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不惡毒,雖然說是買了他來當死士的,卻從沒要他做過什麼骯髒事。
和主子同桌吃飯,搶食的感覺和以前在寨子裡各家混飯很像。
粉粉軟軟的小小姐很可愛,好哄,吃飽了就睡,醒着的時候喜歡抱着他的手啃啃,無涯每次看見都要問他手洗乾淨了沒。
府裡的人對他都很好,紫蘇姐會分他零食,白芷姐會給他縫補衣裳,醫仙老爺子沒架子,他練武渾身痠痛,老爺子給按捏兩下就好。
惡名遠揚的毒秀才在主子面前跟個傻子似的,天天唸叨着吃和玩,一點兒遊俠的灑脫飄逸都沒有。
五湖四海的遊俠們其實都是普通人,嬉笑怒罵,最少在主子面前是這樣的。
他是主子的死士,不是因爲主子買了他,他是自願的。要是能保主子平安,他能甘心赴死。
“蒙達叔,主子不惡毒,我也沒被主子蒙了心肝,我是心甘情願追隨主子的。”
平靜的打斷了蒙達的哭嚎怒罵,鬼一收拾好對往日寨子的複雜心緒,仔仔細細的給他擦乾淨涕淚橫流的面龐,爲他整理好凌亂的衣裳,把他扶平穩,再貼心的給他喂下一杯茶水。
“蒙達叔,你的命是主子和醫仙孫道長救回來的,您胸前的傷口,是主子一針一線的仔細縫起來的。看在主子救了您命的份上,求您別在我面前說主子的壞話。”
蒙達冷眼看着鬼一,默不作聲。
“等你傷好了,我就找主子求情,放你離開。但吳家寨子你還是別回了,他們原先也搶過咱們寨子的糧食,來咱們山頭上砍柴打獵,您難道忘了嗎?”
認真的盯着蒙達的雙眼,鬼一嚴肅道:“千萬別回吳家寨子了,他們不是好人,要是再動馮家和主子的商隊,主子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你不知道,主子的夫君是大乾的麒麟將古黎,要是古將軍動真格的,無論是毀了咱們寨子的土匪,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吳家寨子,都不是對手。”
“我真的不希望,您和我死裡逃生後,還要走上對立的道路……”
深吸一口氣,鬼一低頭退出房間,深深看了蒙達一眼,緩緩合上房門。
趟在牀榻上的蒙達心情複雜,悲痛的面龐漸漸變得猙獰。
“昆娃子,叔不會丟下你不管的,寨子裡的人都死了,叔要是不把你帶回正路,就是死了,也沒臉去見老族長啊!”
明明前幾日還熱的讓人憋悶,可一場淅淅瀝瀝的冬雨,卻彷彿之間,就讓村子入冬成功了。
輕薄的秋衫被蓬鬆厚實的冬裝取代,西南的皮草沒北境的厚實,但這裡的天也沒北境的冷,所以江淺夏縮頭縮腦的裹着雪豹的斗篷,愜意並良心不安着。
“這可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啊,隨意獵殺了剝皮穿着,怎麼感覺這麼心虛的厲害啊……”
雖然這時候,無論雪豹還是老虎,都的不行,還經常有事兒沒事兒傷人吃人的,殺了算立功,可江淺夏還是忍不住神經兮兮的唸叨着,一時半會兒接這種環境不同、時代不同的。
無涯面無表情的聽她念叨,也不嫌煩,反正主子經常說些稀奇古怪的話,當沒聽見就成了。
端着攪拌均勻的傷藥,無涯淡淡道:“主子,蒙達胸前的傷口已經結痂,長得很好,只要不自尋死路,應該是沒有大礙了。”
“聽你的語氣,好像巴不得他自尋死路啊……”
無語的搖搖頭,感覺天上飄着的雨滴好像有變成冰渣子的趨勢,江淺夏摟緊了懷中的湯婆子,哈出一口白氣。
“算了,不與愚人爭高下,反正他傷好了就讓鬼一把人弄走,眼不見心不煩的,現在就當做好事了吧。”
嬉皮笑臉的仰頭看着無涯,江淺夏笑道:“你家主子聲名狼藉,做點好事安安心也好啊。”
是啊,主子是被“趕”出京都,才逃到這茫茫深山中的……
“嘖嘖嘖,眼神別那麼可怕,西南可是個好地方,山清水秀物產豐富,你看看,冬天都這麼舒服,比待在凍死人的京都好多了吧?”
無涯垂下目光,走到她前面,不讓她看見自己臉上的陰鬱。
主子連北境的雪災都能坦然的渡過,京都皇城,又怎麼會比這蠻荒之地還差呢。
端着藥膏進屋,利索的給蒙達換好傷藥後,江淺夏感嘆道:“雖然你蠢的和石頭似的,但這身子骨還真是結實。”
“才拆線沒兩天,傷口上的結痂就已經快脫落了,最後給你換一次藥,兩天後,只要你別手賤的去撕傷口,我保證你連疤痕都留不下多少!”
蒙達當然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雖然有些感激她和那位老醫仙的醫治,但一想到被矇騙了的苗昆,他就怎麼都沒法兒對她有任何好感。
冷淡的點點頭,見她要走了,蒙達乾巴巴的問道:“你真的要放我走?”
“不然留着你幹嘛,浪費糧食?”
翻個白眼,江淺夏憤憤的道:“我們家孩子爲了你這種人,第一次跪在我面前求情,我除了巴不得你趕緊消失別礙眼,還能怎麼辦?”
“我會回吳家寨子,下次看見你們的商隊,也不會手下留情。”
平靜的轉身,江淺夏輕蔑的擡了擡眉毛,神情刻薄又自信的讓人無法不信服。
“你可千萬別手下留情,否則到時候我想把吳家寨子的人都抓去做苦力,還有些抹不開臉面!”
臉色鐵青的瞪着她離去的背影,蒙達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內心。
兩日後,鬼一揹着個厚重的包裹,和蒙達兩人,在清晨悄悄離開村莊。
悶頭爬到山腰上,鬼一解下包裹,蒙達懷裡。
“蒙達叔,包裹裡有兩日的乾糧、一套厚實的衣裳、獵刀和一些銀錢。以你的本事,足夠離開這兒,去其他寨子謀生了。”
沒有去拿包裹,蒙達用哀求的語氣低聲道:“苗昆娃子,你是山裡的娃,跟着叔走吧,別再回那女人身邊作踐自己了成不?”
輕嘆着搖頭,鬼一把包裹放在地上,堅定道:“我是自願的,跟在主子身邊替她賣命,挺好。”
說完轉身就走,聽着腦後傳來的勁風聲,鬼一心痛的厲害,但腿卻靈活的像蠍尾一樣扭身倒踢,把蒙達握着石塊往他後腦勺敲的手,給踢到了一邊。
“蒙達叔,沒用的,你……”
“他怎麼樣?”
鬼一驚怒的看着突然從草叢中起身的十多人,扭頭衝蒙達怒吼:“你竟然早就和吳家寨子聯繫好了埋伏我!”
“叔不能眼睜睜看着你淪落成漢人的走狗!”
面目猙獰,蒙達和吳家寨子埋伏的好手們合圍撲上去,把毫無準備的鬼一地上。
反抗間,鬼一摸到了懷裡的手榴彈……
“娃子,跟叔走吧,叔真的就剩下你一個親人了啊……”
哀泣聲撩動了鬼一心裡最柔軟的那根弦,瞬間的猶豫,換來的,是後腦勺的劇痛,和眼前的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