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響在40多公里外的原始森林裡。
周飛羽他們趕到現場時其實已經是案發第二天的早上，一路上接二連三的特警車輛和閃着警燈的警車呼嘯而過，看樣子S市幾乎一半的警力都出動了。案情通報上的信息簡單明瞭，據市中心48公里的六塔鎮林區發生槍擊案，兩名護林員被殺身亡，兇手逃進了密林深處。通報命令所有交通路口封卡堵截，同時組織警力會同森林公安、林區巡防各部門進行山區搜索。
案發現場已經勘查過了，遇害的護林員遺體已被移走，但遺留的血跡在積雪上分外刺眼。
痕檢工作是連夜展開的，因爲案發時間爲頭一天晚上8點左右，據護林員的同事老張描述，他們一組三個人，遇害的護林員一個姓林，年紀稍大，一個姓尹，30多歲。看護的責任區範圍大概爲4000畝左右林帶，每週巡山兩次。這幾天眼瞅着接近清明節，山區防火形勢嚴峻，這個護林組就改爲一天一巡，爲圖方便值班期間就住在半山腰的林業檢查站。
3月28日下午4點左右，3人巡山完畢回到住處，吃完飯天就黑下來了，3人準備看會電視就睡覺，畢竟一天一巡體力明顯吃不消。大概7點多，老林尿急，出外解手的時候，發現山上有飄忽不定的火光，那片區域他知道，有一片早年間的墓地，平時他們巡山的時候特別注意那裡，生怕來上墳燒紙的引燃山火，雖然林業部門三令五申文明祭掃，野外禁止明火，但就有那不聽話的屢犯不止。老林有些惱火，這年頭日子好了，可人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了，白天他巡過那片墓地，發現了幾處燃盡的灰燼，他和小尹、老張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片區域仔細清理了一遍，確認再也沒有險情才收工。沒想到還是有人偷偷又燒上了，正要轉身叫上其餘兩人一起去看看究竟，轉念一想不對，上墳燒紙的基本是上午，老規矩沒有晚上上墳的，老張插嘴道，也有可能是剛死的，火化後偷偷運回老墳合葬也說不定，畢竟山裡人還是觀念上比較固執。
老林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也沒多說啥，留下老張看家，帶着小尹就尋了過去，爲防死者家屬情緒激動，特意沒帶什麼防身的傢伙，怕引起誤會，這種事只能勸，不能拱火。
墓地離檢查站不遠，有條小路直達，距離也就2裡多地。大概8點鐘，老張被傳來的兩聲槍響嚇得呆住了，山區空曠，這槍聲就格外響亮。老張最初還以爲是電視裡抗日神劇的聲音，定睛一看電視裡演的卻是古裝戲，這山裡多少年也沒聽見槍聲了，野雞都沒了，誰還上這打獵呀？老張慌了神，抄起對講機就喊起老林，結果幾分鐘都沒人應答，衝出屋外一看，墓地那邊的火光不見了，他大聲喊着老林和小尹的名字，除了黑壓壓的林子和呼嘯的山風，周圍寂靜無聲。
老張當時汗就下來了，進屋抄起專用電話就給山下的森林派出所打過去，沒到半個小時，整個派出所的幹警就都跑上了山，順着老張的指向，很快就到達了墓地。結果一看，老林倒在一個墳包前面，頭部一個血洞，身下一攤血；五十米外，小尹翻倒在路邊，腦後赫然也是一個彈孔。出警的警察看到這個場面目瞪口呆，問老張，你確定是兩槍，老張使勁地點着腦袋，沒錯！要知道我可當過兵。
在場的森林公安不敢懈怠，馬上封鎖現場，緊急向上級彙報。晚上10點左右，各路人馬全部到達，封路設卡的行動也同步進行。一時間，黑寂的山林裡警報響徹，警燈閃爍，森林分局、市局的痕檢、刑偵、警犬等分隊也齊聚案發現場。
初步勘查表明：老林和小尹都是一槍致命，現場足跡雜亂，已全部採集取樣，但還不能斷定哪個是嫌疑人的腳印。不過初春時分，林區的道路積雪還沒化乾淨，嫌疑人不可能不留下痕跡，由於深夜林區情況複雜，搜索範圍有限，還沒有發現犯罪嫌疑人的逃跑方向，只能等到天亮後進一步搜尋。現場找到兩枚彈殼，是7.62毫米子彈，批號待查。
周飛羽聽着市局杜副局長在陳訴案情，佈置搜捕任務，心裡泛起了嘀咕，老天！7.62毫米子彈，別是那把54手槍射出來的吧？
沒有時間多想，周飛羽跟着搜捕的隊伍就鑽進了林子，前面兩隻警犬開路，痕檢和通訊組緊跟，左右一排散開，特警、民警荷槍實彈，就是跟來的森林巡防隊也帶着五花八門的傢伙什，所有人如臨大敵！
這陣仗周飛羽聽說過沒見過，起碼他從警以來就沒經歷過。上一次S市這麼大張旗鼓的搜捕行動，就是他現在正排查的“3.15”槍案，可那時候他還沒出生呢。
突然，打頭的警犬大聲吠叫起來，所有人都一激靈，齊刷刷的槍口指向了前方。只見兩條警犬使勁地用前爪刨着一個低窪處的積雪，幾個民警馬上疏散圍涌上來的人羣，圈出了一個5米見方的警戒帶。
周飛羽看了一下警犬，發現這是警犬分隊剛引進的史賓格犬，也叫英國激飛獵鷸犬。這種犬最適宜茂密的叢林搜索，擅長警界、海關等搜查毒品及***品。前一陣爲了尋找子彈線索，他曾向警犬分隊商量借用，可是就派給了他一條德牧。看來這回市局是把壓箱底的寶貝都拿出來了。
警犬刨開的雪堆下面出現了一個蛇皮袋子，袋裡裝着一隻坩堝，一個長條模具，還有一個丙烷噴槍，一把夾鉗；周飛羽對這套東西很熟悉，這是民間小作坊融制金銀飾品的工具，他辦過幾個金銀飾品銷贓的案子。難道犯罪嫌疑人到深山裡鍊金子來了，這唱的哪出啊？
現場檢出坩堝裡遺留有金渣，但沒發現金子。警犬追尋的方向不可能有太多人經過，況且是循着現場的氣味過來，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遺留。
痕檢人員緊張地進行取樣，其他人跟着警犬一路尋去。等周飛羽他們鑽出了一片林子到達山頂的時候，周飛羽知道恐怕沒法再有更大的收穫了。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說說S市的地理地貌。S市位於東北邊陲，整個地區凸現山勢並且連綿起伏，同時縱橫河流，被稱爲“九分山水一分田”。地形則是以山地，丘陵爲主，呈現出中山、低山、丘陵、河谷盆地四種地質形態。案發的這個六塔鎮曾是當年東北剿匪時土匪藏匿最多的地方，幾乎山谷、丘陵、河流連綿不斷，叢林荊棘密佈，不熟悉地形的人很容易迷路。
就說周飛羽現在的腳下就有一條蜿蜒的河流，滿語叫莫丹河，意思彎彎曲曲的河流。莫丹河繞着山丘，山丘抱着河流，可見地形之複雜。
果然，警犬追到河邊就停住了，河溝裡即將融化的薄冰根本撐不住人，試了幾次就放棄了。看來要想進一步搜尋嫌疑人線索，只能從這片山區的外圍採取包圍收縮的方式，一步步縮小搜索區域。
沒辦法，所有人馬原地駐紮，分派一部分人手繼續在搜過的區域繼續找遺漏點。趁着這個機會，周飛羽帶着馬也和小何就向現場指揮部走去。因爲他有一種直覺，這支槍很可能是3.15案的那支。
等到了指揮部所在的林業檢查站，一進屋，看到滿屋子人凝重的表情，通訊指揮車上傳來的畫面，不幸被周飛羽言中了，從護林員身上取出的彈頭經檢驗證實，就是那把丟失的54手槍射出來的；但現場遺留的彈殼卻不是丟失的那10顆子彈，而是俄羅斯製造的7.62毫米手槍彈。
周飛羽的腦袋徹底亂成了一鍋粥，鐵路、廢品站、林區、俄羅斯這麼多地方，坩堝、金子似乎又是犯罪嫌疑人來這裡的目的，這犯罪嫌疑人究竟是何方的鬼怪？
肖局聽着前方傳來的一個接一個的彙報，眉毛逐漸擰在一起，臉也越來越黑了。只見他對着話筒大聲喊道：“我不要聽困難，我要的是人，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每一個地方搜遍，就是跑到天上去也要給我弄下來！”
天上直升機的轟鳴掠過，林業消防應急的2架直升機向遠處的山巒飛去，幾架無人機在前後左右的林子上空盤旋。
周飛羽有點恍惚，這場面像極了電影裡的戰爭畫面，甚至都想挎上突擊步槍來一場叢林圍殲戰了。不過，他心裡知道，有一點毋庸置疑了，當年的犯罪嫌疑人還沒死，又出來興風作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