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畢臺在預兆科值了一個月的班以後,在週二例會上當衆宣佈:“我對預兆科的業務也熟悉了,今後我的主要工作是主持週二的例會。”從此以後,畢臺在週一的下午到達臺站,住一夜,主持第二天上午的例會,下午就回省局。掛職下臺站鍛鍊,按照慣例是要滿一年的,畢臺在苦熬時間。
烏科說:“我呀,早晚要卸任定位科科長的,晚不如早,是吧——,都明白的。”這段話,烏科每隔一段時間就重複一次,聽得劉朝陽心裡癢癢的有點按捺不住。劉朝陽說:“你媽X的,佔着位置不幹活。”
烏科對楊光說:“誰接任最合適,是吧——,都明白的。”楊光不想當這個科長,“烏科,你要是辭掉科長就立刻辭,別總放消息不見行動。”烏科說:“啊——,你着急了,是吧——。”楊光說:“烏科,我是真着急。你對我說無所謂,你一對劉朝陽說,他立馬就拎我的衣領子。都是同一個理由‘你媽X的,我在跟你說話,你媽X的假裝聽不見。’烏科我求你別說不當科長的話了,我真的受不了啦。”烏科說:“楊光,你當過這個科長,還幹得不壞,是吧——,我有下一步的打算,我也該換一個位了,是吧——,這個科長非你莫屬,是吧——,都明白的。”楊光知道他說換位指的是什麼,也知道他是用科長的餌來釣,他要釣取我的支持。“烏科,你同劉朝陽也是這樣說的,你什麼意思?”烏科說:“朝陽啊——,一個科長,不不不,他有更大的目標,是吧——,都明白的。”
烏科說通了甄臺,下個月由市局主辦的地方陷情分析會議,烏科作爲角亥臺的代表參加會議並做本區陷情預測分析報告。汪臺病後,一直是錢想在參加會議。烏科求助錢想,“錢科,歷次的分析報告文檔啊——,參考參考,是吧——,你明白的。”錢科說:“烏科,這份報告是當衆講解的底稿,自己的東西纔不會出現失誤,我的東西不適合你。”烏科說:“都是你抄我來我抄你的,是吧——,就是改改日期延長延長曲線的,是吧——,參考參考嗎,是吧——,都明白的。”錢科不肯把自己的分析報告文檔送給烏科,烏科轉求甄臺。甄臺勸說錢科,“什麼值錢的寶貝,藏着掖着的,給烏科複製一份,下個月的會議你去參會。”這次讓烏科參會,錢科就老大的不情願。一聽甄臺的話,心裡更不是滋味,這今後還要二人輪流參會了,他很不高興,當着甄臺的面,只好答應把文檔複製給烏科。烏科拿着U盤去見錢科,錢科當着烏科的面打開自己的經濟專用計算機,計算機藍屏無法啓動了。烏科就坐在他的旁邊等着,錢科鼓搗了小半天,計算機終於進入系統了。“烏科,大事不好,計算機遭病毒入侵,硬盤上的資料全丟失了。”烏科知道他在瞪眼胡說,但是也毫無辦法,只好求人從其它臺站複製一份文檔。文檔中的臺站名稱和日期很好更新,圖片中的臺站名稱和日期也能更新,可是數據不是本臺站的數據,文字中的結論需要相應圖件的支持。這些圖型牽扯到調用省局數據庫的數據,還要使用塌陷系統的專業軟件,這些都是烏科從來沒有接觸過的。烏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他發現靠自己的能力在短期內無法制作出能在會議上展示的文檔。
烏科對楊光說:“錢想,把你攆出啊——,是吧,還是我們合得來,是吧——,你明白的。”楊光既不否定也不肯定,繼續聽他說,“錢想要當臺副是公開的秘密,是吧——。我寧可你上去、朝陽上去也不讓他上去,是吧——。在這一點上,我相信你我有共同點,我們存在着共同的利益關係,是吧——,都明白的。你也知道,要想對付錢想只能我、你和朝陽聯合起來,錢想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是吧——,都明白的。有仇不報非君子,你我用不着裝矜持,是吧——,你明白的。比如眼下的分析報告,是吧——,你明白的。”烏科掏出菸葉捲了一隻喇叭筒點燃吸上接着說:“我知道你的用心不在臺副而是在科研上,但是總得有人遏制錢想,是吧——,請你支持我,是吧——,都明白的。”烏科“聯合抗錢”的意圖昭然若揭,楊光才明白烏科極力把自己拉進定位科的用意,夢想借用自己挺烏滅錢,讓自己幫助他修建擔任臺副之前的粗糙臺階。烏科的話已經露骨到如此地步,如果說套話,“我多年沒有接觸過分析工作,不熟練都忘記了。”誰信?多費口舌的後果可能就是你這個人不知道好歹,楊光很乾脆地說:“我,向來不爲人做嫁衣。”
在楊光這裡沒有指望了,烏科向甄臺提出要求:“甄臺,你是知道的,請一個人來啊——,其實分析報告沒有什麼,別人做一次我看看就成了,是吧——,甄臺。”甄臺回答:“糖尿病人別吃糖,膽囊病人最好別吃肉,楊光有通風病就很少喝酒,這叫自知。”這要換作錢想,他真敢自己花錢請人幫忙,烏科不是錢科,“哪——,甄臺,我讓賢,是吧——。”甄臺說:“你自便。”
甄臺去找錢想,說:“下週三市局的陷情分析會還是你去。”錢想未置可否,會議召開的前一天晚上,錢想打電話給甄臺:“我的計算機染病毒了,我沒有準備好文檔。”甄臺心裡明白這裡的彎彎繞,就說:“缺了你錢屠戶,我還帶毛吃豬肉?”
甄臺自己去參加會議,會議開始前,他大聲說:“今天我是無備而來,就是來聽的,聽你們講。”
劉朝陽聽說了,對甄臺說:“你媽X的,他幹不了吱聲啊,你媽X的還有我哪,我去呀。”
定位科的分析軟件升級,劉朝陽去省局學習。回來之後,無論如何都安不上軟件,就扛着臺站的計算機主機去了省局。同車去的還有楊光,他去參加十年一遇的檔案工作會議。
會議的間歇,楊光在走廊遇到李局,李局非常熱情把楊光讓入局長室,給楊光沏了一杯熱茶,坐在楊光的身邊說:“劉朝陽不適合當副臺長,他不是他的表弟李長軍。”楊光清楚,劉朝陽先入角亥臺,李長軍後入角辰臺,現在李長軍是角辰臺的副臺長。“我同劉朝陽進行過多次交流,他也認同我的看法。”楊光明白,李局認爲我是副臺長的不二人選,在消除我對他外甥的疑慮。通過和李局的談話,楊光才明白錢想和烏焦青都錯了,劉朝陽沒有謀取臺副的企圖,二人認爲李局幫助劉朝陽是人之常情,畢竟幫助李長軍當上臺副是事實。劉朝陽謀求的是定位科的科長,不是角亥臺的臺副。錢、烏二人錯把劉朝陽當成了頭號勁敵。
楊光有一個多年養成的習慣,在會議期間一定去分析中心、儀修中心,見一見業務上的熟人。最後去觀測處,以前必見自己主管項目的負責人,如今的楊光身無微責,就想見一見老相識宋處。宋處很忙,說話很快:“我負責維護角亥臺儀器期間,出現一些小問題就找楊工,找其他人沒用。你們臺站的成績非常不好,楊工先把工作抓起來,副臺長由我來解決。”事過境遷,雄心不再。我不服從錢科、烏科,將心比心,他人豈肯服從於我?終不能效仿錢科,每事躬親吧?楊光不知道如何回答,這是宋處的信任,也是多年的交情,拒絕意味着自殘,意味着今後再無顏面主動去見宋處。思忖之際,劉朝陽站在了門口,“你媽X的,你在這呢?讓我好找。”看來想說點什麼也得另找時間了,楊光獲得瞭解脫。如果想當臺副,先抓工作,只要工作有起色,就能當上臺副。宋處主動提拔,甄臺不會反對,反對也無濟於事。楊光沒有再去找宋處,自己封死了通往臺副的小後門兒。周欣容對楊光說:“就你不想——當臺副。”“周大姐,我也想當,當不上啊。”“這樣好,一個槽子上已經——有三頭——大叫驢了,聒噪裂耳,你就別——摻和了。”楊光心裡明白:“老周也認爲劉朝陽在謀取臺副。”
人總得乾點什麼,楊光開始讀書,去市圖書館辦了借書證。三十萬字的一部書,月讀七部,努力讀,年讀書八十部,書的內容越讀越雜,越讀速度越快。開始讀書的初期,讀什麼書都覺得好,幻想着把所有的書都讀完。讀過三百部以後,自然有自己的取捨。讀過五百部書以後,入睡時分輾轉難眠,一天清晨醒來,突然啞然失笑:工作的時候總有幹不完的活,讀書的時候,總有讀不完的書,唉!世事難料,總活不成想象中的樣子,人生苦短,自尋煩惱。
自己手中處理過的半成品塌陷數據資料,曾被精心地儲存起來,還做了多個備份。都是大耗精力和時日整理出來的,在鼠標上輕輕地點一下刪除,瞬間就消失。日記中有過好多的計劃,這些計劃都被精心地排過隊,統統付之一炬。還有塌陷專業的期刊,自公孫臺起,臺站就不再訂閱任何的期刊,心儀的成套期刊都是經年的積累,缺少一期心中都有缺憾,總是想盡辦法來補齊。都是苦苦積攢起來的參考資料,剎那,在心中都成了廢紙。求之若珍寶,棄之似糟粕。人還是那個人,物還是那件物,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