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還要早起閱卷,大佬們用過晚膳,又陪元輔閒扯一會兒。
二更鼓響時便紛紛告退,到臨時的住處睡下去了。
文淵閣就在文華殿後,徐閣老自然回了自己的直廬歇息。
徐璠也正好一時回來,扶着父親走進正屋,一邊閒聊,一邊將記下的那二十來句話,抄錄在兩張紙上。
他先將那張字多的遞給徐階,低聲道:“這些是請父親酌情擡舉的。”
“嗯。”徐階微蹙着眉,點了點頭。
徐璠一看,心說父親是不習慣這種勾當。
但徐階已經點頭,他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便又將另一張,只寫了六句話的紙片遞給父親,惡狠狠道:
“這六個,名次越低越好,尤其是那個‘人君一天也’,最好讓他連入孫山,成爲笑柄!”
見父親將那紙片緊緊攥在手中,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
小閣老大喜之餘,也未免暗暗吃驚,沒想到父親對科學的成見這麼大,都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
“父親放心,這纔是第一步,等我知會下老楊,把這幫人全都發配到犄角旮旯去,看天下人誰還敢學科學?”小閣老趕緊給閣老寬心。
“呃……”卻見父親眉頭皺的更緊了,面現痛苦之色。
“怎麼,兒子這話有什麼不妥嗎?”徐璠丈二和尚摸不着頭。
“我要出恭……”
卻見徐閣老彎下腰,一手捂住肚子,一手緊緊抓着兒子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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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東暖閣,兩位嬌美可人的嬪妃已經侍寢完畢,由太監送走。
然後,又到了小蜜蜂……哦不,隆慶皇帝陛下,選擇睡哪張牀的時候了。
今晚破例當值的孟衝,捧着個籤筒,對一臉祥和無爭、聖賢一般的隆慶皇帝道:
“萬歲,還是抽籤決定吧。”
大太監們萬沒料到,自己的皇帝居然是個選擇困難症患者。
每天天不黑,就要爲哪位娘娘侍寢猶豫半晌,挑花了眼只好讓一起來。
等侍寢完了準備就寢時,他又要爲選二十七張龍牀中的哪一張,再度左右爲難……有時候等他定下來,人也清醒了,只能瞪眼熬到天亮。
是以便想了這個辦法,讓老天爺幫皇帝決定,咱今晚睡哪張牀。
聽了孟衝的話,隆慶微微點頭,讓他替自己抽。
孟衝晃晃籤筒,抽出根竹籤一看,上頭寫着‘醉花陰’,便笑道:“天橋上呢。”
這也是近幾個月的改進,皇帝嫌什麼‘天橋上左一’、‘天橋下右二’的太難聽,便給二十七間房都定了些‘醉花陰’、‘虞美人’、‘點絳脣’、‘相見歡’、‘蝶戀花’之類的詞牌名……大有將寢宮改造爲會所的架勢。
“待會兒,朕現在一動都不想動。”
隆慶微微搖頭,還沒有從嬰兒狀態中出來。卻等不及問孟衝道:
“你沒露馬腳吧?”
“萬歲放心,老奴這把年紀,辦事穩如泰山。”
孟衝厚顏無恥自吹道。
他當然不會說,因爲自己多嘴了一句,險些氣得徐閣老不吃了,還得張相公出來補鍋……
“吃了?”
“吃了。”
“不會吃出事兒吧?不會被發現吧?”
“不會的,就是魚不新鮮了而已,又沒投毒藥進去。拉一天、躺一天就沒事兒了,落不下病的……”
“他吃不出來不新鮮?”隆慶奇怪問道。
“一是老奴用的紅燒,蔥姜料酒給足。”孟衝便得意表功道:“二是徐閣老快七十的人了,舌頭早不靈了。”
“成,只要有效果,就算你立一功。”隆慶點點頭,感覺自己擺脫了想出家的念頭,便坐起身來。“當然,得沒有後遺症。”
“哎,能給萬歲分憂,老奴就心滿意足了,賞賜什麼的不重要。”
孟衝趕緊給皇帝穿上趿鞋,又用肩膀給他當扶手,攙着隆慶起來,慢慢往樓梯上走去。
“哎,玩得瘋了點,腿打飄。”隆慶嘆了口氣。
“陛下風華正茂,睡一覺,便又龍精虎猛!”孟衝趕忙奉承道。
“你還挺懂的。”隆慶皇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緩緩上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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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讀卷官們早早在文華殿門口,等候元輔駕到。
誰知左等右等,舉子們的卷子都送過來,徐階卻還是沒出現。
衆大人不禁交頭接耳,覺得這跟徐閣老嚴謹的作風不符啊。
便都看向張居正。
楊博道:“太嶽,你去瞧瞧元輔怎麼了。”
張居正點點頭,剛要往後頭文淵閣走去,卻見徐璠頂着對黑眼圈過來了。
“小閣老,元輔爲何遲遲未至?”張居正便明知故問道。
“哎,別提了。可能是昨晚吃的魚不新鮮,家父上吐下瀉了一宿,請太醫看過服了藥纔好些。”
徐璠面無表情道:“他老人家實在爬不起牀,讓我來轉告諸位,請你們先行閱卷,待他好些就過來。”
“哎,讓元輔好生歇着就是。”楊博便笑道:“橫豎就是走個過場,他老人家沒必要強撐。”
他是老資格、又是禮絕百僚的吏部尚書,自然有資格說這種大實話。
“還是要的,朝廷的掄才大典嘛,呵呵……”徐璠乾笑兩聲,他是急的滿嘴燎泡沒法開口,便朝張居正遞個眼色,這才朝衆人拱拱手,離開了。
張居正心裡那個膩味啊,心說怎麼都跟不穀拋媚眼,因爲我長得帥嗎?
不過現在也不可能去理會他,張相公便威嚴的看看衆人道:“諸位,我們便開始閱卷吧。”
“好,請。”衆人便請張相公和老楊先行,進去文華殿中。
擔任監臨官的成國公早就等在裡頭。
見讀卷官各就各位,他便撕開卷箱的封條,打開鎖頭,將試卷先取出一捆打開,遞給張居正。
張居正便傳給楊博,楊博傳給王廷,這樣一個個傳下去……
一捆試卷是四十份,因此傳到最後,只有張相公手裡沒有。
不過張相公是負總責的,無需親自批閱。
讀卷官們便開始一份份的翻閱起試卷來,他們要先從中找出兩份最中意的,推薦給張居正。
張相公會從中挑出十幾份上佳的試卷,收在匣中明天呈給皇帝,請他來爲前十排名。
剩下的卷子,其實就不重要了。
大佬們便互相傳閱,粗略看看,憑感覺給個評語。等到皇上定下前十名之後,就拆開試卷的糊名,比照着會試的名次,大差不差填上去。
因爲一來殿試閱卷時間太短;二來說實話,真正體現舉子水平的,還是會試排名……畢竟那是經過二十位考官反覆批閱、層層評選出來的。當然比他們瞎看瞎批的更準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