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矢志不移
“玉瑾,奉茶。”張太后笑道,溫柔地看着慕容燁,吩咐身旁的姑姑。
慕容燁的神色很淡,卻又懶得開口,一掀紫色袍子,坐在紅木椅上。玉瑾姑姑給他斟了一杯茶,他一眼都不曾看,更不曾動手端茶。
“馬德庸在信裡跟哀家說過一次,只是不知這位姑娘的身世,哀家很是好奇,她是幽明城人?家裡排行老幾?雙親是否健在?你索性同哀家說說。”張太后神色一柔,昨日見過一面,她就吩咐下去,不管慕容燁何時進宮,宮中守衛不得阻攔他。
兩人雖然有些生疏,她以哀家自稱,言語之中多了小心翼翼。
“她是阜城人,家中長女,雙親早逝,這樣的家世,你滿意嗎?”慕容燁那雙邪魅迷人的黑眸深處,此刻卻翻滾着驚濤駭浪,他的言辭堅決又透露着冷淡,以及不顧一切絕不更改的恣意放肆。
張太后臉上的笑,變得僵硬,她並非不曾想過慕容燁的對抗跟冷淡,只是這一日來到眼前,還是心中有些難過。
“你把她帶到哀家面前,不就是想讓哀家認認她嗎?”張太后壓下眼底的幾分不快,任然笑着,不溫不火地問道。
“我只是告知你而已。”慕容燁匆匆一瞥,一副“別自作多情”的冷漠眼神,話鋒一轉,眼底的凌厲冷銳,愈發逼人。“我絕不會容忍任何人對她指手畫腳,吹毛求疵。”
張太后眼神凜然,言語之間,不悅油然而生。“她就那麼好嗎?是,算是個標緻的人兒,但這種身份,註定是她最大的缺陷,又怎麼能成爲你的正妻?”這宮裡,無視和忤逆她的人,全都去了地下,若不是因爲慕容燁是她十月懷胎所生的親生兒子,她絕不會有這麼大的耐性,容忍他在宮外養成的壞脾氣和不恭敬。
慕容燁不動聲色,薄脣邊始終掛着一絲嘲弄的笑意,昨日才見過第一面,今日,卻已經開始插手他的私事。
偏偏,這樣的婦人,是生下他的女人。
“宮裡的宮女,也不乏溫柔體貼的,皇上即便寵幸了,得到的名分也是最低的層級。”看慕容燁不語,張太后乘勝追擊,眉目之間一派暖意,語重心長。“她不就是一個婢女,跟了你幾年,你覺得日久生情,兩人契合,就被她迷住了,其實,並非是鍾情,只是感情的懶惰。你懶得去看別的女人,也懶得再在別人身上花心思,懶得再去重新接受一個人,重新熟悉一個人……這天底下有多少形形色色的女人,你都沒見識過,沒有比較過,就把她當成是最好的了?”
“要是再聽到這樣的話,我就懶得進宮了,反正也沒什麼意思。”慕容燁翹着二郎腿,無聲冷笑,回答地漫不經心。
若是她在他十五歲的時候唸叨這一番話,興許他會點頭答應,不過,她已經錯過了訓斥孩子的最佳時候,而他,早已一個人長成了男人,不需要任何人爲他拿主意。
“你還在怨哀家,燁兒,哀家會找個恰當的時機,讓你名正言順地進宮,你一出生就擁有的東西,全部都會還給你。”張太后輕聲嘆氣,心中矛盾複雜,卻還是費力穩住他,刻意忽略他的衝撞。
“你也知道,根本不可能。況且,我也不稀罕,不需要。”慕容燁毫不動心,脣邊的笑,冷到了骨髓。他早就失去了皇子的名分,在宮外生活足足二十五年,這世上誰知道他的存在?!二十五年後突然昭告天下,齊雲國多了一個不明不白的皇子,豈不是可笑之極?!就算張太后跟皇帝想要讓他正大光明出現在世人面前,對於過去那件事做出任何的粉飾,他的身份,也會成爲衆人質疑跟談論的對象。
張太后沉默過後,一臉凝重,但言語之內盡是上位者的威嚴跟專制。“這世上,就沒有不可能的事。今日,哀家就會跟皇帝坦誠此事,你是皇帝的親弟弟,皇帝一定會爲你想方設法,追回名義。”
慕容燁扯脣一笑,她以爲自己的那些說辭,只是多少還在意與生俱來的高貴身份跟榮華富貴?!果然,這個世上,要找到一個懂得自己的人,何其之難,即便是血緣至親,照樣只會按照她的意願,從不顧及他的心。?
張太后的語氣,突地多了笑意和急促,臉上坦然和篤定:“皇帝說的話,誰敢違背?除非,他們不想要自己的腦袋。”
提及皇帝,慕容燁的眼底盡是痛,至今他不曾見過那個男人――那個曾經跟他一起在孃胎待了十個月之久,但如今已經是齊元國天子的人。
二十五年後,他知道的不只是有一個鐵石心腸的生母,還有一個雙生兄長?!
“不必了。”他的俊臉上突地生出暴戾之氣,一句“不必了”,丟在仁壽宮殿堂之中,周遭空氣一瞬間凝結成冰。慕容燁的眼底洶涌,無法逼迫自己冷靜下來,言辭更是毫不留情的冷酷。“你能拋棄自己的孩子,就別奢望有一天能夠彌補和追回,你當年毫不猶豫就選擇了他保住了他,我難道還要對他心生感激?我只會討厭這個人,別說什麼兄友弟恭的話,我聽不進去。”
“昨天哀家不是已經跟你解釋的清清楚楚?當年哀家別無選擇,否則,就要失去你的兄長!”張太后柳眉緊蹙,面色愈發蒼白,難道她昨日說了那麼多話,他半句也不曾上心?!
“兩人之中,被犧牲的是我,被成全的是他。手心手背,但你還是厚此薄彼――你至今擁有他,那麼,你當然會失去我。”慕容燁說的理所應當,看着張太后的難堪臉色,心中卻沒來由地浮現出快慰跟輕鬆,他並不是善良的人,也不會因爲知曉跟親人團聚,就能將過去的舊賬,一筆勾銷。
他逐字逐頓地說,字字刻薄殘忍。“跟過去一樣,沒有兩全之策。”
將他丟棄之後,還想着虜獲他的心,一心要保護的大兒子穩坐皇位之後,不願抱憾終身,纔想到了遠在千里之外的另一個兒子?!難道一切事情,都會讓她逞心如意?!
他昨日不發一語,今日卻張狂而冷漠,慕容燁的決斷,令張太后身子一震,久久無法言語。一陣漫長的死寂之後,張太后的朱脣邊,才淡淡溢出一道喟嘆,輕緩地問。“你恨母后,對嗎?”
慕容燁一臉不耐,毫不動容,嗓音冰冷的令人無法靠近,盡是驅逐於人的用意。“我已經不在意了,你我不過是見過兩面的陌生人。”他不承認自己是齊元國的皇子,又如何會承認張太后是母后?!
即便是慕容燁拋出這一番話來,換做別人,早就觸怒當今聖母皇太后,死無葬身之地。但張太后的臉色很淡,對於慕容燁的肆無忌憚,口出惡言,一忍再忍。
“太后娘娘――”馬德庸的聲音,已經到了門邊。
張太后眼神數變,雙手交握着,十指上的蔻丹鮮明又絕豔。
她微微頷首,目光鎖住跟在馬德庸身後的女子,仔細地審視,心中劃過一抹詭異的錯愕,她十七歲就進宮內選秀,十九歲就產下皇子,二十多年裡知曉深宮裡的女人最爲美麗和嬌豔,也在自己的容貌上最下苦功夫,見過的形形色色的女人,卻並未驚歎過。更別提,她自己就是這數十年來宮裡少見的絕色美人。
慕容燁不經意望過去,眼神驟變,韶靈着一襲立領宮裝,海棠紅的上等絲綢,領口修着銀邊,剪裁合適,幾乎像是量身定做的。她如宮內的女眷一樣,盤着複雜華麗的髮髻,一串打磨玲瓏的藍寶石鑲在墨發之中,隱隱約約發着幽藍色的迷離光芒。窄身細腰,凹凸有致,她的肩膀削瘦,卻更是將這一套宮裝穿出幾分別緻的味道。略施薄粉的韶靈,容貌更是明豔,那雙盈盈大眼,閃耀着跟往日一般的沉靜。
貴氣包圍下的韶靈,令他另眼相看覺得賞心悅目的下一瞬,那些光芒似乎帶着尖銳的棱角,令他的心並不舒服坦然。
她平日裡並不喜愛雍容華貴的裝扮,一切都很隨性,她的容貌不必經過修飾,也能讓他看得順眼,但這般華服美衣,脂粉胭脂烘托出來的美人,華麗的像是她常年來就是稱得上這些東西的高貴身份,像是她原本就是每日如此裝扮,渾然天成,毫不突兀。
令他稍稍不快的是,她竟然沒有半分被華服美飾壓下去的不自在和頹然瑟縮,她壓下了這些美麗東西的風頭,讓它們安靜地錦上添花,而她,紅脣噙着笑容,駕馭它們,彷彿是她與生俱來的本事。
“玉瑾,這幾套雖然是哀家新作的衣裳,不過能穿得上的人也不多。你去收拾其他的幾件,待會兒給韶靈姑娘帶出宮去。”
玉瑾姑姑剛剛張了張嘴,正想附和主子,什麼話還來不及說,已然被慕容燁打斷。
“在你看來,我連給自己女人做衣衫的銀兩都沒有?”慕容燁冷哼一聲,再說了,他沒打算過再帶韶靈進宮,這些華麗宮裝,她在外面也派不上用場。
慕容燁話音剛落,卻有另一人的清亮嗓音,落在安謐無聲的空氣之中。
韶靈迴應,神色自如。“民女多謝太后娘娘賞賜。”
張太后微微擡了擡細長的柳眉,臉上有了若有若無的笑。當初見韶靈默不作聲,以爲她性情木訥駑鈍,一個慕容燁就夠她受氣的,韶靈若是跟慕容燁一唱一和,她身爲太后的顏面,又往何處擺去?!
她朝着韶靈招了招手:“來,到哀家身邊來。”
聞言,慕容燁睨了韶靈一眼,眼神自然是“不用去”的冷淡,韶靈卻佯裝不曾看到,徑自朝着張太后的榻上走去,因爲身着宮裝,裙子下襬收的很緊,她無法跟往日一樣步伐倉促,步步生風。
“看來還不太習慣,往後多穿穿,多走走。”張太后彎脣一笑,對韶靈的走路姿態,卻不曾尖酸嘲諷,言語之中雖然沒有過分的親近,卻也聽不出多餘的斥責。
多穿穿?!
張太后的言下之意,韶靈跟慕容燁一刻間都察覺了,她不曾回頭看他,先是送宮裝給她,繼而是要她習慣穿宮裝示人,那麼下一步就是……
“哀家很喜歡身邊熱鬧,往後哀家若是覺得無趣,派人去宮外請你來宮內坐坐,你願意嗎?”張太后開門見山,說的直接,並不避諱,語氣也像是商量,不像是以太后之威欺壓貧民百姓。
韶靈任由張太后探索的目光,深深望入自己的眼底,眼神並不閃避,良久之後,她才輕點螓首,算是默認。
這個婦人才到中年,便以“哀家”自稱,雖然是後宮最爲尊貴的女人,當今皇后也要對她俯首稱臣,可惜這樣的生活……又有多少歡愉?!韶靈這般想着,眼底的隱晦一閃而逝。
“這可是韶靈自己答應的,你身爲一個大男人,就別管我們女人家的瑣事了。”張太后的臉上有笑,目光透過韶靈的臉,落在慕容燁的身上。眼神,漸漸變得極爲深沉,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水。
從仁壽宮出來,已經是半個時辰後的事了。兩人一起走出宮去,上了馬車,慕容燁才伸手去扶着她,卻發現自始至終,韶靈都手握着他送的那一支木簪,握的實在是緊,幾乎要將其折斷。
因爲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煩,他們都需要有信念在心中支撐。
“你想問什麼,就儘管問。昨日老馬帶我去見她,知道了所有的來龍去脈――”慕容燁跟韶靈並肩坐着,察覺到馬車徐徐開動,才低聲說。
他的眉宇之間,有着淡淡的冷意,常常掛着笑容的眼底脣邊,竟然沒有一絲笑紋,俊美無儔的面孔,只剩下疏離跟漠然。
既然慕容燁坦誠已經不再生她的氣,他便是因爲這幾日的事而苦惱煩心,韶靈並未好奇詢問,只是伸出手來,輕輕撫平他眉間的褶皺。彷彿也恨不能到他的心裡去,撫平他心中的愁苦。雖然,他從不說。
他的抱負,他的決定,他的抉擇……難道都在別人的計劃之中,難道他竟也淪落爲一顆棋子?!
他在幽明城成長,學武也是老馬安排,接觸了江湖中人,他纔有了建立雲門的打算,才能將雲門壯大,而當老馬也成了受一道命令安排在自己身邊的奴僕,他就不得不開始懷疑一切的原因,有沒有順其自然這麼簡單。若是沒有,若是那個女人在幕後指使着他要走的每一步路,雖然不曾撫養他,不曾陪伴他,不曾給過他身爲母親的半點關懷跟溫馨,卻一直操縱着他的整個人生!他怎麼能容忍,怎麼能咽得下這口氣?!
慕容燁是何其驕傲的男人,心底裡的驕傲,保護他即便沒有親人,也能恣意妄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一向都是他掌控所有事,但如今,他卻被別人掌控了二十五年。
可惜,當這件事來臨,他變成一個不存在的人,卻擁有重的難以磨滅的身份和血統,他又該如何自持?!
他當然也會困擾,即便看上去無動於衷,任何事都跟張太后叫板,每一句話都帶着衝撞的惡意……只因他也恨啊,也怨啊。
因爲,他也曾被人丟棄,被人在權衡輕重的時候,當成是可以被犧牲被看輕的那一方。
“真後悔,帶你來這種地方。”慕容燁輕笑出聲,她伸手按着他的眉間,一陣細微的暖流,似乎從她的指尖流瀉出來,鑽到了他的骨肉裡去,她溫柔而敏感,當然能夠察覺他心裡的情緒。
慕容燁只跟她說過兩次後悔。
一次,是他讓她去阜城拿無憂丹,他覺得是自己的試探,讓她結識了風蘭息,她對風蘭息的心動,也是他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第二次,他想見自己的親人一面,但最終,張太后一定對她暗中挑剔,勸他放下對自己的執念。
“若沒有七爺,我這輩子都穿不着這麼美的宮裝……”韶靈挽住他的臂膀,笑着對他眨眨眼,前路未知,他們都沒理由頹廢悲傷。抓住他的手掌,輕放在宮裝上,一遍一遍摩挲着海棠紅的絲綢,她的笑,彷彿還帶着幾分埋怨:“不好看嗎?方纔你的眼睛明明亮着。”
“你哪裡會在意這些東西?”聽出韶靈的話,是刻意安慰自己的,慕容燁哼了一聲,毫不在意地反問。手心下觸碰到了柔軟輕薄的絲綢,他心神牽動,唯有再度好好地打量眼下的女子,下顎一點,說的篤定。“穿着是很明豔,但爺更喜歡你原本的樣子。”
“七爺,只要一天之中有好的事發生,我們就該想着那件好事,其他的,暫且拋之腦後。”韶靈揚脣一笑,乾脆利落。
“今天還能有什麼好事?”慕容燁苦笑道。她的性子原本就豁達,他並不意外,這樣的話出自韶靈之口。
“七爺早上不是在馬車裡幫我梳頭了嗎?這是頭一回。”韶靈的臉上只有笑靨,沒有半點悵然若失。
“誰說爺梳的頭很糟糕來着?”慕容燁睨了她一眼,一臉的倨傲,話這麼說,心裡頭卻是饜足。
韶靈不想繼續談論他的身世,話鋒一轉,笑彎了眉眼。“以前我說那對天鵝在給對方梳頭,七爺怎麼回話的?”
想起在雲門的那些點點滴滴,奇聞趣事,兩人相視一笑,眼神多了溫暖和眷顧,少了被宮內的氣氛感染的迷惘和無奈。
“它們在求偶。”慕容燁笑着說,伸手摸了摸她的後頸,俊臉貼近她的面頰,眸光迷人,低低地問。“你讓爺給你梳頭,原來是這麼個意思啊。”
“我走了不少地方,後來才知曉,原來雌雄天鵝跟尋常的禽鳥並不一樣,它們結成終生配偶。每年五月,雌天鵝孵卵,雄天鵝守衛在身旁,一刻也不離開。平時也是成雙成對,如果一隻死亡,另一隻會爲之守節,單獨生活,而不會再去尋找另一隻天鵝取代對方。鴛鴦都比不上它們,它們纔是終生不渝,矢志不移。”韶靈直直望着他,雖然還是笑着說話,但眼神熱切而認真。
“你相信這世上有這樣的感情嗎?”慕容燁的鼻尖幾乎要跟她貼着,他沉靜地問,彷彿眼底裡,只裝的下她一個人。
韶靈笑着搖了搖頭,說了真話。“感情就像是美麗的瓷器,很容易破碎,這世上很多段感情,都會被銳器所傷,摔得支離破碎。大多數的感情,是並不持久的。”
慕容燁眼神一沉,輕輕嘆了口氣。“你終究還是沒信心。”對他們的感情,沒有信心,過去她就在擔憂,如今到了京城,她的愁緒更重了。
他這個不明不白的身份,興許纔是阻礙他們的絆腳石。
“七爺,我很自私……若是不喜歡我的人,我也不願去費心討好他。我沒辦法讓所有人都喜歡我,因此也沒必要僞善地去喜歡所有人。但這次,我想盡力而爲,即便很難改觀,我也想試試看――七爺,她是懷胎十月將你生下的母親,我在西關接生過,哪怕只是在旁觀看着,我都能感知到女人生產的那種劇烈的痛苦,更別提產婦了。不管你們是否性情相左,她都是在那種劇痛中忍耐煎熬將孩子生下的人,即便沒有撫養之情,你也別再總是激怒她了,她該多傷心……”淺淺的喟嘆,從紅脣邊溢出,哪怕給身負重傷的病人下手,也沒有接生來的費神耗力。每一次接生,她也要耗掉半條小命,在產婦的尖叫聲中汗流浹背,屏息凝神。
慕容燁無言以對,對於那個千方百計說韶靈的不足和缺陷的女人,對於那個在暗中挑撥離間的女人,韶靈竟然如此真切地爲她說話,甚至反而來勸慰他,少幾分尖銳,多幾分圓通。她並不擅長甜言蜜語,但卻是最能說服他的人。韶靈的話,她講的道理,他聽得進去。頂頂重要的――她在意他,甚至願意包容張太后的勢利跟苛刻。
“靈兒。”他意味深長地凝視着她,薄脣貼上她的面頰,輕輕喚了聲,卻不再說下去。
他很疲倦。
韶靈從他的身上,感知到他的累,他的倦,他鮮少讓人看到他的這一面,素來都是悠閒自得,遊刃有餘。但這一次,他周旋的人,是自己血緣至親,興許就更傷神。
“我們這算不算和好了?”韶靈任由他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看着他閉目養神,笑着問道。
“那天晚上就氣消了,就你記掛到現在。”慕容燁不曾睜開眼,淡脣邊卻有了很淺的笑,因爲笑容而化解了臉上的倦怠。
在茫茫人海認錯他也無妨,真心地維護他的人,只有她。
“到了客棧,我會叫醒七爺的,你睡會兒。”韶靈在他耳畔說。
慕容燁微微點頭,靠在她的肩頭上,不發一語。
他們都需要靜下心來,想想往後的對策,命運到底會安排什麼樣意想不到的境遇,來迎接他們?!
韶靈半闔着美目,面無表情,方纔走在通往宮內的走道上,她的心中很快閃動過一人。
曾經的太子,如今的廢太子――御祈澤。
在齊元國近二十年來,發生在御祈澤身上的事,頗受爭議。他是宋皇后跟先帝唯一的子嗣,幼年被先帝看重,早早立了太子之位,成爲東宮之主。但好景不長,玉妃娘娘的六皇子出生後,先帝將對玉妃娘娘的寵愛一道轉嫁到這位皇子身上,而後,宋皇后病逝,不少人都懷疑是被玉妃娘娘暗中排擠,跟先帝吹了枕頭風,終年冷落皇后,最終鬱結心生。六皇子生性聰慧,先帝對太子的感情越來越淡,但當年任有不少臣子站在太子那邊,爲太子抱不平。
直到――先帝生了一場重病,而太子在外狩獵,不曾當即趕回皇宮,流連忘返,只顧自己享樂,被扣上不孝的罪名,而六皇子衣帶不解整夜守在先帝牀邊,端湯送水。
原先就有隔閡,先帝罷去太子的名義,六皇子捷足先登,順其自然。
先帝這一病,就是三年……後來,據說原先在御祈澤手下的東宮近衛不滿東宮易主,公然違抗六皇子的命令,先帝一怒之下,篤定是御祈澤在暗中挑事,下了聖旨,圈禁了御祈澤。
看來是時候打聽打聽,御祈澤的下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