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州歷城,古時齊國之地,位於黃河中游之南,自古就是中原興旺之域,人文底蘊悠久。
一個身穿破舊布衣的乾瘦男子,進入歷城之後匆匆奔入了北城區,北城區是歷城的貧民聚居地,居戶魚龍混雜,而且雜亂擁擠。
乾瘦男子在北城區的衚衕裡一陣跑奔,最後停在一座宅院前,對着有些破舊的門一通急敲,很快門開了,乾瘦男子急切的衝了進去。
一入門,就看見十數男女在院中,他疾奔到一個五旬布袍老者近前,急道:“大伯,南邊起戰了,聽說叛軍向開封府方向進發,張永德已然率領大軍去迎戰了。”
布袍老者聽了平靜,眼睛看向了遠空若有所思,所有人都緊張的看着布袍老者,片刻後,布袍老者才道:“收拾一下,去太原。”
“去太原?”有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愕然。
布袍老者點頭,道:“只能去投靠天風。”
“爲什麼去投靠他?我們背井離鄉的逃亡,就是他害的。”中年人忿然道。
“你胡說什麼?就是沒有天風的關係,你留在了壽縣也得被抓丁入軍,戰亂一起,不走就等着被禍害。”布袍老者惱斥道,原來他竟然是陸東生。
中年人一滯,繼而道:“投靠他也不見得安生,還不如去定州讓了天霖護着。”
“去定州,如今燕國二十萬大軍已然進奪了霸州和雄州,北方邊軍因爲大周內亂,已然是陷入了缺糧和軍心低迷,你去定州,那你去吧。”陸東生冷道。
中年人語塞,陸東生扭頭不愉道:“還不去知會收拾。”
周圍的親人忙匆匆走散,院裡只剩了三人,陸東生擡手一指中年人鼻子,低聲惱道:“我怎麼囑咐你的,不要說陸天風任何不滿的話,你偏偏亂言。”
中年人被指斥的一驚,有些畏怯的遲疑一下,道:“以後不說了。”
陸東生搖頭,道:“禍從口出,你的無心怨言,日後會讓你吃了大虧,陸天風如今已然是佔據了隴右和太原,他已然有了做皇帝的根基,你今日的話若是讓陸天風知道,陸天風未必會殺你,但肯定不會認你這個叔父。”
中年人遲疑一下,忍不住駁道:“陸天風就是佔據了隴右和太原,日後也未必能夠斗的過朝廷。”
陸東生搖頭,道:“朝廷?大周已然陷入了內戰分崩,朝廷的存在,已然是苟延殘喘,如今的朝廷用不了多久,就難以號令地方了。”
中年人怔然,陸東生又道:“我們必須儘快的離開,否則以後想走都走不了,戰亂一起,會到處募兵入軍,你這身子骨硬實,肯定能夠被挑了去。”
中年人臉色一變,忙道:“我去收拾。”
看着中年人的背影,陸東生無奈搖頭,中年人是他的親弟弟,名陸東賢,名字有賢,爲人卻是庸碌,而乾瘦男子名陸天勤,是他的族侄,父母都已不在,爲人很有外事能力,陸東生頗爲倚重。
三百多人一起離開了歷城,因爲陸東生有壽山縣公的勳封聖旨,所以這麼大規模的走離,歷城官兵也不敢阻撓爲難,畢竟大周朝廷還沒有喪失威嚴。
而陸東生之所以會在歷城,卻是聽說趙匡義率領大軍回到了江淮,他立刻果斷的舉族遷離,壽縣那裡只留了少數不願走的族親,陸東生之前就讓陸天勤來過齊魯,所以很順利的在歷城落足隱居,在官府的備案是去定州投親途經。
等陸東生帶族人抵達了晉陽城,才知道陸七已然又接管了關內道,並且還被大周皇帝封爲了虞王,陸東生聽了驚喜不已,卻是知道來的對了,而且很及時。
到了晉陽城,折香月安置了到來的親人,卻是儘量的照顧,並使人去通知陸七,不想陸天勤也要去,折香月隨口答應了,陸東生也沒有反駁,由了陸天勤離開。
陸七一直在鳳翔的軍營坐鎮,由於接管了關內道,漢中的晉軍就沒有必要繼續屯駐八十萬,有二十萬軍力調去了荊州駐紮,若是趙匡義意圖進取關內道,晉軍就過漢水予以襲擊。
從明面上看,陸七所佔疆域的軍力數量明顯吃緊,不排除趙匡義不甘心西部勢力的失去,而意圖先進取關內道。
陸天勤的到來給了陸七一個意外,事實上陸七在得知趙匡義率軍回到江淮的消息時,立刻使人去壽縣告訴儘量走避一下,去的人回稟說,壽縣的陸氏一族幾乎都走了,只知道是去了北方,具體去了那裡不知道,陸七聽後放了心。
族兄弟見面,自然很愉悅,開始陸天勤很拘謹恭敬,被陸七親和的說話後,漸漸放開了,顯出了擅長與人交往的能力,陸天勤長相老成,不過只比陸七大了兩歲。
軍中不能隨意喝酒,兩兄弟以茶代酒的在帥帳說話,陸七瞭解了一下陸天勤的情況,陸天勤十歲喪母,十二歲時父親與人行商死在了外面,是陸東生將陸天勤當成兒子一樣養大的。
陸天勤十五歲就幫陸東生打理商鋪,開始是賣貨,隨着年長漸漸記賬和運貨進貨,陸七聽的出來,陸天勤事實上就是陸東生的一個外事管家。
“兄長來我這裡,是伯父之令嗎?”瞭解之後,陸七微笑問道。
“不是的,是我自己想來的,我向那位折香月夫人請求,夫人就讓我過來了,不過大伯是知道的。”陸天勤回答道。
陸七點頭,道:“兄長來我這裡,想做什麼?”
“天風,我不會武,不過我會記賬,驗貨,你這裡應該是需要我這種人。”陸天勤說道。
陸七點頭,道:“兄長的能力,我是需要,兄長就留下做個軍中錄事。”
“好,天風,我謝謝你。”陸天勤愉悅道。
陸七微笑,繼而又正容道:“不過兄弟有話說在前面,兄長在了這裡,只能遵守軍紀和本責,不要有逾越和張揚的行爲,要將自己當成是普通官員,若是兄長有了逾越,法不容情。”
陸天勤神情一懍,起禮恭敬道:“是,我會謹記。”
陸七又微笑點頭,問道:“兄長說奉命去了齊魯宣告,效果如何?”
陸天勤神情也是一鬆,無奈道:“我是去了齊魯之地,成爲貨郎走告,但是收效甚微,遇上的人聽了都很麻木,也可以說是不信,不過後來我又聽到很多人議論我宣告的事情,本以爲是有了效果,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青州有個姓徐的刺史,喝醉酒寫了一首詞,那詞的內容我不清楚,但意思是讚頌紀王殿下有濟民之心,爲賑濟齊魯災民不惜去河湟彎腰求糧,詞的名字是‘河曲賦’,聽別人說,第一句是‘九曲黃河天上來’。”
陸七點頭,微笑道:“那個姓徐的刺史,是我託人相求的。”
陸天勤輕哦點頭,道:“怪不得呢,不過還是人家大官好使,提筆一寫,就能夠像風一般吹的盡人皆知。”
陸七聽的笑了,他自來到了鳳翔,日夜的爲歸治操勞謹慎,難得能夠有了鬆愉的心境,卻是與遠來的這位兄長,相談甚歡。
次日,陸七讓陸天勤做了大都督府的倉曹參軍,是一個八品官職,相當於地方縣丞或主簿,不過在大都督府軍中卻是一個頂重要的職事,官品是不大,但卻掌握了一部分的倉儲進出,可以說是個很容易腐敗的官職。
陸七雖然對陸天勤的印象不錯,但他身爲了王者,本能的就顧慮族親坐大之患,他的族親一旦掌重權,會很容易的獲得了勢力投附,俗稱狐假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