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峻把溼掉的紙巾從自己臉上拿開,光潔的臉上已經沒有什麼痕跡了,只有眼睛裡的紅色說明了他剛剛那種天翻地覆的痛苦。
他走過去,伸出手臂環住母親的肩膀,把神情渙散,眼神絕望的母親帶進自己的懷裡。
李月卻不肯放手,依舊死死抓着許恆志的衣領,臉上是一種孤絕的執拗。
她不能放手,她沒辦法思考,她只知道她不能鬆手。
許峻也一眼看見了敞開的衣領裡那個鮮紅的脣印。他感覺胃裡都開始翻騰,一種深深的噁心感在腹中升騰———真讓人噁心!偏偏這個人是自己的父親。
“媽,你鬆鬆手,先坐下好不好?”許峻感受得到李月發自內心的絕望和痛苦,有什麼比這樣的背叛更讓人覺得痛苦的呢?
李月不知道是誰在說話,她只是下意識地機械般地喃喃着:“不,我不鬆手,一鬆手阿恆就沒有了,不……”
許峻心裡一酸,再也保持不了冷靜,他哽咽着衝許恆志大聲責問出來:“你怎麼能這樣,你怎麼這樣傷害她?”
許恆志對李月已經不在乎,但是面對自己唯一的兒子,他的一張老臉還是羞愧的發紅。
他心裡轉過無數個念頭,也有一絲悔意———只是後悔自己不謹慎被李月發現而已。他覺得他和李月的愛情早就沒有了。他覺得他愛的是當年那個柔柔一笑就讓他神魂出竅的魅力姑娘,而不是眼前這個半老徐娘的潑婦!
僵持了幾秒鐘,許恆志還是不敢看許峻的眼睛,他單純的傻兒子啊,現在心裡一定是對他鄙夷唾棄的吧?他害怕看見那雙清澈的眼睛裡的失望和厭惡。
許久,許恆志纔有些無力地解釋道:“許峻,我們,我們大人的事情,你不清楚,我和你媽媽,已經沒辦法好好相處了,所以我才……”
“所以你纔可以無視媽媽的痛苦,無視她幾十年跟着你辛苦操勞,忘了她爲這個家付出了多少?!”許恆志微弱的辯駁完全沒辦法打動許峻一絲一毫,只能讓他更加憤怒!
他一個十九歲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媽媽雖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是對這個家,對眼前這個男人,卻是掏心掏肺,操碎了心,而現在他一句輕飄飄的“沒辦法好好相處了”就想抹殺掉這個女人幾十年的青春?
退一萬步講,真的過不下去,可以兩個人溝通啊,可以正當離婚啊,爲什麼要這樣,理直氣壯地出軌,對母親造成這樣的打擊和傷害?
許恆志無言以對。他任由李月揪着他的衣領,再不說話。
許峻接着哄勸李月:“媽,鬆手,我是你兒子,我不會離開你的,有我在這裡,鬆開手吧!”
他儘量輕柔地去掰開母親僵硬的手指,他不能再看着自己的母親這樣令人難過的模樣。許恆志也很配合地去掰李月的手指,卻被許峻一把揮開了:“別碰我媽!”
許恆志被自己的兒子這樣嫌惡,心裡有些惱怒,卻終究沉沉嘆了口氣,爲自己開脫:“許峻,你不能只考慮你媽媽的感受,你有沒有想過,你媽媽跟個潑婦似的,我真的沒辦法了……”
“這些你都不需要跟我說,你應該跟我媽解釋!”許峻冷冷地打斷他這樣沒有一點悔改的狡辯,把自己的母親帶離他的身邊。
自己的父親已經變了心,真是什麼藉口都能找出來。
許峻扶着李月坐到沙發上去,倒了一杯溫開水遞到李月嘴邊:“媽,你喝口水。”
李月沒有迴應,目光還是那樣呆滯,卻也沒有反抗,任由許峻把水往她的嘴裡輕輕灌進去,無意識地吞嚥下去。水的溫度並不高,卻是讓李月如墜寒冰的身體漸漸緩了過來。舒緩的感覺從胃部慢慢蔓延至全身,隨着身體感覺的恢復,李月的思緒也終於回到現實裡,她慢慢擡起手臂,遮住了眼前忽然覺得刺眼的吊燈光線。
客廳頂上的水晶吊燈,當初是她選的,選的是燈具城最貴最華美的款式,而此時這些璀璨華美依舊的光芒卻讓她想躲起來。她的人生一敗塗地,這樣燦爛奪目的光彩,對她像是一種深深的諷刺。
心頭最初的震驚和哀慟過去之後,李月覺得無比地憤怒,那種抓心撓肺的感覺讓她覺得胸腔像是要炸開一般難受,滿心的痛苦無可宣泄!
許恆志,你這個鱉孫,不得好死!
強悍了幾十年的李月隨手抓起身邊的東西,向許恆志的方向沒頭沒腦砸過去。
許恆志被李月的突然襲擊弄得狼狽不堪,他左右閃避着,卻沒像往常一樣對李月出聲呵斥。他的大腦經過高速運轉,得出一個結論:李月手裡,還握有他的把柄,萬一這個瘋女人不顧一切要跟他同歸於盡,那可就真的完了!
“哐哐啷啷……”
隨着一連串的砸東西聲音,客廳光潔的地板上落滿了各種東西,抱枕,菸灰缸,杯子碎片,紙巾盒,狼藉不堪。
許峻看着狼狽閃躲的許恆志,冷眼旁觀沒有做聲,也沒有去阻止李月的瘋狂。他知道自己母親需要通過一個方式來發泄她心裡的痛苦和委屈,這樣對待這個男人,真是一點也不過分!
李月胡亂砸了一通,發現身邊沒有可以扔的東西了,這才暫時停下來,急促地喘着氣,頭髮散亂,雙眼充滿恨意地盯着許恆志,那瘋狂的模樣讓許恆志心裡一緊。
“阿月,我,我只是一時糊塗,你原諒我好不好?我心裡還是有你的,還是有咱們這個家的,我以後就好好守着你,哪裡也不去好不好?”許恆志衡量得失,不得不趕快說好話,企圖先安撫住李月失控的情緒。他滿臉的悔恨乞求,話語裡的溫柔小心也與剛剛對李月的不耐煩截然不同。
年輕時候的李月是個小辣椒,潑辣果敢,那時候這種性格別有風情,深深地吸引着他,但這種情況下,這種性格的李月很容易走極端,他不敢冒這個險!
許峻嘴脣動了動,卻忍住了沒說話,現在許恆志說的話,他並不相信,但是,這樣的時候,他不能代替媽媽說不原諒,他,他不知道這個家如果真的散掉,媽媽會怎麼樣!
李月看着突然間伏低做小的許恆志,心裡怎麼能不清楚是因爲什麼!這個齷齪的男人,他如果真有悔意,他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嗎?他不過是,害怕自己揭穿他曾經做過的事情而已!
李月想起年輕時候敢愛敢恨的自己,對許恆志那樣分毫不讓,並且覺得一輩子都會這樣,現在,卻被他用背叛狠狠甩了一巴掌!她很想說出決裂的的話,很想堅持自己的驕傲和自尊瀟灑地拋棄掉這個噁心的男人,可是,可是她竟然沒辦法說出來!
她已經不是二十歲的年輕美麗的李月了,她已經四十多歲了,容顏衰老,除了兒子和這個家,她已經一無所有!養尊處優這麼多年,她已經沒有底氣再去跟許恆志決裂,這是多麼讓人覺得可憐的現實!
錢,那麼多的錢,當初那些讓人瘋狂覺得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那都不是她的!那也不是許恆志的,那些錢,給了他們這麼多年的富貴,卻也毀去了她的一輩子!
她忽然對許恆志詭異地笑了起來:“呵呵……許恆志,你怕了嗎?你怕我會把你做過的事情都說出去,讓你落進地獄嗎?你怕什麼,你這樣的人,就算活着沒下地獄,死了也是肯定會下地獄的!你背叛我,你欺騙我,結果呢?你還不是一樣得像一條狗一樣跟我認錯!”
到底是當年的許恆志太會僞裝,還是她那時候豬油蒙了心看錯了人?還是說,真的只是這些帶着罪惡的錢讓他們變得面目全非?
她說着說着好像想到了好笑的事情,哈哈地大笑起來,眼神也變得癲狂:“許恆志,有本事你跟我離婚啊,你現在喜歡誰,你跟我離婚娶了她啊?你敢麼?!哈哈哈……你以爲白蘇荷走了你就沒事了,你以爲白成安和蘇蟬都死了,就沒人來跟你算賬了,你等着吧,你好好花這些錢吧,多花點,不然將來下地獄多虧啊!哈哈哈……”
李月似乎越說越覺得可笑,淒厲的笑聲一陣陣迴盪在客廳裡,讓許恆志和許峻都毛骨悚然。
“李月,你這個瘋子,你當着孩子的面胡說什麼!”許恆志臉色大變,被李月罵成狗,讓他心裡恨得要命,但是他現在還真的拿這個女人沒辦法,李月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李月詭異的笑聲依舊停不下來:“我有胡說?真是好笑,我說的不對嗎?那天我要是站在門外邊喊,那纔是胡說呢!”
許峻也被李月的笑聲笑得心裡一陣涼過一陣。
他原本還打算等李月的情緒穩定了再問問他們開始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可現在看來,什麼都不用問了。
白成安,蘇蟬,那是小荷的父母。還有什麼好問的!
他已經從這樣的話裡窺見了事情的端倪。
難怪他們那麼不待見小荷,難怪他們對小荷那樣苛刻!
許峻遍體生寒,不敢再想下去。彷彿心底深處隱藏了一個黑暗的謎團,那個謎團一旦揭開,會毀掉他全部幸福的希望!
他捂着耳朵頹然坐在沙發上,強迫自己不要再去聽許恆志和李月的爭吵。
老天啊,他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許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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