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趙公子把小竹子送回繡樓,在遊七的恭送下離開張府時,已經是半夜時分了。
見趙公子一路平趟,搞掂了老爺全家,抱得美人,歸,遊七深深爲自己的眼力勁兒感到驕傲。他沒有因爲主人的態度對趙公子橫眉冷對,哪怕當時完全看不到此人有成爲張家姑爺的可能,他也畢恭畢敬。
纔不是因爲趙公子給太多呢。
遊七一直把他送到大門口,還在依依不捨的揮手道:“公子常來玩啊……”
趙昊腳一滑,差點沒噗嗤一聲,從臺階上溜下去。尼瑪,這是大紗帽衚衕,不是八大胡同!
高武趕緊扶住他。
馬車靜靜等在張府門口,兩匹駿馬鼻孔噴着白煙,漆黑的車身上,已經罩上了一層寒霜。
高武爲他掀開車簾打開車門,扶着腳軟的公子上去馬車。
車廂裡的暖籠早就滅了,冷得像個冰窟窿。
馬姐姐靜靜坐在車廂裡,忽閃着一雙燦若晨星的大眼睛看着他。
“咦?你怎麼來了?”趙昊不禁奇怪,今天是用不着秘書的,尤其是女秘書。所以他沒讓馬姐姐跟着。
見馬湘蘭穿着很單薄的衣服,鼻頭都凍得發紅。趙公子趕緊伸手把她抱在懷裡,心疼道:“凍壞了怎麼辦?”
“就是想來等着你。”馬姐姐終於感到絲絲溫暖。“怕萬一你被趕出來,好第一時間抱抱你。”
她嗅着他懷中那屬於好朋友的少女馨香,又接着幽幽道:“要是你成功了,就第一時間恭喜你,再求你抱抱我……”
勾人技術哪家強,還是得看馬湘蘭!
饒是趙昊也算同道中人,還是個中高手,也一下被擊中了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他緊緊摟住馬湘蘭,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一般。
馬車緩緩行在夜深人靜的大街上,被他緊擁了好一陣,馬姐姐才一點點暖和過來。
她如小貓似的蜷在趙昊懷裡,不好意思的喃喃道:“我也知道不能這山望着那山高,比起那些同進教坊司的小姐妹,我已經是最最幸運的那個了。可看到巧巧有父母疼,小縣主有母親哥哥疼,就連江小姐也有葉奶奶,更別說張小姐了……我就覺得自己在世上孤零零的,還是忍不住羨慕她們。”
她覺得自己好像給巧巧漏了個親人,但實在想不起來她家裡還有誰……無所謂是誰了,意思到了就行了。
趙昊輕拍着馬姐姐的後背,柔聲安慰道:“你可不是孤零零的,因爲你有我啊。”
“嗯。”馬姐姐幸福的點點頭,又有些幽怨的嘟囔道:“可是她們也有……”
“那不一樣的,你看,我到哪裡都帶着你,她們加起來都不如你……和我在一起的時間長。”趙公子無限溫柔道:“再說,等往後咱們生了孩子,你不就又多了幾個小親人嗎?”
“生孩子?”馬姐姐聞言心頭一熱,她也早想要了,只是在等公子準備好。
“還是算了吧。”馬姐姐成功的被帶偏了思路,認真思考片刻,緩緩搖頭道:“我不想要孩子。”
“爲什麼呢?”趙公子驚訝問道。
“連生帶養少說三五年走不開,我可不能讓人搶了小秘的位子去。”她緊緊摟住趙昊,一副生怕被人搶走的。
“這輩子還長着呢,你七老八十了再後悔,想生也生不出來了。”趙昊笑道。
“能遇上你就已經用盡我一輩子的福分了。哪還能活那麼大年紀?”馬姐姐搖搖頭,人生七十古來稀,這年代人的壽限短,女子的壽限更短,她沒法想象自己能活那麼久。
“當然可以了。”趙昊笑着勾一下她挺巧的鼻樑道:“沒聽說‘撒嬌女人命最好’嗎?你這麼會撒嬌,一定能福壽雙全的。”
“討厭,人家這些話都是真心的,不是在撒嬌。”馬姐姐不依的扭動着嬌軀,水潤潤的問道:“那我要是好幾年不能跟着你,你要怎麼辦?”
“大不了我到時候,找個男秘書就是了……”趙昊馬上表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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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更不行,我寧願你再找個美女!”馬姐姐像是被蠍子蟄到一般,倏然坐了起來。
趙公子這才醒悟到,這年代的士大夫都是水旱兩棲的,而且自己這樣說,確實也容易引起誤會。
“好好好,到時候找個大美女……”他便從善如流道。
“你還真找啊?”馬姐姐熟練的把手伸進他的衣襟裡,擰了一把。
“那就找個醜的!”趙公子一個哆嗦,多冷啊。
“這還差不多……”馬姐姐的聲音能膩出水來。
車外,警惕注視着四周的高武,看到馬車開始微微搖晃,便做了個慢點走,繞遠路的手勢。
所以,高大哥纔是毫無私心對公子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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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翌日一早,張居正的擡輿剛在文淵閣前落下,就見中書舍人沈應奎早就等在那裡了。
“張相,玄翁有請。”沈應奎生得儀表堂堂,英氣勃勃,禮數也十分周全。
但張居正就是不喜歡他,因爲此人乃是那黑白通吃的邵大俠的女婿。據說他當初在岳父和高拱間奔走聯繫,爲高閣老起復出力不少。又因爲他有秀才的頭銜,高閣老回京後籌功,便將他安排進內閣,擔任制敕房舍人。
這雖然只是個從七品的芝麻官,但掌機密文書,位置很是緊要。而且高拱對他十分信任,讓他日常隨侍左右,有事便負責跑腿傳話,可見高拱和邵芳的關係有多緊密。
對高拱將一個江湖人物帶入內閣,張居正自然有說不出的膩味。
他還聽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東廠馮公公說,那邵芳與陳洪的關係也十分親密。如今就沒有那邵大俠辦不成的事,一品大員、公爵藩王都要求到他頭上。
邵芳此人還貌似謹慎,實則十分張狂。聽說就是尚書侍郎,他召喚一聲,也必須馬上趕到,不然就翻臉不認人,以後休想再找他辦事不說,他還會借高拱之手,給對方小鞋穿。是以京中大員無不誠惶誠恐,小心應付這位樗朽先生。
這讓邵大俠不可遏制的膨脹起來,真把自己當成了手握日月、口含天憲的大人物。據東廠偵知,他在自己的書房內,另設了一個小屋專門與人密談,並在門口貼着一張字條,榜曰:‘此議機密處,來者不得擅入。’其囂張程度可見一斑。
張居正十分後悔,他當初也通過邵大俠和高家莊聯繫過幾次,攤上這樣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二百五,不知什麼時候就把自己賣了。
但高拱信任一個人就毫無保留,他拿邵大俠也沒辦法。只能暫且收起厭惡,點點頭,跟着沈應奎進了內閣,上去二樓盡頭,來到高拱的房間。
沈應奎上茶後,便識趣的掩門出去。
張居正屁股還沒坐熱,高拱就迫不及待問道:“叔大,和趙小子談得怎麼樣?”
“慚愧啊肅卿兄。”張居正露出一絲羞赧道:“昨晚見了那小子就氣不打一處來。盤問了他一頓,又罵了他良久,到最後也沒說幾句正事兒。”
“哦?”高拱聞言一陣目光閃爍,不禁大笑道:“怎麼,他和令愛的事……果然是枳句來巢、空穴來風?”
“唉,家門不幸啊……”張居正露出一臉有氣沒處撒的鬱卒道:“這次真讓肅卿兄見笑了。”
高拱和張居正處了這麼多年,還沒見過不穀這副有氣無力的表情呢。他只有一個閨女,能體會到那種浪的正歡被偷水晶的感受,自然不會再往他傷口上撒鹽,安慰張居正道:“叔大,想開點,那趙小子除了種不好之外,怎麼說也要啥有啥,算個良配……”
“呸!他配個屁!”張居正卻忽然漲紅了臉,失態低吼道:“那殺材腳踩兩條船,我恨不得閹了他!”
張居正越是這樣發火,高拱就越是深信不疑,越開解他道:“哦,是嗎?男人嘛,互相理解一下吧,你不也剛納了兩個美妾?”
“怎麼扯到我身上了?”張居正老臉一紅,咬牙切齒道:“我吃飽了撐得,管他納幾個妾了?問題是,他另一條船上是長公主的閨女!”
“哎呀,原來傳聞是真啊……”高拱心裡有些幸災樂禍,沒想到張居正半生驕傲,在閨女身上栽了這麼個跟頭。“怎麼,他還想要你閨女做妾不成?果然是那老騸驢的孫子,整天就知道想屁吃!”
“那怎麼可能?!”張居正登時勃然作色。當初徐階把孫女嫁給嚴世蕃的兒子做妾,就讓人家在背後笑話了好多年,他何其自愛,怎麼可能重蹈老師的覆轍?“那種事,僕是絕對不回答的!”
“那讓他跟長公主的女兒斷掉?”高拱又出主意道。
“要是能斷掉,我還至於向肅卿兄訴苦嗎?”張居正嘆口氣道:“實話跟你說吧,那孽畜是個風流情種,此外還有幾個女人不清不楚,他是一個也不想捨棄。”
“是麼?”高拱也聽邵芳說過趙昊和江雪迎的事情,現在聽張居正說,那小子居然都想娶,還哪個也不想虧待。這讓他不由露出了輕蔑的神情:“看來是老夫高估了他,胸懷大志之人,怎麼如此不愛惜自己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