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少白將東西幫我全部撿起,喜悅地看我,卻似又因爲想起什麼而面露尷尬:“簫家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果然。
我低下了頭,他急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提的。不過,現在你既然到了這裡,你放心,我會照顧你。”
“挨?”我疑惑地看向他,“這……不好吧,我們非親非故的。”
他面露一絲尷尬:“不不不,小月姑娘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我們既然是朋友,我應該爲你……做點什麼……”他似是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覺得有些尷尬,於是我問他:“少白將軍爲何在此?”
有了話題,他再次笑了起來:“因爲要準備去參加你們攝政王的登基……大典……”他說到這裡,又尷尬地說不下去了。
龍墨焎登基大典,他終於不再是聖龍的攝政王,而是真正的聖文帝。因爲簫滿萱篡位,他反而有了藉口免了端木家族的罪,一下子又收攏了大批人心。
而在他登基之後,墨焱會再次踏上西征之路,繞過午國攻打與午國相鄰的金牛國,然後是未國,最後可以和烏雞國聯合,形成對兩大中立國午國與亥國的包圍之勢。
這麼說,墨焱說不定還會來這裡。想要打亥國,這裡最方便。
“小月姑娘,午飯吃了嗎?”忽然,他抱着東西問。
他說起來,我還真餓了。
就在這時,王白石忽然從季少白手裡搶過所有的東西,冷冷看我:“別忘了你還是戴罪之身,跟鄰國將軍吃飯,好嗎?”
“對啊……”
“走了,回去了,你還要逛到什麼時候,耽誤我做生意。沒看見中午了嗎?!”忽然間,他朝我發火了。
我也覺得有些對不住他。人家跟我也是非親非故,憑什麼要幫我拿這麼多的東西,還影響他中午做生意。
感謝地看季少白:“少白將軍,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滿月依然在觀察期內,所以……”
“廢什麼話!”忽然王白石拉住我的手臂,都不讓我跟季少白告別就把我拖走了,“快走,這麼多東西你想累死我!”
這個人,果然還是跟昨天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一樣冷淡。
“小月姑娘,明日我來看你——”我倒不擔心季少白會在龍墨焎和墨焱面前提起我。他是將軍,是個聰明人,又是別的國家的人,他纔不會那麼蠢地去跟龍墨焎專門說起我的事情。
王白石將我扔回簫家,就做生意去了。我都沒機會找工作。
以前從不爲生計發愁的爹孃在聽說米價後,也開始愁眉苦臉。因爲簫家歷代都是宮廷樂師,所以窮是好幾代之前的事了。娘也是大家閨秀出身,也從沒做過粗活。而我……慚愧,也算是小姐生養,幸好小菠菜跟來了。下午閒着就幫小菠菜洗衣服,她一個人也忙不過來。
晚上,簫滿麒回來的時候疲憊不堪,跟爹孃說了一聲就直接回房睡覺。爹孃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曾經的文弱書生,吃穿無憂的大少爺,現在只能做做搬運工,爹孃怎能不心疼?
小菠菜給我們大家做了面。小暹很乖,不挑食。只是委屈了黑將軍,一碗麪他哪裡吃得飽。
不一會,有人來敲門,竟是琴楚容。他帶了一瓶酒和三斤牛肉。現在,他最富有。他問怎麼不見簫滿麒,我說他去睡了。於是,他說要去把他拖起來喝酒。
在他去拖簫滿麒的時候,又有人來敲門。這一次,讓我有些驚訝,居然是王白石。他手裡提着饅頭,問我:“賣不掉了,要不要?”
“要!要!”立刻接下,黑將軍有飯吃了。他要走,我拉住他:“飯吃了嗎?”
他搖搖頭。
“不嫌棄就一起吃吧。正好還有酒。”
聽到酒字,他來了些許精神,眼睛一閃一閃的。
正巧琴楚容拉着打哈欠的簫滿麒出來,簫滿麒看到王白石,也很高興,上前沒有像白天那樣正經,而是拍了拍他的手臂:“石頭兄弟來了,快請進!”
琴楚容停下來問我:“那是……”
“是這裡做饅頭的王白石,是個好人。”
琴楚容聽完感嘆:“這裡的人曾都是貪贓枉法的官員被流放此地,現在,這裡卻是好人最多的地方……呵……”他搖頭笑了笑。也進了屋。
簫滿麒跟爹孃介紹王白石,爹孃很開心。戴罪之身,能有客人來,讓他們很高興。黑將軍看到他最高興,抱着饅頭就啃去了。爹孃吃麪,琴楚容他們三個男人就喝酒。簫滿麒早上出去的乾淨衣服,已經髒了。看着他滿手的血泡,旁邊吃麪的小菠菜差點哭了出來。
我拍拍她,她才忍住。
“石頭兄弟,謝謝你的饅頭。”有了酒,簫滿麒也江湖起來。
王白石笑笑:“謝謝你們的酒。感覺我像是來蹭酒的。還有幸跟鎮長一起。”
“別別別,我這個鎮長是厚臉皮要來的,什麼鎮長不鎮長的,活着就不錯了。喝酒喝酒。”
琴楚容說得像是劫後餘生。曾經的金宮首席樂師,卻扔了琴,跟我來到這個破小鎮,做起了村官。之前琴老頭讓琴楚容參加金宮詩會,琴楚容不願,就已經把他氣得半死,現在,不知道他是不是會氣吐血了。
爹孃看看琴楚容,目露愧疚:“楚容啊,你本金宮樂師,卻被我家小月連累,如果不嫌棄,你看……要不你和小月的事……就辦了吧。”
“噗!”不約而同的,我們全噴了。不僅僅是我和琴楚容,居然還有簫滿麒和王白石。好奇怪,王白石噴什麼?
爹孃有些發愣,頭痛了,爹孃怎麼突然說起了這個。
琴楚容的臉上也是尷尬窘迫不已,落寞的眼睛裡帶出了絲絲哀傷和心痛,他站起身:“伯父伯母,夜已深,楚容就先告辭了。”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爹孃也目露哀傷:“是我們配不上人家啦……”爹孃相互扶持站起身,“你們慢吃,我們先回了。”他們難過地走了。
我嘆了口氣。
小暹看看我們,爬下桌子拖着小菠菜和黑將軍走了。
不行了,瞞不下去了。我霍然起身:“我去說!”
簫滿麒拉住我:“別衝動。”
頹喪地坐下。王白石笑道:“成親是喜事,你們都怎麼了?更別說還是和琴鎮長。”
簫滿麒看看他,一嘆氣:“石頭,家家有本難唸的經。鎮長心裡不是我妹。別說了,我們喝酒。”
王白石朝我看來,我還是不放心爹孃:“我還是去看看吧。”也不管簫滿麒同不同意,去爹孃的院子。
他們房間的燈亮着,窗戶上映出他們的身影,爹坐着,娘站着,只聽娘說:“肯定不是了……不然楚容早答應了……”
原諒他們剛纔提親事是爲了試探我到底是哪個滿月。
“哎……”爹難過地嘆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是啊……”娘也哽咽起來,“小月到底去了哪兒?”娘掩面而泣,爹起身將她攬在身旁:“不回來也是好事吶……回來豈不是跟我們受苦?至少,這個小月也很孝順我們……”
心裡,一陣抽痛,他們還是感覺到了嗎?
“老爺,我覺得麟兒好像知道這事,問問吧,否則總是掛在心上……”娘哽咽地幾乎說不下去,“之前就覺得不是,你說人家是狐妖,說怕她對我們加害讓我一直裝作不知,把她當真小月來看,現在,我們落難了,若是狐妖,早走了……哪會跟着照顧我們……”
原來,早被認出來了。哎。之前一直在金宮,跟爹孃接觸地少,故而不知他們的心思。是啊,爲人父母的,怎會認不出自己的女兒呢?
房子裡,爹沉默不語。
怎麼跟他們解釋,才能讓他們接受?
轉身離開了院子,面前出現了小暹和黑將軍,小暹懷裡抱着我的大紅雞:“姨,這隻雞可以給我嗎?”
“好。其實……它是隻鳥。”
“姨。”他看向我。
“什麼?”
他垂落目光:“請你別走,另一個姨我沒見過,她回來,娘就沒希望回來了……”
我在他的話語中,久久怔立。肩膀感覺落下了千斤重擔。小暹,我在你娘也不一定會回來啊。如果她復仇的心一日不消,她一日不會離宮的。就像端木太后。
第二天,我還是跟簫滿麒去落馬鎮,依然在那條兩國相接的小道上,看到了王白石的饅頭談。這一次,看到了他昨天說的狗。那隻狗跟琅琊差不多大,全身黑色。正端端正正坐在攤子邊,用一雙如同鷹的眼睛看我們。
我們走到他的攤位邊,簫滿麒已經和衆人一樣有些隨便地喊:“老規矩,六個饅頭。”
那狗朝我走來,在我腿邊嗅嗅嗅嗅。王白石把饅頭給簫滿麒,簫滿麒拉起我:“走了。”
可是,那狗跟着我,繼續嗅,那感覺……像我也是狗……
它一直跟我入了落馬鎮,不跟了,扭頭竟是撒歡一樣往回跑。我遙望遠處,石頭的饅頭旗子在春風綠樹下輕輕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