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一夜之間,就多了許多心事。
第二一早,有些沒精神,昨晚上聽了一夜的雨,心神倦怠,萎靡至極。
院子裡沒有芭蕉,也體會不得那雨打芭蕉的百般心腸。
可是愁腸上頭,聽了一夜的雨,竟也生出百般滋味,以至無法成寐。
昨夜半夜大雨,至天明際轉成小雨,如今到了白日,竟只餘淅淅瀝瀝的小雨,仿若三春的春雨霏霏。
越發的令人心神不暢,鬱氣叢生。
偏這個時候,老王妃院子裡的丫頭請她過去,說是老王妃見她。
打點起精神,呼奴喚婢,換了一身顏色鮮亮的衣裳,披了鳧靨裘,腳踏木屐,頭頂上撐了一把紅豔豔的牡丹圖的油紙傘。
知曉是爲了董家的事情,又或者是因爲許家的事情,雲染昨晚上起心神不寧,以至於情緒不穩,此時板着一張臉,面無表情,老王妃院子裡前來開門的婆子,不免被煞了一跳,心口跳得厲害,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剎,恭恭敬敬的迎了王妃進門。
等王妃徑直走了進去之後,這才覺得手腳發涼,腿肚子有些軟,竟是靠着牆才站穩了。
真是邪了門,那守門的婆子忙灌了一盞涼茶,這才覺得好了些。
羅嬤嬤正在指揮着丫頭婆子收拾東西,瞧着像是打開了庫房,還有人手裡捧着冊子低聲念着,那邊就有人覈對。
這麼一番熱火朝天的模樣,倒是跟今日的天氣十分的不配。
細雨綿綿的日子裡,合該手捧一盞熱茶,與三五好友閒聊,亦或者捧着一卷喜愛的書細細去讀。
偏她卻要別人請來做那勾心鬥角之事,本就肅穆的臉,此時更是掛了一層寒霜。
雲染待老王妃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不知道珍惜,硬是要硬碰硬的撞上。
後果如何,只能各自祈禱了。
“老奴參見王妃。”羅嬤嬤穩穩的蹲身行禮,身後緊跟着一羣人都彎了腰行禮。
呼啦啦矮了一大片。
若是往日,雲染必然擺出那溫柔賢惠的面孔,笑着讓羅嬤嬤起身,不被人瞧出絲毫的不妥當來。
偏她今日掛念遠在邊關的司空穆晟,京都形勢如此緊張,家裡人還要給她添亂,那一張僞善的臉怎麼也裝不下去。
倒不如不裝了,人生難得活得痛快,便是司空穆晟回來,怕是也不願意委屈她的。
她只是爲了他,自己願意委屈自己。
可今兒個,她不願意了。
雲染不開口叫人起來,只能這樣半蹲着,這個姿勢其實極爲難受,若是那學規矩不到家的,蹲不了多久就要身子搖晃,然後再穩不住一個屁股蹲蹲在地上,那纔是顏面丟盡。
羅嬤嬤只覺得心裡不好,正要開口,卻聽着王妃與往昔柔和的聲音不同的聲音,帶着幾分微雨寒涼的氣息,傳到耳邊來。
“喲,倒是沒想到這樣的雨打頭的日子裡,怎麼憑白的開了庫,腳下踩着泥水,身上淋着雨,怎能好好地當差?”
羅嬤嬤眼皮一跳,聽着王妃語氣平平,卻偏偏字字句句不饒人,只得打起精神來回道:“庫裡的東西久了,老王妃一時心血來潮收拾收拾,索性雨不大,倒也不礙什麼。”
羅嬤嬤年紀大了,又是老王妃身邊的體面管事嬤嬤,往日子裡,便是老王妃也不會拿着規矩拘束她,今兒個蹲了這麼會兒便有些腰痠腿軟,幾乎要撐不住了。
雲染斜睨她一眼,這才慢騰騰的說道:“瞧我一說起話來倒是忘了,羅嬤嬤快快起來吧。這個時候老王妃請我過來,不知道是爲了什麼事情?”
羅嬤嬤扶着腰站起身來,臉上帶着微笑,偏也不敢抱怨,她本是個奴才,難不成連行個禮都要叫委屈?
那也忒不像話。
可是王妃這樣做,無疑就是敲打她了。
嚥下心頭的火,心頭的怒,心頭的惱跟心頭的懼,一派柔順的說道:“老王妃並未說什麼事情,老奴也不知道,還請王妃進去吧。”
倒是個忠心的,嘴把得緊。
雲染只是敲打一二,自然也不介意羅嬤嬤不肯告知,擡腳往裡走。
守門的丫頭,立刻打起簾子來,手臂還有些發抖,面帶瑟瑟,垂着頭不語。
雲染擡腳走了進去,那小丫頭這才鬆口氣,方纔嚇死個人了,王妃氣勢太足,她竟是連看一眼也不敢看。
廳堂裡頭安靜得很,並未見老王妃身影。
雲染也不在乎,自顧自的在玫瑰椅上坐下,只拿眼睛看了羅嬤嬤一眼。
羅嬤嬤心裡發憷,立刻說道:“老王妃還在小佛堂禮佛,老奴這就請老王妃出來。”
雲染淡淡的點頭,羅嬤嬤這才往後去了。
沒等多久,老王妃就出來了,扶着羅嬤嬤的手,鐵鏽紅卍字紋對襟長袖褙子,玄色馬面裙勾着錦邊,有些花白的頭髮完成圓髻,插着一根嵌寶扁金簪。
氣派十足。
雲染笑着打過招呼,又自顧自的坐下去,接着說道:“瞧着天兒下着雨,老王妃急急地把我找來,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雲染點名了下着雨,天氣不好,又說必然是有急事,倒是要看看老王妃怎麼接口。
老王妃往昔鎮定從容的臉色,此時微微帶着不悅,擡眼看着眼前的洛王妃。
只見她臉上雖帶着笑,卻與往昔不同,這笑容裡總給人一種不安的戾氣夾在裡頭。
微微斂眉,老王妃四平八穩的開口,“是有件事情。”
雲染含笑,卻沒有接口問是什麼事情,一副靜心聆聽的樣子。
老王妃壓下火氣,靜靜的瞅了雲染一眼,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道:“如今兩家親上加親你也是知道的了。”
雲染就知道是爲了這件事情,不疾不徐的接了一句,“是許家跟董家的聯姻,與我卻沒多大幹系。”
這話說的可謂是不太客氣,老王妃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王妃這話是何意?許家總歸是你大伯母的孃家,這麼多年你也算是承蒙許家的恩惠……”
“咦?”雲染打斷老王妃的話,面帶驚訝的看着她,眼中帶着迷惑之色,“老王妃這話可真是令我有些不明白了,大伯母嫁進我們顧家,便是我顧家婦。即便是大伯母心慈仁善照看我一二,吃喝用度也是我顧家所出,與許家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