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麼不合適的?你看明月去年就在這兒過的年。”趙昊搬出了屢試不爽的激將法。
“那不一樣,她跟你乾孃一起的,”果然,雪迎露出了掙扎的神色。“再說,人家不是你乾妹妹嗎?”
“你不也是嗎?就算還沒過門兒,你也是我最最親愛的妹妹。咱奶奶出門兒了,我能讓妹妹去別處過年?”趙昊又出了殺手鐗。
“家裡人會失望的人,人家都等了好些天了。”雪迎聞言心裡像吃了蜜一樣,但當着米粒姐和小云兒的面,她怎麼好一口答應。
“你看現在三邊請你過年,我,揚州、徽州。”趙昊伸出三根手指,然後屈起兩根道:“無論你怎麼選,都會讓兩方人失望的。所以根本沒必要有負擔,想跟誰跟誰。”
說着他眯眼一笑道:“當然我希望你選我了。”
“那怎麼跟人家交代?”雪迎被說動,就坡下驢。
“這簡單,你就說,萬惡的趙昊命令你初六就上班。”趙昊哈哈一笑道:“請他們回去吧,往後也不要來搬你了。因爲從今往後每個春節,你都要和我一起過了!”
“唉,真拿這霸道的兄長沒辦法啊……”雪迎一臉幸福的煩惱,對掩嘴偷笑的米粒道:“這箱子不用收拾了,你趕緊去備兩份年禮,明天咱們去跟人家道個歉。”
“哎,好嘞。”米粒也開心的笑了,趙昊這麼處理深得她心。“小姐和公子先回吧,這邊我和小云收拾完了,打掃一下再鎖門。”
“有勞姐姐了。”雪迎點點頭,在小云兒的服侍下穿好斗篷,便跟在趙昊身邊離開了辦公室。
看着小姐小鳥依人的背影,米粒欣慰的點點頭。
小云兒關上門,回頭卻朝她憤然道:“這像話嗎,像話嗎?人家會嚼舌根的。”
剛纔她早就憋壞了,只是不敢在小姐面前亂講話。
“你個小孩子家,不懂什麼更重要。”米粒將文件從大箱子裡重新放回檔案櫃。
“當然是名節最重要了。”小云兒理所當然道。
“其實那都是別人強加給我們女人的。”米粒冷笑一聲道:“只是一般人掙脫不掉,纔會轉過來維護它,防止別的女人過界。大家都掙脫不掉,也就不顯得自己可憐了。”
說着她激動的一攥拳道:“但以小姐今時今日的地位,當然可以掙脫禮教的束縛,可以自由婚姻。誰又敢廢話?!”
“呃……”小云兒聽得目瞪口呆,問道:“米粒姐你這都跟誰學的?”
“李教授啊。”提起那個名字,米粒滿臉狂熱的崇拜之情道:“上個月你不還纏着我,去聽過他的課嗎?”
“哦,那位大名鼎鼎的李叫獸啊……”小云兒其實是好奇,怎麼蘇州城那麼多女孩子去聽他講學ꓹ 這才求米粒帶自己去見識一下的。“那天我光聽你們尖叫了,啥也沒聽清。”
“是麼?我記不太清了。”米粒不好意思的笑了ꓹ 她都三十好幾的人了,還跟着尖叫,確實有點兒那啥了。
不過但凡聽過李先生講學的女孩子ꓹ 應該都會激動吧!因爲他是古往今來第一個,大聲替女人鳴不平ꓹ 並大力替女子爭取解放的大學者了。
如此李贄怎能不愛?蘇州的女人們都願意爲他去死……
“不過不用擔心,李先生說ꓹ 回頭會建一所女校ꓹ 專門教女孩子讀書識字。”米粒激動的雙手捧心道:“真有那一天,我會把所有錢都捐出來的!”
說着她無限惋惜道:“可惜我年紀大了,但我一定會跟小姐說說,讓她放你去上學的。”
“我纔不咧。”小云兒嚇壞了,聽了米粒的描述,她只覺的那李卓吾實在太可怕了,給那種人當學生ꓹ 會壞掉的。
“呵呵……”米粒不再廢話,她已經想好了該怎麼說服小姐ꓹ 自然沒必要跟小云兒多費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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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不早了ꓹ 趙公子就住在了冷香園。
第二天臘月廿四是小年。
天不亮巧巧就悄悄起來ꓹ 瞧瞧沒人看見ꓹ 便溜進廚房閂好門。先敲敲火鐮把竈升起來,然後擺下香花酒水、燈燭竈果等貢品ꓹ 燒香虔誠的拜祭竈王爺。
之所以跟做賊似的ꓹ 因爲民間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竈’的說法ꓹ 通常祭竈都是男人的事情,她個女孩子是不能摻合的。
但巧巧覺得自己得好好謝謝竈王爺ꓹ 沒有竈臺這一畝三分地兒,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在趙昊身邊呆着。
別看巧巧整天笑呵呵,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似的,但其實她挺自卑的。別說跟小縣主、江小姐比了,就是馬姐姐也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詩詞歌賦拿手就來,更兼善解人意、心細如髮,是公子一時一刻也離不開的好幫手。
而自己,除了做飯的手藝還可以,就沒有一點長處了。
巧巧心下一片黯然,忽然神情一振。
‘唔對了,我比她們都大……’
旋即又想到一年前泡溫泉時的所見,她又一下泄了氣。
‘前提是不算張小姐,但那怎麼可能?馬姐姐還憋着勁兒想搞個三足鼎立呢……’
這時爐膛中響起啪的一聲,柴火爆響。
‘嗨,我想什麼呢?’巧巧嚇一跳,這纔回過神來忙,忙雙手合十,連稱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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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完了竈,巧巧又按照徽州習俗,爲公子和江小姐做起了年羹。
所謂‘年羹’就是一種米粉糊。吃年羹說明這家人當年勤儉清貧,請竈神‘如實’上奏,祈盼來年老天爺可憐可憐,賜個豐收年。
不過有錢人家的年羹也能玩出花樣來,裡頭還會摻上乾鮮菜蔬、海蔘乾貝提味,鮮的能把隔壁小孩饞哭。
所以竈王爺真挺可憐的。一年到頭被煙熏火燎成包公不說,到了小年終於能被送上天風光一把了?卻先被用黏糊糊的飴糖封住口,不許他在領導面前胡說八道,還得替有錢人撒謊……這像話嗎?神的尊嚴何在!
趙昊居然沒按計劃睡懶覺,早早就起來穿戴整齊吃早飯了。
巧巧給他端上年羹,奇怪問道:“你要出門?”
“啊,是啊。”趙昊擱下手中的《江南通訊》第隆三二四期。因爲正逢集團總部落成暨召開第二次集團大會,這一期的內部報紙字體都是紅色的。
頭版頭條是第二屆集團大會的消息,並全文刊登了趙公子的重要講話。
“我還想問你呢,怎麼還不走?”趙昊舀一勺年羹吹氣喝一口,讚道:“好香好香。”
她可是爹孃都在,必須要回家過年的。
“這就走了。”巧巧心說,不是怕別人做的年羹,不對你胃口嗎?
“先吃了再走吧。”趙昊一邊吃一邊翻看報紙的第二版。還不忘對她道:“愣着幹啥,快坐下趕緊吃飯趕緊走。”
“我吃過了,這就收拾收拾走了。”巧巧心下一酸,差點兒掉下淚來。哪有攆人的啊!
說完轉身欲走。
“等等等等,我還沒吃飯呢。”趙昊趕緊專心吃羹,被燙的呲牙咧嘴。
“你慢慢吃,急什麼?”巧巧的心軟的跟豆腐似的,難過歸難過,還不忘關心他。
她便又站住腳,拿起一個湯碗,準備給他倒一倒好塊兒點涼。
“當然……急着……送你回去啦。”卻聽趙昊一邊絲絲吸着冷氣,一邊斷斷續續道。
“啊?”巧巧聞言險些失手砸了碗,趕緊雙手捧住碗道:“你瞎說什麼,別耽誤回崑山祭竈。”
正常祭竈是傍晚,巧巧怕被人撞見才趕了個早。而且徽州商人這天還要拜財神,可耽誤不起。
“耽誤不了。”趙昊卻不以爲意道:“萬一耽誤了就在蘇州祭竈得了,誰讓咱家住處多呢。”
“這是人家江小姐得宅子。”巧巧苦笑道,這也太不講究了吧。
“沒事兒,我們科學家不信這套!”趙公子的科學,和薛定諤的貓一樣,都是測不準的。
他胡亂吃兩口年羹堯,便拿帕子一擦嘴,起身對巧巧道:“走吧。”
“不用你送。”只要他有這個心,巧巧就很滿意了,忙擺擺手道:“又不遠,我這擡腳就到。”
方德大力開發吳中的餐飲市場,還在蘇州坐鎮呢。
“我又不送你回南京。”趙昊笑道:“去味極鮮這麼近,怎麼能不送呢。”
“真不用了。”巧巧忙擺手道:“你去了我爹媽還緊張。”
“瞎說,該緊張的是我。”趙昊卻搖搖頭,一臉愁苦道:“把人家寶貝閨女拐走一整年,要是不露個面,還不得讓方伯伯打斷腿?”
說着扯起嗓子對門外道:“高大哥,十八樣大禮都備好了沒?!”
“胡說八道……”巧巧嬌羞的瞥他一眼,紅着臉不再反對。她只是沒馬湘蘭那種七竅玲瓏心,卻一點都不傻。焉能不知這是趙昊心疼自己?
自己也算個黃花大姑娘,怎麼說還是味極鮮大掌櫃的千金。
都知道她一直跟着趙公子,說起來人人稱羨。可哪有年初自己上門,年底自己回家的,這是來給趙昊做工嗎?
雖然自己不在乎,爹媽也不會對大恩人有絲毫不滿,可難保有缺德鬼傳些難聽的話……
但趙昊這樣來這一下,一切就都不一樣了。沒人會再亂嚼舌頭根了。
“準備好了。”高大哥的回稟姍姍來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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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當趙昊帶着大包小包禮物,親自把巧巧送回味極鮮旗艦店時,可把方德兩口子高興壞了。
這下一家人可以揚眉吐氣過個年了。
咦,怎麼好像還少了人?
究竟是誰呢?
好費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