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進入大殿之中,林寒細細地觀察着周身的環境,發現這大殿寬不過三十來尺,縱深卻足足有三百來尺。
長殿彼端高設一座,坐着一個長鬚老者,那原本應該是東方不敗的。殿中無窗,殿口點着明晃晃的蠟燭,東方不敗身邊卻只點着兩盞油燈,兩朵火焰忽明忽暗,相距既遠,火光又暗,此人相貌如何便瞧不清楚。
此情此景,林寒心中一陣暗笑,自打入殿之後,便抱着一種看戲的心態,戲謔的目光不時地向對面瞧去。
上官雲在階下跪倒,說道:“教主文成武德,仁義英明,中興聖教,澤被蒼生,屬下白虎堂長老上官雲叩見教主。”
東方不敗身旁的紫衫侍從大聲喝道:“你屬下小使,見了教主爲何不跪?”
上官雲道:“屬下那幾個小使朝思暮想,只盼有幸一睹教主金面,今日得蒙教主賜見,真是他們祖宗十八代積的德,一見到教主,喜歡得渾身發抖,忘了跪下,教主恕罪。”
任我行心想:時刻未到,便跪你一跪,又有何妨?待會抽你的筋,剝你的皮。當即低頭跪下。向問天和盈盈見他都跪了,也即跪倒。如此一來,便只有林寒突兀地站在大殿之中。
紫衫侍從再次喝到:“你爲何不跪?”
在任我行等人的焦急目光中,林寒毫不理會旁人,徑直來到任我行身前,附耳說道:“假的!”說完還用手指了指對面的東方不敗。
任我行心中一動,入殿之時,他便覺得有古怪,要知道,武林高手之間也是有氣機牽引的,而他在入殿之後並未發現東方不敗的氣場,叫他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他亦不曾想到會有冒牌一說。
經林寒提醒,任我行渾身一震,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被耍了,被東方不敗耍了!此念一起,心中再無法平靜,只見他從懷中摸出三枚銅錢,運力於掌,向東方不敗擲去。
看到任我行率先動手,任盈盈叫道:“動手罷!”
令狐沖一躍而起,從繃帶中抽出長劍。向問天從擔架的木棍中抽出兵刃,分交任我行和任盈盈,跟着用力一抽,擔架下的繩索原來是一條軟鞭。
林寒則是從容地從擔架中取回淚痕劍,卻並不上前,而是看着四個人展開輕功,搶將上去。
只聽得東方不敗“啊”的一聲叫,額頭上中了一枚銅錢,鮮血涔涔而下。任我行發射這三枚銅錢時和他相距甚遠,擲中他額頭時力道已盡,所受的只是一些肌膚輕傷。但東方不敗號稱武功天下第一,居然連這樣的一枚銅錢也避不開,自是情理之所無。
任我行心中再無疑惑,哈哈大笑,叫道:“這東方不敗是假貨。”
向問天刷的一鞭,捲住了楊蓮亭的雙足,登時便將他拖倒。東方不敗掩面狂奔。令狐沖斜刺裡兜過去,截住他去路,長劍一指,喝道:“站住!”
豈知東方不敗急奔之下,竟不會收足,身子便向劍尖上撞來。令狐沖急忙縮劍,左掌輕輕拍出,東方不敗仰天直摔了出去。
此番變化在轉瞬間完成,還不待一衆紫衫侍從反應過來,假‘東方不敗’已是被任我行等人擒在手中。
就在此時,殿外一陣喧譁,正是那倒黴蛋闖了進來,後面則是跟着一羣尾巴,都是外面的刀手武士。童百熊闖將進來,見者東方不敗被擒,有看到任我行、向問天兩人在場中,一時間不明所以,好一會之後,才知道這個東方不敗是假的。
任我行一把抓住東方不敗後頸,將他提到殿口,大聲道:“衆人聽着,這傢伙假冒東方不敗,禍亂我日月神教,大家看清了他的嘴臉。”
但見這人五官相貌,和東方不敗實在十分相似,只是此刻神色惶急,和東方不敗平素那泰然自若、胸有成竹的神態,卻有天壤之別。衆武士面面相覷,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任我行大聲道:“你叫甚麼名字?不好好說,我把你腦袋砸得稀爛。”
那人只嚇得全身發抖,顫聲說道:“小……小……人……人……叫……叫……叫……”
向問天已點了楊蓮亭數處穴道,將他拉到殿口,喝道:“這人到底叫甚麼名字?”
楊蓮亭昂然道:“你是甚麼東西,也配來問我?我認得你是反教叛徒向問天。日月神教早將你革逐出教,你憑甚麼重回黑木崖來?”
向天冷笑道:“我上黑木崖來,便是爲了收拾你這奸徒!”右掌一起,喀的一聲,將他左腿小腿骨斬斷了。
豈知楊蓮亭武功平平,爲人居然極是硬朗,喝道:“你有種便將我殺了,這等折磨老子,算甚麼英雄好漢?”
向問天笑道:“有這等便宜的事?”手起掌落,喀的一聲響,又將他右腿小腿骨斬斷,左手一樁,將他頓在地下。
楊蓮亭雙足着地,小腿上的斷骨戳將上來,劇痛可想而知,可是他竟然哼也不哼一聲。
林寒不由點頭,倒也是條漢子,很是有些男子氣概,難怪東方不敗會看上他,心甘情願地給他作女人,情願躲在深閨裡繡花,也不願操持教務。
向問天大拇指一翹,讚道:“好漢子!我不再折磨你便了。”在那假東方不敗肚子上輕輕一拳,問道:“你叫甚麼名字?”
那人“啊”的大叫,說道:“小……小……人……名……名叫……包……包……包……”向問天道:“你姓包,是不是?”那人道:“是……是……是……包……包……包……”結結巴巴的半天,也沒說出叫包甚麼名字。
衆人隨即聞到一陣臭氣,只見他褲管下有水流出,原來是嚇得屎尿直流。
任我行道:“事不宜遲,咱們去找東方不敗要緊!”提起那姓包漢子,大聲道:“你們大家都瞧見了,此人冒充東方不敗,擾亂我教。咱們這就要去查明真相。我是你們的真正教主任我行,你們認不認得?”
衆武士均是二十來歲的青年,從未見過他,自是不識。自東方不敗接任教主,手下親信揣摩到他心意,相誡不提前任教主之事,因此這些武士連任我行的名字也沒聽見過,倒似日月神教創教數百年,自古至今便是東方不敗當教主一般。
衆武士面面相覷,不敢接話。
上官雲大聲道:“東方不敗多半早給楊蓮亭他們害死了。這位任教主,便是本教教主。自今而後,大夥兒須得盡忠於任教主。”說着便向任我行跪下,說道:“屬下參見任教主,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縣官不如現管,衆武士雖然不認得任我行,卻對上官雲非常的熟悉,知道他是白虎堂長老,見他都要向任我行跪拜,這個時候,傻子都明白衆人說的都是真的,就算不是,跟着上官雲也不吃虧。如此,衆武士便跟着上官雲行那跪拜之禮。
任我行哈哈大笑,一時之間,志得意滿,說道:“你們嚴守上下黑木崖的通路,任何人不得上崖下崖。”
衆武士齊聲答應。這時向問天已呼過紫衫侍者,將童百熊的銬鐐打開。童百熊關心東方不敗的安危存亡,抓起楊蓮亭的後頸,喝道:“你……你……你一定害死了我那東方兄弟,你……你……”心情激動,喉頭哽咽,兩行眼淚流將下來。
楊蓮亭雙目一閉,不去睬他。童百熊一個耳光打過去,喝道:“我那東方兄弟到底怎樣了?”
向問天忙叫:“下手輕些!”但已不及,童百熊只使了三成力,卻已將楊蓮亭打得暈了去。童百熊拚命搖晃他身子,楊蓮亭雙眼翻白,便似死了一般。
任我行向一干紫衫侍者道:“有誰知道東方不敗下落的,儘速稟告,重重有賞。”連問三句,無人答話。霎時之間,任我行心中一片冰涼。他困囚西湖湖底十餘年,除了練功之外,便是想象脫困之後,如何折磨東方不敗,天下快事,無逾於此。哪知今日來到黑木崖上,找到的竟是個假貨。
就在任我行絕望之際,林寒突然上前,一把將楊蓮亭從他手中搶過。在任我行目瞪口呆之中,楊蓮亭突然蹦跳着掙脫了林寒的掌控。原來,林寒剛纔已經將一股寒冰真氣刺入他的筋脈之中。受到寒冰氣息的刺激,楊蓮亭竟然從昏迷之中清醒過來。
看着楊蓮亭凍得直哆嗦,任我行臉色陰惻惻的,顯然是想起了不久前在少林寺那一段非常不愉快的往事,不過,這個時候可不能窩裡反,勉強壓下心中的憤怒,任我行將氣全部撒在苦命的楊蓮亭身上,對着他就是一頓暴打,而且專挑臀部、大腿之類肉多的地方,幾乎是拳拳到肉,打得或不過癮。
一番折磨之後,向問天道:“姓楊的,我敬重你是條硬漢。此刻黑木崖上下通路早已斷絕,東方不敗如非身有雙翼,否則無法逃脫。你快帶我們去找他,男子漢大丈夫,何必藏頭露尾?大家爽爽快快的作個了斷,豈不痛快?”
楊蓮亭冷笑道:“東方教主天下無敵,你們膽敢去送死,那是再好也沒有了。好,我就帶你們去見他。”
向問天對上官雲道:“上官兄,我二人暫且做一下轎伕,擡這傢伙去見東方不敗。”說着抓起楊蓮亭,將他放在擔架上。上官雲道:“是!”和向問天二人擡起了擔架。
楊蓮亭道:“向裡面走!”向問天和上官雲擡着他在前領路。任我行、林寒、令狐沖、盈盈、童百熊五人跟隨其後。
在楊蓮亭的指引之下,衆人過地牢、穿地道,轉轉折折、彎彎繞繞,突然聞到一陣花香,胸襟爲之一爽。從地道中出來,竟是置身於一個極精緻的小花園中,紅梅綠竹,青松翠柏,佈置得極具匠心,池塘中數對鴛鴦悠遊其間,池旁有四隻白鶴。
除林寒、楊蓮亭之外,衆人萬料不到會見到這等美景,無不暗暗稱奇。
繞過一堆假山,一個大花圃中盡是深紅和粉紅的玫瑰,爭芳競豔,嬌麗無儔。
向問天和上官雲擡着楊蓮亭已走進一間精雅的小舍,衆人忙跟着進去。一進門,便聞到一陣濃烈花香。見房中掛着一幅仕女圖,圖中繪着三個美女,椅上鋪了繡花錦墊。
就在任我行等人詫異之時,只聽得內室一人說道:“蓮弟,你帶誰一起來了?”聲音尖銳,嗓子卻粗,似是男子,又似女子,令人一聽之下,不由得寒毛直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