擲地有聲的咆哮在黑夜寧靜的房間中效果極佳,黝黑的眸子裡彷彿有火焰跳動,嬌小纖細的身軀坐在牀上,但氣勢卻磅礴澎湃。
古黎強忍着躥出門逃離她視線的衝動,但卻也沒膽子走過去抱住朝思暮想的人兒。
不是慫,而是內疚。
那一巴掌江淺夏過不去,他同樣過不去,他甚至想不通,下手的那一瞬間,自己是不是被巫蠱之術給控制了?否則他怎麼可能捨得對她下手呢……
“嗚哇——”
對峙的兩人同時一僵,剛睡着就被親孃嚇醒的古嵐扯着嗓子的哭嚎着表達自己的不滿,藕節似得腿腳不住的踢蹬着,嬰兒獨有的那種尖銳刺耳的尖叫,讓江淺夏這個本身就沒多少母愛的女人,差點失手把孩子給扔出去。
舉着娃,努力把頭扭到一邊的江淺夏,下一瞬就感覺手裡一輕,古黎已經不知何時跑過來把孩子抱過去,順便退到屋子的另一端,想讓自家小廚娘少經受一點女兒的叫聲摧殘。
一邊熟練的用單臂抱着孩子顛着哄,一邊走到燭臺前把油燈點燃,火苗溫潤的光芒照亮寢室,也讓古黎看清了江淺夏含淚的雙眸,和眼底的憤怒。
心裡瑟縮了一下,古黎忍不住左顧右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從沒這麼羨慕過林淵這個在他看來很會說話的兄弟。
要是他不那麼笨嘴拙舌,也不會和她吵架分開這麼長時間還沒和好了吧。
“無涯!把孩子抱去給奶孃看着,今晚別抱回來了!”
衝着窗外吼一嗓子,穿戴整齊的無涯馬上推門進來,自然的衝黑着臉的古黎點點頭,接過孩子,抱了出去。
臨從外面關門之前,江淺夏又皺眉惡狠狠的道:“外邊兒看熱鬧的都給我麻溜的滾,要是被我發現誰特麼敢這時候聽牆角,就等死吧!”
“唉,走了走了,女夜叉要暴走了,別拿自己的小命做賭注啊……”
毒秀才分外可惜的聲音大刺刺的傳出來,在他吆喝之後,鬼一鬼二和月人都從各個角落裡走了出來,然後勾肩搭背,唉聲嘆氣的走了。
江淺夏被這羣臭不要臉的氣的腦門都要冒煙了!
光着腳下牀,惡狠狠的把門砸上鎖好,江淺夏猛的一扭身,瞪着手裡提着她的鞋子,停在她身後進退不得的古黎。
輕哼一聲,江淺夏擡起一隻白嫩的腳丫,挑着眉衝古黎“嗯?”了一聲,古黎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低頭蹲下,幫她把鞋穿上。
穿鞋的過程自然少不了碰觸,許久沒被他砰過,又是腳這麼敏感略帶羞澀的地方,要是換了普通女子,怕這時候也羞的沒有氣勢再鬧了。
可江淺夏是什麼人?
兩隻鞋穿好,在地上跺了跺,還能十分挑釁的哼一聲,扭過腰就跺着腳爬回牀,惡劣的把鞋子踢到一邊。
“哼,我就說怎麼嵐兒和糯米平常在一起瞎玩兒都沒人看着呢,原來是古大將軍早在暗處守護呢,下午看我在假山下邊急的團團轉,很有意思吧?”
明明心裡不是這麼想的,但說出來的話就是忍不住陰陽怪氣,江淺夏也討厭自己口不對心,但心裡有氣,她就不可能服軟!
眸色微暗,古黎搖頭,低聲道:“沒想讓你急,只是怕你不想見我。”
“怕我不想見你?那你怎麼不乾脆跟我和離算了,那樣就永遠不用怕出現在我面前了!”
刺人的話又忍不住脫口而出,看着古黎隱忍的模樣,江淺夏心中跟着一陣刺痛,但卻又夾雜着難以說出口的快意。
她在報復,報復當初他對她說出來的那些割在心上的話。
她成功了,古黎挺拔的身軀也忍不住有些佝僂,沉默半響,方纔艱澀道:“你知道,我永遠不可能離開你……”
“哎喲,說的跟你搬離拾慧館是我的意思一樣,怎麼,身邊帶着個大美人和我分居,就不算離開我了?你可千萬別說你人走了,心還在我這兒呢。”
徹底放開了撒潑的江淺夏是分外難纏的,她以前還真不知道自己說起這種小女人的酸話也能一套一套的,看來以前是高估自己了,一個女人成就再高,面對自己心愛的人,這種情況下還真的很難不作啊。
有些無奈的嘆口氣,古黎第一次擡頭,黑夜般深沉的眸子透着股淡淡的疲倦。
“你知道我和穆汐從來沒有私情,誤會了你是我的錯,你要打要罰都隨你,只要你能開心就好。但別在把她和我連在一起,我不希望你這麼想我。”
到嘴的惡毒話,在古黎痛苦的注視下被江淺夏慢慢嚥了回去,但心口的酸澀,卻密密麻麻的往外涌出。
“你別這麼看着我,這樣的眼神好像在指責我對你有多刻薄殘忍一樣,可你別忘了,當初我應該是用更痛苦哀求的眼神看着你,不止一次,而你依舊選擇站在穆汐那邊,或者說,站在你自己那邊。”
江淺夏的神色冷淡下來,鬥雞似得緊繃的身子也慢慢放鬆,整個人壓抑又冷漠。
“淺夏……”
“我知道的,我其實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那種大多數男人會喜歡的小女人。”
打斷古黎的話,江淺夏偏過頭,淡淡道:“看着你教穆汐練武時和她談天說地,笑的有多暢快,我就知道,這些崇拜、女子的軟弱,我都給不了你。”
“你是個英雄,習慣保護弱小的英雄,可我從來不是那個弱小的一方,我承認我依賴你,但沒有你,我同樣能保護好我自己和我身邊的人。”
“在我身邊一直沒什麼存在感,說起來確實委屈你了,抱歉,以前都沒有發現。”
古黎再次啞然,他心底的陰暗,還是被她這麼直白的說了出來,還真符合她的脾氣啊。
是啊,他本是大乾的麒零將,將門的第一人,未來大乾的脊樑骨,他是驕傲的。
可自從他愛上了她,決定把她看的比自己命還重要的時候,他就無力的發現,這個自己視若珍寶的小女人,不是需要被人捧在手心的易碎珠玉。
她是一柄鋒芒畢露的絕世寶劍,讓他忍不住的受到吸引,卻也無法去做那個把她收在懷中保護的人。
她鋒利到不需要他保護,甚至翻過來,她的鋒利,幫他良多。
他本該感激,更加愛護這柄“寶劍”,但可惜,她並不是真正的神兵,而是他的枕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