎?”話猶未了,小余眉舒眼開,竟真的展顏笑了,如綻開的花朵般,燦爛之極。
林疏腦海中電光一閃,忖道:“難道是他?小余八年來從未笑過,而他只輕輕一喚,卻能使小余瞬間展笑,可見其本領有其獨到之處,若他能全力施爲,小余或能有一線生機。”
就在小余這一笑中,李仙遊心中一動,似是發現了什麼重要的東西,直覺告訴他,他這一生必定跟此子有着一絲斬不斷的關係。幾乎沒有考慮,李仙遊就下定了決心,我要收留此子,將他培育成材!
“林兄。”見林疏埋頭似在思索,李仙遊等了一會兒後,便輕輕喚醒了他。林疏怕被他看穿心思,忙收攝心神,問道:“大仙覺得犬子如何?”李仙遊道:“是個好孩子。”林疏道:“您有幾層把握?”
李仙遊微微一笑,反問道:“林兄,你可信得過在下?”林疏一鄂,道:“您爲何有此一問?”李仙遊道:“實不相瞞,咱們雖是萍水相逢,但在下卻對令公子一見如故,放佛覺得冥冥之中當有關聯,故爾想留他在身邊,不知林兄肯否割愛?”林疏道:“這……小余尚且年小,我怕……”李仙遊道:“林兄請放心,但叫李某還有一口氣在,定會保護小余周全。你我以八年爲期,八年一到我便命小余下山,回家與你團聚。”
“八年……八年……”林疏沉吟片刻,道:“承蒙大仙錯愛,小余能得您青睞,實在不知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既然您有意留小余在身邊使喚,小人豈能剝奪他的仙緣,您做主便是。”
李仙遊笑道:“你我皆做不得主,此事尚需小余點頭才行。”問小余道:“小余,剛纔我說的話你可聽清楚了嗎?”小余點了點頭,李仙遊道:“那麼你願意跟我走嗎?”小余沉思了一會兒,轉頭看向父親。
父親透過兒子的目光,看到了懇求和期待,於是要緊牙關道:“孩子,去追求你的命運吧,爹爹支持你,相信你。”兒子聽了這句話,忽地上前抱住了父親的腰,淚水撲簌簌往下滾 。父親道:“孩子,記住:男兒當自強,自此以後你就是男子漢了,知道了嗎?”仰首朝天,儘量不讓淚水落下。兒子連連點頭。
李仙遊見他父子舔犢情深,觸動舊傷,心中一陣哀傷:“碧兒,你在哪裡?過得可好麼?”
林疏放開小余,將他交到李仙遊手裡,道:“小余就麻煩您照顧了。”李仙遊道:“李兄請放心,李某一定竭心盡力,八年之後還你一個健康快樂的林小余。”林疏道:“那麼……小人就告辭了。”
小余張口欲呼,卻是沒能發出點聲。
李仙遊叫道:“林兄且慢。”林疏道:“您還有事吩咐?”李仙遊道:“古人云送君千里,李某既與林兄相識,當送君一程纔是。”林疏想到小余,遲疑道:“這……不好吧?”李仙遊道:“聊表朋友之誼,林兄切勿推託。”伸出右足,以左足爲軸,畫了一個圓圈,對小余道:“無論遇着什麼情況,都不要走出這個圈,一定要等我回來,明白嗎?”小余眼睛一眨,信心滿滿的點了頭。
李仙遊祭起紫電劍,對林疏道:“咱們走吧?”當先跨上劍身。林疏再望了小余一眼,不捨的跨上了紫電劍。李仙遊道:“坐好!”紫電劍一聲呼嘯,射入了空中。
林疏家住禹州城四碑村,距離千水湖千里之遙。紫電劍全速飛行,但見風景在眼前閃躍,千山萬水片刻即過。李仙遊怕驚動鄉鄰,在禹州城外的一處空地按下紫電劍,讓林疏步行回家。
李仙遊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此地離四碑村不過百里,林兄明日便可到家。”林疏道:“多謝大仙御劍相送,小人感激不盡,就此別過。”李仙遊道:“林兄且慢,在下還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林疏道:“您請說。”
李仙遊道:“林兄重病纏身,卻爲何不去醫治?”
林疏駭然道:“我重病纏身?你……你怎麼知道的?”
李仙遊道:“我是修道之人,針石之術乃是雕蟲小技,況且我修煉‘無象訣’有日,豈能看不出你身上的隱患?只是剛纔小余在場,我不好明說罷了。”
林疏嘆了口氣,道:“您慧眼明識,小人本不該隱瞞,只是……希望您不要將此事告訴小余,免得他擔心,耽誤了前程。”
李仙遊見他重病在身,一門心思仍在小余身上,不禁嘆道:“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與他比較起來,我真是個失敗透頂的父親!”從懷內摸出一個小盒,倒出八顆紫色藥丸,遞給林疏,道:“這是我煉製的‘培元丹’,有解毒固元的功效,你在每年的正月初一服一粒,可保一年安然無恙。”
林疏接藥在手,道:“我父子……承蒙您如此厚愛,真是……”一時喉頭哽住,不知該說什麼了。
李仙遊道:“有緣必有因,些許舉手之勞,林兄不必掛在心上。咱們就此分手吧,留小余一個人在湖邊,時間久了我也有點擔心。”
林疏道:“是,小人就此別過,您請珍重。”
李仙遊道:“林兄保重,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話一落音,人已在紫電劍上,破空聲過後,只留下林疏一人在原地了。
“林兄,實乃李某本事不濟,只能暫緩你的病痛,希望你能夠體諒。不過我向你保證,八年之後,我一定讓你父子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