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啦!走水啦!”
一陣驚恐的狂喊打破了夜的寧靜,繼而嘈雜聲響徹夜空,數不清的披甲士兵急匆匆提水奔走,火光在軍營中心的十多個帳篷上飛舞着。
“不許亂,傳我軍令,只許近衛營救火,餘者立刻去防溝備戰嚴防。”一個身材高大的虯髯將官,在十幾名甲士的護擁下大聲叫喊着。
“將軍大人有令,立刻去防溝備戰嚴防。”虯髯將官叫聲剛落,旁邊奔過一名手執長刀的校尉,又大聲的重複了一遍。
虯髯將官一愣,卻見那校尉喊完一轉身面對了虯髯將官,急聲道:“大人,火可能是唐軍刺客放的,您快回帥帳吧。”
校尉說話中己搶前了兩步,虯髯將官見校尉濃眉大眼,生相敦厚,一上眼很是陌生,他立時面容驚變的身欲後退,陡見寒光刺掠,一把鋒利長刀己飛貫而來,直射入了他的咽喉。
殺!校尉一刀得手厲吼了一聲,吼聲一落己後仰的一式鐵板橋,機弩響聲中數十支勁弩由兩側射來,護衛虯髯將官的甲士在主將被刺的一瞬,己經驚覺急怒的揮刀向校尉追斬,但是數十支弩箭阻止了他們,甲士們紛紛先求自救的收刀拔弩閃躲,那個校尉乘機彈身後竄急逃。
“殺呀!殺呀!”震天動地的戰鼓聲、馬蹄聲和喊殺聲從外面傳來。
主將被殺,軍心生亂,那名刺殺得手的校尉在同伴的救應下逃出了二十幾米,扎入救火的軍兵中,一時上萬軍兵的大營在內亂外攻的雙重傾軋下慘敗奔逃,這場戰役是唐國與越國,對信州爭奪戰中的一場重大戰役。
當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出現時,激戰了半夜的喊殺聲終止了,山坡上,平地上,濠溝中躺着數不清的屍體,濃重的血腥氣和悽慘的呻吟聲令人毛骨悚然,勝利的士兵拿着長槍在屍體中搜尋,見到傷勢過重的士兵無論敵我一律補上一槍,他們的心靈早己被殘酷的戰爭弄的麻木不仁了,美名曰活受罪不如痛快的去了黃泉路,早些的解脫。
四個一身血漬創傷的越國官兵,被十四個唐國士兵押解着,他們疲憊的面容有着那麼一絲興奮,完全不是俘虜該有的惶恐神情,他們互相扶持着踏過屍路血水,個個昂然自傲。
巨大的軍帳內,四個一身血傷的越國校尉脫去了越國甲衣,換上了唐國甲衣,一齊單膝跪下朗聲道:“拜見兵馬使大人,我等未負大人重託。”
軍帳內,臨時的帥案後坐着一位紅面威嚴的中年將官,面對跪拜的四位甲士他露出了和藹的笑容,點頭道:“你們能夠生還歸來,本使甚感心慰,你們的功勞和爲國捐軀的另六位勇士,本使一定會上報安化節度使大人,請起吧。”
四位甲士起了身,其中有一位黑臉漢子朗聲道:“大人,此次刺心行動,陸七當居首功,是陸七勇悍刺死了越國主將。”
紅面將官哦了一聲目注一名濃眉大眼,生相敦厚的甲士,那名甲士只有二十出頭的模樣,年紀相對最小,甲士立刻恭敬道:“陸七能夠得手,全是王隊正指揮配合得當,才使得陸七成功後能夠生還,此次首功應是王隊正。”
紅面將官點點頭,又看了黑臉漢子一眼,和聲道:“王勇,此次你們居功不小,不過這首功本使希望你能夠讓出來。”
黑臉漢子一怔,繼而忙拱禮道:“屬下願讓。”
紅面將官又看向陸七,和聲道:“陸七,這次的首功,本使希望你也能夠讓出來。”
陸七一愣,下意識的看了王勇一眼,王勇是他上司,此時也是一臉不解。
“陸七,你不願讓嗎?”紅面將官又追問了一句。
陸七一驚,忙道:“陸七願讓。”
紅面將官點點頭,和聲道:“你們聽着,你們的功勞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如果由本使上報功勞,你們用命搏來的功勞得不到太大獎勵,因爲什麼本使不宜多言,從此刻起,你們要一口同聲說是翊麾副尉宇文濤帶着你們執行的任務,記住了,這是軍令,泄漏者斬。”
四個甲士詫異的互相看了看,不敢抗令,一齊朗聲道:“遵大人軍令。”
紅面將官滿意的點點頭,陸七猶豫了一下,恭敬道:“大人,卑下想問一下,五十兩黃金的重賞是否還有。”
紅面將官看了他一眼,淡笑道:“你想要賞金。”
陸七恭敬道:“是的,卑下很需要賞金。”
紅面將官看了他一會兒,冷道:“若是拿了賞金,以後你就不能留在軍中升爲職官了,這兩樣你抉擇吧。”
陸七恭敬道:“大人,卑下母親身體虛弱,家中貧寒,想得了賞金回家奉孝。”
紅面將官遲疑了一下點點頭,道:“難得你有一片孝心,本使願意成全你,如你歸去後能夠保證守口,本使會爲你爭取一個勳官賞賜的。”
陸七忙蹲身半跪下,恭敬道:“陸七保證守口,謝大人恩賜。”
紅面將官扭頭和聲道:“你們還有願意離軍歸鄉的嗎?”
其他三人都搖了頭,這次大功是一個重大人生轉折,日後在軍中都會升爲實權將領,那時所得的好處豈止是五十兩黃金,三人心裡都對陸七的抉擇感到惋惜和不解。
隊正王勇恭敬道:“大人,請您爲屬下介紹一下翊麾副尉宇文濤,日後可以免出了紕漏。”
紅面將官猶豫了一下,和聲道:“宇文濤是當朝吏部侍郎的侄子,你們也該知道我唐國最有權勢的是五大世家,其勢力上至朝堂,下至三教九流無處不在,這次你們的功勞與宇文世家掛上了關係,對你們的前途絕對是莫大的機遇。上報後用不了多久,朝廷就會直接下公文重獎的,好啦,你們大略知道就行啦,都回去好生休息吧。”
“謝大人提攜。”四位勇士齊聲恭謝。
離了帥帳四個人回了一座軍帳,一進門有個方臉的漢子憤懣道:“他孃的,我們冒死建功,百死一生的回來了,卻讓人家白搶了首功,真他孃的氣死人。”
“王平,你要是想活着,就給我閉嘴。”隊正王勇冷厲的低聲斥責着。
“王平,禍從口出,我們能活着回來己是大幸,你要是管不住舌頭,不如剜去。”另一個圓臉,容顏英挺的漢子緊跟着冷漠的說着,王平白了他一眼悶悶不語了。
王勇扭頭和聲道:“陸七,爲什麼要歸鄉呢,留在軍中會得到實職官位,這你不知道嗎?”
陸七和聲道:“王大哥,小弟抉擇歸鄉的真實理由有些犯禁,只能說我胸無大志,想回去奉養母親過些平常日子。”
王勇和聲道:“大家在一起血戰三年了,早己親如兄弟,什麼犯禁的話沒說過,兄弟是不是對軍隊的未來沒有信心,纔想着歸鄉明哲保身。”
陸七猶豫了一下,點頭道:“王大哥,先父曾是壽州神武軍的軍將,在壽州一戰中致殘,臨終前曾教誨我說朝廷重文輕武,偏安南域不知思危,囑我儘量不要從軍,因此借這次立功機會乘機退身。”
王勇哦了一聲點點頭,圓臉漢子忽冷道:“國家危亡之時,陸兄弟想置身事外根本是不可能的,就算有了勳官特權可以免除國役,但這種時期免兵役的特權形同虛文,依我看陸兄弟武藝高強,兵馬使大人不會真正放歸的,信州戰事一了,兄弟就算離軍也會授任武散官的難脫軍籍,隨時都會被軍令召回的。”
陸七一愣,和聲道:“朱大哥說的在理,小弟也是能輕閒了一天是一天。”
圓臉漢子面容轉和道:“男兒一生最重要的就是建功立業和留有後人,陸兄弟年紀還輕,做哥哥的知道兄弟還未成家,這一次回了家,兄弟要儘快的娶妻納妾生子,如我所料不錯,兩年之內兄弟必會再歸軍中的。”
陸七一怔,坦然道:“朱大哥說到小弟心裡了,小弟這次放棄升任職官,就是想回家奉孝母親和娶妻留後。”
圓臉漢子微笑道:“兄弟的本事有目共睹,日後歸了軍中必會得到胡大人重用的。”
陸七和聲道:“若是再歸軍中,還望哥哥們繼續提攜小弟。”
王勇接話笑道:“我們是好兄弟,當然會互相照顧。好啦,將來的事將來再說,今日我們幸歸,現在要做的就是喝酒慶祝,一醉方休。”
王平在旁精神立振,昂首笑道:“好,我們喝酒慶祝。”
王勇扭頭笑罵道:“就你是個大酒鬼。”王平伸手拍拍頭傻笑着,軍帳內的氣氛由冷肅陡然變向了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