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綺梅能在女帝身邊走動,待在最重要的御書房,靠近女帝,自然首先要得到女帝的認可。
女帝當初抽調她來,的確是因爲顧家大姐在前線,一直守在北地的關係,但是沒想到顧綺梅調來了之後,讓她覺得很滿意。
顧綺梅在女帝的視線中轉過身。
她走到一旁的小几邊,將臨時擱置在上頭的盤子端了過來。
隨後,她動作從容輕緩地將盤子放在了女帝面前的桌子上。
顧綺梅跟女帝對上了視線。
後者脣邊再次露出笑容道:“你到了北地已經好幾日,還沒機會見到你姐姐,心裡會不會埋怨?”
顧綺梅笑道:“陛下,不是馬上就能見到了麼?”
女帝沉吟後道:“你大姐在前線守着,暫時脫不開身......”
......其實到了北地之後,這幾日顧綺梅也在書房幫忙應付不少前來探聽消息的官員。
有時候女帝閉門不出,往往將事情交給顧綺梅臨時打理。
此刻她收斂了神色,看向女帝輕聲問道:“陛下,還有幾日出發?”
大約一個多時辰前,到宅院裡來過的一名官員在前院碰見顧綺梅的時候曾經詢問過這件事。
說起來,最後定奪的人應該是女帝跟國師大人,顧綺梅心中同樣有此一問。
她看向書房內的桌子上,一側靠近桌沿堆放着不少信件。
這些信件來自不同的地方,它們中有些是從國都城來的,有些是從附近山中的營地送來的,還有一些則是大姐所在的前線營地送來的。
其中有一部分,裡頭的內容顧綺梅是知道的,但是還有一些屬於女帝未曾授意她是絕對不敢擅自打開察看的,所以裡頭的內容她並不知曉。
雖然她也曉得自從到了北地鎮上,女帝尚且沒能跟國師大人坐下來爲了大軍進攻的事宜籌謀計劃,甚至連國師大人的面都未曾見到過。
這一點,顧綺梅心裡很明白。
然而女帝對國師向來不同,旁人說不上一句話的,所以事情到了現在,接下來的局面如何進行,唯一的途徑......只得從陛下這裡探探口風。
顧綺梅特意臨時接替了侍從要做的事情,就是爲了能找到一個看上去比較合理的機會。
比如現在,書房內氣氛不錯,方便她問出心裡想知道的內容。
......女帝看出了面前站着的小姑娘忐忑的神色,打量她片刻後嘆了口氣並未接話。
女帝的視線轉向一旁的架子,她的目光掃過架子上放置的東西的時候心情好了一些。
接着女帝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看向顧綺梅放緩了語氣低低地道:“這會兒空閒,陪朕下一局棋吧!”
後者從善如流,聽言立即走到架子旁,伸手從上頭取下女帝從國都城一路帶到這裡的東西。
這一副棋子,顧綺梅不是第一回看見。
在她的印象裡,每當女帝心煩需要冷靜一下的時候,總會取出來把玩。
顧綺梅伸手在女帝面前的桌上鋪開了棋盤,看了一眼盒子裡的兩色玉石棋子。
棋子一枚枚看上去晶瑩剔透,十分漂亮,明眼人望一望都曉得價值不菲。
隔了一會兒,女帝坐直了身子示意她落子。
倆人都是不急不躁的棋風。
女帝是因爲歷練,顧綺梅則是性格使然。
不多時,外頭的侍從敲門傳遞消息,說是前方營地有人趕來了,此刻等候在宅院裡求見女帝。
女帝思量後,臨時停止了下棋傳令那人進來。
......外頭走進來的人沒有穿着軍中的衣裳,不過因爲夜深纔到的,一路趕來沾染了一身外頭的寒氣。
那人一進來定了定神後視線掃過屋內,立刻瞧見女帝面前的棋盤,視線又轉向一旁站起身來望着他的顧綺梅。
“無妨,不用迴避,”女帝看了顧綺梅一眼後語調沉穩的道。
......來人面色遲疑了一下,看向女帝語氣中帶着點焦急地稟報道:“陛下,北地前線出了點事情!”
他猶豫着,話語間還是頓了頓。
女帝早就覺察到了來人的神色,不由得盯着他多看了一眼。
那人的表情更加緊張了,壓低了聲音深吸了一口氣道:“事情是這樣的......”
......顧綺梅飛快地瞥了眼來人,露出驚愕的神色。
她離得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喜怒哀樂都不能太明顯。
因爲同一批進到宮中的女孩子,包括她在內......從進宮第一天受訓開始,宮中女官就教導過她們......在女帝身邊需要格外注意的事項,也包括控制自己的情緒。
雖然顧綺梅的個性已經算是比較沉穩的,但是於這方面,她自認爲做得還是不夠。
每當聽到出乎意料的消息,她認爲自己的反應也總是直接了一點,尚需歷練。
女帝聽完後,神色意外地沒有太多變化,繼續在棋盤上落下一子,擡眼示意一旁站着的顧綺梅接續。
後者猛然間回過神,看了一眼棋盤,只好走上前繼續落子。
“朕知道了,”待那人說完,女帝看了看屋外的方向,眉間神色略略舒緩了些道,“就這幾日,朕便會去前線營地,這會兒,你可以先回去了!”
“陛下,”來人聽言睜大了眼睛,語氣中仍舊帶着幾分遲疑。
女帝臉色平靜地做了個手勢,示意他離開。
那人只好退了出去。
顧綺梅掃了一眼那人的背影,聽着門被輕輕合上的聲音,視線轉向女帝。
對坐之人神色平靜,就像剛纔的不速之客沒有來過一樣,顧綺梅一剎那有些晃神了。
“下棋得集中注意力,”女帝瞥了她一眼道,“不要受外頭的干擾,專心一點。”
顧綺梅連忙定了定神,開始繼續剛纔未曾下完的棋局。
......其實旁人看不出來,顧綺梅不一樣。
她在女帝身邊有些日子了,還是能從細節中看出剛纔聽到的消息對她的影響。
果不其然,接下來女帝的棋風明顯沒有一開始的時候穩健,顧綺梅思量着,小心翼翼地落子。
她偶然間擡起頭的時候,可以瞧見女帝眉間皺了起來,顯然也有些分心。
“陛下,消息不用即刻傳到國師大人那邊麼?”
顧綺梅猶豫後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了一聲。
女帝的神色有片刻的凝滯,她頓了頓才接話道:“等天亮再說,眼下夜深了。”
女帝低聲道:“聽他身邊的人說,這幾晚他的狀況反覆,一直都睡不好覺,一去傳遞又得打攪到他休息。”
女帝指了指旁邊道:“朕連營地的信都積壓着沒給他看呢!”
顧綺梅的視線再次掠過桌角。
她瞧見那裡堆積的一堆外頭送來的信件,也就是之前她看過部分內容的信件。
這些都是今日送到的,已經積攢一小堆了。
顧綺梅看向女帝,點了點頭。
倆人繼續下棋,落子間隙時不時會輕聲地交談幾句。
......大約在女帝的書房停留了近一個半時辰,顧綺梅才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外頭的侍從等候在廊下,寒風中有些發抖.
從他的站立的位置往遠處看,她赫然瞧見樹下等着的兩個人。
一個剛纔已經見過,就是來女帝處送消息的那位。
另一個更加面熟,是前線營地那邊的軍官......說起來還是顧家大姐的手下。
顧綺梅腳步停頓了一下後,上前跟倆人打過招呼。
三人移動到了前院的一間屋子裡。
顧綺梅端起桌上的熱茶,抿了幾口後看向先前送消息的那人道:“陛下讓大人即刻趕回營地,怎麼耽誤了?您找我有事?”
能在寒風中等待那麼久,自然是有事情來找的。
剛纔在書房,曾經眼神交匯過,顧綺梅心中有點數,直到走出屋子,看見倆人,便證實了之前的猜測。
對坐的倆人交換眼神後各自飛快瞥了眼顧綺梅的表情,送消息的那位軍官跟她對上了視線後道:“這趟來,是想問問國師大人何時會去前線?”
這是之前傳遞消息的時候,女帝親口提過的內容。
然而這一次來,因爲軍營中另有事情,他沒能找到機會詢問。
想來想去,女帝身邊的這位平常消息比一般人都快,不過......口風也緊。
巧的是,今日到鎮上辦事的另一名軍官正是顧家大姐多年跟隨的部下,交情極好,所以他想方設法多留一會兒是打算探聽點消息的。
人人都清楚顧綺梅如今身在女帝近前的微妙的身份。
有不少人都想着來顧綺梅這裡套套近乎,瞭解多一些。
遇上別的前來宅院內攔截她,旁敲側擊想在她身上打聽些女帝的消息打聽國師大人動向的......顧綺梅往往會給他們碰軟釘子!
跟對待其他人有些不同的是,顧綺梅面對跟她家大姐同在北地的部下態度會更加客氣一些的。
顧綺梅深知這些人都是自家大姐的助力。
雖說論及在軍中的地位,大姐在北地不同一般,但是見到這些人總會有種親切感。
因此,顧綺梅下意識地要說出拒絕的話,視線轉向一旁姐姐的部下,權衡之後神色猶豫間還是改了口低聲道:“聽說這幾日國師大人的狀況依舊不太好。”
倆人神色一變。
顧綺梅想了想,接續道:“不過聽陛下的意思,應該儘快就會從鎮上出發了!”
她自認沒有理解錯。
畢竟到了北地來,戰事肯定是放在第一位的,眼下對方陣營的動向會促成女帝這邊加快進度。
“如此說來,定是很快了!”
對面倆人鬆了一口氣,看向顧綺梅神色也輕鬆了不少。
他們站起身跟她道別,抓緊時辰趕回前方營地去。
臨出門前,顧綺梅上前一步喚住了那名部下問:“我大姐在前方可好?”
“一切都好,不必憂心!”
顧綺梅微微一笑迴應道:“那就好,我會跟着陛下一同去到前線,到時候就能跟大姐碰面了!”
她親自送那兩個人出了宅院,夜風中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們乘坐的馬車離開。
......護衛從小樓的樓梯走下來,回頭看了一眼樓上亮着的燈火,腳步放輕一路出了門。
此時是夜半最冷的時候。
他從院中走過,擡起頭看向自個兒住的屋子。
沒想到那兩個傢伙居然也亮着燈火,顯然是沒有入睡在等待着他的消息。
護衛加快腳步,一直走到屋前,推門進去。
屋內的兩個人一個坐在桌邊喝茶,另一個則是倚靠在牀頭。
瞧見他進來,倆人的視線一齊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少爺怎麼說?他還在畫畫?”
“你信送過去的時候,少爺有沒有發火?”
“信上的內容,你看到了嗎?”
護衛搖搖頭苦笑道:“你倆這麼多問題,我要先回答哪一個纔好啊!”
他走到桌邊喝茶的同伴身旁坐下來,同伴隨手替他也倒了一杯熱茶道:“少爺有沒有說新的任務?”
護衛想了想之後道:“事情還是一件一件地說。”
“少爺畫的不是畫,是你倆從鎮上弄到的地圖。”
兩名同伴聽言詫異地看向他問:“地圖是在鎮上找來的,不過既然找到了,那便是現成能用的啊,難不成......少爺是在修正上頭錯誤的地方?”
護衛搖頭接話道:“倒也不是,是你們辛苦找來的那張圖的涉及範圍廣了點,我也看到不止北地鎮這一片,遠及山中......”
同伴愕然道:“不對啊,少爺想看的就是這一帶詳細的地圖啊!”
護衛搖頭接話:“這一點你弄錯了!”
“其實少爺想看的重點在於北地山中的情況,”護衛強調了一句道,“所以着重將那片區域繪製在了紙上。”
他在書房停留的時間,看得很清楚。
護衛頓了頓,看向同伴接着道:“你們拿來的地圖未免陳舊了點,少爺大約是怕帶出去沿途損壞了吧!”
“原來是這樣,我說呢!”
同伴瞥了他一眼,目光掠過屋內的陳設,視線朝着窗外的小樓方向望去道:“我想少爺怎麼夜半那麼好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