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烈回到學校門口的時候,潘歌家裡的那輛幻影已經等在馬路對面了。
繞到後面打開車門,小受潘用十分犀利的目光盯着他看來看去,毫不掩飾她的懷疑。
依然是那個問題——
“你怎麼又沒回寢室?”
時隔如此之久,質疑失去了突然性,韓烈一點都不慌。
“和周慈、單梓豪打牌去了啊……把他倆收拾了一頓,心情舒服多了。”
那可不止是心情舒服……嘎嘎。
潘歌好像是信了,又好像只是把懷疑埋在了心底——反正沒有再追問,而是開始講今天的飯局。
“今天爸爸要帶你見的是上汽的一個副總,叫做竇明德,是我爸爸的大學同學,也是老本地人。
竇叔叔特別喜歡炒股,不過水平很菜。
前天他倆在外面喝酒的時候聊起股票了,我爸爸把你一頓誇,剛好竇叔叔之前投的私募今年業績不怎麼樣,就想找你試試。
我估計最開始不會有太多錢,不過只要你的成績好,我爸爸也方便把你再往圈子深處推……
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
韓烈點頭點得特別痛快。
金融圈是一個極其現實的環境,在這裡,年齡和經驗啥都不是,惟有成績纔是真理。
如果你能帶着客戶賺錢,哪怕你只是一個搞營銷的,也會有大把的有錢人揮着鈔票來找你。
韓烈就親眼見過,他的一位同事,只用四次正確建議就被一位身家上億的小少婦倒推了,天天喊着老師噓寒問暖的,把那吊人當成神一樣崇拜。
那會兒的韓烈羨慕極了,然而現實不會在意一個loser的情緒,那位同事不但短短時間就賺了錢又賺了人,後來甚至在抖音上賣課賣得一發不可收拾。
花大幾萬買精品課就一定能夠學到真東西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但偏偏就有那麼多韭菜樂意掏錢。
最瘋狂的時候是在牛市中期,99萬一套的頂級“戰法”能賣出去上千套……
至於那些打出實戰成績的頂級私募,那更是被人瘋搶,比如總舵主的私募,想進場都不容易。
但是,最難的一步就是“打出名氣”。
總舵主用了好多年時間證明自己,而韓烈卻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浪費。
牛市近在眼前,搞私募估計是來不及了,所以只能依靠口碑打進富豪圈。
大賽總冠軍是一條捷徑,但是哪怕真的拿到冠軍,最開始的信任依然是有限的。
老潘的力挺,可以放大這種信任,約等於替韓烈背書。
再怎麼有水平,韓烈的年齡和資歷依然是硬傷,在穩定性上面缺乏證據。
“讓潘叔叔費心了,待會我會好好表現的。”
潘歌抿嘴笑笑,有點小得意,又不厭其煩的提醒了一句:“知道我特意告訴你竇叔叔是本地人有什麼用意嗎?”
韓烈還真沒注意她的措辭,一下子被問懵了。
“怎麼講?”
潘歌耐心解釋:“魔都的商圈很大,不過大體上也可以分爲老錢和新貴,本土和外來,國內和國際。
聽我爸爸講,本地老錢和互聯網新貴基本上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
本地老錢最大的特點是擁抱政府,帶有比較強烈的權力色彩,而新貴們普遍遠離政治,努力發展產品和用戶,風格區別特別大。
對於你來說,最有用的人脈肯定是來自於本地家族和金融圈,錢不錢的倒在其次,最重要的還是通過釋放能力與本地勢力建立起足夠堅韌的利益關係……”
潘歌看問題很透徹,站的高度不像19歲女孩。
韓烈從她臉上看到了明晃晃的三個大字——
賢內助!
然而韓烈一想到她的心機城府和不省心的老潘老趙,頓時就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奮鬥者娶妻當娶富,豪門二代娶妻當娶賢,掛逼當然是娶傻白甜啊!
老大一點鎮不住場子那肯定不行,太鎮得住了更不行,來一個殺一個,得找幾個纔夠她禍禍?
“好好好,都聽你的。”
韓烈唯唯諾諾的裝了會兒乖,心裡卻在懷念王甜清和席鹿庭。
呸,男人啊……
……
老潘安排的地方是一傢俬人會所,在外灘最邊上拐進去,挺旮旯的一個地方。
不過進了小院之後才發現別有洞天,有點蘇杭園林的那個意思。
韓烈和潘歌走進房間的時候,老潘已經和一箇中年男人喝上茶了。
一看到“準女婿”,老潘頓時笑開了花。
“來來來,小烈,過來見見你竇叔叔!”
好傢伙,第一句話,直接就奔着真女婿去了。
竇明德眯着眼睛,笑吟吟的起身,主動伸出手:“韓烈是吧?一表人才啊!”
韓烈把姿態放得很低,沒敢把自己當成什麼操盤手大拿,直接就是一個晚輩,雙手握了上去。
“竇叔叔好,您叫我小韓、小烈都成。”
竇明德是個挺富態的人,臉上根本看不出真實情緒,那股子熱情特別公式化。
“快坐快坐,我聽老潘跟我吹了好幾天了,今天咱們爺倆好好聊聊!”
這說話的口氣就不像老本地人,但是聽潘歌講,老竇這輩子幾乎沒離開過魔都,也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
而且,老竇跟潘歌沒怎麼客氣。
“囡囡,叫服務生上菜,今天你是陪客,我們要喝個盡興!”
看得出來,這是真熟。
而且作風又和老派魔都人截然不同,本地人受教育程度比較高的,基本上不抽菸不好酒,最多吃點啤酒黃酒,大喝特喝會顯得不紳士不斯文。
而老竇則表示:我不要體面,我是個豪氣的人!
韓烈原本以爲和老本地人打交道得端着點,結果一臉懵逼的被倒滿了酒。
今天的酒不是茅臺五糧液,而是洋河大麴,外包裝破破爛爛的。
竇明德熱情的介紹:“84年洋河大麴得金獎那年,老周特意送了家父幾瓶,嘗過之後,家父愛不釋口,年年都得買上十箱存起來,今天咱們喝的是93年那批存酒,絕對的20年人工陳釀,綿柔清雅,香氣純正,小韓快來嚐嚐!”
好傢伙,一上來就灌酒,這是什麼套路?!
韓烈沒搞懂,但是也不怵。
剛剛得來的特性【酒缸】,不就是用在這種場合的?
當即痛快舉杯:“感謝竇叔叔盛情,潘叔叔,竇叔叔,我是晚輩,那我就先乾爲敬!”
一仰頭,一兩半的55度白酒直接一飲而盡,豪爽至極。
老潘笑眯眯的看着,潘歌急了。
“哎呀你慢點喝,這是幹嘛呀?”
幹嘛?
配合老丈人的考驗唄!
猜不明白的時候就不要亂猜,把他倆都撂倒了,就什麼都知道了。
果然,老潘和老竇嘴上瘋狂叫好,真正喝酒的時候可節制了,一杯酒分三口才喝完,硬生生騙了韓烈三杯。
第一輪酒喝完,氣氛搞得熱熱鬧鬧的,竇明德才開始和韓烈閒聊。
“小韓酒量不錯,平時也愛喝一杯?”
韓烈憨憨一笑:“我平時基本滴酒不沾。”
“喲,那這酒量是怎麼練出來的?”
“我沒什麼酒量,就是仗着年輕硬挺,今天這是竇叔叔和潘叔叔有雅興,我得陪好啊!”
忽悠,就硬忽悠!
不過年輕人嘴甜是好事,老竇和老潘都挺開心的。
於是又開始喝第二輪。
喝完之後,吃着菜,竇明德終於開始和韓烈聊股市。
“我覺得我挺穩的,不貪功不冒進,怎麼就賺不到錢呢?”
韓烈很清醒,沒有妄自評價竇明德的水平。
“時候不到吧,您的風格可能更適合在熊市的時候買進,長期持有,可能您距離賺大錢只差一個完整的牛市了。”
“哈哈哈!”
竇明德樂了,笑問:“那你覺得我什麼時候才能等到牛市?”
韓烈愈發理智:“這我可不敢亂說,不過我相信以您的耐心,一定等得到,並且輕輕鬆鬆的賺大錢。”
“你不老實!”
竇明德指着韓烈,笑呵呵的批評了一句。
“上輪牛市我就沒怎麼賺錢,開始的幾百萬翻了兩倍,後來追投了幾千萬還虧了20%……業餘的確實幹不過那些狗莊啊!”
“您別急啊,那些狗莊早晚會被清算的。”
韓烈的策略就是順着聊,堅決不主動提起代操作的事,話引子都不給留。
竇明德更不急,又開始灌韓烈第三輪。
喝完之後,韓烈自己幹掉一斤半了,竇明德和老潘也一人半斤多。
結果韓烈依然一切如故,兩個老男人卻喝得面紅耳赤,上了頭。
“臥槽!小韓你的酒量了不得啊……”
老竇開始撒歡,而老潘也不逞多讓。
“那你看,我女婿,能差嗎?”
潘歌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弄得有點害羞,硬裝沒聽着,低頭不吭聲。
竇明德捂着腦門直搖頭:“你女婿有點隨安妮,渾身全踏馬的是心眼兒,剛纔還扯什麼捨命陪君子,結果卻是扮豬吃老虎!”
韓烈聞言,馬上笑眯眯的舉起酒杯。
“竇叔叔,看來您是沒喝好,那我再敬您一杯,我幹了,您半開,好吧?”
滋溜!
一仰頭,直接把目瞪口呆的竇明德架上梁山。
這半杯酒喝完,老竇是徹底放開了。
他拍着韓烈的肩膀,哈哈大笑:“行啊,你小子是個能成事的,把錢交給你,我算是放心了!”
韓烈硬是沒搞懂他的邏輯。
我怎麼了你就放心了?!
咱們基本沒聊兩句正事兒吧?!
老潘卻一點不奇怪,似乎很習慣竇明德這種另類的考察。
笑呵呵叮囑韓烈:“小韓啊,老竇的股票賬戶你就跟我搞一樣的就行,提成什麼的都照比我的來,你放心搞,短期有點虧損都不算個事兒!”
韓烈下意識看向竇明德。
老竇笑道:“一千萬你應該操作得了吧?暫時就這麼多,等你真正證明自己了,咱們再商量!”
正經事這就算是過去了,潘勝武又開始張羅喝酒。
“來來來,小韓,今天我們哥倆稱稱你的量,繼續繼續!”
把韓烈喝得是稀裡糊塗。
沒醉酒,醉人了。
等兩個老男人結伴去廁所,潘歌不屑撇嘴:“又是這一套,真沒新意!”
“你知道?”
“廢話。”
潘歌上來一股傲嬌勁兒,巴拉巴拉一頓揭底。
“我爸和竇叔叔都是國字號出來的嘛,就喜歡搞酒桌上看人那一套,也不想想現在都什麼年月了,壓力面試都被證僞了,他倆還神神叨叨的……”
韓烈反手握住她的柔荑:“我就想知道我是怎麼過關的。”
“過什麼關啊?”
潘歌使勁翻了個白眼。
“他倆耍賴都喝不過你,明擺着是臨時放棄了嘛!我估計啊,竇叔叔真正想聊的想問的,到現在一個字兒都沒講出來呢!你這個大酒缸,把他倆喝怕了!”
韓烈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忽然好想笑。
感情能喝還有這種好處?
這特性來得可是真夠及時……
潘歌看着神色一片清明的韓烈,忽然咬緊了牙:“你可真能演啊,上回在我家,才喝了那麼一點酒,就‘醉’得恨不得跟我爸拜把子,今天全露餡了吧?”
韓烈啞口無言,感覺這事兒確實解釋不清了。
上回我是五分演,五分真,純純的五五開。
今天忘記演了,前後差別確實有點大哈……
潘歌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等着瞧吧,我爸心裡肯定對你有想法了,我看你的人設怎麼崩!”
問題不大。
韓烈強行安慰自己,忐忑的等到老丈人回來,悄悄觀察了一陣子。
果然,老潘眼神裡多出來兩分若有所思。
韓烈人麻了。
爲了一點錢,搞出這麼大的破綻,果然,我還是欠缺經驗啊……
一着急,索性發狠的舉起酒杯。
“潘叔叔,感謝您的照顧,多的不說了,都在酒裡,我幹了!”
痛快的乾杯,然後忽然一頓,站在那兒懵了幾秒,最終搖搖晃晃的一屁股坐下,歪倒在潘歌懷裡。
潘歌:“……”
整個人都傻了。
這狗東西反應真快啊……到底是加了多少技能點在那些歪門邪道上?
老潘倒是一樂,心情大暢。
“哎呀,這孩子,不能喝就少喝點,怎麼非得逞能……囡囡啊,你照顧一下韓烈嘛!”
假模假樣的埋怨着,什麼多餘想法都沒了。
只剩下一個念頭——機會來了,快給我把握住!
剛要喝酒,想了想,又把酒杯放下。
招呼潘歌:“囡囡啊,我和你竇叔叔還得再喝一會兒,你帶着韓烈回去吧,要是不方便回寢室,你就找家酒店,叫服務生把小韓擡上去,記住,12點之前回家!”
這句話的重點明顯不是回家,而是酒店+12點!
好傢伙,真要是在酒店陪狗東西待到12點,你姑娘很可能就不再是姑娘了啊……
潘歌感覺怕怕的,卻又有些控制不住的興奮。
“你灌醉的,幹嘛折騰我啊?!”
她憤憤的抱怨了一句,起身的動作卻一點都不慢,很快叫來服務生,架着韓烈出了門。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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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意盎然的竇明德忽然嗤笑出聲, 感慨道:“囡囡長大了啊……”
潘勝武居然一點不在意,得意挑眉:“怎麼樣?我女婿還行吧?!”
竇明德點點頭,摸着肚皮,忽然嘆了口氣。
潘歌以爲他的“壓力測試”沒有來得及實行,可是對於他們這種老油條而言,多問幾句,少問幾句,真的有區別嗎?
工作能力已經擺在那裡了,真正需要看到的,其實只是性格底色而已。
“後生可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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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被舉報了,明確了很多不能寫的東西,開車的問題反而不大,笑c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