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2、被傷害的曾經(上)
雲宿在做一個奇怪的夢,一會兒回到過去,眼見着秦可馨自絕當場;一會兒回到將軍府,眼見着方泠芷爲自己而被睚眥一掌穿心,被高高的甩於半空,平日下起血雨。他緊蹙着眉頭,額頭上滲出細細汗珠;手也牢牢攥起,一臉的痛苦。他不要這樣的事情發生,之前他保護不了秦可馨,難道現在,連可馨唯一的血脈都保不住嗎?
“泠芷,泠芷……泠芷——”雲宿大叫着方泠芷的名字醒來,卻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到寢宮,轉頭的時候,但見四位長老都一臉沉思的望着他。他擦擦額頭上的汗珠,卻忽的想起什麼,緊張問道,“泠芷呢?泠芷呢?”
宮離上前一步,拱手恭敬道,“若王問的是揹回來那句死屍,她的屍身在若湖的照顧下,保存完好。”
“那就好,事不宜遲,”雲宿說着,起身就要下牀,“我們快趕往祭壇,施展還魂術……”
“哎,王莫急,”宮離忙上前,餘下三人幫忙,拖着拽着將雲宿按躺回牀上,“王的身子還沒恢復好,待完全康復之後我們再施展也不遲。況且據若湖所說,那死屍的屍身可以通過一把古簫來維護……”
“別死屍死屍的稱呼行不行,”雲宿當場有些慍怒,隨之表情又變得柔和,“她有名有姓,她叫方泠芷。”
這表情讓四人同時有些尷尬,他們對望之後,絕對先把那些忠言逆耳壓一壓,畢竟這個時候惹怒雲宿,對他的病情沒有一點好處,“是的王,那方泠芷現在安全的很,只要王的身子恢復完好,我們便可以施行還魂術。”
“我要去看看她。”儘管如此,雲宿還是放心不下,第二次起了身,準備下牀。卻再次被急壞了的四人將他七手八腳的按回牀上,這麼一折騰,四人都出了一身細汗。
“王,請保重身子,”玉麟開了口,“方泠芷有若湖的照顧,還請王放心。”
見四位長老如此決絕,雲宿也只得乖乖的重新躺了回去。四位長老之中,性子最溫和、最好說話的就是玉麟,私底下和雲宿關係最好的也是玉麟,偏偏玉麟還是一直跟隨自己的曼兮和若湖的父親,所以只要玉麟開口讓自己放心,雲宿就絕對可以心無芥蒂的安然睡去。
平躺在牀上,雲宿呆呆的望着帷帳,又憶起了之前與秦可馨的點點滴滴。儘管異獸族有着明文條例規定,絕對不允許與人類結合,但他一直以爲,他是王,他可以破例,做這個先河。所以他帶着那份激動不已的心,回到異獸族,意圖與四位長老一說此事。可他沒想到的是,四位長老居然個個反對,就連一向支持自己的玉麟都搖頭嘆息。眼見着這四位一直如父親般教導着自己的長老都極力抗拒,雲宿最後迫於無奈,只得再次黯然離去,那一次,便是與秦可馨說清楚一切的日子。自那次之後,他只能從遠遠的地方看着她,看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與伏暉雙雙對對,和和美美;看方泠芷的出生給她和伏暉帶來的快樂……
是啊,誰能理解自己的那種刻骨銘心的痛意?想愛不能愛,只能看着;明明近到伸手可及,卻不可觸碰。雲宿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去,不要再想起這些難過的事情。
四位長老見雲宿終於乖乖聽話,安心養病,方纔放了心,下去商量還魂術的事情。畢竟涉及到鬼族聖地奈何橋,施術是一方面,闖入鬼族又是另一方面。看來,這次又不得不多拖欠鬼族一個人情了。
雲宿和若湖回來的第四天,因爲異獸的特殊體質,雲宿整個人已經恢復的八八九九不離十了。若湖從第一天開始,就從未闔眼的守在方泠芷身邊,割破方泠芷的手臂,讓她的血侵染落玉瞳焰,再以自己的靈氣相喂。四日下來,方泠芷的臉色愈發紅潤,反而若湖倒是臉色蒼白,更像個病人。
雲宿是偷偷來到方泠芷所住別院的,做賊一般在自己的底盤躲過自己的侍衛,偷偷摸摸的到了方泠芷的房裡。才推開門,若湖回頭一看,見是雲宿,纔要行禮,雲宿立即做了噤聲的手勢,又悄悄關上門,做到若湖身邊。
“幾日不見,你清瘦了不少。”雲宿有些心疼的看着若湖,他知道,爲了方泠芷,若湖這幾日定是受了不少苦。異獸族四大長老雖然口頭上答應自己,但一定也經常到這裡來,明着暗着數落若湖的不是。一想到明明是自己犯錯卻讓若湖一己承擔,雲宿的心就不好受。
“主子不必憂心,若湖強健的很,沒事。”若湖說着,面露驚喜指着方泠芷道,“主子您看,落玉瞳焰保護的好,方泠芷的氣色也越來越好了!”
雲宿的手輕輕落在方泠芷的臉龐上,甚至感覺到她並未如四人一般冰冷,反而身體溫熱,好像還活着一般,只是睡着了。他的心一熱,眼珠立即紅了。吸吸鼻子,他強掩情緒,對若湖道,“今日我便去尋四位長老,爲泠芷啓動還魂之術,親赴酆都城將泠芷帶回來。當初,我來不及救可馨,但這一次,我絕對不要那樣的悲劇再發生!”
秦可馨是雲宿心中永遠的痛。他當時不是沒想過用還魂之術救她,只可惜她的身體被毀,根本再無機會。但如今,方泠芷修習人簫合一,肉體的存活與古簫共命,只要靈魂還在,落玉瞳焰就能用方泠芷的血以及異獸的靈氣修復,那方泠芷的肉體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王,你怎能如此任性,身子還未好就跑出來!”在雲宿和若湖回過頭的時候,四大長老已經站在門外,雖然門並未打開,看來他們已經站了許久,雲宿的話他們也聽得清楚明瞭。
而剛剛那句呵斥,無疑是四位長老之中最年長的宮離所說。在宮離、守澈、鳳翎和玉麟之中,以宮離爲首,其他三人都唯他馬首是瞻,所以雲宿對宮離也是有些畏懼的。
在雲宿的准許下,四人推門而入,宮離的臉色最難看,而玉麟則明顯帶着擔憂的表情。果不其然,還不待雲宿開口,宮離便繼續道,“王,我四人曾答應王的事情,必定會做到!現在,還請王速速回到寢宮。王的身子是爲異獸族光大族民存在,請王記起自己的職責,爲異獸族好生保護自己的身子。”
“宮長老所言是極,”雲宿儘管有些恐懼,但目前已經不是再退縮的時候,這一次,爲了方泠芷,他必須拼了,“但人與異獸不同,他們的靈魂入了地府之後,很快便被送至酆都城奈何橋處,飲下忘川湯,忘記前塵往事,之後跳下奈何橋,投胎轉世。我只怕再晚幾日的話,方泠芷就要投胎爲人了!到那時,落玉瞳焰都救不回方泠芷的命!”
“王心心念唸的都是牀上這女子,王可曾想過日夜替您擔心的異獸族民?請王收回成命,速回寢宮!”宮離拱起雙手,第一個跪了下來。見宮離跪下,守澈、鳳翎和玉麟自然也不敢站着,都跟着跪了下來,反覆着宮離的話,“請王收回成命,速回寢宮!”
“反了,反了!你們一個個的,都反了!”雲宿立即怒目圓瞪,拍案而起,指着地上跪着的四位長老道,“你們這是在逼我對不對?我堂堂異獸之主,明知能救人而不救的話,以後傳出去,成什麼話!這什麼破異獸之主?這名號,我不稀罕!你們四個,誰喜歡做,拿去就是!”
雲宿說着,將霜月洞天打背後高高舉起,向着地面摔去。“哐當”一聲過後,霜月洞天琴身雖無大礙,琴絃卻由於雲宿的力氣過大,摔斷兩根,發出難聽的錚錚聲。
“王請息怒!”這千年來,雲宿對四位長老向來是恭敬有加,別說發脾氣,就連重話都未說過一句。他一直像個懼怕父親的小孩一樣對待四位長老,可如今,他畢竟長大了,在一些事情上有了自己的見解和想法,不願再被束縛。關於這點,四位長老如今是看得通透,此時除了讓雲宿息怒,倒是不敢再說其他。
“別跟我在這裡裝惶恐!你們一向仗着自己是異獸族四大長老,從小輔助我而控制異獸族的一切。如今,我不要這個異獸之主的名號了,你們四個,誰願意做誰就做,異獸族的事情我也不會再管!相反,你們也別管我!我自己下鬼族去把方泠芷的魂魄搶回來!誰也別阻止我!”
雲宿紅了眼的大喊出這幾句,渾身氣的發抖。宮離四人此時也被雲宿不經意間發散出的“畏”所嚇到,哆哆嗦嗦的只敢求饒,不復剛剛的盛氣凌人。若湖一直在牀邊坐着,她從小就跟着雲宿,見證了他的成長。看到雲宿從一個嬉皮笑臉的小男孩變成如今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她爲雲宿高興,她爲終於有了自己意見,敢於反抗的雲宿高興。
“王請息怒,”宮離這會兒終於戰戰兢兢,也明白麪前這個再不是那個從小就萬事隨意的雲宿,“我等四人爲異獸族盡心盡力輔佐王,絕無反意,只是王這一次的決定……”
“我心意已定!”雲宿直接打斷宮離的話,以前他要忍耐什麼都可以,但那些瑣碎的事與面前的方泠芷相比,都不值一提,即使賭上自己的王位,他都在所不惜!
“王,難道在您眼中,整個異獸族對您臣服的子民都不如面前一位女子嗎?”宮離最後坐着鬥爭,而其餘三人,則是話都不敢再說。
雲宿的回答非常肯定,“你說的對,任何人都比不上方泠芷在我心裡的位置!我願意用異獸之主的頭銜來換方泠芷的重生!”
這是何等的愛,若湖不知自己該開心還是難過。開心的是,終於看到雲宿表白自己的心意,儘管方泠芷沒聽到;難過的是,異獸族的王居然說出這樣不負責任的話。而宮離四人早已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一句話。直待雲宿將方泠芷橫抱在懷中起身,若湖隨之要離開的時候,宮離才又緩緩開了口,“王,若您執意如此,我四人絕對不能讓王獨自一人去鬼族涉險。”
宮離說着,起身攔住了雲宿的去路。
“我現在已拋棄異獸之主的身份,再不是你們的王,”雲宿冷眼撇去,宮離低垂着頭,看不到表情,“所以這一次,就算要與你們四人對戰,我也要離開異獸族,去鬼族將方泠芷的魂魄拉回來!誰若阻我……”雲宿忽的再次迸發出那種無形卻讓人心寒膽戰的“畏”,“休怪我手下無情!”
“請王息怒,我等並非此意,”宮離繼續保持原狀,強壓下心底對“畏”的恐懼。雲宿是天生的帝王,出生之時身體周圍便被“畏”所包圍,所以儘管是上一任異獸之主最小的兒子,卻在四位長老的擁戴下坐上了王位。宮離見雲宿冷冷瞥過來,方纔繼續道,“我等願意爲這位姑娘施展還魂之術。”
此言一出,不止雲宿、若湖,就連同氣連枝的守澈、鳳翎和玉麟都大吃一驚。宮離向來是個老頑固,決定了的事情就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如今居然願意退步?這實在太過奇怪。
“只是希望,王不要再以退位相逼,”宮離嘆了口氣,道,“王位繼承除了血統之外,帝王之氣也是最重要的。如今王尚無子嗣,王的兄弟姐妹身上皆無強大的‘畏’,根本不得以成王。若王私自將王位讓出,異獸族羣龍無首的話,必生事端。”
既然老頑固宮離都退了一步,雲宿也沒有再執拗下去,他表情有些不自然,畢竟剛剛的確是自己對這些父輩的長老先行發了脾氣,還用王位相逼,“只要四位長老說話算數,將方泠芷救回,我便不再有他心。”
“那事不宜遲,我四人這便去祭壇準備,一個時辰後,還請王和若湖帶着這位姑娘到祭壇之處。”宮離說着,便帶着其餘三位長老告退。玉麟臨走之時,神態複雜的看了若湖一眼,也跟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