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王恆嶽,亂臣賊子,卑劣小人......”
“夫王恆嶽,背信之人,王莽之流......”
“夫王恆嶽,竊國奸雄,天下誅之......”
這是三篇不同時代的文章,全部都是針對王恆嶽的!第一篇,發生在王恆嶽榮縣獨立、革命首義之時;第二篇,在王恆嶽統一四川時代;第三篇,則是在王恆嶽發動北伐戰爭之後。(,
三篇文章,句句狠毒,字字殺人!文章又寫得極好,同篇流暢,用字講究,在當時對王恆嶽的確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響。
甚至有那麼一部分人,正是因爲看了這三篇文章才轉到王恆嶽的反對陣營之中!
就連當年王恆嶽看到這三篇文章之後,也嘆息着道:“聽說三國時候,曹操看了陳琳的討伐檄,嚇的頭疼都好了,我還以爲是誇張,但今天才知道不是......這文章真的能把死人罵活,活人罵死,實在惡毒得很那!”
寫這篇文章的人叫葉喧雷,當年是滿清的一個翰林,歷經袁世凱時代和北洋時代,始終都堅定的站在了王恆嶽的反對面。
當年俞雷曾經提議,乾脆派人把他除去算了,但王恆嶽始終沒有答應。
一個如此有才華,如此立場堅定的人,殺了實在可惜。才華倒是其次,但此人在自己權勢一點點增加,最終達到頂峰的時候,始終不向自己屈膝,這份節操難能可貴。
曹操當年尚且不殺陳琳。何況自己這個現代人?
王恆嶽統一中國之後,這人便銷聲匿跡,本來王恆嶽也漸漸將此人淡忘,誰想到這次來到上海,偶然聽人說起葉喧雷也在上海,頓時想起種種往事,派人秘密把葉喧雷請到了六國飯店中。
站在王恆嶽面前的葉喧雷,有五十來歲的樣子,乾枯瘦小,渾身因爲緊張而哆嗦。想來是他想知道那三篇文章,只怕要給自己帶來大禍了吧?
“葉先生,不必害怕,請坐。”王恆嶽和顏悅色地道。
葉喧雷連聲應着坐了下來,卻只敢有三分之一的屁股搭到凳角,身子依舊在那抖動。
害怕是人之常情,王恆嶽也不奇怪,拿起手中的一份報紙:“葉先生寫得一手好文章那......”
葉喧雷抖得更加厲害了,什麼話也不敢說。
“......竊國奸雄,天下誅之......蟻螻之輩,偏遠夜郎......好啊,好啊......”王恆嶽連聲讚歎:“葉先生當真寫得好文章,功底深厚得很......”
他本來是真心讚歎的,誰想到到了葉喧雷的耳朵裡,卻變成了另外一層意思,只以爲大總統是在那裡諷刺自己,再也忍耐不住,“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總統,大總統!那些都是他們逼我寫的那!”
王恆嶽怔了一下。
他本來欣賞這人才華,又歎服這人的骨氣,鐵了心的要和自己當敵人,絕不屈服。原想着自己身邊缺少一個文字秘書,這人最是適合,但葉喧雷這麼一個舉動,又讓王恆嶽已經到嘴邊的話重新嚥了回去......
“葉先生起來說話吧......”王恆嶽淡淡地道。
心中有些失望,爲什麼會是這樣的一個人?爲什麼和自己想的不一樣?原以爲他會對自己怒目相斥,甚至自己都做好了如何耐心說服他的準備。
葉喧雷巍顫顫的站了起來,渾身不住顫抖:“大總統,當年大清時候,我的頂頭上司逼着我寫罵大總統的文章。到了馮國璋、段祺瑞相繼執政之後,又把我往死裡逼啊,我實在沒有辦法......但說心裡話,我是衷心擁戴大總統的......”
王恆嶽搖了搖頭:“你就沒有一點爲自己打算的私心嗎?”
葉喧雷呆了會,急忙道:“有,有,還是聖賢書讀得少了。大總統志存高遠,人中之龍,千百年來罕見,今大總統一統國家,實乃國家之福,民生之幸!”
他搖頭晃腦的脫口而出,熟練之極。
自己看錯人了,自己真的看錯人,王恆嶽心中苦笑不止。自己欣賞的人怎麼會是這麼樣的一個人?
“葉先生......”
忍着心中不快,王恆嶽打斷了他的阿諛奉承,隨口說了一句:“我的身邊還缺少一個文字秘書......”
他本來下面要說的是“但葉先生年事已高,不太適合”等等比較委婉的話。誰想到葉喧雷會錯意了,竟然再次跪倒在了地上,淚流滿面:
“大總統胸襟坦蕩,可比日月!古往聖君皆不如也!可恨滿清,可恨北洋之流,肆意誹謗,雁雀安知鴻鵠之志,大總統......”
王恆嶽的眉頭緊緊鎖在了一起,實在聽不下去了:“葉先生,你還能再無恥一些嗎?”
葉喧雷一下怔住了,什麼?大總統在那說些什麼?
“葉先生啊,做人不能無恥到這樣地步,有點骨氣行嗎?”王恆嶽淡然說道。
有點骨氣行嗎?
武人有武人的骨氣,文人總該也有一些文人的骨氣。
王恆嶽嘆息一聲:“葉先生,說實話,我本來是很欣賞你的,在我過去的印象裡,你文章寫得好,我打到哪,你就罵到哪,從來不因爲我的權勢而向我低頭,這樣的人實在難得......於是我就想啊,早晚有一天,我要把這個敢把我罵得一錢不值的人,請到我的身邊來,爲我辦事,起碼也能我看看這是一個怎麼樣的硬骨頭,可是......”
他朝呆若木雞的葉喧雷看了眼,似乎無限惋惜:“可是我發現我錯了,這個所謂有骨氣的人,不過是當初爲了自己的前程才寫了那麼幾篇文章而已。骨氣?那是半分也談不上的。”
“大總統,我......”
葉喧雷還想爲自己表白什麼,但王恆嶽卻擺了擺手:“葉先生,你放心,你罵的是我本人,我不會爲難你的,今後你該做什麼還做什麼,保證沒有人會來找你的麻煩。阿樂,給葉先生一百塊錢的車馬費,感謝他來了一趟,送葉先生回去吧......”
葉喧雷哪裡會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就失去了那麼一場大富貴,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走的時候還是戀戀不捨......
骨氣那,骨氣那!王恆嶽心中反覆嘆息。
文人最重的不是他的文章寫的多麼花團錦繡,而是他身上的傲氣、骨氣!
可是自己在葉喧雷的身上並沒有看到......
蔣介石讓人將晚飯送了進來,正想離開,王恆嶽卻忽然說道:“介石,陪我一起吃吧。”
蔣介石也不客氣,當即坐了下來。
吃了一口菜,王恆嶽還在想着方纔葉喧雷的事:“介石啊,你說文人要是沒有了骨氣會怎麼樣?”
“那就沒有靈魂了。”蔣介石不暇思索。
“好一個那就沒有靈魂了。”王恆嶽深有同感地道:“宋朝滅亡,幾百個知識分子自殺殉國,那種國破家何在的文人骨氣讓人動容......可是,也有很多敗類那。文人最怕無行、無德。‘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王翰的這首詩好得很,可惜王翰無行。人家催他上前線,他老兄還在喝酒。他當的最大的官怕相當於咱們的副總長級別了吧?可他沉湎於聲色狗馬,全然不理政事,一貶再貶,喝死了事。”
蔣介石微笑着接口道:“他頂多也是無行,他不過放蕩驕傲,爲世人所不容,還沒有害人。而同時代的宋之問的無德,就很難被大家原諒了。宋之問有奶便是娘,給武則天的面首張易之端尿盆,還親口嘗人家的尿液,說味苦沒有病。雖然宋之問的五言詩寫得不錯,可是提起他的人品,誰都會感覺不齒。他親外甥劉希夷寫了兩個好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他就設計殺死外甥,把那兩句詩據爲己有。這纔是無德的典型!”
王恆嶽大起同感,想到方纔的葉喧雷,只怕和宋之問也是差不多的。
“算了,說起來心寒,不說了。”王恆嶽一擺手:“最近上海局勢如何?”
“外交官養女被殺案偵破之後,上海平靜了許多。”蔣介石放下筷子說道:“目前上海正在按照大總統設計的方向進行......”
王恆嶽打斷了他的話:“不說這個,說些有趣的人和事情來。”
蔣介石想了下,說了幾個有趣的人和事,王恆嶽聽的津津有味,蔣介石忽然又道;“還有個事,也不算趣事,咱們中國有個化工天才,叫吳蘊初的,這人在化工研究方面真真正正的稱得上是中國第一人,只是做生意就不行了,他擔任的幾個廠子全都倒閉。後來他和別人合夥的新熾昌牛皮膠廠,眼看着也要關門大吉了。”
吳蘊初?吳蘊初?
王恆嶽心中一怔,這名字怎麼聽起來那麼耳熟?
王恆嶽在那仔細想了會,實在想不出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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