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來風涼,黑夜裡動手,光線不足,本應縮手縮腳纔是,但此刻在玉虛頂動手的可都是江湖上最頂尖的高手,別說區區黑夜,便是在深水寒潭,山腹地心之中,這些高手恐怕也照樣能打個火星撞地球,啪啪啪啪啪。
任我行前衝的速度最快,在距離東方不敗還有一丈遠時,便遙遙一掌拍出。他身後緊跟着重樓、向問天,兩人一左一右策應任我行兩旁,三人互成犄角,便是東方不敗武功通天,對上這三人的小抱團,也只有徒呼奈何。
任我行內力渾厚,掌法精奇,便是單獨對上東方不敗,也能有攻有守,維持百招不敗。重樓內息綿長,太極拳與太極劍的精義全都融到了骨子裡,招招成圓,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東方不敗急切間卻也當真拿不下這個毛頭小子。向問天雖說受了些傷,但他見識廣博,經驗老道,除卻東方不敗,任我行這兩個便是在歷代魔教教主中也驚才絕豔之人,他實在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頂尖人物。從那山谷洞天到這玉虛頂的拉鋸戰中,便是唐門門主唐萬也喪失大半戰力,而向問天卻仍然能在這個戰圈裡插科打諢,不時來上兩記妙手,讓東方不敗也有些氣急敗壞,可見其獨到之處。
東方不敗草草與任我行對過兩掌,便掉頭去打向問天,任我行當然圍魏救趙,全身功力運到極致,掌風呼嘯,追着東方不敗一陣猛劈。東方不敗追的甚急,向問天勉強應了兩招,便滑步後撤,重樓適時插上,太極劍法以守代攻,手上全力防守,而腳下卻不斷前進,彷彿一堵劍牆緩緩向東方不敗靠來。東方不敗眉頭一皺,這三人方纔在樹林中便用這套打法,東方不敗一時間卻也真是難以破解。眼光一掃,便看到唐萬,唐泓與何偉業,手中都攥着一把暗器,無論自己是繞開三人攻擊後排,還是拉開距離翻身撤退,這三人都會毫不猶豫的用暗器招呼。而趙奇瑞與任盈盈也都是持劍而立,目不轉睛的注視場中戰局。
有重樓擋住東方不敗,任我行則趁機回了口氣,涼氣入體,任我行感覺精神一震,哈哈長笑一聲道:“東方不敗,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我看你最後是敗還是不敗,哈哈哈。”一邊說,一邊搶上兩步,一掌拍出緊接着又內力一吸,擾得東方不敗身形一滯,接着一掌劈過,雖然東方不敗閃的飛快,還是被這一掌掃過肩胛骨。
東方不敗‘嘿’了一聲,眉頭微皺,只覺得肩膀疼痛欲裂,接着身形一轉,一根銀針刺入追得有些急的向問天胸口,又一腳踢在重樓手腕,之後飄然後退幾步,甩出幾枚銀針擊落唐萬等人的暗器。身形再一晃,徑直向玉虛頂退去。何偉業的金蛇錐數量有限,這種小交手他當然不會亂打,只是從唐寬身上取了些暗青子,在遠處招呼東方不敗。
任我行回首對向問天問道:“向兄弟,你沒事吧?”
向問天悶哼一聲,擦了擦胸口血跡,再深吸兩口氣,說道:“無妨!教主,咱們得快追。”
任我行點點頭,揚聲笑道:“當然要追,玉虛頂乃是絕路,除非她生了翅膀,否則今日必殺東方不敗!”
向問天等人具是點頭,默不作聲的跟在任我行身後向山頂飛射,而重樓則拉着任盈盈的小手,助她梳理內力。半晌,任盈盈握了握重樓的手,目光關切。而重樓只是笑笑,略一調息,便悶頭回到任我行身側。任我行掃了重樓一眼,眼現贊色。而這些處於興奮中的高手,卻沒注意到遠方樹冠的搖動,當然山頂風大,也有可能是風吹的。
玉虛頂之巔,東方不敗與任我行一夥再度交手。玉虛頂本就不大,又有唐萬等人用暗器射住兩旁陣腳,任我行帶着重樓與向問天只管中路突擊,一副與東方不敗死打硬抗,血拼到底的樣子。原本放置在山頂上的石桌等貢器,也全被打爛,碎的滿地都是。
東方不敗眼珠一轉,便猜到了任我行的心思,任我行三人抱團,確實與她有一拼之力,而這三人步步緊逼,顯然想把她逼入懸崖。如果東方不敗不想跳崖,在這絕對限制她身形之處,她只有和任我行硬碰硬。
但任我行的功夫本來就更適合硬碰硬,比拼內力,更何況旁邊還有向問天等幾大高手相助,就是輪番消耗也絕對可以耗死東方不敗。但東方不敗是什麼人,那可是武林中頭一號的梟雄,除了遇上古墓傳人張鉞大俠時有些腦子短路,她什麼時候犯過這種致命錯誤?她主動引任我行來這玉虛頂決戰,又怎麼會選一條絕路?難道是玉虛頂風光秀麗好下葬不成?
這玉虛頂雖然怒指蒼穹,險峻陡峭不輸五嶽主峰,但又怎會被放在東方不敗眼中。當年她神功初成之時,可是沿着懸崖山壁,一路逆行,生生衝上了山巔。所以她在山谷中稍有不敵之時,便想到了這處退路,到時候她飛身下山,除了任我行,其他人可沒那份輕功繼續追擊,但如果任我行獨自追擊,那還不是她盤中的菜,所以東方不敗仍然好似閒暇,嘴角噙着說不出道不明的微笑,琢磨着一會飛身下崖之前,怎麼突施重手,再殺傷一兩個。
而任我行沒想到東方不敗的這條退路,也不是任我行的心機趕不上東方不敗,實在是《葵花寶典》太過神妙,對輕功與身形的強化完全超出了普通人的認知。而東方不敗之前也沒人練成過這門功夫,在山谷裡動手之前,任我行可不知道東方不敗有詭異迅捷的身法,而玉虛頂又向來是懸崖絕頂,任我行也沒想太多。所以他此時心裡還美滋滋的,雖然招式依然嚴謹,但臉上卻不可抑制的泛起了笑容。
東方不敗見了,眼神一凝,小退兩步,左手在身後摸出兩枚筷子粗細的短胖鋼針,正待給任我行與向問天這兩個大對頭一個厲害瞧瞧,半山腰處卻傳來了一聲高嘯。
聲音清朗,卻又連綿不絕。縱使沒用上什麼音波技巧,但聽到這聲音的人,都是面色一緊,手上也不自覺的慢上一拍。之後聲音越來越大,不是那種普通的提高音調,而是二重唱,三重唱那種聲音疊加,給人繞樑不絕,震動山脈的感覺。就好像遠處的聲音繼續傳來,而發出聲音的人卻以極快的速度上山,他的身法太快,以至於追上了聲音,所以聲音疊加在一起,震耳欲聾,風雲變色。
任我行臉色一變,單憑這份內力,此人就足以踏入天下最頂尖的高手行列。他任我行有這份功力,但卻失了精純。重樓有這份精純,卻又沒有此人數十年苦修得來的渾厚。來人遠遠出聲,顯然是想告知這邊什麼,但任我行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江湖上什麼時候有了這麼一個武功通天的大高手。
來人敵友難辨,而此時又正是收拾東方不敗的緊要關頭,可不能讓這人攪合了。所以任我行手下加緊,甚至顧不上招呼重樓與向問天,運起十二層功力與新練成的拳意向東方不敗砸去。
而東方不敗此時卻有些神不守舍,那聲音剛剛傳來時,她便收回了那兩枚短粗鋼針。這聲音那麼熟悉,正是她等了數月的人。但東方不敗是何等聰慧之人,這人早不來晚不來,又是等到她最爲狼狽的時候纔出來充好人,其心思如何,東方不敗便猜不透麼?
他當然不是想耍什麼‘英雄救美’的把戲,他們二人互知根底後,再玩這套把戲,不過是徒增笑料,以他的爲人,怎麼會做這種蠢事。那結果很顯然了,他其實還在猶豫要不要相見,念及此處,東方不敗臉色一暗,嘴角一苦,甚至頗有些意興闌珊,在任我行的逼迫下一步步向懸崖邊緣退去。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東方不敗一抿嘴,露出一絲嬌俏,臉上也有些決然。
遠處的嘯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低,直至近到腳下,低至不聞。重樓與向問天這時也反應過來,趕忙加入任我行的行列,繼續圍攻東方不敗。
而東方不敗便是在三人圍攻之中,也仗着身法來回穿梭,雖然眼睛遊弋四顧,腦中也不知在合計什麼念頭,但下意識的出招,卻也勉強抵擋住了任我行等人。
任我行微微着急,嘯聲淡去,並不是那名高手遠去,正相反,必是那人憋足力氣攀登山路,也許下一個瞬間,那人便會踏入這玉虛頂之巔。
果然,隨着任盈盈與趙奇瑞的高聲呼喝,任我行一偏頭,便看到一箇中年漢子,裹着渾身光輝,在月光的沐浴下,衝出了山路。這人雖然衣衫普通,但面貌英偉不凡,不怒自威。此時他臉色略有焦急,怒目而視山頂衆人,絕頂強者的氣勢展露無疑,別說普通人,便是普通的一流高手站在他面前,恐怕也沒有拔劍的勇氣。
這個漢子身在半空,目光卻一直鎖定在東方不敗身上,看到東方不敗雖然狼狽,卻也無恙,這人的臉色終於露出一絲暖意。
唐萬,唐泓,何偉業連忙轉身打出大量暗器,而那個漢子連看都沒有看這三人一眼,左掌在胸前輕輕一抓,在磅礴的內力帶動下,空氣流轉,並逐漸變得粘稠,接着裹住所有暗器,虛空一滯,藉着這個空當,這人卻已經摺轉身形,從半空中向東方不敗飛射。
唐萬三人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雖然聽到嘯聲便猜到這是一名絕頂高手,三人打出的暗器雖多,卻也未必能奈何人家。但這個漢子如此舉重若輕的一招,彷彿掃開蚊子蒼蠅一般,揮揮手便破去了三人聯手打出的暗器,也委實讓他們難以接受。
何偉業甚至不自覺的去瞟了任我行一眼,這個男人使得絕對是拳意,而且他的拳意變化無端,可攻可守,信手拈來又收發自如,遠不是任我行那半吊子的拳意可比。
但緊接着,何偉業雙目圓瞪,他此時正一隻眼睛瞟向任我行,另一隻眼睛盯着張鉞,與鬥雞眼相反,他的兩隻眼睛都看向兩側。忽然,他心裡不斷‘靠你ma啊,靠你ma’的亂罵,甚至由於太過緊張與吃驚,日後落下了個不大不小的毛病,眼睛左右外翻,有些散視。
原來沒等張鉞落地,任盈盈與趙奇瑞便雙雙迎了上來,張鉞眉頭一挑,臉現不耐之色,緊接着右手兩指併攏如劍,在身前一點,厚重如山的劍意透體而出,整個人好像化成了一柄神劍,身隨劍走,不光穿過任盈盈與趙奇瑞的包夾,甚至直接掃開了重樓與向問天這兩大高手的攔截。
也不怪何偉業差點把眼珠子瞪出眼眶,這男子先是一招拳意,輕描淡寫的化去了唐萬三人的暗器,接着又是一招劍意,輕巧的破去了向問天等四人的阻截。如果他起了殺心,恐怕他們這些人,沒一個能跑得掉。念及此處,何偉業悚然一驚,心想如此說來,這人的武功豈不是要比東方不敗還強。何偉業倒吸一口冷氣,一顆心涼到了肚子裡。
但此時,場上風雲激變,任我行感到這名帶有敵意的高手瞬間衝到他身後,他自然要回身凝神以待。當然,不死心的任我行在回頭之前,還是向東方不敗拍出了最後一掌。可好死不死的,東方不敗居然根本沒做防備,任由任我行一掌拍在了她的胸前,掌力透體,胸口如遭雷擊。
但東方不敗連眉頭也沒皺一下,一雙妙目只是定定的看着張鉞,看着他英俊的面龐,與由欣慰到驚訝,甚至怒火沖天,氣急敗壞的表情。東方不敗心裡終於有些解氣,露出了一個傾城傾國的笑容,雙目眨也不眨,一雙翦瞳只是靜靜的看着他,任由自己的身子向萬丈懸崖中落去。
而任我行此時也是一臉怪異,整個晚上東方不敗都在與他們鬥智鬥力,甚至直到剛纔,雙方也沒有真的分出高下,到底是誰死誰活,其實任我行心裡也沒什麼底。但剛纔東方不敗毫不防備的捱了自己一掌,被打落懸崖,這委實與自殺沒有區別,那她先前與任我行等人玩命相搏,簡直是笑話一般。
當然,看着東方不敗與張鉞兩人的‘眉目傳情’,任我行心底也隱隱有些猜測,但最讓任我行摸不透的,還是剛纔那觸感,剛纔那一掌打的很實,所以感覺也很清晰,雖然任我行不好女色,但丘巒起伏的感覺,他又怎麼會弄錯?
而張鉞,顧不上傻愣愣的任我行,他左手劍指一伸,劍意再度爆發,身子憑空加速,從任我行身旁掠過,鎖定着東方不敗,向懸崖之下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