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八、援兵
遙遠的地方有雷聲,老天爺沉悶的彷彿要哭了。
別墅裡則真的有人抽泣,是陶先生。“這是怎麼回事啊?”他捂着臉,說,“曉嵐不是這個樣子的,她最疼陶琪,怎麼會這樣……難道我真的遭到報應了……”
我聽到最後一句話,拉住他衣服,大聲道:“報應是怎麼回事?你還有事情沒有告訴我!”
“那跟你們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這裡現在發生的哪一件事跟我們沒有關係了?是陶琪,你發瘋的老婆,還是樓上那件奇怪的儲藏室?”
陶先生語塞,半晌才道:“我告訴你,我做了一件……一件十分不可饒恕的事情,你要是知道了,一定會瞧不起我,把我殺了的……”
“你以爲殺人是吃飯?”我憤怒的說,“你到底做了什麼?”陶先生從懷裡掏出一把鑰匙,說:“這是地下室的鑰匙,你進去瞧一瞧就會明白,我……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跟你說。”
如果林傑在我旁邊,我一定要跟他說我們上了賊船。
“地下室在哪裡?我沒看見。”
“在冰箱,後面……”
讓我徒手搬動那個大號冰箱?我還是上去叫一下英飛吧。
剛要上樓,門鈴響了,這個時候有誰會來?我走到門前,高聲問:“誰啊?”
門外一個悶悶的聲音說:“我!”
這不沒回答嗎?我拉開門,一下子就看到了莫靈那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
“你也收到請柬了?”莫靈點頭稱是,擡腳便要進屋。我攔他,說:“小心些,這裡有陷阱!”莫靈笑笑,掏出三張黃色的符咒,一張貼在自己胸口,一張貼在門口,另外一張直衝我飛來,剛碰到我衣服,便陡然化爲灰燼。
莫靈還是有些吃驚,道:“沒想到這裡的怨氣如此重,不過不礙事,咱們進去吧,你把情況跟我說一說。”……
“其實請柬我是收到,但是並沒有打算來,”莫靈道,“是紅綃叫我來的。”
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見過,我想起來,道:“天師聯盟的?”
“對,紅綃就是天師聯盟的管理人之一,她說在網上看到林傑,情勢不對,就派人查了IP,叫最近的兩個天師過來看看。”
我說我可是頭一次聽到這個組織,莫靈道:“也只是一些天師湊合在一起罷了,活動圈子小,你不知道是自然的。”說話間已經上樓,林傑和薛文萁老實的坐在椅子上,不見英飛。我有些擔心,問:“英飛呢?”
“他進那個屋了,走廊盡頭那個。”林傑道。
是我發現陶琪的儲藏室,我要過去,林傑又在後面道:“小心點兒,飛賊……是追、追那個陶夫人才過去的。”我聽罷,開始跑。
涼森森的,斧子架在我脖子上。
陶夫人獰笑着道:“又來一個!說,陶琪在哪裡?”
我對這個問題無比吃驚,道:“陶琪不是剛纔被你砍死了?”陶夫人道:“那不是他的真身,那個狡猾的布娃娃把自己的身體藏起來了,只是靠着個沒有形體的幻象移動的!”我說那我更不知道了。
“胡說,你們跟本串通好的,你來幫那個爛布娃娃,那小子來幫他的媽!”
我這才發現英飛蹲在地上,一條腿在流血的。
“他並不知情,”英飛道,“我勸你現在馬上把斧子拿開,否則死得太難看就不好了。”
陶夫人道:“我已經死得夠難看的了!”
斧子壓住我的鎖骨,有點疼。
“剛纔姓陶的告訴你了吧,他把布娃娃藏在哪裡了?”
“你不是陶夫人吧?”我說,“那麼你是誰?”
她並沒有回答我,只是示意我走進屋裡來。
英飛此時道:“她當然不是陶夫人,真的陶夫人早就逃離了這棟別墅,一直在外面流浪,同時惦記着陶琪和他的丈夫。因爲她是我師姐的故交,所以拜託我到這裡來。她沒有告訴我是爲了什麼離開,只是跟我講他的孩子處於危險中,叫我設法把她的孩子帶出來。”
我問道:“她告訴你陶琪……其實是布做的?”英飛道:“她是這麼說的,還說她的孩子不會動。”
九、邪術
嘩啦啦,雨點拍打玻璃的聲音,真的下雨了。
我瞅瞅這個陶夫人,她正在冷笑。
“我那天進來的時候,屋裡只有姓陶的,我問他陶琪和他老婆在哪裡,他支支吾吾的,什麼也不肯說,不過終於被我發現了,他竟然做了那種事情,呵呵……這下被我抓到了把柄。”
“說話能不能不這麼含蓄?他到底做什麼了?”
我身後有個聲音道:“邪術。”
陶夫人道:“終於來了個不那麼窩囊的天師!”莫靈道:“看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了,是邪術!李美江,虧你還是個天師,竟然做這種事情!”
我跟英飛都有點發傻,沒想到這個半瘋癲,不知使人是鬼的“陶夫人”,居然是個天師!而且美江這個名字,似乎正是“陶夫人”急着辦理收養手續的,那個女孩的母親。
“你不讓我們離開別墅,還扮演着陶夫人,是爲了讓小琴繼承陶家的財產嗎?”我說,“可你怎麼做到的,那具屍體……”
“那是我的身體,”李美江陰冷的說道,“我故意死在這裡,弄花自己的臉,好讓自己的靈魂可以扮成另外一個人……用血和布偶就可以做到。”
一道無聲的閃電劃過窗外,我眼睛一陣刺痛,覺得自己要瞎了……說不定我真的瞎了,爲什麼現在纔看到“陶夫人”麻布一樣的皮膚和五官上的針眼?
莫靈手中捏了什麼,頭一次看到他如此冷靜。
“符咒、血、靈魂和形似的身體,”他說,“這是很低級的傀儡術!李美江,你爲什麼不惜生命來幹這樣的傻事?如果紅綃知道——”
“紅綃嗎?她會毫不猶豫的消滅我的。”李美江道,“不過我不在乎,我已經得了末期骨癌,馬上就要死了,不能讓小琴無依無靠,只要等到明天就好……”她忽然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想到曾經把收養的計劃透露出來,於是兩眼一怔。
那把斧子壓過來,與此同時英飛輕巧的翻了個跟頭,抱住我腿——
我膝蓋一軟,趴下了,由此躲過利刃。李美江第二斧子又到,這次英飛推開我,衝上去用手一擋。
寒光一閃,噹啷。
英飛晃悠胳膊,道:“力氣還真大!”
接着對我大吼:“跑啊!”
我愣了半秒鐘便往門外衝,莫靈敏捷的放過我,自己跳到屋中,同時飛出三張符咒,分別撲到李美江的頭和雙肩。
慘叫,李美江扔了斧子,直挺挺倒下去。
這下好了,我馬上又回去,對地上的英飛伸出手。
他正抱着自己受傷的腿,苦笑。
“這麼容易就解決了,莫靈真不是白吃乾飯的!”我說,“傷得怎樣?你怎麼會躲不開那把斧頭呢?”英飛道:“這個傷不是斧頭砍的,咱們還是快離開這裡吧!”
我看看莫靈,他的臉色更加沉重了,兩隻手指夾住符咒,眼睛在地面上瞟來瞟去。
怎麼了?我爲什麼……
我感覺到了,那是慘叫,來自地下的無數低聲的慘叫,剛剛把英飛扽起來,腳下被什麼絆住了。
手!一隻手從地面撲上來,抓住了我的腿,我大驚失色,拼命擡腳,想把它踢開,不想這下竟帶出一根長長的手臂,軟而強韌,那是布!
一隻布做的手臂從地上憑空冒出,抓住了我的腿。這太荒謬了,我向後急退,徹底撞倒了那架倒黴的縫紉機,並且跟它一起倒在灰塵裡。耳邊除了慘叫,還有莫靈的咒語、英飛的怒斥……
最後我掙扎的爬起來,發現滿眼都是黃色的,好像是麻布縫製的粗糙的手臂,雨後春筍一般,越來越多。英飛和莫靈在它們中間來回跳。
莫靈的符咒已經四散飛出,所到之處,那些手臂就跟被開水燙到,散開。
“小狼!快跑!”他說,又捏了個符咒向我這邊飛來。
可惜在空中便被另外一隻手臂撥開了,同時我吃驚的發現自己的一隻腳不見了。
不是消失,而是毫無知覺,陷入了地面。
我正向着水泥地板憑空滑落,手邊沒有可以抓住的東西。英飛想要衝過來,但我也看到他被另外兩隻手臂抓住了。
英飛手中的短劍到處,手臂折斷,露出填充的白色棉花,再一瞬,消失。
這些手臂也是幻象?可爲什麼……
容不得細想,地面變成了水池,我整個人滑下去,手臂紛紛向我這邊移動,抓住我手腳,最後按住肩膀。眼前變黑之前,我把手中的鑰匙高高扔了出去。
十、地獄
“陶先生?”
我被七七八八的手抓住——它們已經不單是手,原來是很多布制的人偶,掉下來之後好幾分鐘,我纔看清自己是在一間沒有窗戶的屋子裡,四周全是布制的人偶,被他們牢牢抓住就跟擠在棉花堆裡一樣,並不寒冷,只是無法動彈。
呼吸也有些困難了,面前的陶先生並不理我,而是轉身拿了把軟尺,向我走過來。
在我的臉上反覆比量,又拿手捏了捏我的下巴。
我手腳無法動,嘴還是可以張開:“你想幹什麼?”
陶先生盯着我,一雙眼睛血絲繃現,竟然沒有半分神采。
“裁……剪。”
他低聲道。
四周唯一的光源是來自牆壁上的黃色燈泡,這燈泡正好處於我跟陶先生的臉之間,昏黃的光照清了他的臉,我終於看到。
針眼?
“你也是……”
他居然用粗糙的,麻布做的手指抹過我的臉,接着在我的肩膀上來回比劃。“你到底是誰?”我大叫,聲音震得自己的耳朵嗡嗡作響。
“陶……陶……我是陶……”
“你不是!你是布做的……”真正的陶先生,我近距離的見過好幾次,而且還曾經抓過他的手臂,他是真正的人,不可能是布做的。
這個布做的陶先生的臉麻木的動了動,似乎很想笑,但又笑不好,神情說不出的彆扭。
他拿來一根墨筆,在我臉上慢慢的畫起來。我拼命想掙脫,無奈用盡全身力氣,被扭住的頭也不能再動一下。陶先生繼續畫着,畫得很慢,筆尖劃過我的下頜骨,有些刺痛發癢。我儘量不看這張近在咫尺的布臉,眼光望到他身後。
餐桌……六個人……
是跟別墅二樓一模一樣的餐桌!圍着餐桌坐着六個人……不是人,是布偶,跟真人大小一樣的布偶,有手有腳,但是——
沒有臉,面對着我的兩個端坐着的布偶,臉上只有黃色的平滑的麻布。
我忽然發覺身邊這些抓着我的布偶也是一樣,雖然乍看上去有五官,但其實是用墨線畫出來的,我看到的做工精緻的布偶,目前也只有陶琪、假的陶夫人,還有面前這個陶先生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又喊,這回陶先生終於仔細看了看我的眼睛,慢慢道:“所有人……都變成布偶。”
他伸出一隻手按住我的臉,另外一隻手舉起一把黑色的剪子。
這樣的處境太糟糕了,臉上熱辣辣的,彷彿整張麪皮已經被撕下來,自己已經變成沒有臉的怪物。
……冰箱裡的女屍半躺着,臉上血肉模糊。
她的臉難道是被這傢伙用一把剪子活活剝掉的?如果他也這樣置辦我,那我還要不要活?紛亂的念頭把我搞得近乎瘋狂,左手發燙,那是冥都的力量——對,我還有冥都的力量可以運用。
正要翻過手腕,冷不防一張符咒迎面過來,正好貼在我鎖骨上。
左手猛然抽筋起來。
嘎吱一聲,好像是門響,有風吹在臉上,可惜我被假陶先生按着,看不到情況。忽然聽到莫靈的聲音道:“定魂咒,你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符咒?”接着是英飛的聲音:“叫這傢伙住手,他快要把小狼活剝了。”
糊味,我從陶先生的手指縫中看到,從莫靈那裡飛來的符咒一接近陶先生就爆炸了。
“是誰把這麼厲害的符咒給你的?”莫靈道,“你身上也有符咒是不是?只有比我法力更大的天師才能消減我的符咒,李美江沒有這個能耐,也不可能是紅綃,那是誰在幫你?”
莫靈,你就不能呆會再求證嗎?我真想罵人了。
瞬間臉上一輕,眼前一片棉花亂飛,是英飛劃破那些布做的手臂,一腳踹開假陶先生,把我拉過來。
“天吶,程英飛,符咒對你不起作用的?”莫靈這傻子還在說話。
英飛看看我,再看看自己的腳。
血流不止,英飛,符咒真的對你沒作用?
莫靈的符咒在我們身邊亂飛,空氣中燒焦的氣味越來越重,他驚呼:“我對付不了這種符咒!”英飛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輕聲道:“咱們還是馬上離開地下室吧。”
他在哆嗦,豆子大的冷汗滾下臉頰,看上去極其不舒服。
“走啊!”我衝莫靈大吼,架起英飛就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