杵在四合院門口,寶柒滿臉堅決。
見到她的硬氣勁兒,方惟九眼睛一眯,將插在褲兜兒的手抽了出來,擡手拂一下她額角垂落的頭髮,一臉邪惡的低頭。
“妞兒,後背有啥可看的?九爺身上最勁道的部位其實是——”
“方惟九!”一把拍開他的毛手,寶柒的臉色又凝重了幾分,“沒人兒跟你開玩笑,我在說正事兒。”
“正事兒?”
寶柒擡高了下巴,不服軟。
今兒小結巴的話無意提醒她了,如果面前這個男人真是方惟九,那麼他在泥石流的時候,被車窗玻璃插傷過的後背上,一定會疤痕或者印跡的。她記得非常清楚,那塊兒玻璃那麼長,插得那麼深,差點兒要了他的命,絕無可能傷疤會消失。因此,兩個人哪怕長得再像,不可能連身上的傷疤都會一模一樣。
“真要看?”方惟九勾起了脣。
“我必須看。”
與她的目光對視幾秒,方惟九淺淺一笑,一張俊臉在陰霾的天光之下特別的生動,眼睛的無奈也無處躲藏。
“行吧,上車去,九爺就脫給你看。”
嘴上帶着笑,方惟九邊說邊伸手過來拉她。
這一回,寶柒沒有推開他的手,任由他拽着自己塞進了停在旁邊的汽車裡。
“我脫了!?”湊近她的臉,方惟九戲謔的笑。
抿緊了嘴脣,寶柒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目光無喜無怨,也沒有任何的情緒,感覺不像在看男人脫衣服,而是在進行一個國寶鑑定般認真。
“你這個小妞兒,還真不懂得害臊呢?!”
一顆一顆解着襯衣的鈕釦,方惟九俊朗的臉上佈滿了促狹的笑意。不過,他眸底一閃而過的複雜光芒卻沒有能夠逃得過寶柒的眼睛。心裡一動,她盯得更認真了。老實說,男人的身材真挺好,胸前結實的肌腱塊兒性感得晃眼睛,她耳根稍稍有些發燙。如果可以,她一定會偏開頭去,然而,再睜不開眼睛,她也必須看完了再說。
她相信,答案一定和自己想象的一樣。
修長的手指往兩邊兒一別,方惟九神色輕鬆地甩開了脫下的襯衣,在她赤裸裸卻不含任何雜質的目光注視下,嘆着氣瀟灑地轉過身去。
“看吧,要看什麼?真不知道你這妞兒怎麼想的,對男人的背感興趣。”
戲謔的說着,方九爺沒有半點害臊。
盯着他的後背,寶柒瞪大了眼睛,心裡的希翼瞬間被拋入了徹骨徹寒的冰窖裡。幻想,期待,想象通通都被打破了,喉嚨裡像堵塞了一塊兒無法粉碎的大石頭,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一秒……
二秒……
三秒……無數秒,她還在愣愣盯着他,整片兒天空都在她的眼前旋轉。
良久……她終於四肢無力地癱軟在了椅背上。
和她料想和完全不一樣,方惟九的後背上,除了大小不等明顯的劃傷性淡粉色傷痕之外,確確實實有一條長約二十釐米左右的凸型猙獰傷疤橫跨着,真實的述說着那一場兇猛的泥石流留下來的深刻烙印……
他果然是方惟九。
那麼,他就不可能是上野尋了。
上野尋在直升機上爆炸身亡了,那麼她的二叔……還有生還的可能麼?
“小妞兒?”
方惟九狹長的目光有些複雜,手指頭碰了碰她蒼白的臉,目光裡流露出幾絲疑惑,“你咋了這是?嗯?”
掀了掀嘴皮兒,寶柒眼睛有些澀得發慌。她想努力睜開,眼皮兒卻酸得不行,打量着男人狐疑的俊臉,她愣呆呆着有些不知所措。
一個人,從希望到失望的痛苦,比從來都沒有過希望會難受很多……
一時之間,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怎麼回事兒了。
難道真的都只是她的猜想麼?那小結巴對再次回來這個表哥的懷疑,又該如何去解釋呢?
左思右想不得勁兒,她的腦子,完全被自己給弄亂了。
深呼吸一下,與方惟九關心的目光交織了幾秒,她堵在鼻腔裡的濁氣吐了出去。緩緩側頭,手指卻緊緊扣在車把上,“方惟九,不好意思了。我想,是我猜錯了,我以爲你……”
“以爲我是我哥?上野尋?”方惟九接過話茬,勾着邪氣的嘴角,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誒我說小妞兒,你該不會對我哥也有什麼想法吧?怎麼無時不刻不對他念念不忘啊?嗬,真傷九爺的心,敢情你就不樂意是我一樣。”
“沒有!”抿了抿脣,寶柒扯出來的笑容,又沮喪又無奈。瞥瞥他的臉,瞥瞥他赤裸精壯的胸腔,瞥瞥他近在咫尺的胳膊,寶柒稍稍有些缺氧。
“那啥,麻煩你先穿上衣服吧?”
“奇了怪了,不是你丫讓我脫的麼?”方惟九舔舔脣角,特勾魂兒地對她笑笑,一口灼熱的呼呼就噴在了她有些泛紅的小臉兒上,光裸的精壯上半身更加貼近了她的身體,距離越來越近,他壓得也越來越緊,語氣也十足的輕佻了起來,“喂,小妞兒,你還想不想看九爺哪裡?”
“……沒了!”
“誒,我尋思着你得拿九爺跟你家大首長比比,誰傢伙霸道?”
“滾!沒心情和你開玩笑,我先走了!”他的話一入耳,就像驚雷劈過腦子,寶柒忙不迭地推開他橫在面前的手臂,轉過身體就去拉車門兒。
“唉,別走啊!”
笑着打了個哈哈,方惟九一把拉着她彆扭的手腕,然後淺嘆了一口氣,快速地撐起自己的身體來穿好襯衣,慵懶的動作裡除了笑容,還有掩飾不了的失落,“行了,寶貝兒,擰個啥勁兒啊,我穿還不行麼?!”
擰?誰跟他擰了?
寶柒的思維一時半會兒還未從失望的打擊裡回神兒,蹙着眉頭又鎖定他看了好幾秒後,冷不丁又發問了,“你真的,確定自己不是上野尋?”
奇怪地瞥她,方惟九又好氣又好笑地輕勾着脣,上半身陡然前傾,邪氣又魅惑地對着她笑,“小妞兒,跟九爺較上勁兒了?我都說了,還瞎想啥呢?”
目光微暗,寶柒心尖兒一陣揪痛後,擡頭按了按太陽穴,受不了又使勁兒揉了揉,再晃動了一下腦袋,好不容易壓抑住了煩亂的心跳,勉強笑了笑,眉頭卻沒有辦法再打開了。
“我以爲……他還在。”
“小妞兒……”方惟九湊近了她的臉,涼薄的脣離她的臉蛋兒不過半釐米左右,呼吸可聞,“不要再去念叨一個死人了,九爺我活生生在你面前,爲啥就不能多瞅我兩眼呢?”
“切~!”寶柒伸手推了他一把,“行了吧,不跟你貧了,我得回家了。”
冷不防被她推開,方惟九皺了皺眉,直起了身來,“成,我送你。”
“不用了,我的車就停在那邊兒。”寶柒隨手指了指巷子裡離這不過十來米遠的汽車,收起了怔愣和失望,臉上反常的平靜了下來。
“你狀態不太好啊,一個人不安全。”
神經又繃緊了,寶柒冷着臉,“真的不用了!”說完,她顧不得再去看方惟九的表情了,知道自己的臉色鐵定很難看,垂下頭拉開車門就跳了下去。
“寶柒——!”撐在車窗上,方惟九叫住了她。
寶柒轉過頭來,眼睛裡全是疑問。
目光微閃,方惟九笑意捏了捏自個兒的鼻子,意有所指的暗示她,“有件事兒我想問你。你說你吧,就真的從來沒有懷疑過,爲啥冷梟他每次都能掌控你的行蹤麼?”
心裡一凜,寶柒直視着他,“你什麼意思?”
輕吐了一口氣,方惟九似笑非笑,“九爺就是替你着想麼,覺着他人都沒有了,你還被矇在鼓裡不厚道。小妞兒,摸摸你脖子上的戒指吧,那裡面被他置入了據說最精細的定位跟蹤和竊聽系統……”
腦子‘嗡’了一下,寶柒定定看着他。
這事兒對她來說,其實不算太過意外。之前就有過諸多的猜測和懷疑,只不過他沒有承認,她也沒有太多去考慮罷了。手指擡起來,寶柒慢慢地摸索到了掛在脖子上那個用紅繩繫着的戒指,愣了好一會兒,眼睛裡又浮上了一層溼意。
“你怎麼會知道?”
“這就是九爺的本事了,小妞兒,你就不在意麼?”
在意麼?不在意麼?寶柒說不清楚。
要換了那個時候,她肯定得找冷梟鬧騰一番才能了事兒。然而此情此景,人都已經不在身邊兒了,一個戒指反倒成了最甜蜜的念想。但凡是個正常人,又怎麼會去計較那點兒實事上微不足道的束縛呢?
望了望沒有云彩的天空,寶柒苦笑着吸了一口氣,聲音淺淡而沉重。
“方惟九,你說這有啥關係呢?戒指上追蹤哭,不過是我二叔對我關心的一種方式罷了。他瞞着我是因爲了解我的性格,他監控我更是因爲他愛我。對於我來說,如果他還能活過來,我願意每天24小時由着他來監控,每天24小時每分每秒都不再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喲,好深情的告白哦,他要聽見了,指不定得樂成啥樣兒呢?”
語意不詳地揉着額頭,方惟九偏着頭看着她。而說完那席話的寶柒,已經轉身離去了。看着她恨不得趕緊離開他的小動作,他又無奈又苦澀。
笑了笑,目光尾隨着遠去的汽車,他點燃了香菸。
再堅強到底也是一姑娘,又何必死撐呢?
——
回到冷宅的寶柒再次致電了小結巴,得到的回覆並沒有什麼差別,找不到由頭的她像只被蜜蜂蟄了屁股的無頭蒼蠅,坐不是味兒,站不是地兒,再次做了整完的惡夢後,又爬起來抱着膝蓋尋思上了。
二叔,真的死了麼?
爲啥她就是覺得這事兒不那麼自然靠譜?
靜靜的夜裡,她靜靜地將這段日子以來發生的所有事情,進行了串聯,在體會了無數次‘心如刀絞,大悲無淚’的痛苦回憶之後,她再一次在心裡築起了一項認定。——冷梟他,肯定沒有死。
懷疑這種因子就像毒蛇,一旦從心裡長了起來,就活生生盤踞在那個地方了,怎麼想怎麼不得勁兒,怎麼壓都壓不下去了。
躺在牀上輾轉反側了一晚上,她被這種來勢洶洶的第六感折騰着,自己也非常的無奈和奇怪。
沒有鐵證來支持她的判斷和認知,僅僅只有一種源自於潛意識的心理感受……那種感覺反映到大腦神經末梢,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左右她的思維。
如何冷梟還活着,他會在哪兒呢?
他會不會正面臨什麼危險,等着人去解救他呢?
暗夜裡,她的手指不停捻着牀上的被角兒,腦子裡片時片刻都不得安寧。
寶柒是個固執己見的姑娘,心理一旦有了認定和開端,只要沒膽得出結果來,她怎麼都無法擺脫這種桎梏了。
在又一次失眠了整晚之後,她清晨醒來便守在了冷老爺子的臥室門口。
“爸,冷梟他……可能沒有死。”
愣了愣神兒,冷老頭兒瞧着她,“這話怎麼說的?”
迎着他突然熱切的企盼目光,寶柒下意識地垂了垂眼皮兒,“這個……只是我自己的猜測和判斷,我的第六感向來都挺準的,爸,要不你派人去找找他吧?!”
“唉!”冷老爺子嘆了。
掩飾着心裡的酸楚,寶柒儘量讓語氣平和,“爸,你覺得呢?!”
睨着這姑娘越發單薄的身子骨,冷老爺子臉上的希翼消失了,憔悴的眼神色又暗了幾分,再次重重一嘆,“小七啊,我看公司的事兒你就先放一放,在家裡帶着孩子好好休息幾天吧,你太累了……”
他沒有明確回答寶柒,不過話裡的意思很明顯了。
老頭兒覺得她太累了,思想產生了幻覺?
不!不!不!
再次否認了這想法,寶柒揉着額頭,在冷老爺子關切的目光尾隨下回了自己的臥室。她覺得自己不僅沒有病,實事上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冷梟他一定沒有死,一定就在地球的哪個角落裡……說不定,他正等着別人去發現他,去解救他。
抱着這種奇怪的心理,她十分鐘後又撥通了範鐵的電話。
“喂……”
範鐵那邊兒,有軍用直升機濃重的轟鳴聲,對話聽不太真切。
吸了吸鼻子,寶柒握緊了手機,提高了音調,“範隊,我覺得冷梟他沒有死。”
“喂~七七啊,你稍等一下啊!”範鐵那邊兒實在太吵了,他走開了一點兒,隔了十來秒才又喊她,“七七,我剛正準備關機呢,我要執行任務去。你要再晚點兒打來啊,我就離開了。你聽我說啊,梟子的事兒你節哀吧,……已經過去了,甭多想好嗎?!”
“哦!”還是不相信。
緊揪着手機,寶柒心裡說不出來的難受,忍不住又問了一嘴,“範隊,你還有幾天就要結婚了,執行啥任務這麼急啊?不是在家籌備婚禮呢嗎?”
“婚禮都安排好了,我臨時任務,要去趟天蠍島。”
又是天蠍島?
江大志去了天蠍島,現在範鐵也要去天蠍島。
那,冷梟會不會在天蠍島?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下意識跳入她腦子裡的,把她自己都嚇了一大跳。不過話又說回來,天蠍羣島確實是一個沒有納入地理版圖的特殊位置,如果說冷梟他真在國內的哪個地方能不被冷老爺子的人知道……那麼,天蠍島將會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她沒法兒去細究自己爲啥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雖然有些玄幻,可她還就想這麼幼稚一回了。於是,就在範鐵要掛斷電話的時候,她叫住了他,“範隊,你能帶我去天蠍島嗎?我馬上趕過來。”
“你要去?”範鐵顯示吃了一驚,緩過勁兒又失笑不已,“七七啊,我是去執行任務,不是玩。我知道你現在心理不好受。這樣兒吧,等這事兒完了,我帶你和小井去天蠍島逛逛……”
咬着下脣,寶柒直入重點,想探他的語氣,“範隊,你接受的……是誰給指派的任務?”
“七七……”範鐵無奈地呻吟一聲兒,“你今兒是怎麼了?這是機密,你懂的。”
機密?!心裡微微一窒,寶柒輕嘆,“是,我都懂。範隊不好意思了,祝你一路順風,趕緊回來娶了小井。”
“嘿,知道了,咱回頭見面再說。你要沒事兒啊,多去四合院裡轉轉,替我看着點小媳婦兒啊。”
範鐵笑着掛掉了電話,寶柒的世界又沉寂了。
難道身邊的人裡面除了她自己,再沒有人相信冷梟他沒有死嗎?
抱着雙臂在窗戶邊上呆了一會兒,她又昏昏沉沉地下樓吃完早餐,纔去了嬰兒房看孩子。
這些日子,大鳥少爺和小鳥少爺又長壯實了不少,一個正酷酷的盯着天花板出神兒,一個正笑眯眯地吮着手指頭吃得津津有味。緩緩坐在嬰兒牀邊兒上,寶柒將小鳥的手指從嘴裡拿了出來,自言自語地說,“兒子,你們相信爸爸他還在嗎?”
實在找不到同謀,她只有找兒子說了。
當然,她心裡知道兒子不會回答她。
然而不曾想,聽了她沒頭沒腦的話,正在看天花板的大鳥轉過頭來了,小手並着小腳蹦達了一下下,樣子像是真有響應一般。而小鳥的笑容則更甜了,笑得四水順着小嘴巴便溢了出來,更像是對她的迴應。
握了握拳頭,寶柒心裡知道兒子的反應和她的問題之間其實並無關係,但她脆弱的心臟需要這樣的支撐,她就是認定兩個兒子也相信她的直覺了。
“寶貝兒,你們兄弟倆也是這麼認爲的是不是?”
“……”兩個孩子歡騰的蹦噠着。
“好,我就當你倆都這麼想的。”
定定的看着兩個稚子,她再三考慮之後,站起了身來,做出了一個重大又艱難的決定。
給育兒師交待好了兒子和小雨點兒的事情,她又給現在管着冷家事務的蘭嬸兒交待了一些家裡的雜事兒,就給冷老爺子掛了個電話,告訴他說自己準備出差兩天兒,然後就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這樣的衝動,除了十八歲那時,很久沒有過了。
但她現在需要這樣的熱血和衝動。
沒錯兒,她一定要去天蠍戰隊。
她不想去考慮自己到底哪根神經搭錯線兒了,也不去管到底吃錯了哪門子藥,反正就是衝動來勢洶洶,如果不去天蠍島,她一定會焦躁至死。她承認自己是一個固執又死心眼的女人。
然而,都說不到黃河心不死,這回她還非得跳一下黃河不可了。
不過話雖如此,天蠍戰隊是她想去就能去的嗎?
暫時不說她僅僅知道它大概的方位,就算她知道在哪裡,也絕對是進不去島上的。
怎麼辦?
在這種時候,她只有一個人可以找了!
——姚望。
熱血和衝動左右着大腦,花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左右,她的坐駕出現在了天鷹戰隊的大門口。
門口的哨兵不認識她,不過聽說她找副隊,還是很快就掛了一個內線電話進去。約摸過了三分鐘,姚望就小跑出來了。
穿着一身兒沙漠迷漠作訓服,戴着奔尼帽的姚望風塵僕僕。在冷梟出事兒之後,謝銘誠將天鷹戰隊的事務交給了另外一個副大隊長,自己去了紅刺總部。雖然姚望只是一個差不多相當於閒職的副隊,可事兒也明顯多了起來。
雙臂撐在她的車窗上,姚望俊朗的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容。
“喂,有事兒找我打個電話就行了唄,幹嘛大老遠的自己跑過來了。”
手指緊緊握在方向盤上,寶柒的心臟持續掛檔在某個不着地兒的點上,眯眸看着姚望清俊陽光的臉龐,心已經飛到了天蠍羣島上了。沒有跟他客套廢話,她直接切入了正題。
“姚望,我準備去天蠍戰隊。”
“啊!?什麼?”
小小的驚訝了一下,姚望面上的笑容收斂了,鋒眉輕輕蹙了起來。
“寶柒,你怎麼了?出啥事兒了?”
嚥了咽口水,寶柒軸着勁兒,“沒多大事兒,我就覺得冷梟他沒死,我有種感覺,他就在天蠍島上……”
吐了一口氣,姚望手指伸過去,重重彈了一下她的腦門兒,“你想什麼呢?追悼會都開了,他要在天蠍島,他能……”見到她變白的臉,姚望偏了偏頭,將話鋒繞了回來,“寶柒,咱先不說他究竟在不在,就說天蠍戰隊也不是誰都能進去的,尤其是這幾天……”
“不,姚望,你聽我說。”
撐着疼痛的額頭,再次受到了別人否定的寶柒,心裡更加急躁了起來,“你現在不要問我到底爲什麼會這麼想,因爲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反正感覺它就來了,強烈得我沒壓兒抗拒……我在想,有沒有可能,他或者沒有辦法出現,或者需要我們去救他,或者……”
“寶柒!”打斷了她的話,姚望睨着她疲憊的臉蛋兒,眸底滿是心疼,“你電視劇看多了,世界上,沒有那麼多狗血的事。接受現實吧!”
狗血麼?接受現實麼?
脊背僵硬着,寶柒將後背緊貼在了椅背上,目光深沉地看着姚望,好半晌兒都沒有吭聲兒。
的確,這事兒任誰都會覺得荒唐。
一個已經死了,成了英雄,成了烈士的男人,他怎麼會可能死而復生?
咬了咬下脣,她的心臟像被鋼針來回穿插着,難受得透心兒都是涼意。沉寂了良久,她突然垂下頭來,將瘦得巴掌大的臉埋在了捧開的手心裡,帶着哭腔的聲音就從指縫兒裡飄了出來。
“姚望,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瘋了……可我真就這麼想的。你瞭解我,如果這事兒我不親自去看看,沒有辦法安下心來活着。姚望,你知道我的意思嗎?……我很難受,我快要死了……”
心下一痛,姚望盯着她沉默了兩秒,拉開她的手,“我陪你去。”
不要說是一個天蠍島,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鍋,只要她寶柒想去的地方,他姚望就會陪着她去。
“謝謝你,姚望……”寶柒擡頭,淚水盈滿了眼眶,到底還是沒有哭出來。
抿緊了脣,姚望沒有再多說什麼,直接倒回部隊去請了假,很快便出來了。手裡還拿着一套掛着上尉軍銜的女軍官的作訓服遞給了她。然後,讓她坐到了副駕位置去,自己進了駕駛室,飛快地發動了汽車引擎。
拿着久違的軍裝,寶柒目露訝然,“姚望,拿這衣服做什麼?”
姚望望着前方的道路,神色凝重地解釋。
“這樣兒,我們先到津門,再尋一個理由過天蠍島去。到時候我會給上頭聯繫的,不過你已經轉業了,又是一女的,在這緊張的時候,跟我過去會比較突兀,換上軍裝比較合適一點兒,就說你天鷹戰隊的幹事。”
“噢,明白了。”寶柒瞭然的點了點頭。
以前她去天蠍島都是跟着冷梟不覺得有什麼,可是對於普通人,甚至普通軍人來說,天蠍戰隊不僅是紅刺特戰隊最神秘精銳的一支特戰分隊,更是整個部隊最爲保密的一個特戰分隊。
良久無言,寶柒靠在椅背上,側過臉去蹙起了眉。
時光荏苒,今天的姚望早已不是當年在鎏年村的那個小屁孩兒了,他也能冷靜自恃,他也能熟練分析局勢了……假以時日,他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的。就連冷梟之前也說過,在他們新一代軍官裡,他和血狼一樣,都是出類拔萃的存在。
想到這兒,她心裡激靈了一下,順下頭髮,小聲問,“姚望,這事兒不會給你帶來什麼影響吧?如果有……”
“不會!”姚望沒有看她,聲音淺而淡,“我沒有違反軍規,去了津門,我會先徵得謝隊同意再過天蠍島。你跟着我就行了,他不會知道是你。只要他不知道你要過去,就不會阻攔我。”
“這樣啊?!”撩了撩頭髮,寶柒抿抿嘴,“姚望,謝謝你。”
“又來了。寶柒,我說過,我們之間,不必說謝。”
寶柒瞥着他,釋然的笑了笑。
確實,她和姚望之間,說謝真太矯情了。
不管是冷梟,或者方惟九,他們誰都和姚望不一樣。同樣兒,也只有姚望不會管她做得對還是錯,不會管別人的看法或者事物的本質,永遠只會站在她的一邊兒,可以支持她的任何行爲。反之,她亦然。這樣打小建立起來的鐵桿兒感情,不是任何情感可以取代的。
目光淡淡地掃過她變幻不停的小臉兒,姚望嚴肅的神色又放鬆了下來,嘴角一揚,輕問:“一直盯着我,又在想啥?”
牽着脣角笑了笑,寶柒把玩着手裡的軍裝,“我在想,從津門到天蠍羣島到底要怎麼走……我去的幾次,卻找不到它的具體位置,你說我……唉!”
“應該距離公海不遠。”
“我只知道羣島附近都是戒嚴的,不許任何船隻靠近。不過我去的時候,都是直升機,也不好分辯位置……。”
呵呵一樂,姚望側臉打量她一下,不免莞爾,“我差點兒忘了,首長夫人。”
知道他在開玩笑,寶柒忍不住笑了,咧着一口白牙,“甭取笑我啊,現在心情糟透了,指不定我還會揍你。”
見她心情放鬆,姚望神色也愉快了起來。
“反正你揍我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隨便了。”
白了他一眼,寶柒撫額,“看來你丫還挺記仇的?”
她說得煞有介事,姚望只是淺笑搖頭不語。直到前方遇到了紅燈兒,他在踩着剎車的同時才轉過頭來,蠻認真地瞧着她。
“該記的仇,必須記得。”
他表情帶着戲謔,情緒更是自然,沒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可是寶柒就那麼不經意地從他眸底看到了失落。不自在地‘呵呵’了一下,她的笑容有些龜裂,接不上話了。
“呵呵……”姚望又搖了搖頭,笑了起來。
汽車很快便拐上了京津高速,一個又一個路口從車窗外掠了過去。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兒,沒有人再提到冷梟,也沒有人提起任何不開心的事兒。只是不時回憶着兒時的鎏年村,盛開的野薔薇花,還有念小學的時候,班裡那個用袖子擦鼻涕的小男孩兒,往老師背上貼鬼畫符的小丫頭……
時間過得很快……
兩個人輕裝到達津門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然而,到達不過半小時,他倆來時的想象都都胎死腹中了。按照姚望的想法,如果他堅持要去參加這次在天蠍島的機密任務,謝銘誠是不會不同意的。因爲在這次任務開始之前,他就徵詢過自己的意見,任務本來也需要精準的狙擊手。但他當時考慮到寶柒在京都,直接拒絕了。誰知道他現在提出來,謝隊卻說什麼都不同意了。
而且,他沒有給姚望任何理由。
在姚望的再三遊說下,謝銘誠還是咬死不同意,只說讓他趕緊迴天鷹戰隊去,這次行動的人選已經安排就位了,還十分委婉地提了一下,千萬不要擅自作主。
姚望想不明白了。
而寶柒從他複雜的眼神兒裡,也已經知道答案了。
站在長長的海灘上,看着漫無邊際的海岸線,想象着屹立在大海中不知何處的天蠍戰隊,寶柒的神色無奈又憔悴。
“咱們先找個地方住下來吧,既然過來了,就當度個假。”姚望笑着安慰她。
寶柒抿脣搖頭,“姚望,要不然我和謝隊說說?”
“沒用,他更不會同意你去。而且那邊的行動馬上就要開始了。咱倆不去更好,等行動結束的吧。”
“姚望,到底是什麼行動你知道麼?大江子和範隊都過去了。”
正了正頭上的軍帽,姚望左右看了看沒人,才小聲說:“我只知道軍令是從紅刺總部直接發出來的,聽謝隊的意思,好像說配合海軍打擊海上盜匪……”
海盜?
寶柒看着姚望的臉,愕然了片刻。
“不會吧,這……調動這麼多的人員去天蠍島,就爲了打擊海盜?!”
“……誰知道呢?”
“嗬,更何況,什麼樣的海盜敢去偷襲天蠍島?!”
就算天蠍島比較神秘,海盜不知道是軍用島嶼,但就憑它附近海域的戒嚴程度,稍稍懂事兒的海盜也不會去招惹了。做海盜的不去攔截有錢又有米的商船,誰會傻拉巴嘰和部隊扛衡?
她越發覺得詭異了。
“寶柒,不要再想了。”姚望的嘆息聲,隨着他的有力手指落在了寶柒的肩膀上,“我陪你去海邊兒走走吧?”
寶柒吸了一口氣,換上平穩的音調,“嗯,走走吧。”
一路往海灘行來,看到記憶裡熟悉的場景,寶柒心裡對冷梟的牽掛更甚了。
“那時候,我跟他來津門,也總喜歡在這兒散步。”
“哦?”
“他……在這邊兒有套房子。”
“猜到了。”姚望笑着點頭。
“姚望,你心裡也覺得我的想法很衝動,對不對?”
姚望沉默了一小會兒,緩緩點頭:“寶柒,他不在了,是實事。不過你的脾氣我瞭解,我也知道你心裡放不下。只不過,現在咱們也沒有別的辦法……如果他真的活着,會回來找你的,你就不要擔心了。”
收攏了環抱着自己的手臂,寶柒看着遠遠飛翔的海鷗,聲音更加低沉了幾分:“姚望,我的心裡非常不踏實,說不出來的恐慌。”
搔搔她的頭髮,姚望失笑:“我能理解,可是……現在咱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過島去麼?”
扁着嘴巴搖了搖頭,寶柒無奈嘆息。
兩個人靜靜地走着,此刻已經臨近黃昏了,金黃色的太陽光熱情地照在兩個人的身上,將身影拉得老長,還細軟的罩上了一層暖融融的光暈。
碧藍深邃的大海,習習吹拂的涼風。
看着走在身邊兒的小女人,姚望閉了閉眼睛,突然喊她。
“寶柒。”
寶柒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看他,“嗯?”
姚望面上的神色不好辯別,腳尖小弧度地划動着腳下細軟的沙子,小動作有些忸怩,在寶柒狐疑的目光注視下,心臟怦怦直跳。
說,還是不說?
他遲疑了好一陣兒,才收斂起了遠眺的視線,認真盯着她說,“我其實想說……寶柒,你願意將你未來的日子交給我來照顧嗎?你,大鳥,還有小鳥……我都願意……”
寶柒看了過來,目光有些變色。
見狀,姚望心裡又緊了緊,雙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面對面盯着她的眼睛,“你不要誤會,我不是指的現在。寶柒,我可以等着你。等你從這段陰影裡走出來,不管這個時間需要多久……我只是想你給我一個照顧你和寶寶的機會……”
“姚望!”
突然出聲兒打斷了他,寶柒的手指揚了起來,不過卻不是指向他,而是怪異的指着他的身後。
姚望詫異地看着她,疑惑地問,“你見到什麼了?”
“布蘭登——!”辯不出喜怒的一聲大喊,寶柒像是壓根兒就沒有聽到姚望的心理剖白,突然就從他的身邊兒快速地竄了過去,往他背後不遠處一個男人的背影追了過去。
目光一閉,姚望喉嚨梗了梗,吐一口氣追了過去。
跟在她飛快奔跑的身後,看着她被海風吹起的衣袂飄飄,姚望心裡七上八下直打鼓——他剛纔說的那席話,她到底是聽見了,還是沒有聽見?
……
“布蘭登,等等我!”
寶柒跑得氣喘吁吁,捂着胸口直喘氣兒,前面的背影終於停下來了。
“hi,你怎麼會在這兒?”
轉過頭來的男人,正是那個傳說中zmi軍情機關的特工布蘭登先生。
看到他,寶柒心裡一緩,雙手撐在膝蓋上緩了一下氣兒,才直起了身來,“丫怎麼跑得比兔子還要快,你啥事兒這麼着急?”
布蘭登笑笑走近,“還真巧,我來執行任務。”
眉頭挑了一下,寶柒覺得不可思議,“怎麼着,津門開任務碰頭大會?怎麼一個二個都有任務,你們也有任務麼?”
“額……”摸了摸鼻子,布蘭登笑了,“還有誰也有任務嗎?”
話到此處,看着慢慢走近的姚望,還有他身上筆挺的軍裝,布蘭登蠻友好的衝他點頭笑了笑,又問寶柒,“你過來有事兒嗎?有沒有我能幫得上忙的?”
眼珠子一轉,寶柒狡黠地咬着脣,“有。”
“你請說。”布蘭登始終帶着笑容,燦爛的笑容此時看來,讓寶柒如沐春風,嚴重點兒說,柳岸花明又一春也不爲過。
“布蘭登,我救過你是吧?”
“是。”
“你的本事挺大的,是吧?”
“這個……不算大。”布蘭登說完,見到寶柒明顯黯然的目光,立馬又笑開了,“本事麼還行,有事兒你就說。能忙的一定儘量幫你。”
一咬脣,寶柒歪着頭,“你是特工,天蠍島你知道吧?”
天蠍島三個字一出口,布蘭登的目光斂住了,收起了笑容,將她拉開走了幾步,才小聲兒說,“我的姑奶奶,你該不會是要……?”
寶柒不打算瞞他,“我要去天蠍島,你有辦法嗎?”
“天蠍島可是你們紅刺的地兒,你都沒有辦法,我……”
“我都不是紅刺的兵了,而且,就算是紅刺的兵,沒有接到命令也是不能踏上島子的。”
“那……”
“那什麼那,你到底幫不幫?”
突然被她這麼一兇,布蘭登先生眼角抽搐了一下,“我想想辦法啊,找找四爺。”
“四爺?!”難道是她……四哥?
“這樣吧……”布蘭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眼神微微閃過,凝重又認真的說,“你看天兒也晚了,你和你朋友先找個地方住一宿,我找四爺看看,成不成明兒通知你,行不?”
稍頓,寶柒點頭,“行!”
事到如今,她只能無奈接受他的意見,因爲除了等,再沒有別的辦法。
兩個人交換了聯絡方式,布蘭登衝寶柒擠了擠眼睛,就和二人友好地揮手再見了。
因爲有了姚望在,寶柒沒有住到炮樓去,而是就近隨便找了一家賓館,開了兩個房間打算將就住一晚,等着布蘭登那邊兒的消息。老實說,對於她那個又怪又狠又難琢磨的堂哥,她真心不抱什麼希望。
事情告一個小段落了,在賓館餐廳吃過了晚飯,寶柒回到了賓館房間,坐在沙發上,愣愣望着窗外的雨夜,她心情十分低落。
姚望替她燒了水,盛在洗淨的杯子裡,遞到她手上,順勢坐在了她的旁邊,“寶柒,那人靠譜麼?”
寶柒神色黯然,捧着杯子嘟囔,“大概……靠譜的吧。”
說完她淺淺觸杯喝了一口水,突然又像想到了什麼似的,扭過頭去直視着倚在旁邊的姚望,眉頭皺了起來,“對了姚望,剛纔在海灘上,你給我說什麼來着?大鳥和小鳥怎麼啦?”
她果然沒有聽明白。
胸腔一陣陣激盪着,姚望清了一下嗓子,卻說不出剛纔那番深情的話來了。在海邊落日霞光下突然鼓起來的勇氣勇氣,就那麼歇菜兒了。
“欲言又止!幹嘛呢?”寶柒放下杯子,“別支吾,有事兒就說。”
盯着她友好平和的目光,姚望有些尷尬,摸着鼻子遲疑了半晌,纔不好意思地說:“我說,我說,我挺想做大鳥和小鳥的乾爸,以後照顧他倆來着。”
寶柒盯着她,笑容滿臉,“瞧你說的,這事兒還用說麼?必須是乾爸。”
牽脣淺笑,姚望突然又喚她,“寶柒——”
“嗯?”
睨着她的臉,姚望目光越發深幽,“你今後,不打算再找了?”
皺了一下眉頭,寶柒沒太理解,“再找什麼?”
喉結滑動一下,姚望睨着她停頓了兩秒,慢吞吞地聲音裡,寫滿了遲疑,“不準備再給大鳥和小鳥找個爸爸嗎?”
心裡突地一窒,寶柒懶懶躺着的身體挺直了。因爲擔心冷梟而遊離的神思都回來了,作爲女人,她又怎麼不理解他這話的意思呢?!
氣氛,稍稍僵滯了幾秒。
姚望靜靜望她,他在等着她的回答。而寶柒蹙着眉頭,在考慮要怎麼樣才能不傷感情的拒絕他的好意。
不管世上還有沒有冷梟,寶柒心裡比誰都能確定——她,絕對不會再給大鳥和小鳥找個爸爸了。而姚望,在她心裡鐵哥們兒的位置,也永遠都不會改變,更不像讓這份感情有任何的變質。
捋捋發,她輕柔的出聲兒。
“姚望,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相信冷梟他一定還活着。更何況,你不是也說了麼,你是倆孩子的乾爸,就算他們爸爸不在了,還有乾爸,也挺好不是?”
姚望愣了一下,與她對視着,心裡苦笑。
“對!”
抿嘴笑笑,寶柒雙手搭在自己膝上,突然站起身來走向了黑漆漆的窗邊兒,‘嘩啦’一理將窗簾徹底拉了開來。深深嗅着海邊兒獨有的海味兒,她的聲音悠揚而堅定。
“我相信,一定會找到他的。”
微微傾身,姚望看着她迎着夜風的背影,喉嚨卡殼般梗住了。好一會兒,手掌半握成拳擡到了脣邊兒,輕咳了一下。
“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兒休息吧,我過去睡了。”
寶柒轉頭笑笑,“好。”
“寶柒,不管怎麼樣,我會一直陪着你。”
喉間哽咽了一下,有那麼一剎那,面對這樣的姚望,寶柒有一種無從招架的感覺。他什麼都不求,什麼都不要,她又拿什麼去拒絕?!世界上任何物質都是有價的,唯一一個不能等價償還的東西便是情感。她同樣兒關心姚望,希望他能過得很好,尋到一份屬於他的感情,爲了他,她照樣什麼都可以付出,唯獨付不起感情。
姚望,對不起了!
眼皮兒緩緩垂下,她沒有說話。
任何語言,其實都不妥當。
笑着牽了牽脣,姚望無奈地拍拍她的肩膀,“寶柒,別這個樣子了,你想多了,咱倆永遠都是好哥們兒。”
擡起頭與他平視,寶柒笑笑:“嗯,一輩子的好哥們兒。”
笑着挑挑眉,姚望再次見到她眸底的晶亮,忽然感慨了。
他剛纔的那席話太過突兀了,差點兒就影響了兩個人的感情。寶柒是一個什麼樣兒的女人,他再清楚不過了。即便沒有了冷梟,她又能接受誰呢?
曾經的他,有着天時地利人和,都沒有辦法讓她屬於自己,更何況是現在已經屬於冷梟的她?
有些人,錯過了一時,就是錯過了一輩子。
緣份,最是勉強不得。
心慢慢化成了水,他看着寶柒,眼神兒清澈了起來,“洗過澡好好睡一覺,相信明天一定會晴空萬里。”
寶柒吸了吸鼻子,“嗯,你也去睡吧。”
走了幾步,姚望背對着她,突然又補充了一句:“寶柒,我的話,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我沒有。”寶柒喉嚨口堵得慌。
姚望站了兩秒,拉開了房門。
在房門輕闔上的瞬間,寶柒吐出了一口氣。聽着遠去的腳步聲,她心裡糟亂着如同翻江倒海。靜寂了她一會兒,她才低着頭,慢吞吞靠近大牀。
‘咚’的一聲倒下去,她狠狠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第六感再次生出了反應。感覺像被人盯着一樣渾身不自在。手撐到牀側,她下意識地睜開眼睛——
下一秒,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兒。被昏暗壁燈下那一雙緊緊盯着她的凌冽眼睛給駭了個半死。
噌地坐起身來,她差點兒沒能吐出氣兒。
“你怎麼會在這兒?”
男人慵懶地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好整以瑕地欣賞着她的窘態,二個字說得平淡無波,“等你。”
等她?!布蘭登和他說了麼?
嚥了咽口水,寶柒抹了把頭上的虛汗,看着他其實並不兇狠的眼神,無端端感覺着寒意,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感就扼住了她的心臟。
抿着脣想了想,她賣乖討巧,“四哥,你知道我的想法兒了?”
“嗯。”
一個字,從男人喉嚨裡溢出來,明明很輕很薄,卻帶着無法用文字描述的陰鷙,足夠讓她的血液凍結。要不是她明知道這個男人是她親親的堂兄,估計真會嚇得掉牀。
不過,他等她又是什麼意思呢?
心裡忖度着各種可能性,寶柒不太敢正視權少皇的眼睛,只拿眼角餘光瞄着面前這個俊如神邸卻比魑魅還要陰煞幾分的男人,探試性地詢問,“四哥,你是來阻止我去天蠍島的?”
“不。”
又是一個字,權少皇目光平靜地看着她,突然邪氣的勾了勾棱角分明的脣線兒,“恰好相反,我在等你醒過來,然而帶你過去呢。”
什麼?
太違反常理的東西叫着詭異,不太科學。
與自己的心理作戰了幾分鐘之後,寶柒見他不像在開玩笑,雖然理不清他到底怎麼想,聲音好歹是穩住了,滿是汗水的手心來回捏了捏,她不太確定的問。
“你說的……真的假的啊?”
“嗯?難道我的樣子,容易讓人產生不信任的感覺?”
廢話,當然是。
背脊又涼了一下,儘管寶柒心裡真這麼想,但在權少皇陰睛難測的淺啞聲音裡,有求於人的她,絕對不會說實話。
“哪有哪有,我連四哥都不信,還能相信誰呢?”
慣會說好話是寶柒自以爲不多的優點之一,而且說出來又大方又真誠,從來屢試不爽能讓人聽着舒服。
不料,她的話剛出口,權少皇目光卻變了。
一道銳利的視線射過來,幾乎穿透她的大腦思維。
“少拍馬屁,換衣服。”
一會陰一會陽的男人,實在太難琢磨了。
不過寶柒現在沒功夫琢磨他,冷汗涔涔地抱着姚望留下的軍裝就去了隔壁的洗手間,等她慌慌張張地套上衣服再出來的時候,權少皇剛纔還陰冷如地獄的聲音,又變成了春風般的和藹,“要不要叫上你的小情兒?”
小情兒?他說姚望……?
心肝兒又是一抖,寶柒急忙擺手,“四哥你別誤會,他是我的好哥們兒。行吧,我去告訴他一聲兒。”
瞥她一眼,權少皇像是壓根兒沒聽到她的解釋,幽暗的眼眸深邃而複雜,“現在去天蠍島會有一定的危險,你真準備帶上他一塊兒?”
有危險?!寶柒遲疑了。
再危險,她都必須去。可是姚望沒有接到任務,更沒有義務陪她去趟危險……
咬了一下脣,她找到紙筆寫了一張紙條留在了梳妝檯上,拍拍拍衣袖直起身來,“好了四哥,咱們走吧。”
如果她告訴了姚望,他指定不會答應她一個人過去。
留字條便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深深瞥她一眼,權少皇沒有說話,率先大步往外。
寶柒小跑着跟了上去,一打開房門再次愣住了。就像上次初見到權少皇的時候一樣,在屋外走廊不太明亮的燈光下,站了大約十幾二十個精壯身板兒的黑衣男人。那個陣仗瞧上去絕對的黑社會組織。
關於權家的種種迭事兒,她在臨海漁村就聽冷梟說過了。但儘管他們有權有錢有勢,動不動就擺這樣兒的大排場,她真心有點兒膈應了。
“四哥啊,你怕被劫財呢,還是怕被人劫色啊?用得着這麼多人整天跟着麼?也不太方便不是?”
劫財,劫色?
權少皇大步行走的腳步停了下來,怪異地打量着她。
倉促的一句話出口,寶柒才覺得突兀了。尷尬地垂下了眼簾,她不好意思的笑笑,“那啥,我就開個玩笑。”
一雙陰鷙的黑眸一動不動地盯着她,過了令她窒息的好幾秒鐘,權少皇才笑着重新邁開了腳步,“像權家人!”
“四哥你說我?呵,我怎麼像了?”見他笑了,寶柒暗自鬆了一口氣,拍拍自己的嘴,趕緊又跟了上去。
權少皇卻沒有回答她。
到了賓館的樓下,清一色的黑色豪華轎車一溜兒一個排開在那裡,瞧得寶柒更加心驚膽顫。
而停在中間那輛權少皇的座駕,是一輛世面上還沒有投產的概念房車。玄黑的車身比普通房車大了一個型號。至於內部就更是一番新天地了。用移動的豪宅來形容它最貼切不過了。據說這輛集奢華和高科技於一體的房車曾經被英國軍情六處看中想訂製一臺,結果conquest_vehicles說這它是專利,再多錢都壓根兒不賣。
上了車,寶柒規規矩矩的坐好,心裡忐忑着接下來的行動。權少皇慵懶地仰躺在座位上,手裡晃動着她叫不出名兒來的橙色酒液,輕輕冷笑着,突然出口的話,比刀刃兒還要來得森寒。
“因爲想我死的人……太多!”
“你說……什麼?”
他血腥味兒十足的話冷不丁冒出來,寶柒一時沒有回過味兒來。側過眸子,她蹙眉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她上一句的問題,關於爲什麼要跟這麼多人的原因。
籲……
瞄了一眼他的臉色,她小心的問,
“四哥,誰要殺你?”
權少皇笑笑沒有回答,可是她卻明顯感覺到他的面色又陰鷙了幾分。
算了,這些事兒她都管不着。強忍着坐在他身邊的壓抑感,寶柒問出了心裡最想知道的問題,“你爲什麼會願意帶我去天蠍島?四哥,你是不是知道冷梟他還活着?”
“誰告訴你冷梟還活着?”
“沒有人告訴我,我自己感覺到的。”
“感覺?”
“對。”
“找個好理由。”
“因爲我愛他,而他也愛我。”
“愛?!”特好笑地瞅着她,權少皇眉梢挑開,像聽了一個極好笑的笑話一般,理了理披在肩膀上的外套,伸出食指,衝她擺了擺,“這一點,不像權家人。”
“權家人又怎麼了?權家人就不能愛麼?再說了,誰稀罕做權家人,尤其還是做那個禽獸不如……”
禽獸不如的人的女兒……
差點飆出口的話,寶柒到底還是沒有說完。
那個禽獸再噁心,到底是權少皇的二伯。她心裡對權世衡有恨意,權少皇未必就有恨意。她要這麼跟他說話,他不高興了不帶她去天蠍島了怎麼辦?
“說啊,怎麼不說了?”壓低了嗓子,權少皇好整以瑕的盯着她,似乎對她的話很感興趣。
“對那個人,我沒什麼可說的。”
“不準備認他?”
“絕不!”
涼脣緊抿,權少皇深深看她一眼,突地直起身來,輕輕擡手,按了一下房車裡的設置按鈕,車身自帶的藍光屏幕便打開了。
天!
這輛大傢伙簡直就是一個牛逼的指揮車了。車內不僅有娛樂設備,還有電視電腦,衛星收音機,無限上網和onstar衛星定位系統……
“鐵手。”
“是,四爺。”
“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昨兒追命入侵了nua和曼陀羅的中樞主機,本來準備搞點兒有用的資料,可那傢伙衝破了幾道防火牆都沒有被人發現,然後就給他們植入了一個病毒軟件……”
權少皇挑起眉,“啥病毒?”
“植物大戰殭屍王……”
看着藍光屏幕,權少皇哼了哼,沒有說話。
寶柒卻好奇了起來。
這一羣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瞄向權少皇的眼睛。爲了緩和剛纔因爲權世衡而凝滯了的氣氛,她小聲兒問,“四哥,你有鐵手和追命……那有無情和冷血麼?四大名捕重出江湖了?”
權少皇脣角勾起一抹笑意,“以後你就知道了。”
以後?
見到他不願意多談,寶柒也不好再問。
只不過在她看來,沒有什麼以後了……
雖然她不太排斥這個四哥,更是相當地喜歡血狼師父,可是她心裡真不太想和權家其它人有什麼接觸和交往。
因爲每次見面,都會提醒她,她母親曾經受過的苦楚。
寶柒沒有想到,權少皇帶她去的不是津門的軍用直升機場。而是一個帶着權氏標誌的私人直升機場。寬敞的機場裡,人員整齊,見到他們過來,人人低頭叫四爺,得瑟又拉風。
機場的位置離津門的港口應該不太遠,聽着隱隱傳來的碼頭汽笛聲,她心神稍稍有些恍惚。
權家,那個和她流着同樣血源的權家,到底有多強勢?
不過麼,只要能夠馬上過天蠍島找冷梟,不管天上飛的還是水裡遊的,對於目前的她來說都是一樣的結果。
十分鐘後……
直升機飛在了天上,而腳下的大海卻在瘋狂地發出它獰笑的潮笑。和在汽車上一樣,寶柒乖乖地將雙手擱在膝上,安安靜靜地保持着一個姿勢不動。
要知道,跟堂兄在一起和跟冷梟在一起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平心而論,權少皇的外型看着真不如冷梟那麼冷酷,那麼兇殘,那麼不容易接近。有的時候他甚至總是微笑的,可她就是覺得害怕。
而且跟在冷梟的身邊兒,甭管是在哪裡,她都能耍個賴撒個嬌。可現在,看着旁邊那些沒有存在感的黑衣人,還有面色變幻無常的堂哥,借她九個膽兒都不敢亂說亂動。
一個小時不到,權少皇的直升機就盤旋在了天蠍島的上空。來得速度很快,然而寶柒沒有想到的是,此時此刻的天蠍羣島,已經被一陣陣濃郁的血腥味兒給籠罩了。
槍聲,爆炸聲,聲聲入耳。
哪怕有千尺高空,她也聽得心驚膽顫。
“四爺,已經交上火兒了。咱們降不降?!”
權少皇半眯着眼睛,一雙陰鷙的黑眸接過了鐵手遞過來的微光夜視儀,不疾不徐地搜尋着天蠍羣島的環境和目標。
稍頃,他的眸底閃過一絲意外。
“動作還挺快!”
“四爺,我們降不降?”鐵手再次確認。
脣角一揚,男人的眸底,染上一抹帶着寒意的邪氣笑意來,危險的氣息直逼機艙,“降!”
他們兩個人對話的時候,寶柒一直提着神兒噤着聲兒地豎着耳朵在傾聽。眼看他們說完了,她才大着膽子望了望機艙外面。
“四哥,到底出啥事兒了?”
掀起一角脣來笑着,權少皇淡淡地說:“沒啥大事,nua和曼陀羅聯手從公海過來,襲擊了天蠍羣島。”
什麼!?襲擊天蠍羣島?
呵!寶柒覺得自己也聽了一個笑話,“他們敢這麼猖狂?紅刺已經有了準備,豈不是自投羅網麼?”
“可,他們不知道。”
看着他的側臉,寶柒似是而非地點頭。
若說紅刺是全軍特種部隊的心臟,那麼天蠍戰隊就是紅刺的心臟。若說曼陀羅和nua將紅刺視爲眼中釘,那麼他們的肉中刺首當其衝就是天蠍戰隊。而且,天蠍戰隊的地理位置臨近公海,他們要扮成海盜搞突然襲擊也最容易辦到。
當然,之前他們沒有辦法掌握天蠍的具體地理位置。然而,自從有了‘軍事專家’閔老頭子,他們辦這事兒就易如反掌了。
閔老頭兒爲什麼要煽動那兩坡兒人來襲擊天蠍羣島呢?這個道理就更加簡單了。——因爲,閔子學就被冷梟關在天蠍島上。說白了,在他得知冷梟已經死亡後,沒有了交換目標的他要救回閔子學,唯有剩下這一個途徑了。
不過,顯然是找死的途徑。
這麼一想,她覺得好多想不通的東西又豁然開朗了。
而另一個答案,她更加堅定了。
直升機一點點往下降落着,寶柒一面心急如焚,另一面又有些惶惶不安。
機艙外的子彈聲兒,槍炮的轟轟聲兒,黑色的蘑菇雲將天色染成了詭異的黑紅色。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她在特種部隊時被謝銘誠訓練出來的熱血又燃燒了起來。攥緊了拳頭,蠢蠢欲動,躍躍欲試。
“冷靜點兒。”權少皇冷冷提醒。
咬着下脣,在槍炮聲裡,寶柒雙目隱隱發燙,警惕地審視着四周,激動的說:“四哥,我冷靜不了,我感覺到冷梟他真的就在天蠍島上。一定一定……”
抿着脣,權少皇沒有說話,慢條斯理地戴上了手套,翻來覆去地搗鼓着手裡的武器和裝備,然後將那物件兒擺在了寶柒的面前。
“帶上它。”
寶柒遲疑地面前的狙擊槍,“這是……?”
“你槍法怎麼樣?”
“還行……吧?”
“紅刺的兵,不應該說還行。”
尷尬地牽直了脣線,寶柒笑了,“那就是不錯。”
眉目涼了涼,權少皇一把將手裡的槍和子彈推了過去,“拿着。”
“巴雷特m82a1……?”這種槍寶柒聽謝教官講過,一萬多美金,摺合人民幣約八十萬元。當然,問題的關鍵不是槍支的價格太貴,而是它的專用子彈,消耗太大了。一顆子彈打出去就消耗二百多人民幣。因此目前國內的特種部隊並沒有裝備它。
“四哥,你送給我的?”
“帶上它,下去吧。”
就她一個嗎?寶柒詫異了,“你不跟我下去嗎?”
權少皇懶懶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愛冷梟。”
說完,他攤開雙手抱在頸後,舒服地躺了下去。
寶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這位堂兄的意思就是……讓她一個女人跳下去?在那個子彈橫飛的地方?
得多大心的男人才能這麼幹啊?
她不敢想象,這到底是一個怎樣面帶微笑卻無比冷血的男人?
見她不動,權少皇擡起頭來,“你不是紅刺的兵?”
“我當然是。”
冷冷一哼,權少皇目光陰沉地看向她,“你還是權家人,下去!”
在他的低吼裡,寶柒下意識地戰慄了一下,抱緊了手裡的巴雷特,汗毛都差點兒豎了起來。可是,在她正想反駁的時候,男人的眸底的陰狠卻早就散開了。
“去吧!祝你好運——”
點了點頭,寶柒乖順地閉上了嘴。
實事上,本來就是她自己央求人家帶她過來天蠍島的,現在人已經到了地方。她只需要跳下繩梯就可以去找冷梟了,又有什麼資格要求堂哥陪着她下去冒險呢?
“那,四哥我走了。”
“嗯。”
權少皇的聲音還是很輕,輕得好像之前的熱絡都沒有了。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更不像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妹,基本上又變成了兩個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一會兒親,一會兒疏,寶柒弄不懂這男人的心思。
當然,她也來不及多想。
站在夜風直灌的機艙門口,她戴上手套抓套了繩梯,身手矯健地隨着它滑落了下去——
任何時候,她都是一名優秀的紅刺特種兵。
——
天蠍羣島如果放到地圖上估計就一米粒兒,可認真說起來它並不算小,除了天蠍戰隊駐營地的主島之外,幾個附屬小島加起來真能稱得上幅員遼闊。
頭頂的直升機遠去了,寶柒緊緊抓着手裡的巴雷特,一個人行摩挲着行走在黑暗的荒涼島嶼上,辯認着方向,猜度着權少皇究竟把她丟在哪個犄角旮旯了,耳朵還得聆聽炮火的洗禮,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害怕。
叢林裡聲音傳遞得很快,其實硝煙卻距離她很遠。即便如此,她還是覺得它幾乎就瀰漫在面前。正在她往槍炮聲的方向行進時,紅刺與nua和曼陀羅的激烈交火正在展開,在這一片帶着鹹溼海風的地方,不時冒出幾縷耀眼的火光和還有‘嘭嘭嘭’的爆炸聲來。
紅刺之前也不是沒有和這兩大恐怖組織交過火兒。實事上,這麼些年過來,大大小小,明裡暗裡,沒有上千次也有數百次的戰鬥了。
只不過,這卻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地盤上交火兒。
寶柒目測現在的位置,不在天蠍主島上。她來過天蠍,卻不知道哪些地方會有哨兵,哪些地方可以掩伏。直到此刻,她才真心覺得自己被冷梟保護得太好了。
撐着槍想了想,爲了安全她又匍匐了下來。身體趴在夜露潮溼的地面兒上,她思忖覺得自己有些蠻撞,不知道到底要到哪裡去找冷梟。想想這個,她又想了想權少皇剛纔的話。雖然他說的話並不算多,可他畢竟沒有直接否認冷梟還活着不是麼?!
沒有否認,便是承認。
寶柒的自信心,再次膨脹了起來。
尋思着行動路線,她正準備起身,突然目光一閃,一條詭異的黑影便從不遠處的叢林裡竄了過來,行動的速度極快,一看就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人。
被敵人發現了?
來不及考慮太多,她在地上打了個滾兒,翻轉過身,一個槍砣子就抵了過去,槍口對準了那人的腦袋。
“別動,把手舉起來!”
寶柒當過兵,當的還是特種兵。她也開過槍,打過無數的子彈,但她沒有真正開槍殺過人。說來說去,能幹出來的事兒也不過就是這麼一下——繳槍不殺。
“別殺我,別殺我!”
她話音剛落,面前的黑影兒就乖乖的舉起了手——
寶柒正準備繼續盤問,只聽見‘呯’的一聲悶響,子彈好像擦着她的頭髮絲飛過去的一般,面前半跪的男人‘撲嗵’一下便倒了下去,整個人栽倒在了她的面前,黑暗裡辯不清顏色的液體從他的頭上流淌了下來。
誰殺了他!?
她沒有開槍啊,他怎麼死的!?
寶柒忖度着,疑惑地垂下頭看看自己手裡的巴雷特,冷不丁就被這情況給搞得嚇住了。
下一秒,她打了一個激靈。
深呼吸了一口氣,嗅着空氣裡令人幾乎作嘔的血腥氣味兒,她慢騰騰地轉過了身去。
就在她背後五米處……
叢林的樹影婆娑下,一個高峻的男人手裡舉着狙擊槍。
心裡一窒,喉嚨梗了梗,寶柒彷彿受到了某種突然的刺激般身體顫了一下,便條件反射地瞪大了眼睛,一眨都不捨再眨……
面前那個穿着軍裝的英挺身姿,與她日思夜想的那個身影完全地重疊了起來。
“二叔……”
她聲音裡的激動已經無法掩藏,輕輕捂着嘴巴,強忍着淚關,低低地喊了一聲兒。
男人沒有回答她,一步步走過來,像拎小雞仔兒似的一把拎了她,邁開大步就往叢林的深處而去。
“二叔……”
寶柒喊第二聲了,男人的腳步更快了。
跌跌撞撞地跟上他的腿步,寶柒有些不明所以。不過大概能猜測他肯定是專程在這裡等她的,而她的堂兄敢把她丟下來,大概也是認定了冷梟會出現。一邊走,她一邊想,兩條腿兒像灌了十公斤重的鉛,比訓練時負重還要沒有邁運的力氣。
恍恍惚惚,如夢似真,她不時側頭看着‘死而復生’的男人,看着她冷峻依舊的側臉,真的不敢眨眼睛。
“二叔……”
又喊了他一聲兒,第三聲了,冷梟的眼神依舊沉澱着冷冽。
他生氣了麼?
寶柒不知道。一路跟着他的腳步,一路上都見到有人倒在地上,場面血腥又猙獰,恐怖得讓她不忍直視。當了那麼久的兵,其實這纔是她第一次真正見到死亡場面。活生生的死亡,真刀真槍的拼殺,會失去生命和呼吸的死亡,和她平時參與的軍事演習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腳下踩到了誰的屍體?
踩下又踩到了誰的血跡?
一手提槍,一手捂着嘴,她胃裡翻滋着,越來越覺得噁心了,喉嚨嗚呼了幾下,推開冷梟的手,撐在旁邊的樹幹上就忍不住嘔吐了起來。
“嘔……二叔……嘔……等一下,受不了了……”
“知道受不了?”冷梟的聲音,穿越夜色冷得驚人。
寶柒急促的呼吸着,眼眶裡嘔出淚水來了。感受着男人隱忍的怒火,她有些驚恐不定地瞄向周圍,避重就輕的問,“二叔,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兒?”
明知故問。
冷梟哼了哼,一隻手拍着她的後背,一隻手拽着槍支警惕地注視着樹影重重的叢林,沒有直接回答她。
正在這時,他戰術頭盔上的無線電通訊器材發出了一陣熟悉的‘嘀嘀’電流聲兒。目光閃了閃,冷梟拉下天線來聽着,又低低地命令了幾句,見寶柒無恙了,再次拉着她往裡走,腳步越走越快了,而耳邊兒響在叢林荒島裡的槍聲和爆炸聲也更加的密集了。
夜,死一般的寂靜。
風,颯颯拂在耳邊,彷彿垂死之人的掙扎。
約摸走了二十來分鐘,兩個人終於走到了叢林深處的一個凹型山坳裡,瞧這地勢寶柒就知道,正是血狼師父教過的,相對安全的‘避風港口’。
一直拽着他的冷梟,腳步停了下來,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兩個人四目相對,目光在夜色裡帶着某種不知名的火焰,交織,搏殺,瞧上去更像兩隻久別重逢的野獸。
寶柒有氣,卻發不出火兒來。
寂靜的叢林裡,不時有幾道沉悶的槍聲傳來,直升機的轟鳴聲也偶爾想起,將樹葉兒震得沙沙作響。想了又想,壓了又壓,寶柒到底還是將十萬個爲什麼按捺了下去。
看着他,她邁上前一步,緊緊抱着他的腰,訴說着這些痛苦的日子以來,最想說出來的話。
“你沒有死,你真的沒有死!”
“寶柒,小傻子!”冷梟下巴蹭着她的頭頂,又氣又無奈,緊緊地迴圈着她,將她小小的身體整個兒地固定在自己懷裡。雙臂的力道越箍越緊,緊得讓寶柒感覺到了疼痛。
“二叔!真好……”
喃喃低語着,寶柒只會這兩個字——真好。
他沒有死,真的太好了。
只要他還活着,一切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兩個人緊緊地相擁着,好半晌兒誰都沒有動彈。呼吸是灼熱又溫暖的,身體緊貼着的彼此,感受着彼此心臟跳動時的脈絡和速度,寶柒麻木了許久的心,恢復了生機。
呼……
好一會兒,冷梟環着她的手臂鬆開了,低下頭,仔細看着她的臉,語氣有責備,更有心疼。
“寶柒,你不該來。這裡太危險了。”
危險麼?!
在寶柒的心裡,沒有冷梟的地方纔叫危險。
見到了自家男人,神經已經完全鬆懈下來了的她,半仰着腦子,後背輕抵在樹幹上,輕輕搖頭,“我不怕危險。只要跟你在一塊兒,我什麼危險都不怕。”
末了又舉了舉手裡的槍,“諾,四哥給的。”
“小傻子。”冷梟目光爍爍盯着她,沉默了幾秒,喟嘆着搔搔她的頭頂,“聽見了嗎?正與他們在島上交火兒,子彈不長眼睛,他也真敢就那樣把你丟下來!”
他?
寶柒心裡一怔,忽然擡頭,“二叔,你都知道?”
“嗯。”
“你怎麼會知道?”
目光掃過她的臉,冷梟沒有多說,關於戒指裡的東西,兩個人現在心裡都清楚了,可寶柒想讓他說,他卻不想在這時候提起來惹她生氣。
“行了,我馬上聯繫權老四,讓他接你出去。”
說完,冷梟拉下無線通訊器,就要說話。
寶柒心裡一緊,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口,心裡憋着氣兒,又不得不在這樣的情況下,壓低了嗓子,“他不會來的。而且,我也不會再離開你。”
面色一寒,冷梟聲音冷沉,“寶柒,這是命令。”
“冷梟,我轉業了,我不是你的兵,我是你老婆。”
咬着下脣,寶柒的聲兒有些發顫,不知不覺就拔高了音量。心裡隱忍的情緒,更是隨時有可能爆發出來的節奏。
多少個日夜了……?
自從冷梟從軍演失蹤再到‘死亡’,空前盛大的追悼會,各種各樣異色的眼光,各種各樣的流量,短短一個多月的時候,她因爲他的‘假死’受得罪過實在太多了,多得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去向他描述。
當然,他還活着,一切她都可以不去計較。
但是她好不容易纔再次見到活生生的他,他卻又要趕她離開。她的欣喜,她的開心,一下便被心裡的傷感和難受給抵消了。
“冷梟,你得有多狠心啊?這麼大的事兒瞞着我,搞得我像個大傻子一樣,在那兒難受,在那兒痛苦,結果你……”
剩下來話堵在心頭說不出來了,寶柒直勾勾地瞪着面前的男人,無數個失眠的夜晚熬傷的眼睛溼潤了,赤灼的疼痛感,讓她差點兒哭出來。
而且此時,她可以猜測到,爲什麼謝銘誠說什麼都不讓姚望過來參加任務的原因了。
因爲冷梟知道了,她跟在姚望的身邊兒。
心裡微微一窒,冷梟無奈地納她入懷,一隻手撫着她的後背,低低的嗓音很淺,很淺,“寶柒,等這件事兒完了,我會向你解釋清楚。可是現在,你必須離開。”
“又是必須!”
“今晚一過,一切都會解決,好嗎?”
心裡堵着石頭,寶柒看着面前的男人,煩躁了一個多月的情緒通通都涌了上來。喉嚨梗了又梗,到底她還是把火氣兒給問出來了,“冷梟,在你心裡到底有沒有家?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你老婆啊?不說我了,還有你老爸……你連你爸都要瞞,有意思嗎?”
眸色一暗,冷梟撫上她的臉,“我沒得選擇。”
“呵呵,對對對,你沒得選擇是吧?好一個沒得選擇。不管了,你沒得選擇,我也沒得選擇,不管你怎麼說,不管怎麼樣兒,我今兒就不走了。”
有些氣話其實一直憋在寶柒的心裡,之前沒有地方傾訴。好不容易逮到冷梟了,還是被他這樣兒的欺騙,欺騙了不說,他又要趕她離開,說不定她這一走,又是一次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相聚的分離……
越來越急,一急,她就有些壓不住火兒了。
“二叔,你還記得嗎?你說過的,不會再隱瞞我。可實事上呢,每一件事兒你都在瞞着我。”
“寶柒,我答應你,明天就回去。”冷梟知道她的脾氣,在這樣的情況下,除了解釋別無它法,“nua和曼陀羅都在島上,今天晚上,天蠍島會變成一個人間煉獄……”
後面一句她沒往心裡去,卻把前面一句聽明白了。
又說答應她,他答應的事兒太多了。
換平時吧,寶柒這姑娘雖然偶爾擰着,可也算識大局識大體,可是受過那次生離死別的打擊,再次久別重逢她心裡的滋味兒就不一樣了。
或者說,她的潛意識裡,害怕再次失去和分別。
因此,哪怕明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點兒胡攪蠻纏,她還是牢牢地抱緊男人腰,說什麼都不肯撒手,“直說了吧,不管你上天還是入地,今兒我都跟定你了,放心我不會拖你後腿兒,我手裡有槍,我也能上去殺人。”
“寶柒!”
冷梟叱責的話,幾乎是從喉嚨裡喊出來的。一隻手急急去拽她死死環在腰上的小手兒,實在掰不開,他無奈地擡起她的下巴來,直直盯着,“我不想你出事,你明不明白?”
“我也不想你有事兒,冷梟,你又明不明白我的想法兒?”寶柒生氣地吼了回去,雙手加大了力道。
“你……”
“我知道你要說我無理取鬧,二叔,我就無理取鬧了,我只是不想離開你……我受夠了沒有你的日子。”
冷梟喉嚨一滑,閉着眼睛沒再吭聲兒。
兩個人再次在夜色裡對視着,半晌兒不再說話。
空氣冷沉了下來,氣氛凝滯了片刻。
心知自己有些過份,心知他都是爲了任務,寶柒吼完了那句話,又有點後悔,腦袋偏向一邊兒擱在他肩膀上,只拿眼角的餘光去瞅男人冷峻的臉,觀察他的神色。
嘆!
寂靜裡,冷梟沉默着,再次嘆氣。天不怕地不怕,對誰都有辦法的冷大首長,唯獨對這個女人沒有辦法。
過了許久,他掌心撫上她的臉,低低開口。
“寶柒,你咋就這麼傻?”
“我就傻了……唔……”悶悶哼着,寶柒不服氣兒地反駁。
話音未完,下一秒,她的聲音就被男人惡狠狠地吞進了肚子裡。剛纔還在向她生氣的男人,雙臂一緊,突然反守爲攻,怒氣值化爲了柔腸,傾身下去牢牢攬緊了她的腰身,一下抵在了夜色叢林下的樹幹上,一個炙熱得幾欲焚燒的吻,就堵住了她軸性的小嘴兒……
唔……唔……
瞪大了眼睛寶柒象徵性的掙扎了幾下,就放棄了抵抗,陷入了他火樣的熱情裡。夜色下的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孔上,刀鑿般的鋒眉,鼻樑高挺,一股冷峻又堅硬的線條,散發出來的男性氣息攻擊十足。
無法用詞兒來描繪這樣的性感,或者說感性。
她的二叔,任何時候都是那麼好看。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的雙眼,永遠那麼冷峻自恃,狼般閃着腹黑的狡詐。
嘴被堵住了,心裡也像被什麼東西給堵着了,一陣悶似一悶的思忖了幾秒,她輕輕環了過去,抱緊了他的腰。
四片兒脣久久地攪裹在一起,兩顆心‘嗵嗵嗵’地敲打着不同的節奏和鼓點兒。一個不受大腦控制的吻越來越深,越來越密,越來越不夠。如同伊甸園裡被蛇給誘惑了的亞當和夏娃,久別的脣合在一起,便再也收不回去。
吻,如記憶中那麼美好。
你來我往的拼命廝磨着,伴着男人急促又濃重的喘息聲,脣與舌追逐着,糾纏着,狂風暴雨般的襲擊着……寶柒的大腦缺氧般暈乎着回吻上了他。舌尖蛇信子般伸出去,剛剛觸上他的就被逮了過去,在他排山倒海般的脣舌壓迫下,完全不受她支配和掌握了。
一個近乎瘋狂的熱吻……
持續,一直持續……
良久之後……
當兩個人終於氣息不穩地分開時,寶柒舔了舔粉潤的下脣,長長呼吸了幾大口氣,才恢復了正常的思維,嚴肅的說。
“二叔,那邊兒打得正厲害,咱們過去吧。”
說完,提着槍她就要走。不得不說,愛情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了,剛纔又嘔又犯惡心的寶姑娘,一個吻下來,什麼症狀都沒有了,像一個要上戰場拋頭顱灑熱血的革命志士,滿肚子的血性要噴發。
視線冷冷凝了凝,冷梟盯着她的後腦勺,沉默着獸類般喘息了幾秒,揚起拳頭,猛地砸在了樹幹上,晃動得樹葉直顫抖。
“這個權老四,真他媽會幫我找事兒。”
“二叔……”轉過頭來,寶柒歪脖子打量他,豎起了兩根指頭,“首長同志,我不會擔誤你的事兒,真的,我向毛爺爺保證。”
“你呀……”
一把拍在她腦袋上,冷梟低沉的聲音裡,有無奈也有憐惜。不過說來說去,他到底還是妥協了,又好氣又好笑地環住寶柒的腰身,就往天蠍戰隊臨時指揮所的方向走去。
“謝謝二叔……”
“……”
“別繃着個冷臉兒嘛,放輕鬆一點。你老婆又不是完全的廢物,我不會拖累你,安啦!?”
“……嗯。”
寶柒見他吃癟又無奈,心裡輕鬆了不少,小聲呵呵着胸腔裡情緒激盪。
兩個人誰也沒有料到,寶柒此去的無心之舉,卻真的救了冷梟一命。
——
再次感嘆着天蠍羣島的面積,寶柒在冷梟的帶領下,行走速度極快也花了約摸半個小時的功夫才穿越叢林,到達了冷梟的臨時指揮控制中心——他倆溫存過的山洞溫泉。
看到眼前熟悉的場景,心裡經常惦記着它的的寶柒,心裡的驚歎都無法形容了。
不得不說,二叔真牛!
山洞在地底約摸三十米左右,作爲戰鬥主力的後防,確實算是整個天蠍島最爲安全的地方了。即便有直升飛機轟炸過來,也不可能輕易破開它的防線。
而且,原本山洞的面積就挺大,在置入了電腦,監控,dps定位,c4i指揮系統等等辦公設備之後,一點兒也不顯得擁擠。
這一個多月來,他就呆在這兒麼?
寶柒沒有時間問,冷梟已經進入了戰鬥狀態。
現在的情況有些緊張,紅刺從其它戰隊調過來的人,正呈‘品字型’的圍攻趨勢切斷nua和曼陀羅的後路。而天蠍戰隊的主力所在位置,正是與兩支恐怖份的正面交鋒點。
這是寶柒第一次近距離地觀摩與恐怖份子的交鋒。
心情麼……激動有,緊張有,忐忑有,擔心也有。
砰!
砰!砰!
不知道打哪兒傳來的槍聲,時不時傳入耳朵。這次nua和曼陀羅確實是有備而來的。他們揪結了約摸三四千名恐怖份子,乘了商船僞裝成海盜,攜帶着重型武器,甚至出動了直升機第一次大批量的襲擊了天蠍島,其勢力也不容小覷。
坐在指揮室的大班椅上,冷梟目光冷冽又凝重地觀測着面前的藍色屏慕,那正是c4i指揮控制系統。
藍光的映射之下,他冷峻的眸色,陰沉又刺目。
被他安置在一邊兒的寶柒,眼睛彎成了月牙兒。失而復得,死而復生,這兩個與好心情有關的詞兒,不停在她腦子裡盤旋着。她的身體越發放鬆了,一直望着認真工作的冷梟,眸底全是柔光。
“報告!”
一道嚴肅的報告聲兒,打斷了她的遐想。
“講!”沒有擡頭,冷梟的聲線裡,涼氣很重。
“首長,nua和曼陀羅那些傢伙,一路往西奔過來了……”
目光一冷,冷梟看着屏幕。而坐在他旁邊的通訊參謀,速度極快的十根手指頭不停觸及鍵盤。很快,面前的藍屏上就畫出了一個紅圈兒來。
紅色的圈兒,就是恐怖份子目前所在的地理位置。
冷硬的脣線抿緊,冷梟暗沉的眸色涼了下來,偏過頭去,凜冽駭的殺氣,已經無法掩飾了。
“傳我命令,將他們引入死亡森林。”
“是!”
噔噔噔……
軍靴聲踏過,戰士領命下去了。
而冷梟嘴裡的死亡森林,它並非真正的森林。正是在外界有着各種傳聞的血腥之地——天蠍島專門用來秘密關押不便見人的犯人使用的地方。
不是真正的森林,爲什麼又說它是森林呢?因爲它模仿了森林的構造,類似於森林裡的毒蛇猛獸和毒氣霧瘴樣樣兒不缺。而且死亡森森裡的地型十分奇巧,據說在修建的時候,刻意模仿了古時候的九宮八卦陣。不是自己人,一旦走進去這輩子就不要想再走出來了。
c4i指揮系統確實非常先進,坐在離它不遠的地方,寶柒可以非常清楚地看着一羣恐怖份子正在往‘死亡森林’裡進發……
她沒吭聲兒,當自己不存在。要說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下,坐在這兒的人也得有超強的心理素質才行,要不然自己就會被那氣氛給膈應死了。
很快,紅點進入了死亡森林。
而原本就安裝在死亡森林裡的監視系統終於派上用場了,監控畫面跟着就有了顯示——
寶柒看着畫面,心裡咯噔咯噔直發毛。
那個地方,算是天蠍島最爲神秘的所在了吧——荒涼,黑暗,叢林,沼澤……而且,它也正是當初關押遊念汐的地方。閔子學也關押在裡面。
不過二十來分鐘,死亡森林,果真成了人間煉獄。
幾個監視畫面在不停切換着,可是不管怎麼來回切換,都可以聽到恐怖份子們比野獸還要悽慘的慘叫聲。隊伍很快便分散了,一隊人在狂奔,一陣人在嘶心裂肺叫嚷,一隊人正在與一條碗口粗的大蟒蛇對抗。大蟒蛇吐着長長的舌信子,看得人頭皮發麻……
更發麻的是,她看到了蟒蛇背後的一個巨大鐵籠子……
在那個鐵籠子裡,出現了她很久沒有見過的噁心男人——閔子學。他沒有死,不過……她猜,他寧願死。
老實說,這樣兒的畫面,真真兒有些兇殘。
即便明知道這些人都是在咎由自取,但她看着看着,還是強烈地感覺到了胃部涌上的不適。深深呼吸着,她便別開了視線,不再去看監控的屏幕了。
恐怖氣氛在屏幕上放映着……
恐怖感覺籠罩在整個天蠍島上,籠罩在整片兒死亡森林裡。
一聲又一聲絕望的哀鳴裡,好像整個世界都是讓人汗毛倒豎的嘶吼和瀕臨死亡的慟哭。
時間過得特別慢……
一個個打着大呵欠,慢慢的,久未睡好覺的寶柒撐着眼皮兒有些爲難了。實事上,後來想起她都有些佩服自己,在這樣恐怖的情況下,她竟能倒在椅子上就睡了過去。
只不過夢裡全是……蛇!
太陽終於從東方升起了,當耀眼的光線從洞口射進來的時候,屏幕上的一切都結束了。
一支三千多人的恐怖份子,就這樣兒被冷梟給收拾了。最重要的是,紅刺沒有戰鬥減員,沒有廢掉一兵一卒,就連使用的子彈都節約到了極點。
沉睡中蹙着眉頭的寶柒,身上搭着冷梟的外套還在夢魘。
突地,臉上傳來一陣搔癢,她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身體,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蛇……好大的蛇……”
冷梟好笑地拍拍她的臉蛋兒,“寶柒,醒醒!”
籲,不是蛇,是冷梟。
徹底睜開了眼睛,寶柒甩着頭清醒了一下。看着面前一夜未睡,帶着青幽胡茬依舊帥氣逼人的男人,好半晌都沒有出聲兒。
山洞裡一片靜寂,大概爲了給他倆騰出空間來親熱,裡面原來的工作人員,全部都譴散出去了。
執意留下來卻沒有幫上半點兒忙,寶柒有些無奈。
“二叔,現在什麼情況了?”
“該死的死了,其餘被俘虜了。現在,我們正準備用曼陀羅的首腦上野尋和他們交換閔家的叛徒。”
冷梟的話,顯然讓寶柒吃驚了。
訝然地看着他,她低聲喃喃,“上野尋?他不是死了麼……難道他也沒有死?”
眼色抽搐了一下,冷梟寵溺地攬過她的腰來,喟嘆道,“傻妞兒,我都沒有死,他自然也沒死。”
“他又跟你合作了?!”
“嗯。”
“他束手就擒,作了你的人質?爆炸也是你倆策劃的,現在你活過來了,你宣稱俘虜了他……?”
“嗯。”
一問一答的方式適合梳理情節,寶柒聽着冷梟的解釋,若有所誤地點了點頭,在這個天蠍島都在迎接勝利的時刻,終於明白了冷梟這個偉大的棋手,在下着怎樣的一盤兒棋。
說得直白點兒,既然冷梟沒有死成,上野尋自然也不能死。甭管他們編個什麼樣兒的藉口跟上頭交待,他至少現在還得活着,活着還能謀取利益,多好?!
厲害啊!
冷梟的整個計劃,堪稱天衣無縫。
認真說太過複雜,寶柒稍稍作出個簡單的分析,無外乎就幾個點兒。
第一,受到了閔老頭兒威脅的他,不得不顧及冷老頭子乃至冷家的聲譽。私自放跑政治犯,一個賣國罪誰都承受不起。因此他假裝受了閔老頭兒的脅迫,任由他的人將自己帶走交給了上野尋,然後由着閔老頭兒用他來與冷老頭子做交易。
第二,與上野尋同時演出了一出好戲,讓閔老頭兒的人質突然就變成了一個死物,那個直升機的爆炸現場是假的,死的人是曼陀羅幾個下屬。不過,爲了讓閔老頭兒相信他死了,而且是和上野尋一起死了,他不得不斷絕與家人的聯繫,除了少數幾個人,誰也不能說。
第三,失去了肉票的閔老頭兒不想前功盡棄,心有不甘的他,一方面暗喜冷梟的死亡,一方面爲了救出閔子學,他勢必要孤注一擲,利用nua和曼陀羅對紅刺乃致整個天蠍戰隊的仇恨,以熟悉地形有必勝把握爲由,率人襲擊天蠍島。失去了上野尋的曼陀羅沒了主心骨,又急着報仇,相信了他的話,主動鑽入冷梟的圈套,一下子全軍覆沒。
第四,正是冷梟目前正在行動的,讓曼陀羅那邊兒交出賣國賊閔老頭兒,然後再把‘人質’上野尋給放回去,這一箭,又射了雙鵰。而現在,他正在等對方回話。
正在這時候,山洞裡的辦公桌上,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與寶柒對視一眼,冷梟目光涼了涼,按住她的肩膀,伸手接了起來,“喂……”
不料,電話那邊兒的聲音,不是曼陀羅的現任掌事,而是閔老爺子陰惻惻的笑聲兒,“冷梟,你真的以爲你贏了我麼?”
冷眸微動,在他半陰半陽的不平常語調裡,冷梟警覺地瞥了一眼石洞環境,沉住氣冷冷說,“不然,你以爲呢?”
“梟子……”換了一個較爲親熱的稱呼,閔老頭兒幽幽一嘆,長輩叮囑晚輩似的放柔了語氣,“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聽好了,你現在馬上把子學給我送回來,我保證我們閔家的任何人,再不會踏上國土半步,要不然……”
“要不然怎麼樣?”
冷冷一哼,閔老頭兒咬牙切齒,聲音又陰又寒,“要不然,你很快就會知道結果……”
冷梟眸色一暗,聲音又冷了幾分,“你覺得,你有這個本事麼?”
“哈哈哈,梟子,你太低估我了。你真以爲我在部隊幹了一輩子,白給的啊?你真以爲我老閔就沒有一個捨得爲我賣命的人了?”挑釁的聲音中氣十足,閔老頭兒的樣子,像是果真恨到了極點。
“扯淡!你要有人,能不知道我還活着?”
“那是因爲你的保密工夫做得實在太好。連你爹和你媳婦兒都不知道,我能指望他會知道嗎……?關於這一點兒,我還真佩服你梟子。你說說同在一個天蠍島,在這次行動開始之前,有幾個人知道你冷梟還他媽活着?!”
一句話說完,閔老頭兒恨到極點,聲音數次拔高兒,又吼又叫,聲音大得坐在冷梟側面的寶柒也能聽得分明。
有人?要冷梟好看?!
寶柒腦子轉動着,不停琢磨着閔老頭兒話裡的意思,目光睨着冷梟硬朗的下巴出着神兒。
突地,她腦子一陣激靈,一把搶下了冷梟手裡的電話甩開,拽着他的袖子就往外跑。
“二叔,快,先出去——”
見到小女人突然凝重的表情,冷梟眸色暗了暗,不過卻沒有停下來,一邊跟着跑一邊沉聲問,“怎麼了?你發現啥了?”
寶柒沒有來得及說話和解釋,拉着男人的手勁忒大,兔子般的速度竄得極快。然而,還是慢了一步,就在他倆剛剛跑到離洞口不足三米的地方,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兒便響徹了耳際。
轟——
轟隆隆——
爆炸聲後,整個山洞都開始搖晃了起來,石壁上受了震動而剝落的石塊兒直往下飛濺,整條長長的梯形石階走道也劇烈的晃動了起來,兩個人站在上面搖搖欲墜。
更加可怕的是,爆炸的震源位置,正是兩個人剛纔坐的那個辦公區域。
噼啪——
石破天驚的一聲巨響後,一個大大的石頭塊兒就在寶柒的注視下往冷梟身上砸了下來。
見狀,寶柒顧不得自己的安全,剎時間,只有一種叫着條件反射的東西支配着她行動,她整個兒撲了過去……
接着,她的大腿上傳來一陣劇痛。
腿,中招兒了!
好在她撲過去的力道極大,直接將冷梟給撲開了兩三米。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瞬息萬變的下一秒,她整個人已經被冷梟抱了起來,姿勢極帥的騰空飛了出去。
轟隆隆,剛纔站立的地方,成了石塊兒置身場……
真可怕!一不小心就得丟掉小命兒。
冷梟將寶柒的腦袋捂在了自己懷裡,又是幾聲石塊的‘哧哧’擠壓聲兒後,石洞的大門被幾塊兒大石頭給堵住了,爆炸塊還在繼續。
可想而知,下面埋了多少炸藥?!
回望着那個已經成了一堆亂石的地方,寶柒後怕地抱緊了冷梟的胳膊,聲兒都顫了,“二叔,真險……”
“不要探頭。”
一把將從懷裡冒出頭來的她按下去,冷梟聲音驟冷,移動了一下兩個人的位置,將懷裡的女人隔擋在了一處沒有垮塌的石壁和自己之間,用身體爲她擋住了飛濺下來的小石屑。
“寶柒,你怎麼會想到那裡有炸藥?”
腿上的疼痛讓寶柒呲了一下嘴,搖頭,“我?哦,我不知道這裡面有炸藥啊?誰說我知道了?!”
“那,你拉着我跑?”冷梟目光淬着寒裡,鋒眉滿是殺氣。差點兒陰溝裡翻了船,可想而知他的火氣有多大。
靠在他的懷裡,脊背抵着石壁,寶柒想了想,小聲兒地分析了起來,“這個麼,就是女人的重要性了,知道不?閔老頭兒他斬釘截鐵說他在部隊裡也有人,我馬上就聯想到了你手下的人裡面,肯定有他的內鬼。接着我又想,你一個多月都呆在這個山洞裡面,閔老頭兒都敢給你下斷言要讓你好看,那爲什麼?最佳作案的場所,自然就在這裡了。所以麼,我覺得還是先跑出去爲妙……”
“這個性別有關係?”
“當然有關係,男人都相信手底下的兄弟,可我是一個小心眼兒女人,就沒有那信任度了……”
抿着冷脣,男人沒有說話,目光涼了又涼。
一轉頭,他黑眸炯炯地望着在爆炸後完全變了型的山洞,在陸續往下墜落的石塊兒聲裡,心裡大概能猜測出七七八八了。
那個內鬼不知道他沒死,炸藥更不可能是在這一個多月的期間埋下來的。仔細想來,只有一種可能了,早在他當初修建這個溫泉山洞的時候,女兒入獄,侄子癱瘓的閔老頭兒,就已經找人做好了手腳,只不過炸藥一直沒有機會引爆。
那麼分析出來,當初負責這個山洞修建的人其實就那麼幾個。而現在又能在天蠍島有機會引爆炸藥的人……最多不會超過三個。
寶柒說得對。
他太大意了,太相信自己人了。他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出來,在他一隻手帶出來的天蠍戰隊裡面,會有一個閔老頭兒的人。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大概指的就是這個了吧?
不過,閔老頭兒說得也對。
想他在部隊裡幹了一輩子,幾十年的經營怎麼可能沒有幾個他自己的貼心人兒?
約摸兩分鐘之後,山洞裡的爆炸餘波終於停下來了。
冷梟陰沉的目光落在了寶柒的臉上,見到她臉色有些蒼白,心懸了起來,伸手撫上了她的臉,“有沒有受傷?”
這個……
寶柒不太能確定傷勢,剛剛被石頭砸到的時候,不太痛,最大的感覺就是麻木了。稍一思索,她暗暗咬了一下牙,笑着衝他搖了搖頭。
爆炸過去了,兩個人都還活得好好的。這樣的情況已經是萬幸了,受點兒小傷對她現在的心態來說,真心不算大事兒。
劫後餘生,人會更灑脫。
憐惜的撫着她,冷梟蹙緊了眉頭,“傻丫頭,下次不許那樣撲過來了,知道嗎?保護好自己就行。”
扯了扯嘴角,寶柒心虛的瞄他,“二叔,我說過了啊,我來天蠍島,就是爲了救你來的,保護你來的。”
捏捏她的臉,冷梟勾脣不語。
話又說回來,今兒要不是因爲有了寶柒在,依着剛纔那陣炸藥的量和它們的威力,冷梟還真不敢說自己能全身而退,好好地離開這個山洞,說不定爆炸的時候就真的陣亡了。
“你不服氣啊?”寶柒縮在他懷裡,小聲兒地咕噥着。
冷梟攏緊的眉峰微微鬆了開,輕微地嘆一口氣,“服!怎麼敢對媳婦兒不服?”
“還學會貧了?”雙手伸出來攬在男人的脖子上,寶柒皺着眉頭,輕輕喘了一口氣,“二叔,咱們怎麼出去了?”
“不怕!”男人攔腰抱着她起身,就想往洞口方向查看情況。不料這麼一碰觸,就聽到了她隱忍疼痛地‘嘶’聲兒。
“寶柒,你受傷了?!”
“小事兒!”抽着氣兒,寶柒覺得自己劉胡蘭了。
眸色一沉,冷梟趕緊將她放在了一塊相對平整的石頭上,蹲下身來查看她的情況,“這,還是這兒?”
“對對對,就那兒……”
低頭吻吻她的額,冷梟脊背上竄出冷汗來,感覺比他自己受傷糾結了許多。手掌摸到她的腿上時,滿手黏溼的液體讓他驚了一下,再顧不得其它了,一把將她的褲腿兒撕開,露出被石頭砸中了的傷口。
那個傷口,比寶柒想象中要嚴重了許多,不僅僅只是擦破了皮肉那麼簡單。在一大圈兒的淤青烏紫色裡,正滲出一道道鮮血來。
“噝,輕點兒。”
“剛纔怎麼不說?”
“剛纔痛麻木了,現在你一碰就遭了老罪了。”
心疼地看着她蹙起的小眉頭,冷梟低沉的聲調快要扭曲了,“忍着點兒,我給你包紮。”
“哦!”
查覺到自己的語氣不太好,說完他又放柔了聲音,“沒事的寶柒,不出五分鐘,就會有人進來了……”
“哦!啊?!你這麼有信心?”
男人冷眸掃向她,沒有再吭聲兒,飛快地直起身來就撕掉了自己身上的襯衣,再蹲身時,動作熟練地在她大腿的傷口上紮緊,又纏繞了好幾圈兒,撕了幾次衣服,纔將血給止住了。
“痛就出聲。”
呲牙咧嘴的看着他,寶柒的樣子,像在笑,可笑容又有些變形。他哪兒會知道,她雖然身上在痛,心底卻暖乎。
“二叔,我沒事兒,你不要擔心我。”
不矯情,不持寵生嬌的姑娘是惹人愛的。男人憐惜地捏捏她的小臉兒,正待說話,下一不知卻摸到她被冷汗給溼透的背脊。
磨着牙齒,他說話的聲音又沉了幾分。
“還說沒事兒,痛就咬我。”
吸一口氣兒,寶柒喘息一下,爲了不讓他心裡內疚難受,她耍起了小無賴,“嗤~過份了啊。那啥,我又不是你的小狗兒,我憑什麼咬你,是吧?”
“犟!”
一個字說完,冷梟避開她腿上的傷口,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來在自己大腿上坐好,撫着她的後背,“寶柒。”
“嗯?在呢,說!”
因了大腿上的傷勢,寶柒覺得自個兒說話挺平靜的,可是那嗓子眼兒裡的聲音,就不受控制地哆嗦。
“爲了我,連命都不要了,你缺心眼?”
寶柒還以爲他要說啥嚴肅的話題呢,壓根兒沒有想到會是一句走岔了的感謝話。斜歪着眼睛怒視着他,她惡狠狠瞪了幾下,又嘆着氣,吸着鼻子,數落起他的罪過來。
“你才知道呀?失蹤,死亡,追悼會……沒良心的臭男人。你根本就不知道,我這一個多月的日子是怎麼過來的……!”
寶柒極感傷的一段話,讓男人頓時紅了眼睛。
雙臂緊緊收擾,他將她柔軟的小身板兒靠在自個兒的胸前,越抱越緊,直到緊得再不留半絲縫兒。
“寶柒,我都知道。”
“知道還忍心折騰我?!瞞了我不說,你還瞞你老爹,你都不知道,老爺子人都瘦了好大一圈兒了……”雖然從剛纔的爆炸事件上,寶柒更加確定了男人有不得己的苦衷,卻還是忍不住小女人式的埋怨。
半眯着眼睛,冷梟低頭,審視着她的臉。
“你和我爹,和好了?”
算和好了麼?!寶柒心裡怔了怔,略略一撇嘴,“差不多,算是和好了吧,反正我現在也不討厭他了。”
摟緊了她的腰肢兒,冷大首長皺緊的眉頭舒展開了,看着寶柒的時候,目光多了些笑意,幾個字說得意味兒深長。
“好了,那就好。”
咦,他的話啥意思啊?
寶柒噘着嘴瞧着他,左右尋思了老半天兒,總算是琢磨出滋味兒了。
得,又被老狐狸算計了!
磨着小尖牙齒,她拉着男人的脖子猛地一使力,將他的腦袋拉低了下來,惡狠狠地瞠目怒叱。
“好你冷梟啊,敢情這個也是你裝死的目的?”
冷梟目光閃動,噙上了笑意,卻不答。
深呼吸,再吐氣,寶柒狠狠捏他的後脖勁,心底總算豁然開朗了,“老狐狸,你可真陰啦,不僅算計nua,算計曼陀羅,算計閔老頭兒,還算計了我,算計了你老爹。”
掃她一眼,男人揚起脣角,使勁兒揉了揉她的腦袋,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媳婦兒,總算不太笨。”
“冷梟,你個大混蛋,王八蛋——”
舉起雙手攥緊的拳頭,寶柒雙手粗暴地捶打在男人的肩膀上。
“傻丫頭,瘋癲了?”
低頭噙住她的脣,冷梟將她的撒潑勁兒,徹底杜絕在了源頭上。
嘴裡‘唔唔’了好幾下,寶柒使勁兒別開頭來,怒斥的聲音裡夾帶着幾縷不着邊兒的笑痕,“你個不要臉的東西。”
這個男人的腹黑性,真真兒到了某種不要臉的程度了!
此話怎講?!
上面她沒有總結出來的內容,還有第五點。
其實一直以來,冷梟心裡非常介意她和他老爹之間無法化解的矛盾。一面是老婆,一面是老爹,對於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會是一道破不了的難題。
厲害如冷梟也不例外,夾在中間的他,能怎麼辦?
因此,這個乍死的事情,不僅讓他全殲了nua殘餘還有曼陀羅大部,成全了上野尋,換回了閔行之,另外第五點就是他非常私人的目的了——利用自己的死亡來化解寶柒和冷老爺子之間的矛盾。
只有有他在,寶柒和冷老爺子之間的膈核就消除不了。哪怕就是有消除的一天,誰又能算出時間呢?或許一兩年,或者一二十年,冷老頭兒一大把年紀了,他能不能等得起?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在冷梟的考慮範圍之內。
一件事情,算計了無數的人,確實算他狠。
“寶柒,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輕輕替小女人順着氣兒,冷梟摟着她的腰,脊背靠在潮溼的石壁上,聲音滿是歉意。
哼了哼,寶柒氣兒沒有消。
再說,雖然她不腹黑,多多少少也得學學腹黑吧?
於是乎,手指緩緩地擡了起來,她忍着疼痛,笑容燦爛地靠近了男人冷峻的臉龐,媚眼如絲,一眨不眨地盯緊了他,手指扼在他脖子上時,突然加重了力道一捏。
“老公——”
用着情人般暱喃的親密語調,用着輕柔又甜蜜的聲音,她手下的動作卻陰狠得不行,“老公,你知不知道呀,我真的好想好想掐死你啊!啊啊啊!”
“反了你了?”
脖子僵硬着,冷梟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臉蛋兒,趁她不備反手圈了過去壓下。不料剛一觸上,寶柒就尖着嗓子喊了起來,“別別別,不要啊,我的傷口,痛。”
冷梟皺着眉頭,身體一頓,立馬直起身來,“沒事吧?”
寶柒心裡暗笑。
果然,還是這招兒好使!
“老公,你要再說一句你愛我,我傷口肯定不痛了。”
知道他不樂意說肉麻的話,可這會兒心氣不平的寶柒同志,偏生就喜歡專挑他不開的那壺水。
冷梟沉默着抿緊了脣。
大約過了十來秒,他才悶悶出聲兒,“你還是掐死我算了!”
額……?!
孺子不可教了!
就在冷梟掐定的五分鐘範圍之內,山洞口外面的戰士,很快就將攔道的石塊兒挪了開去,鐵錘一陣敲打,洞口便敞亮了起來。
緊接着,呼啦一下,十來個穿作訓服的戰士涌了進來。
“首長,你倆沒啥事兒吧?”
“首長,嫂子——嚇死我了,奶奶的熊!”
“哎喲,萬能的祖宗,你倆沒事兒真太好了。”
在戰士們七嘴八舌的擔憂聲裡,冷梟抱了寶柒起來,迎着剛剛鑿開的石門往外走時,調侃和輕鬆的笑臉便斂住了。一邊兒往外走,他一邊聲音陰冷地傳下命令。
“聽着,將負責山洞溫泉建造的人給老子……”
“報告首長——”小跑過來的晏不二打斷了他的話,帶着滿頭的大汗,他站直了身板兒彙報說:“負責內勤的王幹事……在五分鐘前,飲彈自盡了。”
“他媽的!”
果然,有人幹了這齷齪事兒!
低咒一句,男人冷色的雙脣緊抿着,微微挑了一下眉頭,整張俊朗的臉色都陰沉了下去。
“喂,二叔?!”在他懷裡的寶柒,自然查覺到了他的神色。瞭解他被人揹叛的難過,她尋思着就打趣了起來,“喂,你還沒有背過我吧?要不要試一試?”
都說小孩子在成年後,一般都會幻想在爸爸背上的感覺。那是一種缺乏安全感的心性兒。
寶柒也有這樣的小願望。
不過這會兒更多的心理,是爲了轉移冷梟的注視力,不讓他去想那個叛徒。因此,仗着自家的大腿受傷,她便不要臉地要求了起來。
男人眸色略沉,在她小臉兒上掃了一眼,就將她放了下來。然後他蹲下身來,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上來吧!”
心裡一暖,寶柒張開手臂,輕輕地趴在了他寬厚的背上,舒坦地勾起了他的脖子,“誒,感覺真不錯。爸爸死了之後,就再沒有人這麼背過我了。”
孩子氣的語氣和動作,讓冷梟不免失笑。
小女人清馨的氣息在他耳朵根上流轉,這樣兒耳鬢廝磨的風月無邊時,他難免地心猿意馬了起來。大手摟住她尖翹的小臀往上託了託,手指在衆人看不見的角度,狀若無意地在她某個微凹的小縫上往裡一按。
“靠!”
看着走在前面的一隊戰士,寶柒的臉蛋兒噌的一紅,偏頭過去就咬他耳朵,“不要臉。”
冷梟皺着眉頭看她,鬆開了手,“不小心的。”
“誰信啊?!”寶柒死死勒住他的脖子,“明明就是故意的!”
“那,做了初一,得做十五吧?”
男人輕聲戲謔,說話間手指更加用力地又按了按。在她淺淺的抽氣兒聲裡,他心情頗好的笑了兩聲兒,邁開大步子往營區走。接着出口的話,即嚴肅又認真,好像他壓根兒就沒有幹過那流氓的舉動一般。
“一會兒,找人給你處理一下傷口。”
“嗤~”
處理傷口絕對是一個小問題,打掃烏煙瘴氣的戰場殘骸更是花不了多少時間。
差不多二個小時左右,事情就搞掂了。
天蠍營房的辦公室裡,寶柒正看着冷梟處理後續事情,頭頂上空就傳來了直升飛機螺旋槳的轟鳴聲。
“報告——!”
一道急促有力的聲音後,晏不二進來了。
“講!”冷梟盯着電腦屏幕,沒有擡頭。
晏不二聲線兒不變,一五一十地彙報,“報告首長,曼陀羅送回來了閔行之。”
動作挺麻溜兒!
知道了上野尋還活着,而且成了冷梟的人質。閔老頭兒的爆炸又顯然失敗了,如此一來,曼陀羅組織的人不敢擔誤怠慢,急巴巴地就將閔老頭兒給送了回來。
撐着額頭,冷梟目光微沉,“和他們換。”
寶柒懶懶地躺在椅子上,身體沒有動彈……
想着上野尋的身份,想着他又一次‘虎口脫險’,回去了之後還得繼續效忠他的天皇陛下,不免好笑。
不一會兒,直升機的轟鳴聲兒消失了。
又過了一會兒,辦公室外面的敲門聲再一次響起。
咚咚咚……
“進來——!”
門推開了,接着,不知道打哪兒跑過圈兒的晏不二,大汗淋漓地跑了進來,敬禮,“報告首長,上野尋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他要在臨走之前,見見,見見……”晏不二的目光有些閃爍,支吾了好幾下,在冷梟銳利的目光掃視下,才嘿嘿笑着將眼睛望向了寶柒,“上野尋他要見嫂子。”
眸色一暗,冷梟緊繃的臉側了過來,冷眸注視着寶柒。
上野尋爲什麼會有這樣的要求?
寶柒抿着脣,回望冷梟沒有說話。
冷梟一動不動,深邃的眼底看不出波瀾,更猜不出心裡所想。沉默了幾秒,他手指輕輕敲了敲桌沿兒,冷着嗓子命令,“先把閔行之押下去。”
“是,那上野尋的事兒……?”
面無表情地走過來,冷梟寵溺地攬着寶柒的肩膀,“想不想見見他?”
啊哦,霸王龍轉性了?懂得徵求意見了。
神色凝重地遲疑了一會兒,寶柒才輕聲兒問他,“二叔,你覺得上野尋會有什麼話對我說?!”
瞥着她,冷梟沒有說話。
寶柒視線探究地望過去,“二叔?!”
“嗯?”目光微微一眯,冷梟拍拍她的腦袋,“見見吧。”
太過大方必有詭異啊?!
寶柒盯着他的眼睛,蹙着眉頭,輕笑,“你不吃醋了?”
冷睨着她的眼,男人冷聲兒哼了哼,不置可否。
不過,明顯沒有吃醋的感覺嘛。丫的,又在玩什麼把戲?
一時間,寶柒猜不透,拎不清,只能撇着嘴巴,不解地看着男人冷冽無波的俊臉。由着他將自己抱起來,大步往停機坪的方向走。
——
從營區到直升機停機坪,走路大約花十五分鐘。
冷大首長顯然不太急,抱着她慢吞吞地走過去,花了足足二十分鐘。
寶柒看到那輛直升機了,它的螺旋槳掀起一層層的氣浪,將地面上的樹木吹得彎起了腰。
到了點兒,冷梟沒有停留,緊抱着她就上了直升機。
機艙裡,坐着的男人戴着大大的蛤蟆鏡,不是曼陀羅組織的首腦上野尋,又是何人?
可瞧着他熟悉的輪廓,寶柒心裡始終犯迷糊。
和方惟九,也太像了吧?!
上野尋的目光,斜斜掃視着冷梟懷裡的女人,緩緩勾起了脣角來,露出邪魅又複雜的笑容,“冷大首長,合作愉快。”
“有事說。”
面無表情地站在他面前,冷梟收了收臂彎兒,將寶柒抱緊,佔有性十足的動作,惹得上野尋綻開了笑容。抿着脣望着他倆,上野尋胳膊肘兒優雅地肘在了機艙的邊沿,似乎就爲了挑戰冷梟的極限一般,說得十分認真。
“冷大首長,我想單獨和寶柒談談,可以嗎?”
危險的眸子一眯,冷梟臉色鐵青,“不行!”
“呵,我又不會吃了她?!只不過拜託你稍稍迴避一下罷了。就憑咱倆的合作關係,不能通融麼?!”
低頭看下寶柒,冷梟沒有吭聲兒。
寶柒知道他在徵求她的意思。
想了想,她衝他點了一下頭。
沒有法兒,她正巧也有許多疑問想要問上野尋。
目光沉沉地盯着上野尋,冷梟放下了她,安置在機艙邊上野尋準備好的軟椅上,“我就在外面。”
“行。”寶柒坐下來,含笑揮手。
冷梟離開了。
機艙裡,就除上她和上野尋兩個人了。
寶柒挑眉,“說吧?有啥想說的?”
優雅地推了一下臉上的蛤蟆墨鏡,上野尋露出半張英挺的俊臉來,聲音卻沒有方惟九那麼痞性。
“寶妹妹,你不怕我?”
“我爲什麼要怕你呢?”直視着尋少邪魅俊美的半邊臉兒,寶柒的脣角往上一揚,聲音清淺婉轉,“既然我老公把我放在這裡,那就證明他有絕對的把握你不會把我怎麼樣,我又何況怕你?”
呵……
上野尋輕笑着,凝視她的眼神兒,又專注了幾分。
“寶妹妹,我就喜歡這樣的你,自信,陽光,不做作。”
“謝了。”寶柒嘴角抽了抽,挺江湖的昂着下巴,“你有啥正事兒,就直接說吧。”
勾一下脣,上野尋點了點頭,蛤蟆鏡遮掩下的臉沒有太大弧度的動作,語氣平淡得像對久不見面的老朋友聊天兒,“大概這次我離開了,就不會再回來了。有件事我特別好奇。”
“說唄!”
“我在你的心目中,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這個……
對於他的問題,寶柒始料未及。
目光掠過他無法窺到面色的臉,她頓了頓,笑容綻放了,“話說,我的答案,對你來說重要嗎?”
挑了挑眉頭,上野尋笑笑,“隨便問問,你也別當真。我就是特好奇,你就按心裡的想法說就行。”
抿一下嘴巴,寶柒不答,卻反問,“那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說。”
“你是方惟九,還是上野尋?”
眉梢挑起,上野尋的墨鏡再次往上推了一下,“很明顯不是麼?你看我跟他,哪點兒像?”
“我也很好奇,如果你不是方惟九,我很難想象他爲什麼會每次都那麼準確的出現在我面前,就算他找私家偵探,也不太容易辦倒吧?”
“呵……”淺眯着眸子,上野尋笑望她,掩藏在鏡片兒下目光,怎麼也看不穿,“你想知道麼?那我就告訴你。這事兒說來很簡單。在他受傷出國之前,壓根兒他就不知道有我這個哥哥的存在,不過我卻知道有他這個弟弟,知道他的一切。”
“然後呢?”
“然後我知道他對你有意思,做爲兄長,自然就幫他一把。”
“再然後呢?”
“再然後,我就把你的行蹤讓人用電郵的形式發給他。當然,一般都是在我需要他出現的時候。”
“再再然後呢?”
“再再然後……沒有了。”
沒有了?
脊背上倏地一涼,寶柒面色斂住了,“沒有了是什麼意思?”
好笑地聳了聳肩膀,上野尋擺開大長腿兒,“沒有了的意思就是,他在泥石流的時候爲了救你,差點兒嗝屁了,作爲哥哥,我去見了他。身份曝光了,就不需要發郵件了,自然也就沒有了。”
竟然是這樣?
寶柒盯着他的眼睛,似信非信。
上野尋的神色十分坦然,不像在說謊。
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寶柒再一次相信了,釋然了,牽着脣笑笑,她玩笑說,“這麼說起來,你們兄弟倆的感情還不錯嘛。”
“是不錯。”
捋一下頭髮,寶柒望向機艙外,片刻又轉過頭來,“我的問題問完了,現在輪到我回答你的問題——怎麼說呢,你在我的心裡嘛,其實沒有太大的印象。”
沒印象,多毒的回答。
抿起脣角,上野尋面色的改變被鏡面兒擋住了,沉默一會兒,他單色含糊地又問了一句,“難道說,你心裡不恨我嗎?”
“我爲什麼要恨你?”寶柒蹙眉,乾脆利落的反問。
“我綁架過你,利用過你,也傷害過你。”
“可你現在不也和冷梟合作了麼?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咦,那句話是不是這麼說來着?”
狠狠閉上了眼睛,上野尋的樣子,比任何時候都要嚴肅,“那寶妹妹,我可以這樣理解麼,你的意思就是說,你心裡,其實不恨上野尋?”
訝然於他的態度和摸不着頭腦的問題,寶柒眉眼間浮出了笑意來,搖了搖頭,淡淡地說,“我不恨。”
“真的?!”上野尋眉頭鬆開,身體激動的前傾,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喂,幹嘛啊你?”一把將手指抽了回來,寶柒再次望向機艙外面,想到冷梟還在等她,便沒有聊性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沒有我就先走了。”
上野尋勾了勾脣,微微收起空掉的手,放鬆了語氣,“沒有了。”
淡淡地看他一眼,寶柒抿笑着衝機艙外面的冷梟招了招手。
“上野先生,回見了……”
“回見。”
上野尋還是那副表情,不易辯,不易解,更看不分明。
告別了他,寶柒被冷梟抱下了直升機,一步一步遠離了。
“二叔,那個上野尋,今兒怪怪的。”
“怎麼怪了?”
“我也說不上來。”雙手攬着他的脖子,寶柒思索着上野尋反常的問題和行爲,又一五一十地講給了冷梟聽。
在她的敘述裡,身後的直升機,螺旋槳再次轉動了起來。
聽着那轟鳴怕聲音,寶柒沒有回頭,一直小聲兒和冷梟說着話。突然,就在直升機的轟鳴聲裡,半空中驟然劃過一道石破天驚的巨響。
轟——噼啪——
怎麼了?!
寶柒條件反射地轉過頭去,頓時驚呆了。
爆炸聲是上野尋乘坐的直升機發出來的,爆炸聲裡,一團團黑霧濃煙升騰着籠罩了幾乎半個天際,齧人般的黑色蘑菇雲一朵一朵飄浮了起來。
捂着臉,寶柒嚇住了,“二叔,上野尋他!?”
嘭——
又是一聲兒爆炸,直升機在天際搖搖欲墜的晃動了幾下,開始往下墜落了。
寶柒說不出話來,愣在冷梟的懷裡,不知道上野尋究竟在唱哪一齣戲。上次的爆炸是假死,那這次呢?!
“他死了麼?”
冷梟面無表情地抱着她,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上野尋自行點爆了直升機的瘋狂行徑,態度從容,表情平靜,語氣更是沒有半點兒感情。
“他自己的選擇。”
自己的選擇?!難道真自殺了?
看着一片片墜落的飛機殘骸,寶柒心裡突然有些揪,“二叔,你說他這又是何必呢?完全沒有理由啊。他現在回r本去,照常可以效忠他的天皇,你不都爲他找到了足夠的藉口和理由了麼……這麼死,真的太悲壯了。”
低頭吻了吻她的臉,冷梟聲音低了幾分。
“我們回去,他們會清理現場。”
“哦……”
訥訥地着說着,寶柒不時回頭,看着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那樣兒在眼前消失,沒有人可以當做不曾發生。因此,儘管寶柒剋制着自己的情緒,但她攬在冷梟脖子上的手臂,還是稍稍有些僵硬。
她真的想不通。
沒有非死不可的理由,上野尋他爲什麼要選擇這樣兒自爆身亡?自爆身亡前,爲什麼又要莫名其妙問她那些話。
她想不出來,冷梟也回答不了。
難道這事兒,真得成爲一個無法解開的謎團了?
——
翌日,天氣晴好。
冷梟帶着寶柒返回了京都。
寶柒腿上的傷口縫了兩針,說起來不算大傷,但是在冷大首長的強烈要求和堅持下,她還是無奈地住進了讓她心生恐懼的軍總醫院。
大概前一段日子過得實在太累了,她躺在醫院的病牀上,一個迷糊覺睡下去,就整整睡了十二個小時才醒過來。
這覺睡的詭異,躺下去的時間陽光燦爛,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病房外面天兒已經黑了,還下起了小雨。
時光果然易轉,一不小心又物是人非了。
將天蠍島的畫面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寶柒真心有一種惡夢醒過來了的感覺。思忖間,額頭上落下的一隻溫暖的大手,陡然睜開了眼睛,她含笑輕喚。
“二叔……”
喊完了還意猶未盡,一把拽下他的手來,她語速極快,“二叔,你還活着,我還活着,真好。”
“睡傻了?”
“確實一下嘛,生命誠可貴。”
冷梟哭笑不得,摸了摸她的額頭,將病牀搖了上來,坐在她身側,大手理順着她的頭髮,蠻認真地回答。
“對,寶柒,我還活着。”
活着……真好。
一覺醒來,好像生活又變好了?
嘟了嘟嘴脣,寶柒盯着他,舔了舔乾澀的脣,“不過,冷梟你個大混蛋,對了,我還沒有原諒你啊!”
皺了皺眉,冷梟脣角牽起,“在天蠍島的時候,你不是已經原諒了?”
有麼?
寶柒斜睨着她。
那時候她是因爲見到他太過開心了……
不行,太容易原諒,他指不定還有下一次呢。
一念至此,她打掉他的手,“我失憶了不行啊?我不記得原諒過你,只知道你騙了我。”
再次皺眉,冷梟用手背探一下她的額頭,又拿自己的臉頰去貼了貼,嘆氣道歉,“寶柒,對不起。”
“你,真認識到錯誤了?”
“嗯。”
寶柒叉腰,45度仰着小臉兒,瞧着他板正的俊朗臉龐,心裡的火氣又落下來了。一邊兒暗罵着自個兒沒出息,一邊鄙視地瞥他,“算了,我大人不計小人過。這樣兒,先考察你一段時間。從今天開始,不管什麼事兒,你都必須老實告訴我,不許再瞞我。”
“好!”
“好個屁!”一挑眉,寶柒沒好氣兒的咕噥,“這句話咱倆都說過多少次了,你每次都同意,卻從來不肯貫徹執行。”
見小女人置上氣了,自知理虧的冷大首長服了軟,抓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來貼在自個兒臉上,拍拍,“保證不會了,再有下次,你打我臉?”
“嗤~!誰愛打你臉?沒勁!”
“打,必須打。”
睨着他嚴肅的表情,明知道他黑色冷幽默,寶柒還是忍不住失聲兒笑了出來。
冷梟這個男人有多強勢多霸道她心裡明鏡兒般瞭解。他能說出這種話來,是她若干年前追求他的時候想都沒想過的結果。
因此,對於他的歉讓,她能得理不饒人麼?絕對不能啊。
而且打從領了結婚證兒到現在,這麼多個日子下來,她多少也算總結了點兒婚姻文化。這兩個人之間相處吧,只有愛情是不夠的。不管男人還是女人,該示弱的時候就得示弱,該寬容就得寬容,揪着一件事兒不放手,只會兩敗俱傷。
心下一軟,她‘噗哧’笑了。
兩隻手使勁兒在男人的臉上捏捏,她一邊搖頭一邊嘆息,“我壓根兒就沒有置氣好不好?就是有點兒想不通。你說我這輩子總被你吃得死死的,搞得我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想想吧,特虧。”
“誰說的?”
豎着眉頭看着她,冷梟滿臉嚴肅的板正着俊臉,“說來,你吃我的時候多吧?還有啊,你要是覺着總讓我壓着不舒坦,以後都換你在上面,不過你得有足夠的體力才行。”
“我靠,大色胚!”
“呵,小流氓!”
寶柒呲牙咧嘴的撲上去。
冷梟颳着她的鼻頭兒,由着她在懷裡笑鬧成一團兒。
“咳——咚咚,有人敲門兒了?!”
一聲輕咳從病房門口傳來,伴隨着模擬敲門聲的是馬上就要做新郎倌的範大隊長,還有戲謔的語言,“大色胚配小流氓,我看你倆天生一對兒。”
“鐵子,你來了?”直起身來,冷梟正襟危坐地招呼,冷峻凌厲的表情像模像樣兒,彷彿剛纔那個男人壓根兒就不是他。
“你就別裝了啊梟子,哥們兒認識你都多少年了?”
跟着範鐵一起走進病房的人,正是低眉順眼不吭聲兒的小井姑娘。兩個人在病牀邊上坐下來,隨便嘮了嘮,喜事將近的範鐵就扯到了他的婚禮。將準備的情況說了說,他又問到了寶柒的傷情,四個人一堆兒,一種大團圓結局的喜氣兒就氤氳開了。
只是,小井依舊那個樣子,沒有起色。
不是不喜,不是不樂,而是她壓根兒就太懂結婚對女人的意義。
範鐵和冷梟嘮着,瞥了瞥小井,小聲兒感嘆,“梟子,有的時候吧,哥們兒總有一種……誘拐未成年少女的犯罪感。”
冷梟知道他的心思,“瞎琢磨,這樣挺好。”
笑着揚脣點頭,範鐵摸着鼻子,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到是沒啥,就是覺着對不起她。還怕她突然清醒,發現竟然嫁給我了會後悔。”
冷冷掃過他,又瞥一眼小井,冷梟不答。
坐在病牀上的寶柒,聽着他倆的嘮嗑,心裡感慨着範鐵的不容易,好心地拉過了小井的手來,問,“小井親愛的,過去的事情,你還是一點兒都想不起來嗎?”
“想什麼?!”小井疑惑地看着她,聲音很輕。
“我的意思是,你什麼時候纔會好起來?”
“七七……”小井語氣有些遲疑,似乎沒有弄懂她的意思,“小井不是一直好好的麼?”
“……”寶柒嘆氣。
見到她的臉色,小井又低下了頭,小心地瞄了範鐵一下,好像不樂意他聽見一樣,聲音小得像蚊子在飛,“七七,你是不是也覺得,小井是一個傻子,配不上哥哥?”
心裡一驚,寶柒蹙着眉頭,“別聽他們胡說!小井,你是不是又聽誰在背後亂嚼舌根了?”
小井的頭垂得更低了,“別人都這麼說,小井是傻子嗎?”
“別這麼想,小井親愛的,你要是傻子,全世界的人都是傻子了。再說了,哪兒有你這麼可愛的傻子,對不對?好好準備做你的新娘子吧,哥哥他可不能沒有你,記住了啊。”
“哦!”
看着她忽閃忽親的眼睛,寶柒突然驚覺,沒有恢復記憶的小井也會感慨了,也學會對人藏心事兒了。
這到底好還是不好?
老實說她之前她有想過,小井要是醒過來恢復了以往的記憶,或許還不如現在這般幸福。可現在的她,好像不太幸福了呢?
哄小孩子般安慰地拍着她的手,寶柒話鋒一轉,又岔了開去,笑着說,“喂,親愛的,我得告訴你啊。我的腿不行,你辦婚禮的時候,我可幫不上你忙了喲?”
“哦。”
小井依舊輕輕點頭,眼睛不着地兒的亂瞟,不知道她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小井,剛纔你說的話,不要去亂想?懂了嗎?”
“哦。懂……”
乖乖點頭,小井臨和範鐵離開病房,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即便如此,寶柒還是敏感地查覺到了,失去記憶的她只是不懂事兒,並非真傻,她開始明白別人異樣的眼光了。與此同時,心裡那個叫着自尊的東西在慢慢復甦。而這個東西,之前就是她和範鐵間最微妙的絆腳石,要總被在人在背後戳脊梁骨,難保它不會又發揮作用。
她想提醒範鐵幾句,可男女之間的事兒,外人能幫的實在太過有限了,姻緣不由人,冥冥天註定,由着他們去折騰吧。
——
出了軍總醫院,範鐵攬着小井上了車,一路都在興高采烈的說着他倆的婚禮,沒有發現她的臉色有什麼不對勁兒。
車到半道的時候,車窗外的雨點更加密集了起來,一聲悶雷落下後,瓢潑大雨就‘叮叮咚咚’地敲打在汽車擋風玻璃上,濺出無數水花來。
範鐵緊握着方向盤,想着自己那檔子事兒,“小井,今兒晚上不回四合院兒了啊,跟哥哥回家好不好?”
“四合院就是家呀。”小井反常地沒有擡頭看他,悶悶不樂地小聲回答。
範鐵有些回過味兒來了。
側過頭,他盯着她,“小井好久沒陪哥哥了,哥哥是在想……”
“想,想什麼?”
“咳!這個……”
瞥着她似懂非懂的小模樣兒,範鐵清着嗓子,覺着有點兒頭大。這麼一個單純的傻姑娘,她哪裡能知道男人久了不做那事兒,心裡會想得慌!?
“咳,哥哥的意思就是說……今晚上你跟哥哥回家去住。明兒一早,哥哥再送你回四合院。”
“不要!”小井回答得極快,不知道她有沒有明白範鐵話裡包含的意思,頭越垂越低,“媽媽說了,結婚前要小井住家裡,要不然會有人說閒話。”
說閒話?傻姑娘連說閒話都懂了?
意識到她今天情緒的反常,範鐵揪心了。之前跟範鐵住在一塊兒的時候,她就像個小孩子般天真單純,啥事兒也不懂,而範鐵幾乎更是密不透風地保護着她,不讓她受半點兒委屈。
而現在,爲了結婚住回了四合院,怎麼一個完全不懂世事的小姑娘,就突然懂得了那些他原本不想讓她知道的煩心事兒?
範鐵心下懊惱,要早知道會這樣兒,他就不該同意讓她回去了,在哪兒結婚不都一樣麼?
緊握方向盤,他斟詞酌句地勸導。
“小乖,永遠不要去管別人會怎麼說,就記住哥哥的話,四個字,關我屁事兒。”
“哦。”換以往,小井就笑了。可今兒,就單字兒回答。
心肝脾胃腎都糾結成一團了,範鐵偏着臉繼續教她,“小井你只要記得,哥哥愛你,媽媽愛你就行了,說你的那些人,都不是愛你的人。你甭搭理他們,懂嗎?”
一直望着前方道路的小井終於轉過頭來了,嘴皮動了動,好半晌兒才又‘哦’了一聲。
“小井,你要聽哥哥的話嗎?”
“聽。”
騰出一隻手來揉揉她的腦袋,範鐵心裡不是滋味兒,“那哥哥問你,小心思都裝什麼了?悶悶不樂的樣子,哥哥可不喜歡了啊?”
扁了扁嘴巴,小井又低下了頭,“他們都說……小井是傻子,配不上哥哥。”
範鐵微愣,“他們是誰?”
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一聽這話,小井有些委屈了,“他們就是他們。”
躊躇了兩秒,範鐵小心的試探,“四合院的鄰居大媽們?”
輕輕點頭,點完又搖頭,小井補充,“還有大姐,大哥,大叔,大嫂。”
範鐵看着他小女人可憐巴巴的小樣子,手攥得更緊了,“不用管他們,等結了婚你就跟哥哥住在一起了,不管別人說什麼都不頂用,你就當他們在放屁。”
“哦。”
還是乖乖地應答,可小井明顯不開心了。
一路往四合院的方面,雷聲,雨聲越來越大了,一道閃電從天際滾過後,暴雨唏裡譁拉地潑灑着京都城。
當範鐵的黑色邁巴赫駛入四合院小巷子的時候,天兒已經完全黑盡了。那段路的燈光不太好,前面還有一輛汽車堵着狹窄的通道。沒有辦法,範鐵只能在離小井家院門口約二十來米的地方停下了車。
“小井,在車上停着,我進屋給你拿傘來。”
“哦……”
“乖。”範鐵拍拍她的臉,推開車門衝進了大雨裡。
他離開的時候沒那麼大的雨,車上又沒有傘,又害怕小井下車淋了雨。這麼一來,他只能選擇自己先做落湯雞了。
一路小跑着,他的人剛走到院門口,在雨聲掩蓋下的身後,突然就響起幾道重重窸窸窣窣的腳步踏雨聲。聲音很極,很快,換了別人或許聽不見,但範鐵這特種戰鬥機飛行員,其聽力又豈是常人可比?
‘嗒嗒嗒’幾道聲響一入耳中,他猛地頓住腳步轉過頭來——
幾個穿着雨衣的高大男人手裡拿着鐵棍,一把拉開了他停在巷口的車門,劈頭蓋臉對着汽車一頓狂砸,其中一個還將副駕位置的小井拉了出來。一聲聲尖銳刺耳的玻璃碎裂聲夾着小井害怕的驚恐聲共同傳來,蟄痛了範鐵的心臟。
“小井——”
電光火石間,他大喊了一聲往回衝。
然而,不過十來米的距離,他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一根長鐵棍剛好砸在了小井的後腦上。
“啊……”小井在尖叫。
“小井——”一甩腦袋,在水珠的飛濺裡,範鐵驚聲怒叱着已經趕到,一把抱住受傷的小井,活生生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下了男人的又一記棍擊。接着擡腿兒踢飛一個男人,強忍着身體的劇痛,他將小井塞到了身後的車廂裡。
“操你媽的。”
“兄弟們,上……揍死丫挺的……”
三個雨衣男撲了上來,手持鐵棍,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狂砸。
幾個回合下來,範鐵想明白了。這些人都是有目的來的,功夫和身手都了得。
尋仇滋事兒?
誰與他和小井有仇?
一邊緊張地思索,一邊兒將小井護在身後,他赤手金拳與三個男人打鬥了起來,突地一想,吼了一聲兒,“小井,快報警。”話音剛落,就在他偏頭顧及小井的當兒,一個男人猛地撲過來手臂勒住了他的脖子。見狀,另外兩個男人也趁勢撲了上來,其中一個想拉開他身後的車廂。
三打一,又都是練家子,別人的手裡還有持有武器。
一時半會兒,顧及着小井的範鐵有些抓急。
坐在車廂裡,受傷的小井愣愣地看着。
範鐵一下撞開了衝向她的那人,一不小心臉上又捱了一記鐵棍,他想想大聲衝喊她,“小井,快下車,往家跑——”
小井摸着受傷的腦袋,還是愣愣發神。
“快跑呀,小井……”
範鐵着急的拔高了聲兒,他自己對付這三個男人沒有問題,可人家手裡有武器,棍棒不長眼睛,而且還不知道小井頭上的傷怎麼樣了。
狠狠皺着眉,小井微眯着眼睛,視線被雨水模糊了。
就在一個男人再次朝範鐵砸下他手裡的鐵棒時,小井突然發瘋般推開了車門,拼盡渾身的力道抱住那個人,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背上,還順勢奪走了他的鐵棍,往他身上砸去。
“打死你,打死你們……”
那男人愣了一下,竟被她得了手。
誰會想到這麼一個傻子突然失心瘋似的發了狂?!
形勢急轉直下——
結果對於範鐵來說無疑是有利的。他以一對二,又沒了小井的顧慮,不費什麼力道就搞掂了另外的兩個男人。
“哎喲……哎喲……不打了,不打了……”
一聲又一聲呻吟和哀嚎裡,三個男人被他倆揍得彎下了腰。
然而,胡亂地揮舞着鐵棒子,小井瞠大眼睛,張着嘴沒有緩過勁兒來,樣子猙獰得像是一隻保護小貓的母貓,尖聲叫喊着,手裡的棍子毫不留情地砸人。
“打死你,我打死你!打死,打死!”
喊着,叫着,她身上被瓢潑的大雨給淋得溼透了,受傷的腦袋上,一股股的血水混着雨水從臉頰上滑下來,樣子極爲恐怖。
範鐵心痛地抱住她,安撫地拍着她的後背。
“沒事兒了小井……都是哥哥不好。都是哥哥不好,沒事兒了啊,現在馬上送你去醫院。”
叮——
手裡的鐵棒落在了地上,小井落在男人的懷裡,身上一下失力般癱軟了。
她仰起頭來,看着男人高挺的鼻樑下,一股子混着雨水的鼻血,還有臉上的淤青,又摸了摸自己的臉,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微微地喘息着,目光直勾勾地,滑下了淚來。
“範鐵……”
“沒事了,乖,沒事兒了啊……”緊緊摟着她,範鐵小心翼翼地撫了一下她溼透的頭髮,正準備抱她上車,卻在與她清澈的目光相撞時,突然意識到什麼似的,驚喜地撈緊了她,“小井,你……?”
她叫他什麼?
他聽清楚了,是範鐵,不是哥哥。
——
外面的大動靜驚醒了四合院裡的人,年媽媽跑出來了,手裡拿着雨傘卻派不上用場,只能吃驚地望着大雨裡緊緊相擁的兩個人。
有人報了警,警察也很快趕過來了,那幾個襲擊的男人被帶走了。
很快,範鐵將小井整個兒裹住塞到了車上,將她送到醫院。
兩個人都受傷了,傷勢不嚴重,卻都破了相。
小井的頭部有一道5釐米在右的傷口,不算太嚴重卻得剔頭髮縫針。範鐵的臉上也是淤青一片,爲小井擋的那幾下,造成了他身體幾次軟組織挫傷。
如此一來,兩個人又淤又腫的樣子,瞧着也挺滑稽。
婚禮的前三天突然出事兒,不得己,婚禮只能推遲了。而那三個守在巷子裡的男人不經事兒,在公安局裡一審便什麼事都交待了。他們本身不認識範鐵和年小井,不過就是拿人的錢替人家辦事兒。
能幹這事兒的人還能有誰?——除了羅佳音,再沒有別人了。
她被範鐵在訂婚宴上的當場毀婚,丟臉又失德的同樣,也在她心裡種下了仇恨的果子。看着雖風平浪靜,可心裡一直沒能忘掉。眼看範鐵和小井婚期在近,她再也消得了那口氣了。
當然,她也沒那麼大膽兒真敢幹出點殺人放火的大事兒來。無非想找幾個人在他倆婚禮前揍一頓,打得鼻青臉腫又能出氣,還能讓他們婚禮出辦不成。
很顯然,她的目的達到了。
只不過人都得爲自己的行爲負責,一個故意傷害罪的罪名,她這輩子就背定了。
對於範鐵的小井本人來說,收穫比損失大得了。
警察讓醫生來驗傷和做筆錄的時候,範鐵一直盯着小井。
對於警察的問題,她都能回答得明明白白,等警察例行公事地問完離開了之後,範鐵心臟的煎熬結束了,坐到她的身邊兒,伸手攬緊了她,“小井。”
頭偏過頭,挨在他的肩膀上,小井‘嗯’了一聲。
沉默了好久,範鐵手指摩挲着她的臉,“你,你都記起來了嗎?”
雙手抱着他的腰,小井頭頂貼在他的下巴上,搖了搖頭。
“哥哥……記什麼?”
範鐵順着她的頭髮,忍不住笑出了聲兒。
他沒有拆穿她,既然她不想說,他又何必去掀開呢?兩個從靜靜摟抱着坐在一處,範鐵遲疑了一下,商量說,“小乖,爲了讓你做全世界最美麗的新娘,咱倆的婚禮得推遲了哦。”
小井將手放到他的掌心裡,“好。”
一個吻落在她的發頂,範鐵掌心握攏,“乖。最好一直都這麼乖,”
小井沒有擡頭,腦袋在他肩窩裡蹭了蹭,默認了。
病房裡的燈光暖黃又曖昧,範鐵低下頭,脣落在她的頭頂,目光落在她身後映着溫暖光線的窗戶……
窗戶上倒映着兩個相擁的身影……
——
一寸光陰一寸金。
金沒有見到,光陰卻慢慢地溜走了。
一轉眼,又過去了一週。
寶柒大腿上的傷勢已經好了許多,而那個天蠍島決戰的後續事情,也已經得到了妥善的處理。
從天蠍島回來之後,冷梟的事情並在軍內做了一個簡單的通報。當然,沒有人會去追究他的假死,只道是又唱了一出好戲。試想,他不廢一兵一卒,以0傷亡的成績,全殲nua和曼陀大舉來襲的恐怖份子二千,俘虜一千,這樣的戰績多麼輝煌?!不僅無過,功績更是永久地寫入了紅刺的歷史。而冷梟本人再次成爲了全軍津津樂道地不敗戰神,成爲了一個傳說。
隨着決戰天蠍島事情的硝煙散去,那些與血腥和殺戮有關的東西,慢慢地也就離開了寶柒的視線……
冷梟回來了,一直纏綿病榻的冷老頭子,身上的病立馬就好了個七七八八。在知道了天蠍島上的事情後,他對寶柒的態度空前的大好了起來,每一天都得親自吩咐廚房給她燉補品養身體,補血,補肉,補心肝兒,恨不得把過去二十多年虧欠她的感情,一併給補回來。
就在第二天,老頭子就去探視了在押等待制裁的閔老頭兒。
兩個人關在監室裡足足三個小時,究竟說了些什麼沒有人知道。
不過出來的時候,冷老頭子淚流滿面。
就在同一天的深夜,閔老頭兒畏罪自殺了。他留下了一封遺書,自稱愧對祖國栽培,愧對人民信任,從此無臉見人,唯有自殺以謝罪。在他的遺書裡,沒有隻言半語提及冷老頭兒,更沒有提及上次潛逃出境何人幫忙。
一切的事情,似乎都塵埃落定了。
然而,寶柒的心裡越來越不淡定了。
爲什麼?
之前冷梟就對她說過,等軍演完了兩個人就舉行婚禮,一個她盼了許久的大婚,到現在風平浪靜了,卻再沒有半點兒音訊了。
冷梟究竟咋想的?她不知道。
冷梟還準不準備舉辦婚禮了?她也不知道。
她想,或許他在等待她的腿傷徹底好起來吧?!
安慰着自己,一個月之後,她腿腳完全痊癒了。下地奔跑都沒有半點兒問題。可是,冷梟照樣兒沒有半點兒表示,整天該幹嘛幹嘛,絕口不提婚禮。
寶柒心裡的怨氣快爆棚了,但基於女性同胞的自尊心,她沒好意思主動向他提婚禮的事兒。畢竟兩個人結婚證早扯了,孩子都有了,她要爲了這事兒和冷梟鬧彆扭,多少有點小題大做。
於是她再次安慰自己,或許他最近忙吧?
忙!忙!忙!可他在忙什麼?!
一天又一天,又一週滑過去了。
她始終沒有等來冷梟的婚禮,卻等來了姚望的電話。
開車前往兩個人約好了見面的地點,當她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姚望已經抱着雙臂笑容滿面地站在那兒等着她了。
像往常的任何時候一樣,姚望的表情永遠那麼淺淡柔和,看着她的時候,那種飽滿着的親切感,總能讓寶柒充滿了見到親人的愉悅。
擠了擠眼睛,寶柒笑着跟他打了一個招呼,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喂,今兒啥日子?怎麼想到請我吃東西?”
姚望的頭髮比上次去津門時又短了一些,精短的寸發讓他看上去特別的精神,目光輕柔地看着她,他勾着脣,稍稍有點兒出神。
略略一頓,寶柒晃了晃手,“喂,姚美人?想什麼呢?”
久違的稱呼,讓姚望失笑不已,擡手隨意地彈一下她的額頭。
“呵呵……沒啥。走吧,進去。”
“呵呵……好!”寶柒也笑。
兩個人相對而坐,輕鬆自然的笑聲,讓兩個人之間隔着的某種情緒很快消散了,姚望擡起眼皮兒看着她,“寶柒,這家店的傷心涼粉兒,純正的錦城味兒……”
傷心涼粉,錦城的特色小吃。
寶柒愛吃,姚望也愛吃。
它有兩個典故,一說是因爲思念家鄉才做的涼粉兒,一吃就因思鄉而傷心。另有一說是這種涼粉兒的小米辣特別帶勁兒,凡是吃了涼粉的人都會被辣得直掉眼淚兒,看着就像在傷心。
在他倆第一次吃傷心涼粉並討論典故的時候,寶柒就爲兩種說法傷過神兒。
而今,姚望看着她面前盤子裡紅通通的小米辣,微笑着問,“你現在覺得呢,哪個典故比較恰當?”
辣得‘嘶’了一聲兒,寶柒放下筷子,用面巾擦着嘴,“哇,真辣啊,好久沒吃過這麼勁道的傷心涼粉兒了。不過典故嘛,也只能是典故,其實到底是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傷心涼粉,好吃。”
寶柒的臉上,滿是喜色。
“寶柒,我要出國了。”姚望突然小聲兒說,說了又笑笑,“可能我沒有辦法參加你的婚禮了。”
出國?婚禮?
擡起頭來,寶柒有些吃驚,“你要轉業?”
要知道,軍人是不能出國留學的,如果姚望要出國,除非他轉業。可是做一名特種兵,做一名特種兵狙擊手,不是他打小兒的願望麼?她怎麼都不會忘掉,在鎏年村野薔薇開遍的山頂上,拿着彈弓的姚望,大聲說自己將來一定要成爲了一名優秀的特種兵狙擊手的興奮樣兒。
“不,我是公派。”見她吃驚了,姚望又笑着追加了一句,“m國西點軍校,公派進修。”
寶柒恍然大悟,面露喜色地拔高了聲音,“不錯啊,小子,恭喜你啊。”
這事真得恭喜。部隊外派留學生到國外名校的進修,名額真是少得可憐,是多少軍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兒。而且他有了這樣的學習背景,等他從西點軍校再回國的時候,未來的發展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再加上他做參謀長的親爹……
抿着嘴一樂,寶柒愉快地拿筷子敲他的碗,“快吃吧,出了國,就吃不了傷心涼粉兒了。而且,以後啊,你想傷心都沒得傷心了。前途一片大好,道路一片光明……牛!”
姚望笑笑,“但願。”
拿着筷子,低下頭,姚望挑起一塊傷心涼粉,眼眶有些溼潤。
從今往後,他不是沒得傷心了,而是隻剩傷心了。
小店兒外面的音樂聲適時飄入,不知道哪首歌詞或者旋律入了耳,吃着傷心涼粉兒,姚望眼角那滴淚滑落了下來。
視線模糊了一下,他趕緊拿着紙巾擦了擦,笑得十分開懷。
“這涼粉兒真辣!”
寶柒望着他,“辣吧?”
“嗯。很辣!”
淺笑着回答完,姚望扶了扶額頭,看着她笑,“不行,我今兒還得再來一碗,一次吃個夠。”
吸了一下鼻子,寶柒也笑。
現在,也只剩下了笑了。笑着笑着,她突然推開了碗,一下趴在了桌子上,腦袋埋在臂彎裡,控制不住地抽泣了起來。
姚望擡起手,目光在她頭頂停頓了兩秒,手掌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寶柒,別哭。又不是永別。我一輩子都是你的,你的好朋友。”
好朋友,是他最不願意承認的一個詞,卻也是他唯一能夠牢牢抓住的詞兒。
在愛情這座牢獄裡,從他第一次見到她開始,就被判了終身監禁。也早就失去了自我救贖的能力。他無法比冷梟更強大,也無法比冷梟更愛她,可是他卻沒有一秒鐘停止過繼續愛她。
寶柒擡起頭來,眼角掛着眼淚,拉住了姚望的手。
“姚美人,到了西點,記得常來電話報平安,記得注意身體。”
姚望頓了一頓,反手握住她的手,笑得燦爛,“一定。”
三天後,姚望飛走了,寶柒沒有去送機。
——
又一個夜晚來臨了。
冷梟進來的時候,寶柒正懶懶地靠在牀頭髮愣。
摸摸她的額頭,他問:“哪兒不舒服嗎?”
剜了他一眼,寶柒強忍着想要問他爲啥沒有了婚禮的衝動,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沒有什麼,可能受了點兒風。”
“要不要找周益過來看看?”
“不用了,多大點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可能最近太累了。”
迴避着他專注的眼神兒,寶柒眼睛閃爍地別開了。
一轉眼,六月份已經過去了,他訂製的婚紗也早就取回來了。可是,丫的,這位說過要給她一個盛大婚禮的男人,半點兒表示都沒有。
“怎麼不看我?”
餘光瞟着男人冷峻的臉,寶柒眼睛遊離着,“沒啊!”
坐到牀上去,冷梟攬過她纖細的腰肢兒來,親密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有心事就告訴我,嗯?”
“喂,你怎麼這麼囉嗦,我都說了沒事兒。”
小妞兒撂出狠話去,嘴硬得不行,心裡的彆扭卻越來越厲害。
老實說,都一把年齡的女人了,還爲這點小事兒和自己過不去,不用別人鄙視,她自己都覺得幼稚得不行,卻又沒有辦法壓下不愉的心情。
“小脾氣又來了,犯軸!”
“誰犯軸了?算了,懶得跟你說,你丫就是一個不能用人類的語言來溝通的男人。”她自己知道較上勁兒了,但就像更年期提前似的,忍不住就想去戳他。
冷梟沒有生氣,反倒勾着脣笑了。支着胳膊在她身側,他目光爍爍地望着自己的小媳婦兒,輕鬆地笑着告訴她,“寶柒,爲了慶祝今年的七一,部隊要在天蠍島搞一個小範圍的軍事對抗賽,特地邀請你去觀摩。”
“不去,你們部隊搞軍事對抗,我去算什麼。”寶柒賭上氣兒了,推開他,背過身睡下去不再搭理。
“寶柒——”冷梟好脾氣地將她背對自己的身體轉了過來,寵溺地刮刮她的鼻尖兒,“不去你會後悔的,百年難得一遇。”
百年難得一遇幾個字兒,對寶柒來說還是有吸引力的。
自從她轉業之後,已經好久沒有感受過只有部隊纔有的激情和熱血了。睨着面色輕鬆的冷梟,她心裡軟化了,可是骨頭還硬着。
腦袋一擺,她拒絕了,“睡覺。”
“小丫頭,你比咱兒子還能作!”
“誰作了?我寶柒是作的女人麼?七一我有事兒,不能奉陪了。”
冷梟目光掠過她的臉,黑眸流過深邃的光芒,“你的事我替你推掉了。這個對抗賽很有意義,你必須參加。”
“又是必須?!”
小聲兒咕噥着他的霸道,寶柒心裡在暗喜。
因爲,他的霸道就是她順着下來的臺階。她可不是自願去的,而是沒有辦法不得不去瞧熱鬧的。
——
六月三十日,晴空萬里。
寶柒帶着三個孩子一條狗,跟着冷梟抵達了津門。
一家人住進了他倆的炮樓裡,享受着夏日海灘上的颯颯的微風,和男人一人推着一個漂亮的童車,一個童車裡放一個漂亮的寶寶,愛寶小朋友在後面屁顛屁顛地吐着舌頭來回轉圈兒,小雨點兒穿着好看的蕾絲公主裙,漂亮得像一個洋娃娃。
這幅溫馨的畫面,與她若干年前初到津門的幻想重合了。
陽光,海灘,微風,送暖……
兩人,一人,還有一個孩子……那是她十八歲的美夢。
若說現在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幻想的一個孩子變成了三個孩子……
三個孩子,也就是說,她的幸福,變成了三倍。
在這樣的環境下,人的心理很容易受到幸福的感染,走了一段路,寶柒的腦袋就被喜悅衝得有些暈眩了。張開雙臂,放聲笑着感慨。
“二叔,你說咱倆要每天都這樣自由自在多好。”
冷梟腳步停下,黑眸深深看着她,“會的。”
吸了吸鼻子,寶柒靠近他,腦袋倚靠在他的肩膀上,一雙美眸眯起來,聲音軟軟的嘆,“真是太美了!二叔,咱們拍個全家福?”
寶柒說幹就幹,沒有帶相機有什麼關係,沒有人拍照有什麼關係?
她笑着走過去拍了拍一對兒情侶,將手機遞給人家,“親愛的,麻煩你替我們拍個全家福,你們也會幸福的哦?”
“ok!”
對方很爽快的答應了,舉起了手機。
冷梟無奈地笑笑,眉宇間的冷冽和凌厲完全散開去,動作慵懶的抱着孩子,勾起了脣配合地攬住寶柒的肩膀。
兩個大人,一人抱着一個兒子,小雨點兒帶着小愛寶。
“注意了啊……”
“茄子——”
咔嚓!
手機裡,留下了一個畫面。
照片上面,寶柒舉着勝利的手勢,喊着茄子的脣語,冷梟的臉上表情依舊很少,不過幸福的笑容非常明顯。他們懷裡的兩個孩子,一個像極了冷梟,一個像極了寶柒。還有一個漂亮的小丫頭,一條吐着長舌頭的狗。
後來這張照片被冷梟擴大了,放在他們臥室的梳妝檯上。
在照片的後面,寫着一行冷梟的字跡——x年六月三十日,津門海灘,相識七年零八個月。
一天後,他這行字被一條橫槓給刪除了。
下面留下了寶柒的大字——錯,相識二十四年零七個月。
……
時間的輪兒,終於轉到了七月一日。
地點,被時間老人推移到了遭受過浩劫的天蠍島。
一踏上島上的土地,寶柒就驚呆了!這哪兒還有那天晚上受炮火洗禮過的樣子?看得出來,經過二個月時間的修復,四季如春的天蠍島又恢復了它往日的樣子。
陽光很暖,沒有血腥,島上真在做對抗賽的準備。——一隊穿沙漠迷彩作訓服,一隊穿叢林迷彩作訓服,瞧着真像那麼回事兒。
只不過,一到地兒,寶柒就失去了自由。
冷梟因爲有任務先離開了,看得出來他比較重視對抗賽,親自上陣去指揮了。就連冷老頭子都過來參加了,三個孩子都被他差人過來帶去玩了。而寶柒在江參謀的引領下,被困在了藍軍的臨時指揮主帳篷裡。
藍軍指揮官是謝銘誠,外面有大批的士兵把守着,說是爲了對抗賽的規則,不許她走出去,就在指揮帳篷觀摩等待即可。
這事詭異吧?
坐在那裡瞧着屏幕,寶柒不知道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不一會兒,營房外面終於響起了尖銳的哨聲——
對抗賽開始了。指揮主帳外面,一陣陣穿着整齊作訓服,扛着微衝的特種兵戰士列隊準備出擊了,一張張畫着僞裝油彩的臉上洋溢着熱情,看不清誰是誰。
“各單位注意,各單位注意。”謝銘誠板正着臉,“各就各位,準備將紅軍拒之門外。重複一下,行動代號:百合。時間:三十分鐘。目標:確保人質安全。同志們,堅持三十分我們就勝利。”
人質?
一聽到戰鬥命令,寶柒就覺得血液翻騰。可是人質在哪兒?對抗賽還搶什麼人質?她聽得一頭霧水,困惑不已。
十分鐘後——
指揮電臺傳來了聲音,“報告謝隊,前方偵察兵來報,紅軍目標抵達五公里外,推進速度很快,請求指示。”
“狙擊手到位,尋找合適的狙擊位,最好一舉拿下紅軍首腦。”
“是!”
看來對抗很激烈啊,可冷梟哪兒去了?
寶柒坐立不安地看着指揮系統上移動的紅圈兒,寶柒心有餘悸。
十五分鐘後——
指揮電臺再次傳來消息,“報告謝隊,紅軍攻上來了。六個狙擊位置被人伏擊。”
“火力掩護,反守爲攻。”
“是!”
一陣陣‘嗒嗒嗒’的槍炮聲後,指揮系統上顯示,藍軍戰士的範圍在逐步縮小,紅軍範圍在擴大,一羣羣黑烏烏地壓了上來,外面震聲的吼叫聲已經不需要系統來支持了。藍軍主帳差點兒被紅軍聲勢浩大的聲音給震翻了。
嗒嗒嗒……
不過二十分鐘的時間,對抗賽結束了。
很明顯,謝銘誠‘堅持三十分算勝’的行動任務失敗了。
轟轟轟……
一陣驚天動地的喊聲後,天空中響起了直升機的轟鳴聲。
寶柒看着兩軍交匯,狐疑地走出了主帳,擡起頭來,只見一架阿帕奇武裝直升機盤旋在頭頂,機身上攜帶着的不是彈藥,而是數不清的彩色汽球。
她訝然不已,突地,直升機的屁股上落下一條大大的紅色帷幕。
大紅的帷幕上寫着豎行的大字兒。
“寶柒,請你今天嫁給我!”
捂着嘴巴,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算驚喜麼?
緊接着,更加驚喜的事兒來了——就在直升機紅色帷幕垂下的瞬間,一片軍綠色的帳篷就換了顏色,大紅的喜氣海洋裡,一排寫着“戰地婚禮,百年好合”字樣的條幅下,戰士們瘋了一樣舉起手裡的槍支,從胸腔裡吶喊着吼叫。
“嫂子,嫁給他!”
“嫂子,嫁給他!”
“……”
冷梟向她求婚?寶柒腦子昏乎了……
一個熱氣球攜帶着百年好合騰空而起,一排排彩色汽球被放飛天空,直升機上大量的玫瑰花瓣雨點般落下來,鋪灑在紅綠相間的軍營裡……
震懾了剎那,寶柒真回過了神來了。
原來冷梟不提結婚就爲了驚喜,原來他拖到現在是因爲他要在天蠍島舉行,而被遭受過洗劫的天蠍島要花時間來修復。
戰地婚禮的現場鋪開了,投影儀在白色的幕布上將他倆的感情歷程,一點一滴地播放了出來,甚至包括一些寶柒自己都記不得的細節都在回放。
現場震動了,戰士們的掌聲經久不息……
而一個個帳篷裡,參加婚禮的客人鼓掌走了出來……
抱着孩子的冷老頭子,邢烈火,衛燎,連翹,舒爽,小井,小結巴……等等,除了他們,涌上來的戰士越來越多,一片綠色的海洋裡,是鮮花,是掌聲,整個天蠍島都在爲了這場戰地婚禮歡騰。
原來,近兩千名戰鬥人員參加的對抗賽,那是給冷大首長的考驗。三十分鐘類,如果他不能突破藍軍防線搶到新娘,他的婚禮就作廢了。
同樣,二千人也一起見證了這場聲勢盛大的婚禮。
寶柒笑着,笑着,淚水就掉下來了……
在一隊穿着軍裝的伴郎簇擁下,新郎倌兒從中間走過來了。一身嶄新的軍裝禮服筆挺地修飾着他英挺的身姿,金黃色的綬帶將他襯得威風凜凜,軍帽端端正正,戴着白色手套的手裡捧着一束鮮嫩的捧花,兩邊兒的儀仗隊吹着婚禮曲,一字兒地排開,讓中間的他帥得一踏糊塗。
一步,兩步,三步……
踩在大紅的地毯上,他慢慢地走近了。
一個震撼世人的戰地婚禮,以他獨特的方式開始,場面瘋狂又激烈的訴說着一定要白頭偕老的誓言。
其實寶柒一直在笑,可淚珠子就不聽使喚,喉嚨更是哽咽着讓她哭得像個傻子。
冷梟從她的脖子上取下紅繩刪着的戒指,套在了她的中指上,而他的手上,戴着同一款的鑽戒。兩個人的手扣在了一起,他在她額頭印上一吻。
“老婆,去換衣服。”
昏昏沉沉的寶柒完全被人推着在走,進入了旁邊的一個帳篷。帳篷裡,一應婚慶的佈置齊備了,衣架上的婚紗,化妝師,攝影師等等已經就位。
那套婚紗,正是掌心裡的寶——
西班牙victorio&lucchino高級定製,100公尺的意大利塔夫綢,5200顆銀色碎鑽的點輟……晃花了她溼潤的眼睛,
或者說,花的不是眼,而是心。
化好妝,備好裝,等她走出帳篷的時候,冷梟正微笑着看她。
寶柒捧着花束,神色恍惚地走近,仰起頭來,下意識地喊,“二叔?”
“嗯?”
“我怎麼感覺在做夢啊?忒不真實了。”
“小傻樣兒。”
冷梟攬住她的腰,緊接着又扣緊了她的手,低頭側臉,印上一個吻,許下一個承諾,“寶柒,我不會讓你後悔嫁給我。”
寶柒埋在他的懷裡,一邊兒使勁兒微笑,一邊兒吸着鼻子點頭。
這一天的天蠍島,無疑是最爲旖旎的一天。
七月的天,不冷不熱,晚風更不會凜冽刺骨。
日,晴好。
夜也一樣晴好。在一輪皎潔的明月之下,整個天蠍主島燈火通明,殺豬宰羊,人影憧憧,喜悅的聲音穿透了整個夜空,戰士們個個兒精神抖擻,一個個笑容燦爛。合唱,吃棗,摸手識人,各種遊戲玩了一圈兒之後,在明白點輟的婚禮現場,寶柒藉機開溜了。
新婚的晚上,不偷偷去山洞溫泉泡澡不是浪費麼?
戰地婚禮,都是熱血兒女,沒有那麼多的講究。寶柒溜出去也沒有人知道,她在已經修復完畢的山洞溫泉泡了一個小時的澡,才神色喜悅地在夜風拂動下返回了營區。
都到這個點兒了,營區裡還一聲人聲鼎沸。
很顯然,參加婚禮的人熱情未減。
不過冷梟卻不在那裡。寶柒問了江參謀,又偷偷地退了出來,往待客的那個大帳篷走了過去。因爲舉行婚禮,參加婚禮的人員備增,營區外面搭建了許多的軍用帳篷待客。
哨兵見到她過來,笑着敬禮,“嫂子好!”
寶柒愉快地回禮,“首長呢?”
“他在裡面,剛有個客人,我過去通報一聲兒。”
衝他‘噓’了一下,寶柒笑着擺了擺手,“不用了,我自己進去就行。”
“好的。”戰士退開了。
抿着嘴脣,寶柒放輕了腳步,準備給冷梟一個出奇不意。她知道今兒晚上冷梟被人灌了不少的酒,可這會兒,他會來見誰呢?
杵在帳篷的外面,寶柒靜靜地站立着,從小小的透氣窗往裡望。喜慶的燈光籠罩着兩個男人俊朗的臉。除了冷梟之外,還有一個男人。
他是方惟九。
真是的,方惟九這會兒來參加婚禮了?兩個大男人偷偷搞什麼秉燭夜談?
寶柒咬着脣笑笑,準備來個意外切入打斷他們。
然而接下來的一句話,就讓她撩簾的手僵在了半空。
“原來演一個人這麼難,即使他是我的孿生弟弟。”
轟——
一瞬間,寶柒的腦袋炸開了,耳朵嗡嗡地響了起來……
他說,當初方惟九在泥石流受傷送到醫院,已經快要不行了?
他說,作爲他的孿生哥哥,他去了醫院,第一次走入他的世界?
他說,方惟九在臨終之前求他替他活下去,一定不要讓她知道他死了,理由是他不想讓她因此而內疚?
他又說,方惟九隻想她能開開心心地活下去?
他還說……還說了好多……
寶柒已經聽不到之後的一切了,腦子裡關於方惟九的所有記憶排山倒海的襲來,那個時不時出現在面前,說一句‘嗨,小妞兒,又見面了’的男人,那個總是噙着痞笑不着正形兒,卻總會在關鍵時候出現幫助她的男人,早就沒有了麼?
在泥石流發生的時候,他渾身渾和着汗水和泥漿,忍着傷口撕裂的疼痛,還能輕鬆地耍着流氓咬她耳朵:“再動,搞硬了!”
在明知道自己受傷嚴重,可能會有生命危險的情況下,還能不緊不慢地開玩笑說,“咱仨都死了,還有兩個美人兒給九爺陪葬,那得多樂呵啊!”
那樣的他,那樣的他。
原來早就已經陰陽兩隔,物是人非。
有一種愛,不僅是敢於爲了你捨棄生命,而且哪怕拼到最後一刻,他的目的也只有一個——希望你能快樂幸福。
“他在生命垂危之前,寫下了不少的明信片兒……一張張交待清楚,呵,讓我在每個節日都要給她寄一個。還求我千萬要會模仿他的字跡,時不時要出現一下,讓她知道他還活着。我今兒過來,就是要把他給你們準備的結婚賀禮送過來……。”
“爲什麼是替他?你不就是方惟九麼?”
“呵,對,我現在是。”
“你若不是,誰又是呢?你不也爲了取信於她,在背上生生擦入車玻璃,僞造疤痕?……爲了取信於她,親自導演直升機爆炸,切斷了回曼陀羅的後路麼?”
“你啊,真是個好對手。這樣好,現在我就是方惟九了。”
“方總裁,恭喜你。”
“該我恭喜你吧,新郎倌。”
……又說了些什麼?
兩個男人在裡面談了好一會兒——
兩個男人的神情在大紅的喜色燈光下,都內斂而專注。
直到他倆握手,直到方惟九撩開簾子出來,寶柒才驚覺,原來自己已經淚流滿面了。
乍一見到寶柒站在外面,方惟九愣了不過一秒,又把手給揣進了褲兜兒裡,閒適得散步一般走了過來,“嗨,小妞兒,新婚快樂。”
“多謝九爺!”別開臉抹了淚,寶柒回過頭笑容燦爛如花。
眉頭輕蹙一下,方惟九的眸底掠過一抹訝然,轉瞬又恢復了自然的輕笑,“甭客氣,行,我不打擾你們的洞房花燭夜了,先走了啊。”
邁着步子,他離去了。
寶柒轉過身來,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背影,笑聲揚了出去。
“九爺,回見。”
男人脊背一僵,轉過頭來,脣角勾起,“回見。”
人走了,寶柒呆立着,雙手絞緊。
不知道啥時候站在她身邊兒的冷梟,抿着脣沒有吭聲兒。搔了搔她的腦袋,手上的鑽戒在燈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澤,而他英挺的身姿更加的桀驁與凌然。
“二叔,新婚快樂!”
“新婚快樂。”
寶柒眨巴一下眼睛,笑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好看。
新婚快樂!
寶柒,你一定要快樂!
因爲有太多人都希望你快樂了,那你又有什麼理由不快樂呢?
一直以來,她都在苦苦追尋上野尋和方惟九誰是誰……
而今看來——
真?不真!多少往事前赴後繼,都赴了塵土……
假?不假!甭管春花科月,都將落入人間冢……
呵呵呵地直樂着,寶柒的笑容越發燦爛得不行了。突地,她雙臂攬緊了冷梟的脖子,腦袋垂下去埋入他的胸口,肩膀抖動着,再沒有擡起來的勇氣。
“笑什麼?”
“二叔,你說我笑起來漂亮麼?”她不答,猶自問。
“很醜。”
“你真懂我。”
人的一生何其漫長,故事還遠遠沒有結束……
這一年的七月一日,全軍上下都知道,有一個女人,她是最幸福最美麗的新娘。
她的名字叫寶柒。
——【全書完】,請妞們支持權少皇的故事【軍品權色】,敬請先收藏——
------題外話------
敲下‘全書完’幾個字,錦某的眼睛溼的,喉嚨哽咽的。沒有想象中的激動,反而平添了失落。
二叔和七七的故事完結了,但我們的故事還在繼續。請妞們支持錦的新坑——《軍品權色》,權少皇的故事。不一樣的故事,同樣的精彩。敬請先收藏,給我動力吧!
另外,大結局不會讓每個人都滿意,如有不爽,敬請原諒!
呃,嘴突然笨了起來,不知道該說啥了。據說人一生會遇到約2920萬人,相愛的概率是0。000049,所以愛我的妞猿糞啦,撲我懷裡來吧。不再愛我的,嘿嘿……揮揮手,記得想念我哦。
鞠躬,再鞠躬!再一次感謝扶着錦走到今天的二妞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