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福樓。
“兩廣巡閱使陸大人到!”
隨着這聲聲音,蔡斯理滿面春風的迎了出來,又是寒暄又是問好,把陸榮廷引進了一個專門爲其準備的雅間之中。
裡面坐着四五個人,都是買賣做得很大的生意人,大多陸榮廷都認得,見到巡閱使進來,一一起身向陸榮廷問好。
只有一個歲數不大,臉色許是酒色過度而顯得蒼白的年輕人,卻大咧咧的坐在那裡,根本就當陸榮廷不存在一般,當時就引得陸榮廷有些不太高興。
只是礙着這麼多客人,一時也不好發作。
蔡斯理舉起杯子一一個敬過,幾杯酒下肚,氣氛才變得熱鬧起來。
蔡斯理是主人,陸榮廷卻纔是當之無愧的主角,一衆商人紛紛奉承,陸榮廷也在那想着法子要從這些商人身上刮些油水下來,好充抵軍費,也儘量把自己表現得斯文客氣一些。
話題說着說着就轉到了湖南戰局之上,陸榮廷爲了讓商人們對自己更有信心,不免誇大其詞,桂軍如何如何英勇善戰雲雲。
不想正說到高興處,那個架子很大的年輕人卻冷哼一聲:“若是袁大總統還在,天下焉會如此之亂?可嘆,可惜,大總統那,你一走這國家就變成什麼樣子了那!”
被他這麼一鬧,陸榮廷的一張臉當時就陰沉了下來,蔡斯理急忙說道:“七爺,七爺,您喝酒。”
陸榮廷看在蔡斯理的面子上,忍了下氣,重新換上笑臉,對那些商人說道:“護法那是最重要的事,我桂軍在前線浴血奮戰,那都是爲我地方爭彩”
“是,是。”幾個商人一迭聲地說道。
“只是”陸榮廷話鋒一轉:“只是打仗就是打的錢那,眼下前線軍隊,已經開始欠餉了,今曰既然諸位都在,陸某還想請諸位多幫幫忙那”
一聽要拿錢出來,方纔還熱熱鬧鬧的酒宴一下變得冷清起來,幾個商人低着腦袋只管喝酒吃菜,誰都不敢拿正眼瞧陸榮廷。
陸榮廷心中惱怒。
說實話,廣西之前的財政還是不錯的。
陸榮廷以結拜陳炳焜爲廣東督軍,妻舅譚浩明爲廣西督軍,不消說,所有廣東軍政要職都是廣西人。廣東各兵工廠造出的槍械子彈,首先滿足桂軍或運回廣西,粵人軍隊不能染指,造幣廠造出銀毫,概運回桂,使廣西財政金融綽有餘裕,而廣東銀根短拙,毫幣低落,粵人損失,年逾千萬,引起粵人與桂系集團的深刻矛盾,至於運米營私,包運鴉片、私賣礦產等等,視廣東爲冒險家的樂園。桂系中上級官員,大多成了富翁。
可接連的戰爭,卻讓廣西積存那些的那些家底,大量的消耗,眼下這種局面,你讓商人們拿出錢來,那是太困難了些
。
邊上蔡斯理卻忽然說道:“巡閱使既然有困難,我捐助大洋一萬,以助軍餉!”
一聽有人開頭,居然還是蔡斯理,陸榮廷大喜,連聲道謝。蔡斯理卻聳了聳肩:“我在巴黎的時候,爲了取悅華倫伯爵夫人,一天我就花掉了相當於兩萬大洋的法郎,這一點點錢,算不了什麼。”
酒席間一片驚呼,陸榮廷也是打定了主意要交好這位財神爺。
誰想到那位“七爺”又不陰不陽地道:“也只有你們這幫整天窩在家裡的鄉下人才從來沒有見過世面,兩萬大洋?七爺在燕京爲了小桃紅,十天就扔了十八萬大洋!”
嘩的一下,酒席臺上一下就炸開了,那些商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如果這話是真的,這可又是比蔡斯理更大的財神爺了,陸榮廷雖然厭惡此人作派,卻勉強笑道:“不敢請教高姓大名?”
“這位是燕京來的胡琦英胡七爺!”
蔡斯理纔剛介紹完,胡琦英又連番冷笑:“要是能把朝鮮的那批東西”
蔡斯理急忙連聲咳嗽,胡琦英這才發現自己失言,趕緊低頭喝酒不再說話
可這卻引起陸榮廷的注意。
這頓酒,打從說起軍餉開始,人人就心存鬼胎。
大家有一句沒一句的搭着,吃了段時候,紛紛藉口起身告辭。
陸榮廷坐了會,心中有事,也推說軍務繁忙離開。
“查查那個胡琦英的來歷。”一出酒樓,陸榮廷便陰沉着臉說道。
“是。”
陸榮廷召開的梧州軍事會議準時召開。
這次會議,除了桂系軍事領袖外,還邀請了孫文的代表胡漢民、護法軍政斧代表外交次長王正廷、海軍總長程璧光、廣東省長李耀漢參加。這次梧州軍事會議比南寧軍事會議擴大了,這是一次包括國民黨、桂系、廣東地方軍人的聯席會議。
這次會議的主題是要精誠合作,共抗北軍,同時消除內部的隔閡。桂系自己擔任援湘的正面行動,同時要求國民黨出兵福建,開闢第二戰場以牽制北軍。
國民黨這時纔有機會表示意見,因此提出桂系的廣東督軍陳炳焜不得人心和攫奪省長親軍等問題,陸榮廷立刻接受,建議調陳爲討龍濟光軍總司令,推程璧光爲廣東督軍,陳炳焜所接收的省長親軍20營亦撥交陳炯明指揮,用以進攻福建,但須受程璧光的節制。
程璧光在國民黨中是一個著名的溫和派,他一向主張要聯桂系以抗北軍,桂系推他擔任廣東督軍和節制陳炯明,是對他比較信賴,這時國民黨不願在廣東督軍這一職位上讓桂系難過,因此極力敦促陸榮廷自己到廣州來主持軍事。最後會議中推陸榮廷以兩廣巡閱使兼任廣東督軍,程璧光以海軍總長兼任討閩軍陸海聯軍總司令,下轄海軍總司令林藻懌,方聲濤共同攻閩。
會議最後,居然還弄了份譴責王恆嶽的聲明出來。
聲明裡說什麼王恆嶽破壞護法,攻打滇黔,破壞西南局勢云云等等,還要求王恆嶽立即邀請下野的唐繼堯和劉顯世回到雲南、貴州,重新主持兩地軍政要局
。
只這份譴責,王恆嶽當不當回事情,那就難說得很了
軍事決議是有了,但還是老問題:
軍費!
軍費到哪裡去弄?援湘需要軍費,攻閩需要軍費,防範那個西南第一實力派王恆嶽也一樣需要大量軍費!
陸榮廷手緊,國民黨手裡更是窮的叮噹響。
手握西南三省的王恆嶽手裡倒有錢,可你怎麼去問他要?才發表譴責聲明,轉眼就問他拿錢?這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更何況就算你要王恆嶽也不會給你
“巡閱使,查到那個胡琦英的底子了。”
這話讓陸榮廷從煩惱中回過了神,這纔想到了那天的胡琦英。
也並沒有怎麼太在意,順口問了聲“什麼來頭”,林天龍低聲說道:“此人是從燕京來的,而且真的很有來頭。他人號‘七爺’,張勳復辟的時候找過他,段祺瑞、馮國璋也把他當上賓,而且據說非常客氣恭敬。這人在燕京花錢和流水一樣,爲了捧個戲子,十幾萬大洋一扔不皺一下眉頭!而且他和洋人銀行方面來往密切,只不過有件奇怪的事”
他朝邊上看了看:“這人是忽然悄悄離開燕京的,他一走,好像馮國璋和段祺瑞都有一些亂了,到處派人在秘密抓捕他,而且還不願意公開抓捕,你說奇不奇怪?”
陸榮廷聽着只覺得其中大有古怪,這位“七爺”究竟是什麼來頭,能被馮國璋、段祺瑞這些不可一世的人物奉爲上賓?後來又爲什麼離開了燕京,惹得馮、段還只能秘密抓捕?
“他和蔡斯理的關係呢?”陸榮廷忍不住問道。
“這人去過法國,大約和蔡斯理是在法國時候認識的。”林天龍很快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說了出來:“而且我還打聽到,這次蔡斯理回來,根本不是什麼想把自己的生意轉移到國內,肯定是爲了胡琦英回來的。還有一件古怪的事,蔡鍔在曰本病死前,蔡斯理匆匆到了曰本,一直陪伴在蔡鍔的身邊,我想”
“我想想,我想想”
陸榮廷不斷的在屋子裡轉着圈,眉頭緊緊鎖在一起。
忽然停下了腳步,眉頭鬆開:“有古怪,有古怪,胡琦英此人身上必然隱藏秘密,而且蔡鍔一定也知道。不要忘了,蔡鍔可是在燕京,在袁世凱身邊呆過了很大一段時間的等等”
陸榮廷忽然想到了什麼:“胡琦英開口袁大總統,閉口袁大總統,難道此人和袁世凱有什麼關係?或者,或者知道什麼袁世凱的秘密?”
“有可能,我怎麼沒有想到?”林天龍一拍腦袋說道:“如果他真的知道什麼秘密,要能夠說出來的話,那對我們或者大有幫助。”
陸榮廷在那想了會,眼珠轉了幾下說道:
“立刻拿我的片子去,請胡琦英,還有那個蔡斯理一起來我這吃飯,要客氣點,無論如何,一定要把他們給我請到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