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了!真炸了!
這事兒也太玄乎了——
只見她手裡那個方正得像錄取通知書一樣的紅本兒上,白紙黑字,無比規範地寫着:
寶柒同志:
依照x國《兵役法》規定,經我部考察和政審,認爲你符合專業技術幹部特招入伍要求。我部黨委研究決定,批准你光榮服現役。望入伍後積極履行兵役義務,從事專業技術工作,爲保衛社會主義祖國做出貢獻。接此通知後,請積極做好入伍準備,並於12月31日到紅刺特戰隊紅細胞應急機動醫療隊報道。
通知書的右下方,蓋着的紅刺特戰隊大紅的公章。
一個激靈靈的冷顫,她這回算是徹底驚醒了。
首先,今天不是愚人節。
其次,冷梟更不是一個喜歡開玩笑的男人。
再次……
好吧,沒有再次了,她一個大活人真就這麼被賣了身。擰着眉頭,她將入伍通知書翻過來顛過去地看了無數遍。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牀邊兒上,想了想,又湊到自個眼前審視了好久,終於確定,沒有做夢。
施施然放下了它,她默然了。
這種通知書一旦做出來了,基本上就沒有可以反悔的餘地了。
也就是說,她現在想跑都不可能,那是得按逃兵處理的!
多糾結啊!
本來她想先打個電話給那個臭男人確認一下的,可是手機晃了兩圈兒看看時間又做罷。上午十點應該是他工作比較忙碌的時候,實在沒有必要爲了自己的私事去打擾他的日常工作。
先這麼地吧!
樂觀的寶妞兒暫時就將這事兒放在一邊兒了,洗漱好了出去時,小雨點兒已經吃好了早飯在育兒師的陪同下在訓練室裡做康復特訓了。寶柒笑眯眯和她交流了幾分鐘,下樓吃過早餐再回來時,小丫頭又玩上了冷梟特地爲她寫的小遊戲——高智商拼積木。
小丫頭坐在地上,寶柒蹲在她旁邊看她玩。
老實說,瞧這丫頭的思維……
視線落在她小小的身上,看着她宛若靜止般的沉寂,寶柒心下不免感嘆。
小時候的二叔,是不是也這樣?!一個人的世界!
中午飯後,小雨點兒午睡去了,她又百無聊賴地回到了房間,打開電腦先翻了翻日曆。今天是12月27日,離她去醫療隊報道還剩下三天時間了。
也就是說,她還有最後三天自由公民的生活。
那麼,這三天她該幹些啥呢?
掰着指頭算一算,吃,玩,買衣服……好像都沒有啥得別給勁兒的。
想着想着,又想起了12月30日是範大隊長的婚宴。冷家和範家的關係不錯,而冷梟和範鐵的關係更是不錯,範家這次是大肆操辦兒子的婚禮,都是閤家滿請的,她到時候肯定也是得去參加的。爲自己的姐妹兒憋屈着,一不小心,她腦子裡又想到了昨兒晚上範鐵在帝宮搞事兒的樣子來,一想到這個,就又想到了年小井的樣子,還有冷梟說,給他倆一個機會吧……
思索片刻……
她半趴在牀上,鼠標落在了電腦屏幕的企鵝腦袋上,雙擊跳出對話框,輸入密碼,點開右下角的小企鵝,她尋到了年小井的qq頭像,挑着眉頭,輸入。
“小井,在幹嘛呢?”附上笑臉一個。
“寫稿子,主編催稿呢!”年小井在那邊兒回覆。
一隻手撐在枕頭上,她索性整個人趴了下去,用另外一隻手敲着字兒,腦海裡亂七八糟的想着,首先彙報自己的情況:“恭喜我吧,我要穿上綠軍裝打鬼子去了!”
“你要是沒睡醒呢,就再去睡會兒,我很忙!”
丫的,這妞兒還真心不客氣,直接端盆兒涼水過來潑在她的腦袋上。
難道她要當兵很奇怪麼?!鼻翼裡輕哼,想了想,她繼續一隻手敲道:“寫什麼稿子?是你的小說還是報社的呀?”
“舒大主編在催,當然是報社的。你是不知道,又到今年新兵入伍集訓的時候了。現在呀,天天宣傳入伍光榮呢。我這兩天還被安排了好幾個採訪,忙得焦頭爛額。”
“來,採訪我吧。問問一個即將入伍的新兵是個什麼樣的心情。”
年小井大概見她再次說起這件事兒,估計不是開玩笑了。
下一秒,回了一個‘?’號給她。
看着小小的問號,寶柒想着她蹙緊眉頭疑惑的小樣兒,抿着嘴,吧噠吧噠就把特招入伍這件事兒給她發送出去了,然後完了又故意佯做隨意的在末尾問了一句。
“男朋友要結婚,新娘不是你,你還有心情工作麼?”
那麼頓了好久,才傳過來她的對話,“要不然怎麼辦?我不工作了,去喝西北風,或者站在人家的門口請求支援我這個大齡未婚女麼?”
一隻手揪了揪牀單,一隻揉着腦袋上的頭髮。寶柒使勁彎起身體來看了看天花板糾結了片刻,然後才發了過去:“心裡真的不難過麼?我跟你說啊,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還有迴旋的餘地哦?其實他還是愛着你的。”
“不說了,我忙着呢。”這一次,年小井回答得非常迅速。
寶柒嘆了一口大氣兒,“作吧,作吧,真把男人作沒了,我看你就哭去吧啊!”
“命賤的人,享不了福。就這樣啊,勿回。”
歪了歪嘴脣,寶柒看着聊天框直髮着愣。
丫的,忙是一個方面,逃避話題又是另一個方面吧?
這妞兒真軸啊!不對,他倆都軸,一個比一個別扭。不明白他倆當初爲什麼分手走到這一步的,年小井從來沒有說過,她問過她也不回答。作爲朋友,她只能言盡於此。畢竟感情的事兒還得人家自己琢磨。
要不然,她在這裡使多大的勁兒都沒有用。
同一時刻,紅刺特戰隊總部。
高牆電網裡,警通大隊的士兵們正在出操,大操場上傳來一陣陣鏗鏘響亮的口號聲。橫看,豎看,方隊井然有序,每次腳步提起再落地的時候,明明由無數人做出來的動作,卻只聽得到一個聲音。
警通大隊作爲紅刺特戰隊總部的‘衛戍’大隊,主要負責總部的日常保衛工作,算得是首長同志的近衛軍了。因此,近衛軍的頭兒,大隊長衛燎同志這會兒正在首長辦公室裡,就坐在冷梟的面前。
半個小時前,他來是爲了公務。
而現在,他正在發表感慨。
在忙着公務的時候,冷梟是他的首長。
在他發表感慨的時候,他們就是戰友兄弟。因此,他說話的語氣也就痞了幾分,兩個人抽着這空閒,各人嘴裡叼了一隻煙吸着。男人之間的感情扯不明白,反正沒有那麼多矯情的玩意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上一根兒煙,成了,兄弟。
作爲已經入了圍城的過來男人,衛燎瞧着面前這個一年365天都同樣表情的哥們兒,覺得自個兒非常有必要點醒他一下。都三十多歲的男人了,還孤家寡人的過日子,真心讓人受不了。
“梟子,你說現在的情況,連範和尚都要結婚了,你到底咋考慮的?”
淡淡掀開眼皮兒,冷梟睨了他一眼,“我考慮你是不是準備改行?”
要知道,他和寶柒之間的事情,在紅刺內部只有極少數的幾個人知道,屬於保密級別忒高的‘軍事機密’,而那些知情人士自然不會把這種事情到處宣揚。因此,包括衛燎在內,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他有相好的女人了。
扯了扯自己整潔的軍裝袖口,衛燎不知道抽了哪股風,不怕死的嘀咕着,又繼續感嘆起來。
“你就說我們這代人吧。不對,是我們這批人。從爺爺輩兒開始扛着槍上戰場起,就註定了咱們未來的人生道路。小時候在軍區大院裡光着腚子打架,讀的也是部隊子弟校,高考了也沒法兒像別的人那樣,發揮個特長考學校,唱個歌兒啊,拉個胡琴兒什麼的。註定了唯一的道路——讀軍校。軍校吧,出操,訓練,進了特種部隊,再訓練……梟子,不瞞你說,我這一輩子幹過最出格的事就是娶媳婦兒了,長長几年的抗戰,總算奪取了最後的勝利……”
此君想到自己的媳婦兒舒爽,笑得滿臉都開了花兒,就差仰天長嘆三聲,滄天啊,大地啊,祖國母親啊,他簡直幸福得冒泡了。
說白了,顯擺來了!
冷冷掃着他,冷梟夾着煙的手抖了抖,面無表情地說:“同志,一會出去注意看軍容鏡。”
“軍容鏡怎麼了?”俊眉微蹙,衛燎不解。
挑着眉梢,冷梟聲音平淡無波,“一臉春心蕩漾。”
“嗤!你呀,這就是嫉妒,活生生的嫉妒我。這大冬天兒的,哥們兒我晚上老婆孩子熱坑頭,睡着多暖乎?哪兒像你啊,苦行僧一般苦哈哈的熬着,有點啥想法吧,也只能看個毛片兒,性福基本靠手……”衛燎同志帶着戲謔的思想性教育還沒有說完,外面的樓道口就響起一陣整齊的軍靴踩踏聲。
頓了頓,他閉上嘴。
接着,外面就傳來通訊員晏不二的敲門聲。
“報告,老首長來了!”
“老首長?”
衛燎瞄了冷梟一聲,嘴裡低低地念叨了一下,趕緊把手裡的煙掐滅了,端正地站起身來,理明白了自己身上的軍裝,挺胸擡頭地站着,一副軍姿颯爽的帥氣樣子。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辦公室的門兒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走在前面的人正是冷老頭子,後面跟了三個牛高馬大的警衛員,嚴肅莊重的樣子着實威風得不行。一進門兒,看了看衛燎,又向後面的人揮了揮手。
“你們都下去吧。”
“是——”衆人齊聲答應。
作爲全軍的一把手,冷老頭子說話自然是有份量的。
包括衛燎在內,站直了身體,話落立馬離開了辦公室。
臨出門兒之前,衛燎又轉過頭來給冷梟遞了個眼神兒,意思是讓他記得悠着點兒。紅刺內的幾個要好的哥們兒,誰都知道他這幾年和老子的處於不冷不熱的尷尬期,而究其原因,就是因爲他的終身大事兒。
相對於其它人的慌亂,自始自終都沒有吭聲兒的冷梟面上就平淡了許多。
沒有人了,他纔不緊不慢地摁滅了菸蒂,然後站起身來,‘唰’地敬了個軍禮,挺直了腰板兒,像是真正對待自己上級那樣兒,說:
“歡迎老首長蒞臨紅刺指導工作。”
“坐下。”
看到兒子故意拉生分,拉距離,冷老頭子橫着眉頭瞪了他一眼,“少給老子來這套。”
門關上了,就剩下父子倆,相對而坐。
冷老頭子放下腦袋上的軍帽,頭髮露出一些斑白來,但精神頭兒還是倍兒好,沒抱孫子誓不罷休的勁頭倍兒足,滿臉嚴肅的望着對面的兒子,拉了開場白。
“老二,我今兒來,是有事要找你。”
心裡默了默,冷梟面色如常,不動聲色,但是心底差不多已經知道他想要說些什麼了。
只不過,知道了,卻必須裝着不知道。
哼!
冷冷哼了哼,見他不吭聲兒,冷老頭子審視的眼神兒就直直落到了他的身上。
僵持着,其實也是默默的氣場對抗。接下來,靜默好一會兒,冷老頭子才避重就輕地說:“紅刺內部的特招名額,我本來是不想幹涉的。但是,老二,你得知道,你現在是紅刺的一把手,不管什麼事情,你得稟着公正公開的立場,不能任人唯親!”
任人唯親!
果然,跟他預料的差不多,他老爹今兒還真是爲了這件事兒來的。
擰了擰眉頭,冷梟並沒有絲毫觸動的樣子,不過,聲音卻冷了幾分。
“有話直說。”
“還直說呢?你直說得了麼?”老頭子被兒子噎了,眉目之間便有了些怒氣兒。他本來剛纔那種說法故意弄得那麼委婉,就是爲了給兒子留面子,可是他竟然還要挑明瞭來說。
左右辦公室沒有外人,他尋思幾秒,索性就開了口。
“老二,俗話說,知子莫若父。不要以爲你那點兒鬼心思,真的能瞞得了我?!”
眉頭微動,冷梟心裡微動,面色依舊淡然。
看老頭兒的表情,他猜測,如果他真是坐實了他和寶柒的關係,絕對不能這麼淡定。略一思索,他冷着嗓子,聲音裡是絕對的嚴肅認真。
“你可以這麼認爲。但是,特招寶柒入伍,並非因爲私人關係。作爲m國ucf醫學院畢業的高材生,她的畢業成績和社會實踐能力都不錯,絕對符合特招條件。”
“可她學的是泌尿男科。”
“紅細胞醫療隊,沒有那麼細微的劃分,她是個醫學人才就行。”
“專業不對口,你招她進部隊能幹嘛?嗯?!”
“這是我的工作,請您不要干涉。”
“老二,你是爲了工作嗎?”
“當然!”
“冷梟同志!”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句,語速極快的一輪脣槍舌戰之後,冷老頭子倒吸了一口涼氣兒,一個大巴掌就拍在辦公桌面兒上。怒視着他,眉頭豎起,臉色鐵青,額頭上青筋突突暴露的樣樣子,扯來是真急眼兒了,連名帶姓的直呼同志。
而這個稱呼的出口,意味着他現在不是他的老爹,而是他的上級。
“我命令你,立即……”
“軍令如山,我做出的決定不會更改。”騰地站起身來,冷梟沉聲打斷了他的話,面色平淡地直直望着他老爹,目光銳利如箭,眉毛輕挑,不動聲色地看着他,眸底帶着睥睨的桀驁。
“除非你撤我職!”
“好,那老子就撤了你的職務!”
“隨便!”冷梟的目光,銳利得像刀片兒。
“你——混帳!”
看到兒子冷着面色漠然挑釁的樣子,冷老頭子呼呼直喘着氣兒。
這個兒子,打小兒就這副德性,只要是他認準了的事情,即便是八頭大黃牛都拉不回來了。
胸膛一陣上下起伏着,冷老頭子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纔調整過來,緩緩地坐下身去,揉了揉自個兒的額頭,改變了戰略戰術,表情柔和了下來,語重心長的勸說起來。
“老二,你覺得你爹會害了你嗎?我是爲了誰?還不是爲了你今後的仕途走得更遠?飛得更高!更何況,小七她願意麼?你有沒有諮詢過她的意見?她就要結婚了,老二!一個女孩子,在家相夫教子就好了,當什麼兵?”
他現在的樣子,就像平常人家的老父親在規勸自己不聽話的兒子。
冷冷睨了他一眼,冷梟眸色黯了黯,也坐了下來,聲音平淡地淡淡吐了兩個字兒。
“遲了。”
“什麼東西遲了?”老頭子不解地反問。
“一切都遲了。”冷梟擡起手來,揉了揉自個兒額頭,隨後又站起了身,“老首長,您還有事麼?沒事我要先走了。”
兒子冰冷冷的話,讓冷老頭子怔了怔,有點兒摸不着他的路子。
“剛纔那話啥意思?!”
“沒意思。”冷梟淡然說着。
如果沒有遇到寶柒之前,或者……
而現在,真的太遲了!
擡起頭來,冷老頭子目光銳利了幾分,開始認認真真地打量起了面前這個比自己要足足高出一個頭的兒子來。兒子真的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了!
兒大真不由爹!
有點兒頹然的撐起手來,老頭子嘆了口聲兒,爲了早點抱上大孫子,不得已又換上了悲情路線,聲音啞了,目光軟了,“梟子,你媽死得早,你哥也死得早。我這個做爸的容易麼?你看看我的頭髮都白了。現在你爹就問一句話,你跟我實打實的交個底兒。”
頓了頓,冷梟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彈。
目光凝住,老頭子鎖定了他的眼睛,“到底啥時候才能正經找個媳婦兒?啥時候能讓我抱上大孫子?讓咱們冷家有個後?我現在對你找媳婦兒沒要求,只要你喜歡就行!”
喉嚨動了動,冷梟眉頭擰了擰,五根手指微微捏起,看着自己的老爹。
兩父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良久,冷梟深呼吸了一口氣,爲了他那一句‘實打實’,將話說得極爲認真。
“爸,兒子不孝!”
身子頓時顫了顫,老頭子眉目驟冷,不可思議地望着他,壓根兒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麼說。
不孝的意思太容易理解了。所謂‘不孝不三,無後爲大’。按他的意思來理解,就是說不會結婚,不會生孩子了?是不是更可以理解爲,不管是什麼樣的女人,他都不要?
剎那之間,瞭解兒子個性的冷老頭子,彷彿蒼老了十歲,一句話說得痛心疾首,一張老臉兒黑沉得沒邊了。
“究竟爲什麼?!老二……你這麼做,總得給你爹一個理由吧?”
冷梟靜靜而立,凜冽而淡然。
看着他,老頭子又氣又怒又煩,想了又想,實在沒有其它理由可以解釋了。
最後,他像是極爲不好意思的開口問,“老二,你跟爹說實施,你是不是那個……那個外面人家說的那個什麼同性戀?喜歡男人的?”
一大把年紀了說起這個,冷老頭子的老臉兒,有些脹紅。
冷冽的目光怪異地瞄着自個兒的老爹,冷梟鼻翼輕哼,“您還懂這個?”
“……荒唐!你……”面色一變,老頭子差點兒倒下去。
“我不是。”
淡淡三個字說完,冷梟也不再過多解釋了,側身繞過他,徑直出了辦公室的大門。
沒有辦法,因爲他太解他的老爹。
如果他一直杵在這兒陪他說關於孫子和結婚的問題,老頭兒能孜孜不倦的坐上半天,非得把他的腦子給翻轉來不可,不做通思想教育工作,絕不會罷休。
同性戀?也虧他想得出來了!
他解釋了,至於他信不信,或者怎麼去想,都不在他考慮的範疇了。
另外一件原因,他沒有孩子這件事兒,說起來也着實對不住老頭兒了,從他二十多歲催到三十多歲,頭老都催白了,他也真是不孝。因此,他不想再留在那兒,就怕一不小心跟他有些什麼言詞上的衝突,索性走爲上策。等老頭兒膩歪過這陣子,說不定想過去了就消停了。
而他的身後,冷靜靜的辦公室裡,冷老頭子還站在原地。
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兒,一束威嚴又犀利的眼神兒落在兒子離去的方向,半晌兒沒有動作。
不過,他的腦子裡,有些想法卻慢慢成型。
不行,絕對不能再等了!
——★——
這天晚上,冷梟回來得極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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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早就弄好了小雨點兒上牀的寶柒,覺得自己好像已經睡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了,牀邊兒上還是空蕩蕩的。不知道究竟幾點了,迷迷糊糊之間才彷彿覺得身邊有點兒輕微的顛簸。
喔,他回來了麼?!
男人的體重使然,她身邊兒的大牀往下面陷了陷。而她的重心,就稍稍往他那邊兒傾了過去,這麼一折騰,她就醒了過來,揉了揉眼睛,微眯着在暖黃的壁燈光線下看着旁邊的男人。
四目觸上——
激靈一下,她心底駭了駭。
男人銳利得過份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審視,窺探,還是其它?!抽了一口涼氣兒,她捂了捂有些乾澀的喉嚨,狐疑地歪頭:
“幹嘛這麼看着我?玩午夜兇鈴呀!”
摸了摸她的臉,男人微低頭,沉聲問:“把你吵醒了?嗯?”
抿了抿嘴巴,寶柒清了清嗓子,有點兒不太舒服地瞪圓了雙眼,好半晌兒才找到了自己有些啞澀的聲音,軟軟地打了個哈欠:“知道就好!你今兒好晚。”
冷眉微微一挑,男人圈過她的腰來,一隻手執起她的手放在手心摩挲着,“想我了?”
想他了麼?
寶柒剛剛回魂兒的腦子暈乎乎的,好像也沒有怎麼想他吧?
反正早晚他都是會回來的,不是麼?
於是,她就事論事地搖了搖頭。
一秒後,男人臉色就難看了,眉頭皺了皺,語氣冷冽。
“沒良心的東西。”
噗哧……
看着他表面上冷冷的,其實有點兒小哀怨的樣子,寶柒咧着嘴不厚道的知了。一笑沒有傾城,到是把腦子給笑清楚了許多,隨即捋了捋額際掉下來的頭髮,她傾身過去,看着他。
“喂,我怎麼都快成沒良心一族的代言人了?”
一個不算好笑的笑話,冷梟自然沒有笑,瞅着她的目光柔和了幾分,額頭低下來抵着她的,認真問:“寶柒同志,入伍了,有沒有思想要彙報?”
寶柒挑眉看他。
對於突然就要去當兵了這件事兒,經過這麼一整天的認真思考,她基本上已經認命了。
不就是去工作麼?反正都是醫療,在哪兒又不是工作呢?!
因此,她絲毫沒有那種工作被強行加諸在身上的不適感,反而,無比愉悅的笑了起來,小手戳了戳他的胸膛,一字一句回答得極其認真。
“思想麼,怎麼彙報?!哦,對了!感謝cctv,感謝mtv,感謝首長同志的栽培,知道我的個人喜好,我現在啊開心着呢。那麼多的兵哥哥排着隊的任我蹂躪,鳥兒滿天飛……嘖嘖,想想都興奮得緊!”
狗東西!
冷梟目光爍爍地盯着她。
不過麼……
原本他一方面確實因爲醫療隊正在特招,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此機會,把她給放到自個兒的眼皮底下比較放心,免得一不留神就這隻狐狸給跑了。自然,她設想的這個因素他已經考慮進去了。
於是乎,梟爺手臂伸展過來,直接用大被子裹住她拉向自己的懷裡,爲兩個人調整了一個更爲舒服的姿勢,聲音極爲淡定的說了兩個字。
“做夢!”
“喂,你什麼意思?”推了推他的胸口,寶柒昂着腦袋。
“紅細胞沒有泌尿男科。”
喲,敢情都是想好了的?!
咧了咧小嘴兒,寶柒挑了挑眉,笑容依舊無比燦爛,如同薔薇花開到了臉上,“沒有男科不打緊,紅刺有男人就行了。到時候我可以主動宣傳男性健康知識,服務廣大官兵嘛。”
側過冷眸,梟爺雙手將她箍緊在懷裡,仔細審視着她。過了好半晌兒,才又湊近了頭去,高挺的鼻尖在她面頰上蹭着,語氣惡劣地冷冷說。
“休想!”
皺眉,凝視着近在咫尺的俊臉,寶妞兒怨念了,“額!不讓看病,那你讓我這個ucf的高材生去做什麼啊?”
聞言擡起頭來,男人突地伸出手來,托起她小巧的下巴,目光在她精緻的小臉兒上凝視了數秒之後,才一字一句,語氣十分淡然地告訴她。
“打雜!”
“打雜?!”
“例如:掃地、倒水。”
“我靠!冷梟!”低低地嗚咽一聲,寶柒像只受傷的小獸,伸出手去就開始掐他腰上的精肉。可是,這個男人的身體就像真是鋼筋鐵骨打鑄的一般,她自個兒的手指都掐痛了,他竟然沒有半點兒反應在。
終於,看她掐得累了,梟爺又是心疼又是無奈的抱緊了她,一個字說得啞啞的。
“睡。”
二大爺的意思很明顯了,要是再不睡,她就沒得睡了。
這事兒寶柒懂,不情不願地嚥了咽口水,她覆在他懷裡找了個最利用睡眠的舒服動作,慢慢地合上了雙眼。腦子裡卻像是在播放電視劇,各種亂七八糟的片段都在晃悠。
過去,現在,未來……
突然,她若有所感地迷糊着感嘆:“二叔,咱倆認識都六年了。”
沉寂了兩秒,男人環住她小腰兒的手緊了緊,沉沉的聲音就在她頭頂落下。
“錯了,是二十四年。”
“嗯?啊?!”沒明白他的話是啥意思,她隨口嗯啊着,卻沒有睜開眼睛。
這會兒,她的睡意來了。
“第一次見你,你在襁褓裡。那時候,你叫冷柒。”
額!是啊……
被他這麼提起,她依稀恍惚記得,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不愛說話,整天沉悶的二叔。
那時候他倆就認識的。
記憶太遙遠,兩個人竟然認識二十四年了?!不過,按理說是他認識她二十四年了。她麼,真正的有記憶,還是在r縣的時候,那傢伙記憶太過深刻了,來就是**上陣。
歲月啊,時光啊,匆匆地,就這麼溜過去了……
迷迷糊糊之中,聽到男人又問了一句:“爲什麼改姓了?”
小心肝兒微顫,這個問題麼……
寶柒對自己說,她睡着了!
——★——
兩日之後,剛好是12月30日。
這一天,是範鐵和羅佳音的大婚之日。
在此之前,因爲範鐵堅持要先舉行結婚典禮,然後再去民政局扯結婚證。所以,按民間說法來算,今兒禮成就算是結了婚。不過,如果按照婚姻法律程序來說,自然這事兒還是做不得準。
但,對於癡等了他十來年的羅佳音來說,這些都是小事兒。
婚宴一辦,親朋四友就算昭告了,那麼她就是範太太了。她的婚姻就如同被鎖進了保險櫃。安全了,便是誰也偷不走了。
當寶柒跟着寶媽到達香格里拉大酒店時,門外老遠都已經成爲豪車的天下了,車童正在緊張有序的進行車輛停放。
喲嗬,還真熱鬧了!
婚宴現場的入口處,擺放着一個大大的龍鳳拱門,簽到臺前紮好的鮮花競相開放着,還有那些五顏六色的大氣球,件件都帶着婚禮纔有的喜氣洋洋。而婚宴廳裡,西式的奶白色背景佈置看上去更是溫馨有愛。放眼一望,主禮臺上的兩邊兒各擺放着一個龍鳳燭臺,還有高高的香檳塔,流光溢彩。
氣氛,十分活躍。
衣香鬢影,賓客往來,雲集了京都名流的婚宴自然是政商人士和社交愛好者的天下。爲了表示重視,範羅的婚宴包下了香格里拉大酒店的整個第三層,可同時容納一千多人同時就餐的大廳奢華無比。共計擺放了二百多桌,實可謂聲勢浩大。
自然,作爲新娘子,今兒的羅佳音必然是風頭出盡的。一身兒露出性感雙肩和鎖骨的白色婚紗,還有其它的飾品無不是出自名家之手,面上的微笑都快要甜斃了衆人,迎賓時,每向賓客們點頭一次,她笑容就擴大一分。
而範羅兩家的家長,那就更是紅光滿面了。要知道,做父母的好不容易促成了這一樁兒女大婚,其喜悅程序自是不必多說,難以言表。另外,範鐵的結婚,到場的紅刺特戰隊戰友們也不少,足足坐了好幾坐,大家彼此都熟悉,也都不太避諱,最熱鬧當數那一處。
寶柒今天穿得比較低調,乖乖地跟寶媽坐在一起。遠遠地看着冷梟不聲不響地坐在戰友堆裡。哪怕在一干出色的男人中間,他的樣子,還是冷冽,帥氣,英俊,十分出挑。
兩個人的目光,偶爾越過人羣接壤兩秒,又默契十足的挪開。
認真說來也是挺搞笑的,這倆人兒吧,晚上都滾在一個被窩裡摟着愛着。偏偏大庭廣衆之下見了彼此,感情卻淺淡得不行,像是比普通人家的叔侄關係還要不如。
範鐵的婚宴,絕對是一個容易遇熟人的地方。
當五年後的寶柒再次看到參加婚宴的閔家二老的時候,說實話有些恍惚。
一不小心就五年了,此時的閔靖還在京都第二監獄的大牢裡。自從她和閔子學的事兒後,冷家和閔家的關係,就算是徹底的決裂了。雖然在官場上的兩個老頭偶爾會有接洽,也僅僅限於工作上的關係,私人感情,算是真真撂下了。爲此,冷老頭子對閔家失望之餘,惋惜幾分,又傷心了好久。
結婚嘛,範大隊長並沒有玩消失。
他今兒打扮的樣子還真真是意氣風發的新郎倌形象,西裝革履,皮鞋鐙亮,一副年輕才俊的偉岸樣子,讓在場的好多未婚女子暗暗羨慕嫉妒恨起了新娘子來。而收到那些姐妹淘的目光時,羅佳音心裡的舒坦勁兒,就飄飄然登天了。
這種感覺,比喝了幾杯葡萄美酒還要微醺慪然,不知不覺,就產生了一種,她真的是範鐵的親密愛人的錯覺來。
苦心等待了這麼多年,只要過了今天,事件就算是塵埃落定了。
她又怎麼能不開心呢?!
羅佳音的人生跟京都市許許多多高幹家庭出身的姑娘相比,並沒有什麼兩樣兒。不需要努力學習,不需要擔心成長,更不需要操心自己的工作問題。因爲投胎的時候選了一個好肚皮,出身了就有了好爸爸,沒有了普通姑娘奮鬥時的痛苦,因此,她的人生需要經營的最大目標就是——嫁給範鐵。
只要她能嫁給範鐵,她覺得,這就是她最大的成就。
人生在世,還有什麼事比夢想成真更能讓人興奮的呢?目光一直追隨着笑顏迎接賓客的範鐵,她今天濃妝過的眸子裡閃着的光華比任何時候都要亮。在宴會廳裡琉璃般的晶亮燈光映照下,她絕對是今天的女主角。
宴會的一側,寶柒始終面帶微笑地看着她,時而高貴的,時而張揚的,時而傲氣的,時而溫婉的羅佳音。她有些懷疑,這樣外表美麗的姑娘,其內心,是不是也和表象那樣兒的優秀?!
“小七……?”瞧着她臉上笑得那麼甜,寶鑲玉忍不住碰了碰她的胳膊。
側過臉去,她笑着問:“嗯?怎麼了?”
“嘴角笑抽抽沒有?看你笑得,比人家新娘子還要開心。”
“噗!婚禮嘛,來都來了,可不就是來笑的?”忍不住擡起揉了揉自個兒的臉頰,寶柒笑着,說得無比自然。
“呵,等你結婚的時候,有你笑的啊。”寶鑲玉小聲兒嘀咕着喃喃,目光隨着場上的新人在轉動,聲音在大廳裡優揚的音樂聲覆蓋下,輕盈裡夾着隨意:“對了,你真準備去二叔的部隊?”
心裡怔了怔,寶柒有點兒想笑。
寶媽現在就喜歡搞這樣兒的,每次想要套她什麼話的時候,非得找幾句前奏語出來充數。
笑嘻嘻地望向她,寶柒微微眯着眼兒,笑得像個孩子一般單純。
“對呀,我還沒有當過兵呢,去玩玩唄!我可是聽說了,紅刺特戰隊的帥哥特別多……”
“有了褚飛,你還胡思亂想呢?”
“哪有!就是看看,純藝術性的欣賞!”
吃吃笑着,寶柒笑得像個小流氓一般放蕩不羈的小模樣兒,成功讓寶鑲玉擰起了眉頭。原本她還想說什麼,不料這時候婚禮司儀的聲音就透過麥克風響了起來。
“大家肅靜,肅靜一下——”
籲……
寶柒輕鬆了,因爲寶媽的注意力被轉移了!
看起來,是婚禮的儀式要正式開始了。
小井啊!唉!
婚禮比較西式,雖然並沒有嚴格按理西式婚禮的程序來進行,但兩家人爲了表示慎重和專重,特地請了王府井教堂的神父來主持婚禮的宣誓儀式。
看着神色上臺,寶柒瞪大了眼睛。
好吧,她長了這麼大,除了小時候隨着表舅媽去參加過鄉村的土式婚禮,還真心沒有被參加過任何洋氣兒點的婚禮,老實說,她還真的蠻好奇的。宣誓,交換戒指,得到神父的祝福,手按在聖經上什麼一串電視劇裡得來的知識,不停在她腦子裡往外冒。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婚禮進行曲,正在唱響——
這時候,一身兒潔白的婚紗的羅佳音小姐已經挽着她老爸的手,踩着長長的紅地毯緩緩地走向主禮臺。她的身後,兩個小花童拖着的長長裙裾,漂亮得像兩個小天使。而她臉上帶着微笑,稍稍昂着的下巴,不期望就流露出來了一抹喜悅和得意。
她走得很慢,掠過通道兩側擺放着的鮮花燈柱,覺得走向了勝利……
終於,一個莊嚴又肅穆的時刻到來了……
寂靜的大廳裡,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主禮臺。
着裝嚴肅的神父面對着兩位新人和來賓們站好,首先在放着花籃的臺前宣讀了一長串關於神聖婚姻殿堂的夫婦倆需要的互愛互助等等……然後,終於開始了對新人締結婚約的莊重詢問。
老外都講究女士優先,這事兒一般都是先問新娘子的。
“羅佳音小姐,你是否願意範鐵先生成爲你的丈夫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我願意。一直都願意。”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羅佳音就含羞帶怯頷首點頭。
不言而喻,她有多麼喜悅!
神父點了點頭,接下來繼續盡職盡責的扮演自己的角色,轉向旁邊一直勾着脣含着笑的範大隊長:“範鐵先生,你是否願意羅佳音小姐成爲你的妻子與她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她,照顧她,尊重她,接納她,永遠對她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帥氣的摸了摸自己的光頭,範大隊長嗤嗤地笑了出來,目光裡的輕佻讓臺下的好多人皺了眉頭。還沒有理解他的意思時,就見他含着笑容轉過身來,緩緩地掃過臺下的親戚、朋友還有戰友。
接下來的情節,就如同所有的三流偶像劇裡播出來的那個經典鏡頭一般,他面對着衆多來賓,面對着正在拍攝婚禮現場的攝影機鏡頭,斂了神色認真回答。
“我不願意。”
“範鐵,你什麼意思?”
沒有女人在這時候能淡定,穿着潔白婚紗的羅佳音小姐12釐米的高跟鞋差點兒不穩,身形晃了晃,一臉本來就塗了胭脂的臉漲得更紅了幾分。
這事兒,多沒臉啊?
而臺下,羅家父母的臉色,更是立馬唰白。
“我的意思你不明白?”範鐵的聲音徒然提高了幾分,目光突然轉向場下同樣不解的來賓,脣角噙着笑意,“生活太無趣了,所以我今兒親自上陣給大家演了一場偶像劇呢。各位,不要介意啊!”
說到這裡,他大概覺得不過癮,索性拿過旁邊司儀手裡的麥克風來,樣子又收斂了不少。
“爲了彌補大家浪費的時間,我要在這裡,給大家講一個故事,一個精彩的故事,一個六年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