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恩見掌門神色不對,問道:“可是這勞德諾有什麼問題?”
嶽羣從文件中抽出勞德諾的調查報告,略略看了看,道:“家人全亡,全村被山賊殺光,那就是無跡可查了,可真是巧了。”
張德恩聽了,也覺得可疑,問道:“那是否允許江師叔上山?”如江不臨上山,他門下的幾個弟子自然也要跟着上山,卻是不能因懷疑而離間人家師徒。
嶽羣皺眉道:“上還是得上,但這個勞德諾卻還要再摸查摸查,嗯,就看這次江師弟爲何願意重新上山,都過去十七年了,要回來早就回來了,這次上山有沒有這個勞德諾慫恿呢,如有,這個勞德諾就有問題,找個機會處理掉。”
張德恩聽了,遲疑道:“要不找到證據再動手,萬一江師叔有所懷疑,豈不傷了掌門師兄弟之間的情義。”
嶽羣笑道:“一個四十多歲的老江湖,敢孤身一人闖上華山來,哪能給人輕易抓住尾巴,我們又不是朝廷官府,哪來這麼多證據,也不需冒這種險,手腳乾淨點就行了,只服侍江師弟三年,想來感情深厚程度也有限,儘早處理好。”
張德恩自不會把一個素未謀面的勞德諾放在眼裡,答道:“那好,此刻江師叔尚在西安,安排人手拖他幾天,儘量在江師叔到達華陰時把這事處理完。”
嶽羣點點頭,忽又道:“如這個勞德諾有問題,那江師弟的幾個小弟子是否也可能有問題,或者他們的長輩,會不會被人收買,情報部要詳細調查仔細評估。”
張德恩點點頭,走到側邊小書案上,提筆把嶽羣剛纔所語,記錄下來,把紙張送到嶽羣案上,嶽羣簡單看了一遍,提筆簽上自己名字,這就是對情報部呈交此報告的批覆,後續自有情報部和行動部謀劃執行。
嶽羣又拿起下一份報告,卻是松江府譚修文所呈,經過七年的慢慢滲透,四海行的棉布在外銷之餘,也已經賣到了江南各地,不斷向大明各省蔓延,特別是直隸省和山東,受益於東海堂航道之便,運輸費用降低,成本更是低廉,所佔份額日益擴大。
但紡紗及飛梭技術還是不可避免被泄露了出去,譚修文按嶽羣指示,當即邀請了南直隸八家大型織布作坊,一起組建紡織聯盟,共享技術,然後不斷在大明各省引入實力強大的合作伙伴,現在聯盟商家已達三十六家,有效抑制了紡織技術的進一步擴散,但也只是暫時抑止,三十六家商行用工超過十萬人,人口流動不可避免,技術遲早還是會流傳出去。
現在紡織聯盟的棉布通過遍佈全國的銷售網絡,賣到了大明的每一個角落,初步估算銷量堪堪達到大明布匹銷售市場的一成左右。
但因執行只比同質布匹稍低的價格,對全國布匹價格的影響並不太大,布價比往年稍低半成而已,可四海聯盟的利潤卻極其驚人,以致各聯盟商家紛紛加大技術防範措施,以期享用更長久的超額利潤。
譚修文來信所言,卻是有北方來人,欲與四海合作,其人驕狂,似身後之人極爲尊貴,開出條件極其苛刻,請嶽羣來拿主意。
嶽羣略一思索,明白譚修文信中之意,這是懷疑是個皇商,故不敢得罪。
嶽羣知道生意做大了,遲早引起這些人注意,亦有意藉助其權勢進行擴張,遂對張德恩道:“回信譚修文,我五日內到達松江府,親自商談這個項目,另通知馬易明,我要和航海侯見一面,讓他安排一下。”
張德恩道聲好,取出一小塊帛布,又取出一本書籍,前後翻動比照,纔在帛布上寫下百十個番文數字,認真核對了一遍,才遞給嶽羣,嶽羣在上面畫了個圖案,作爲簽字。
張德恩收好文件,用字條抄錄了一遍帛書所書,從書案抽屜中取出一個小竹筒,把帛書卷好,塞了進去,又融了蠟膏,封住筒口,遞給馮少傑,道:“明天用十八號信鴿發出去。”馮少傑接過竹筒道好。
“琉球撈災?建議大米內運?不行,墾荒四年,只結餘十萬石糧食,後續移民數量增加,還指望這些糧食,重新修建糧倉?這很好,就這麼辦!”
“生番來襲?俘虜一千二!好,按規獎賞參戰人員。責成各防務所,掃蕩方圓百里,直到琉球最東邊,把防線儘量向南推進,確保朝陽、雲臺的安穩。”
“二百噸新戰艦海試成功,好!炮廠的報告呢?”
“又失敗了!只開了二十七炮就炸膛,要求加厚炮管?不行,火炮的重量不能增加。加高鍊鐵爐溫,嗯,把空氣加溫後再吹進去,想辦法攪動鐵水,使其充分燃燒,排除雜質。一句話,火炮參數指標不能降低,在鐵料上做文章,讓鐵匠們想辦法,成功後重賞。”
“新戰艦裝上舊炮,先訓練戰術,重點是側面齊射。”
“咦,招收漕丁?易明的大河幫已經滲透到了運河?好!這不用給他回覆,我去江南和他親自談。”
“晉商錢莊窺視工商行?工商行不是還沒向外承接業務嗎?這些山西老財鼻子這麼靈?讓情報部查查是什麼底細?先給他個二級警告!”
……
等所有文件處理完,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嶽羣伸了個懶腰,對張德恩道:“明天早上再和各院部溝通一下,就說我將閉關一個月,有什麼事務明天全部報上來。”
“好的!”
“好了,我先回去了,明晚德恩和吳東和我一起出門,少傑和笑笑看好家。”
“是!”
馮少傑和李笑羨慕看着張德恩和吳東,嶽羣笑笑道:“好了,下次就輪到你倆。”兩人不好意思笑了笑。
當晚,嶽羣三人出了華山,向江南而去,華山上下暗自戒備不提。
不過三日,嶽羣等人已進入南京,住進了原來那個院子,院子規格依舊,雖略顯老舊,但收拾的極爲乾淨,顯然日日有人打理。
馬易明早已等候在此,安排人侍候嶽羣三人洗漱更衣,並備好酒菜,陪着吃完,親自給嶽羣斟好茶。
一晃七年,馬易明常駐江南,爲護佑四海行及工商行,組建了大河幫,時至如今,大河幫核心幫衆兩千餘人,外圍幫衆近萬人,牢牢控制了江南各府縣地下秩序,平時號令部衆,殺伐果斷,不自覺中原來平和謙虛的神情已變得不怒自威,極有江湖梟雄氣概,但此刻卻小心翼翼,給嶽羣端上茶,恭恭敬敬肅立在旁邊。
嶽羣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見馬易明依舊站着,道:“坐着說話,不過大半年沒見,怎麼生疏了?”
馬易明陪笑道:“掌門座下,易明哪敢放肆!”馬易明此言誠懇,作爲華山家生子,也是從嶽羣執掌華山就跟在身邊效力的從龍之臣,在嶽羣面前卻從來不敢有稍許怠慢。
五年前,馬易明初入一流,還能感覺到嶽羣身上淵深如海的強大氣息,但從三年前,掌門從黑木崖回來不久,身上氣息卻越來越淡,現在怎麼也感受不到掌門身上有練武的痕跡。
馬易明當然不會愚蠢地猜想掌門是不是武功全失,卻常想掌門的武功到底臻至何種境界,才能如此返璞歸真,但不管是何境界,都不是自己今生所能觸摸的。
何況,就自己所知,華山超過自己的一流高手,已達十五個位以上,實在輪不到自己嘚瑟。而且,自己手下的得力大將,全部都是華山弟子,兩年前,山上又派來五六個二流高手,都是中期或後期境界,可見此時的華山,實力已經膨脹到極爲恐怖的地步。
嶽羣見馬易明端正坐下,心中暗暗點頭,以馬易明如今的江湖地位,可算是一派之主,但還是這麼謙恭謹慎,其修養卻是不凡,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
放下茶杯,嶽羣道:“怎麼想到招收漕丁?說說你的想法。”
“是,掌門。”馬易明組織一下語言道。
“大河幫爲保證當塗鐵礦的正常運輸,勢力已發展到蕪湖,可以說把控了長江下游航線,所有在這段水路討生活的人皆需仰仗我大河幫鼻息,因此,與佔據運河的漕幫常有交叉,已經發生了十幾次摩擦。”
“我派人稍微查了下漕幫的底子,漕幫幫主以下有四個一流高手,二流高手十數人,都是招納江湖散人或小門小派,唯一可慮的是一個點蒼棄徒李玉剛,據聞實力比漕幫幫主更高。”
“而最麻煩的是,漕幫幫衆近兩萬,雖都是普通人,但如被人煽動起來卻是個麻煩事,因此我考慮,要想對漕幫動手,必須先解決這些底層幫衆所造成的麻煩。”
“漕幫中很大一部分核心弟子,就是運河上的漕丁,他們不但欺壓運河上的船工和碼頭上的苦力,也欺壓其他漕丁。現在就有許多漕丁抱團對抗,只是攝於漕幫壓力,抵抗程度比較弱,大部分時間還是被欺壓。”
“如我們支持這些敢於反抗的漕丁,並解決他們的後顧之憂,相信這些漕丁會投向我們,而且,敢於反抗漕幫底層壓迫的漕丁,一般在漕丁及船工苦力中都有較高威望,掌握了他們,也就掌握了整個運河的最底層。”
“好!”嶽羣擊掌讚道,“你考慮的很好,我會責成情報部對漕幫進行徹底調查,結果出來後,由你領頭,情報部、行動部協助,一起擬定行動方案,並組織實施,一舉掌控整個漕幫。”
“是!掌門。易明一定不負所托!”馬易明見嶽羣如此信任自己,激動得站起來大聲回答。
嶽羣壓壓手,示意馬易明坐下,道:“不過,如果成功,這兩萬多幫衆怎麼安排,我們可不能像他們一樣欺壓運河上下數十萬百姓。”
“是,掌門慈悲。”馬易明讚道,“我是這樣想的,掌控漕幫以後,各色費用還是要收的,但可以減半收取,這樣可能就養不了兩萬人,只要留下一萬人就足夠了,其他一萬人,可以遷到琉球去,那邊不是缺人嗎?這些都是在水上討生活的人,精通水性,比起內陸移民還是好多了。”
“至於那些作惡多端的,就都處死或拉去挖煤,就看掌門意見如何。”
“不過,漕幫和官府勾結甚大,這方面的溝通,卻需要掌門另行派人主持。”
“而且,漕幫爲官府矚目,還是要和大河幫分開,要讓人以爲是內部爭權,方便接收整個漕幫利益。”
嶽羣滿意點點頭道:“你考慮的很周全,在做計劃的時候,再加入幾個紹興師爺,讓他們在這方面多提意見,我們也要開始培養自己的師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