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江橫着走了進來，爲啥橫着啊？因爲胖。其實胖這個詞用在他身上不太合適，應該稱爲魁梧，一米八五的個頭，二百多斤很正常。。
讓屋裡三人瞠目結舌的是，大冷天胖隊居然穿了個T恤，三九天光膀子，你當自己北極熊呢？看着三人的眼神，龐大江意識到自己確實有些裝，趕緊解釋：這不剛下飛機嘛？要說什麼叫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你們不知道南方那個天氣，簡直太爽了……
周飛羽眼皮也沒撩一下，咳嗽一聲，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龐大江看了他一眼，收住話頭，直接跟馬也和小何說：“你們去查查啤酒廠在這片的片區經理，然後把情況報上來。”兩人答應一聲趕緊溜了。
等龐大江坐下來一聊，周飛羽才知道原委。原來，龐大江的妻子丁紅就在啤酒廠技術科，出差這段時間裡兩人幾乎每天都會視頻電話，丁紅有一天聊起了啤酒蓋這件事，雖然通過例行通報，他早知道周飛羽在查啤酒蓋這個案子，但是丁紅在技術科也知道這件事就有些奇怪了。難道那幾袋啤酒蓋弄得啤酒廠上下不得安寧？經丁紅詳細一說，龐大江覺得這案子的貓膩可就不是幾麻袋啤酒蓋那麼簡單了！
說白了，貓有貓道，鼠有鼠洞。這句話用在各行各業都不過分。就拿啤酒蓋中獎這件事來說，其中的道道並不少。啤酒的灌裝是在啤酒廠不假，但啤酒瓶、啤酒蓋、商標、包裝卻都是外包的。因爲要進行有獎促銷，啤酒廠就向啤酒蓋的供應商訂製了一批有獎瓶蓋。按照正常程序，這批啤酒蓋會隨機和其他瓶蓋混在一起，直接上生產線封裝。但這就產生一個問題，隨機封裝就不可避免的產生某一箱啤酒裡都是中獎的啤酒。避免出現這種情況的辦法就是需要一種儀器來分辨哪些是中獎瓶蓋，然後在封裝生產線上按既定程序自動分揀裝箱。這在今天算不上什麼高科技，但關鍵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沒錢！啤酒廠捨不得花錢來辦這件事，那就不用機器，用人幹，反正人有的是。
周飛羽瞪大了眼睛說：“是不是彩票也這麼幹啊？”龐大江白了他一眼：“兩碼事！”
龐大江繼續說，因爲要人工分揀，所以這批中獎啤酒是單獨灌裝的，然後在包裝車間由專門的人員分揀裝箱。這件事全廠上下都知道，廠裡三令五申嚴格保密條例，就差像印鈔廠一樣了，畢竟啤酒廠的工資和福利待遇都很好，誰也不想把這件事傳出去丟了自己的飯碗。
當然，難免有些人貪圖小便宜，想着去分揀車間套套話，看看能不能獲知瓶蓋的小秘密，可惜分揀中獎啤酒的人也不知道怎麼分辨，他們的工作就是向每箱成品啤酒裡放進去6、7瓶中獎的，實際來講就是個搬運工。
按理說，啤酒廠的這套管理制度還是有效的，儘可能避免了一些漏洞。但沒有什麼事是完美無缺的，只要是有水，就不可能一滴不滲。這套管理辦法在生產環節似乎很嚴密，在銷售端問題就多了。別的不說，就說中獎瓶蓋的回收，經銷商是拿着中獎瓶蓋和廠家結算，但結算時總不能也人工數數吧？一家每個月幾萬個，你想那麼多家經銷商，你數的過來嗎？所以就採取了一個簡單的方式，上秤稱！每個經銷商拿來的兌獎瓶蓋按照重量一稱，除以每個瓶蓋2克，那多少個瓶蓋就一目瞭然了。當然這重量難免有偏差，可經銷商也不會太計較，畢竟還是指着啤酒廠吃飯呢！但這問題又來了，這看似不起眼的重量，一家少點或者一家多點，總體算起來就不是小數目了。這部分多出來和少出來的重量哪裡去了？
看着周飛羽瞪得比牛眼還大的眼神，龐大江不緊不慢端起了周飛羽的茶杯喝了一口，氣得周飛羽罵道：“我那裡面有蒙汗藥！”
龐大江接着說，這啤酒廠也大概知道這裡面的貓膩，所以結算的時候，只要中獎金額不超過中獎比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周飛羽急了：“你這說來說去還是一堆廢話，我總不能去一個個瓶蓋找線索吧？”
龐大江看着周飛羽急的樣子笑了，他從小到大就喜歡和周飛羽玩這個遊戲，每次看到周飛羽抓耳撓腮的樣子就特別開心。
龐大江賣了個關子，問：“你說中獎的瓶蓋能百分之百迴流嗎？”周飛羽氣得一摔杯子，道：“你這不廢話嗎？就那幾個瓶蓋值得我顛顛跑去超市兌獎，我哪有那閒工夫？”
龐大江說：“對！像你這麼想的人太多了，所以啤酒廠兌獎的瓶蓋只少不多！”接下來的龐大江說的讓周飛羽終於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了，他確實遺漏了一個線索。
龐大江解釋了爲什麼身在技術科的丁紅知道這件事了，原來周飛羽派人排查時聯繫了啤酒廠負責銷售的部門，他們也積極配合看看哪個經銷商最近有突然增加的中獎量，結果和周飛羽他們瞭解的一樣，並沒有增加。但是，警察前腳剛走，銷售總監看着手裡的報表，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出事的這個片區，居然每次瓶蓋迴流都在30%左右。這銷售總監是剛從外面高薪聘的，對數據是相當敏感，而且邏輯上他也認爲這不合常理，這個片區肯定有貓膩。當然他也沒往盜竊那方面想，簡單的推測是迴流瓶蓋上秤這個環節出問題了，肯定有人往回流的瓶蓋裡放了不少沒中獎的。所以他馬上向廠領導彙報，結果碰了一鼻子灰。不過畢竟是新來的銷售主管，想借着這件事立威，他找到技術科，看看能不能用技術手段來檢測出這批瓶蓋裡有沒有摻假。
正巧，丁紅被廠裡指派進行瓶蓋掃描技術攻關，廠裡想自己來解決分揀這個事，這種簡單勞動沒必要浪費那麼多人工。丁紅這一陣沒少研究這個中獎瓶蓋，最近還有了突破，因爲定製的瓶蓋再怎麼說和沒定製都有差別，外行人看不出來，在搞檢驗出身的丁紅眼裡那基本上是小兒科，一個瓶蓋能有多大的技術含量？
丁紅髮現，這批定製瓶蓋和普通的瓶蓋主要的差別就在蓋裡的膠貼上，因爲那上面印着中獎標記，而這標記是有顏色的，在特殊光線下能顯示出來。接下來就簡單了，丁紅讓銷售總監去庫房把那個片區的迴流瓶蓋隨機拿兩袋來。結果把麻袋傾倒在技術科的地上，特殊光線一照，李鬼就現形了。這兩個麻袋中最少摻了接近10%的普通瓶蓋。那這到底是多少呢？不愧是搞檢驗出身，丁紅用的是容積積算法，她算了一下，一個啤酒瓶蓋，底面積大概是5平方釐米左右，深度大約是0.4釐米，所以容量在2毫升左右，也就是0.000002立方米；啤酒廠專門的編織袋1米長，0.5米寬，算下來體積在0.08立方米。理論上一個麻袋能裝4萬個，2個麻袋8萬個，拋去實際誤差，最少也有5萬個，10%就是最少幾千個。乖乖，這是多少錢啊？怪不得有人搞貓膩，這就是一本萬利啊！
聽到這裡，周飛羽是徹底迷糊了：“敢情你說這半天還沒說到正題，我是查盜竊，又沒有查摻假，這是廠裡的管理問題，就是報案也歸經偵管，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龐大江笑了：“就知道你這麼說，那我們來梳理一下現在瞭解到的線索。報案的老闆娘說她丟了5.8萬的瓶蓋，保守估計這批瓶蓋也就是接近4萬個，按照中獎比例，1箱裡面有30%的中獎，24箱裝最多7-8個，4萬多箇中獎就是接近6000箱。她這個超市規模算是不小，但是每天200箱的銷量你覺得是不是有點誇張？”
周飛羽揉着被數字折磨暈了的腦袋想了會，突然說：“難道她是監守自盜？”又一轉念：“不對不對！就算老闆娘報水災，可這有啥好處，難不成等我們破了案找小偷補償？這算的哪門子帳啊？”
龐大江看着周飛羽發窘的樣子就發笑，說：“再問你個問題，你說老闆娘即使沒報水災，那她哪來這麼多瓶蓋？”周飛羽眼睛一亮：“你說她也摻假？”龐大江白了他一眼：“老闆娘摻假別人不知道，難道啤酒廠的片區經理不知道？銷量在那擺着呢，一捅就破！這就只有一種可能，片區經理肯定知道這件事，說到這裡還得說說啤酒廠的另外一個管理漏洞！”
周飛羽徹底是怒了：“死胖子，你要是再這樣沒完沒了，就趕緊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