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三人下船後,買了三匹駿馬,乘馬進了杭州城。杭州古稱臨安,南宋時建爲都城,向來是個好去處。
進得城來,一路上行人比肩,笙歌處處。林昊和令狐沖跟着向問天來到西湖之畔,但見碧波如鏡,垂柳拂水,景物之美,直如神仙境地。
令狐沖道:“常聽人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蘇州沒去過,不知端的,今日親見西湖,這天堂之譽,確是不虛了。”林昊也在心中感嘆,這水較後世不知清美了多少。卻也當得上天堂之稱。可惜你沒去過雁蕩山。比之這西湖更有一番風味。
向問天一笑,縱馬來到一個所在,一邊倚着小山,和外邊湖水相隔着一條長堤,更是幽靜。
三人下了馬,將坐騎系在河邊的柳樹之上,向山邊的石級上行去。
向問天似是到了舊遊之地,路徑甚是熟悉。轉了幾個彎,遍地都是梅樹,老幹橫斜,枝葉茂密,想像初春梅花盛開之日,香雪如海,定然觀賞不盡。穿過一大片梅林,走上一條青石板大路,來到一座朱門白牆的大莊院外,行到近處,見大門外寫着“梅莊”兩個大字,旁邊署着“虞允文題”四字。令狐沖讀書不多,不知虞允文是南宋破金的大功臣,但覺這幾個字儒雅之中透着勃勃英氣。
向問天走上前去,抓住門上擦得精光雪亮的大銅環,回頭低聲道:“一切聽我安排。”只聽得向問天將銅環敲了四下,停一停,再敲兩下,停一停,敲了五下,又停一停,再敲三下,然後放下銅環,退在一旁。
過了半晌,大門緩緩打開,並肩走出兩個家人裝束的老者。令狐沖微微一驚,這二人目光炯炯,步履穩重,顯是武功不低,卻如何在這裡幹這僕從廝養的賤役?
左首那人躬身說道:“三位駕臨敝莊,有何貴幹?”向問天道:“嵩山門下、華山門下弟子還有這位,”看向林昊,一時間不好編排。林昊一笑拱手道:“在下西域天山弟子”,有事求見江南四友,四位前輩。”那人道:“我家主人向不見客。”說着便欲關門。
向問天從懷中取出一物,展了開來,令狐沖和林昊看了一驚,只見他手中之物寶光四耀,乃是一面五色錦旗,上面鑲滿了珍珠寶石。令狐沖和林昊知道是嵩山派左盟主的五嶽令旗,令旗所到之處,猶如左盟主親到,五嶽劍派門下,無不凜遵持旗者的號令。,向問天此旗定是來歷不正,說不定還是殺了嵩山派中重要人物而搶來的,又想正教中人追殺於他,或許便因此旗而起,他自稱是嵩山派弟子,又不知有何圖謀?
令狐沖看了一眼林昊,看他一副淡然模樣,又想自己答應過一切聽他安排,只好一言不發,靜觀其變。
那兩名家人見了此旗,神色微變,齊聲道:“嵩山派左盟主的令旗?”向問天道:“正是。”
右首那家人道:“江南四友和五嶽劍派素不往來,便是嵩山左盟主親到,我家主人也未必……未必……嘿嘿。”下面的話沒說下去,意思卻甚明顯:“便是左盟主親到,我家主人也未必接見。”
嵩山派左盟主畢竟位高望重,這人不願口出輕侮之言,但他顯然認爲“江南四友”的身分地位,比之左盟主又高得多了。令狐沖心道:“這‘江南四友’是何等樣人物?倘若他們在武林之中真有這等大來頭,怎地從沒聽師父、師孃提過他四人名字?我在江湖上行走,多聽人講到當世武林中的前輩高人,卻也不曾聽到有人提及‘江南四友’四字。”又把眼光看向林昊。林昊心道,令狐沖還真是個好奇寶寶,可我也不能多解釋。卻不把頭轉過去,面無表情的看着前方。
向問天微微一笑,將令旗收入懷中,說道:“我左師侄這面令旗,不過是拿來唬人的。江南四位前輩是何等樣人,自不會將這個旗放在眼裡……”
‘左師侄’?林昊聽完,眉頭一跳,強忍着笑意,這老頭還真敢吹啊。不過少爺我喜歡。
只聽向問天續道:“只是在下一直無緣拜見江南四位前輩,拿這面令旗出來,不過作爲信物而已。”
兩名家人“哦”了一聲,聽他話*江南四友的身分擡得甚高,臉上便和緩了下來。一人道:“閣下是左盟主的師叔?”向問天又是一笑,說道:“正是。在下是武林中的無名小卒,兩位自是不識了。想當年丁兄在祁連山下單掌劈四霸,一劍伏雙雄;施兄在湖北橫江救孤,一柄紫金八卦刀殺得青龍幫一十三名大頭子血濺漢水江頭,這等威風,在下卻常在心頭。”
那兩個家人打扮之人,一個叫丁堅,一個叫施令威,歸隱梅莊之前,是江湖上兩個行事十分辣手的半正半邪人物。他二人一般的脾氣,做了事後,絕少留名,是以武功雖高,名字卻少有人知。向問天所說那兩件事,正是他二人生平的得意傑作。一來對手甚強,而他二人以寡敵衆,勝得乾淨利落;二來這兩件事都是曲在對方,二人所作的乃是行俠仗義的好事,這等義舉他二人生平所爲者甚是寥寥。大凡做了好事,雖不想故意宣揚,爲人所知,但若給人無意中知道,畢竟心中竊喜。
丁施二人聽了向問天這一番話,不由得都臉露喜色。丁堅微微一笑,說道:“小事一件,何足掛齒?閣下見聞倒廣博得很。”
向問天道:“武林中沽名釣譽之徒甚衆,而身懷真材實學、做了大事而不願宣揚的清高之士,卻十分難得。‘一字電劍’丁大哥和‘五路神’施九哥的名頭,在下仰慕已久。左師侄說起,有事須來杭州向江南四友請教。在下歸隱已久,心想江南四友未必見得着,但如能見到‘一字電劍’和‘五路神’二位,便算不虛此行,因此上便答允到杭州來走一趟。左師侄說道:倘若他自己親來,只怕四位前輩不肯接見,因他近年來在江湖上太過張揚,恐怕前輩們瞧他不起,倒是在下素來不在外走動,說不定還不怎麼惹厭。哈哈,哈哈。”
丁施二人聽他既捧江南四友,又大大的捧了自己二人,也是甚爲高興,陪他哈哈哈的笑了幾聲,見這老頭雖然面目可憎,但言談舉止,頗具器度,確然不是尋常人物,他既是左冷禪的師叔,武功自必不低,心下也多了幾分敬意。
施令威心下已決定代他傳報,轉頭向令狐沖道:“這一位是華山派門下?”向問天搶着道:“這一位風兄弟,是當今華山掌門嶽不羣的師叔。”令狐沖聽他信口胡言,早已猜到他要給自己捏造一個名字和身分,卻決計料不到他竟說自己是師父的師叔。令狐沖雖然諸事滿不在乎,但要他冒認是恩師的長輩,究竟心中不安,忍不住身子一震,幸好他臉上塗了厚厚的黃粉,震驚之情絲毫不露。
丁堅和施令威相互瞧了一眼,心下均有些起疑:“這人真實年紀雖瞧不出來,多半未過四十,怎能是嶽不羣的師叔?”向問天雖已將令狐沖的面貌扮得大爲蒼老,但畢竟難以使他變成一個老者,倘若強加化裝,難免露出馬腳,當即接口道:“這位風兄弟年紀比嶽不羣還小了幾歲,卻是風清揚風師兄獨門劍法的唯一傳人,劍術之精,華山派中少有人能及。”
令狐沖又是大吃一驚:“向大哥怎地知道我是風太師叔的傳人?”隨即省悟:“風太師叔劍法如此了得,當年必定威震江湖。向大哥見識不凡,見了我的劍法後自能推想得到。,向大哥久經江湖能看得出,可林兄弟是怎麼看出來的?”想罷又是狐疑的看了林昊一眼。想不通,想不通,這事真邪乎。
丁堅聽向問天說完,“啊”的一聲,他是使劍的名家,聽得令狐沖精於劍法,忍不住技癢,可是見這人滿臉黃腫,形貌猥瑣,實不像是個精擅劍法之人,眼光卻又瞥向一旁沉默不語的林昊,見林昊白衣如雪,高手寂寞的模樣,便問道:“那這位朋友又是什麼來歷。”向問天不語。林昊撫了一下寶劍,抽出一截,那裸露的劍鋒上用小篆刻着“相思”二字。丁堅一瞥,卻是定住了目光,似乎想起來了二十年前那個傳說,“情人一劍,只爲相思”。眼睛發着亮光,激動萬分,指着這把寶劍,手指因激動而哆嗦道:“尊下,莫非……”。林昊面無表情的點點頭:“此乃我長輩遺物。”
丁堅道:“可否容在下一觀。”語氣肯切,生怕林昊不同意。林昊撫摸了一下劍鞘,神色莊嚴地遞過,丁堅誠惶誠恐接過。抽出劍鋒,那劍寒光如水,耀的滲人。丁堅喃喃自語,好劍好劍。傳言不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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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堅雙手遞還寶劍,道:“尊下能否告知姓名。”林昊接過寶劍,點頭道:“在下林昊”當林昊說完時,令狐沖和向問天卻是一臉驚愕的看着他。他居然說真名!
丁堅也不問其他。林昊手上這把劍就足夠說明一切了。於是,很是鄭重的請林昊三人進去。令狐沖和向問天在一邊看傻了眼,自己在那邊胡吹胡雷又是五嶽令旗,又是風清揚的,竟然還不如這林昊寶劍一抽,板着死人臉一句話有用。
林昊已經入門,對着令狐沖隱秘的舉了個V字手勢。兩人才回過神來。這林昊也太神了吧。
進門來,丁堅才問起令狐沖和向問天姓名。向問天道:“在下姓童,名叫童化金。這位風兄弟,大名是上二下中。”丁施二人都拱了拱手,說道:“久仰,久仰。”向問天暗暗好笑,自己叫“童化金”,便是“銅化金”之意,以銅化金,自然是假貨了,這“二中”二字卻是將“衝”字拆開來的。武林中並沒這樣兩個人,他二個居然說“久仰,久仰”,不知從何“仰”起?更不用說“久仰”了。
丁堅說道:“三位請進廳上用茶,待在下去稟告敝上,見與不見,卻是難言。”不過眼睛卻是盯着林昊那把白玉劍。
向問天笑道:“兩位和江南四友名雖主僕,情若兄弟。四位前輩可不會不給丁施二兄的面子。”丁堅微微一笑,讓在一旁。向問天便即邁步入內,令狐沖跟了進去,而林昊早就在前邊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