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心中一連轉過幾個念頭,望着女帝的眼神絲毫沒有波瀾。
他小小年紀,在應對壓力的時候,就能有如此淡定的表現。
這纔是他能有機會被派到公子身邊的原因之一。
何況這個年紀的書童,很少有人會對他起了防備的心思。
女帝接過信件打開,從裡頭抽出信紙。
隨後她低下頭仔細地看了看,緊接着眉間一皺。
她有些爲難地望着墨言道:“國師有囑咐別的話讓你帶給朕麼?”
墨言對上女帝的視線,搖了搖頭道:“沒有。”
“只說陛下見到信一定清楚了。”
女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遲遲沒有接續。
......萬師傅趕着車子穿過小路,接着便到了院外。
在我們的注視中,他費了些力氣將車子趕進去,停在了小院裡。
我跟新兵阿榮原本就是跟在他後頭的。
只不過駕車這件事,我明顯沒有另一個傢伙擅長。
阿榮給我的感覺,是他的眼神雖然帶着點探究,不過對我表現出來的舉動似乎是很友好的。
比如先前過小路轉彎的時候,他看向我立刻道:“這裡的路不太好走,可以我來。”
他示意我放開手,結果順利地轉彎過了小道。
萬師傅轉頭看了一眼,瞧見後頭的舉動忍不住嘴角帶了點笑容。
阿榮是半道被人帶來幫忙做事的,但是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個態度認真勤懇的人。
我想沒有一位工匠師傅會討厭這樣的助手的。
萬師傅對我,是跟別人不一樣的。
他很清楚我從營地一路到北地鎮來是因爲什麼!
韓將軍通過陳響傳遞了意思,在大街上藥鋪的時候,陳響已經跟萬師傅將情況都交代清楚了。
何況等到了宅院內,特意讓我跟來的原因,還有一點就是因爲我得繼續幫他看着點。
餘毒在萬師傅體內尚未全部清除,需要後續熬藥喝下去,才能徹底治好。
說起來,萬師傅遭遇這一場暗算......那個暗中下手的人沒準還在營地裡。
我猜想等我們離開之後,韓將軍肯定會暗中再查找的。
如果有線索,他也會趕在先鋒營訓練地的人員去往北地一線營地前處置。
關於這件事,我心中仍然有疑問。
我思量之後,決定等萬師傅得閒,機會合適的時候,我也得仔細問問他。
我看萬師傅的個性,實在不像是會跟人結仇的人。
不曉得那個暗算他的人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心底在盤算些什麼呢?
要說是爲了擾亂營地秩序的話,我看整個新兵訓練營地是藏在深谷中的,一般人根本不會知道他們的位置。
集訓地有韓將軍坐鎮,人數又不是很多,話說......想亂都亂不起來的。
要說是衝着韓將軍去的,讓他做不成上頭交與他的任務,好像也有點說不過去。
我想了想,理不出個頭緒來,決定還是一會兒問問萬師傅。
從他身上入手,分析一下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心中暗道萬師傅也算是比較幸運的。
因爲那個暗裡下手的人給付的劑量並不是很重,更不是見血封喉的毒藥。
如果是後者,那麼他哪裡還有被救治的機會呢!
我看他此刻神色平靜,不曉得心中真實的想法是如何。
軍營普通的士兵畢竟不同於女帝身邊的暗衛,平常沒那麼多機會遭遇危險,除了打仗上戰場之外。
萬師傅能有眼前鎮定的態度,讓我從側面瞭解到他的個性。
所以我覺得很困惑,這樣性格的人怎麼可能會跟人結仇呢?
難道說那人的最初目標定的並不是萬師傅,是陰差陽錯才被他遇到了,會有這種可能麼?
我腦中反覆思考着,期間走在一旁的傢伙一直都在打量着我。
哪怕等我們到了小院內,萬師傅跟我說話的時候,新兵阿榮的視線也一直都對着我。
萬師傅看向我道:“小林,先前那個帶路的人說是庫房內有不少東西。”
侍從態度輕慢無禮,交代事宜還是提到了的。
萬師傅補充一句道:“我先去看看,你要跟着一同來,還是......”
說話間,萬師傅的眼神也朝着阿榮的方向瞥了一眼。
後者反應很快,連忙對着他道:“萬師傅,我跟您去吧!”
他們倆人走開,我暫時按捺下詢問的念頭,看着他們一路去了院中的偏屋。
我心中閃過念頭,已經到了宅院裡倒是比在營地的時候好得多,至少這裡空餘的房間肯定是有的。
我不願意跟他們住在一起,尋思着到時候可以換個地方,何況小院內很清靜,不太有人來打攪。
相信我們這裡的動靜......旁人也沒多大興趣來關注。
唯獨有一點,萬師傅要在女帝出發前將車子整修完畢,這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們來的目的跟我們的任務都是同一個。
趁着他們走開的時候,我在院子裡轉了轉,看看這裡的幾件閒置的屋子,裡頭都有些什麼。
很快,我就看了一圈!
這個時候萬師傅跟阿榮還沒回來,倆人依舊在庫房內。
我站在院子裡的馬車邊,時不時能聽見那間存放雜物的臨時庫房內傳來他們的對話聲。
萬師傅無非是在盤點用得上的東西,順帶看看還缺些什麼。
侍從臨走前說過,要是缺少東西,可以讓阿榮去找宅院裡的侍從。
他們會讓人去北地鎮的大街上買來的。
......顧綺梅是在宅院一角的長廊上遇見迎面走來的侍從的。
她之前剛剛去過送信使所在的地方。
侍從擡眼瞧見顧綺梅,頓時眼前一亮,露出喜悅的神色。
在他看來,國師大人身邊的書童到了御書房,肯定是跟北地戰事有關。
但是無論是女帝,或者是國師大人身邊的人,兩方都是不可能打聽到消息的。
不過,有顧綺梅在,侍從心道一定能打聽到點什麼的。
侍從上前行禮,看着顧綺梅試探着問了一句道:“顧大人,是不是很快就得去北地一線營地了?”
“咱們這裡要做提前的準備麼?”
侍從眼珠子轉了轉,追問道。
帶路的侍從將工匠帶去了該去的地方,這會兒纔看過墨言離開,對上知道內情的顧綺梅明顯話多了一些。
顧綺梅望着他,實在是不喜歡這人的做派,面上倒是不顯露,依舊神色平靜地道:“陛下還沒有決定,一旦有消息,你們都會知道的。”
侍從聞言,微微一愣有些遲疑地道:“顧大人,聽說南來的送信使還在咱們這裡,是不是......”
顧綺梅盯着他幾秒鐘後,嘴角閃過笑意搖搖頭道:“有關北地戰事,我不確定的消息絕對不會透露。”
顧綺梅提高了幾分音量道:“我勸你也不要打聽,問多了對你沒有好處。”
顧綺梅心道這名侍從未免不守規矩了點。
是不是這段時間停在北地鎮上沒有去一線,宅院裡的人私下都在胡亂猜測呢?
她打定了主意,若是可以的話,得在離開前整治一下。
顧綺梅心中轉過念頭,看向侍從冷淡地道:“你可以下去做你的事了。”
......顧綺梅看着侍從離開,站在長廊上停留了片刻。
不久,院中穿過小徑走來的一名女官擡眼看到了顧綺梅。
她露出笑容,順着顧綺梅所在的位置加快了腳步。
一直走到近前,顧綺梅擡起頭纔看到了女官。
她露出抱歉的神色道:“纔看到姐姐啊,對不住。”
女官上前伸手拍了一下顧綺梅的肩膀,她也是跟顧家大姐差不多時候到朝中任職的,年紀都比顧綺梅大了好幾歲。
女官望着她,語氣和緩地問:“綺梅,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呢?”
女官知道顧家這個小女兒進宮跟在女帝身邊的時間並不長。
雖然旁人眼中顧綺梅順風順水的,似乎很幸運,但是女官知道御書房的差事不是那麼好當的。
這會兒瞧見顧綺梅一個人站在長廊上發呆,神色有些落寞的,便上前打算安慰幾句。
顧綺梅看向她低聲將之前遇見侍從的事情說了一遍。
隨後她低頭又道:“看起來,底下人猜測的不少,只是不清楚陛下究竟會做何決定?”
顧綺梅神情有些不悅地道:“底下人猜測倒也罷了,連侍從都到我這裡探口風。”
她頓了頓,又道:“莫不是以爲我很好說話?”
“陛下到了北地開始,人心浮動,”顧綺梅神色一變道,“尤其宅院這裡的底下人,我看着比一線那邊都不如。”
顧綺梅看向女官正色道:“大姐在一線,都沒聽到因爲夜襲的事情鬧出什麼亂子來,事情也是很快就控制住了。”
不得不說,先前侍從詢問的那幾句話,入了顧綺梅耳中,聽着真不是滋味!
女官聽完這句話後,眉間一皺道:“聽說南來的傳信使如今還在咱們的院子裡,不知道那封信......”
她話沒說完。
女官的關注重點其實跟侍從是一樣的,但是站在她的角度有理由關注。
顧綺梅聽言眸光沉了沉道:“沒錯,的確有信傳來,還是我親手交給陛下的。”
女官微微一怔,再次追問道:“確定是公主那邊讓人傳遞來的?”
“不錯,就是公主那邊傳來的。”
顧綺梅實話實說,並沒有隱瞞的意思。
她曉得既然人都已經到了宅院內,看樣子還得暫時留下。
消息很快就會傳遍整個宅院內,說實話隱瞞也沒有任何意義的。
女官壓低了聲音,望着顧綺梅靠近些道:“陛下該不會生氣了吧,有沒有因爲這件事發火?”
顧綺梅聽言搖頭道:“倒是沒有,只不過問了那會兒御書房內待着的人的看法,我是其中之一。”
女官聽言,感興趣地問:“綺梅,你是如何應答的?”
顧綺梅苦笑道:“還能怎麼應答呢!自然是將難題還給陛下了,只說等陛下的定奪啊!”
若不是有顧忌這裡並非說話的隱蔽場所,女官差點沒笑出聲來。
她上前伸手再次拍了拍顧綺梅道:“你真是跟你大姐學得很好啊!”
顧綺梅搖頭道:“大姐很早就離開家了,我可沒學到皮毛。”
顧綺梅語氣一轉,低聲道:“只不過也不是第一天到陛下身邊來了,陛下的性子多少有點知道而已。”
女官望着顧綺梅露出感慨的神色,隔了會兒才道:“你們顧家的人,真是天生適合待在朝中的。”
顧綺梅聽言神色一暗道:“哪裡當得起姐姐這句誇獎,不過是爹孃的意思罷了。”
顧綺梅有些恍惚地道:“從小爹孃就在我耳邊說了那麼多大姐的事情,到後來我進宮,到陛下的御書房當差,一切都好像是順理成章的。”
女官聽言沉默了幾秒鐘,稍後才道:“你的順理成章,別人可是要付出極多心力的。”
“我知道,”顧綺梅低頭,一瞬間神思還是有些飄忽。
她想了想才接續道:“說起來,仍舊是倚仗了大姐的功勞。”
“要不是大姐,我恐怕也沒機會能到這裡來的。”
女官搖搖頭望着顧綺梅道:“你大姐是厲害,但是你也不差,你年紀畢竟還小啊。”
倆人站在長廊一角說了好一會兒話。
女官朝着遠處張望了一眼,又收回視線望着顧綺梅問:“這會兒陛下倒是沒找過你啊。”
顧綺梅在送信使那邊說話的時候,就有底下人來傳遞消息,說是國師大人身邊的書童去了御書房。
這會兒一直都不見人出來,應該是女帝跟他還有話要說。
多半是國師大人的意思。
早上女帝帶着顧綺梅去過閣樓傳遞營地夜襲的消息,想必國師大人考慮後有了對策。
聽到女官提問,顧綺梅接話道:“應該是在商議對策。”
“送信使傳來的信上說的事,陛下多半是信了,只不過還沒決定怎麼應對。”
女官靠近顧綺梅問:“你審問過一線營地過來的人,也看過了南來的送信使交付的信件。”
“綺梅,依你看,營地夜襲跟公主那邊的人有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