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卿所在的山石位置比我們現在的地方要低上幾十丈。
巖壁上那個看起來黑黢黢的山洞口的位置則是在我們跟他中間。
幾十丈的距離放在普通的峭壁上,攀登起來也是個不小的難度。
況且底下是岩漿池,我目測一番大約相聚幾十層樓高的距離。
光這麼低頭探一探,都有種暈眩的感覺。
驀然覺察到雲楚環着我的手臂又是一緊。
我定了定神,只聽得耳邊傳來碎石滾落的聲音。
果不其然,承受住飛雲索的巖壁看起來並不是太牢固,畢竟兩個人的分量不輕。
底下是沸騰不熄的岩漿,整個洞底一片火海般耀目。
雲楚垂首在我耳邊低語道:“往下走比往上攀來得容易,一會兒我會想法子到洞口去,不過這個過程勢必兇險,你可要抓緊我。”
雖然不知道雲楚要做什麼,但是他的口氣聽起來還是有八九成把握的樣子。
我向來知道雲楚他是個擅長把不可能轉化爲可能的人,擁有這樣能力的人在我身邊,好像……不用太擔心的樣子。
我點了點頭,突然想到了萬一中途我鬆手的話免不了危險。
於是我沉吟了幾秒鐘之後,就撕下裙裾上的一大塊布料,開始將我跟他的身體牢牢纏住,類似於現代的安全帶。
地下石頭上趴着的那位聽到衣服撕裂的聲響剎那間來了精神,大喊了一聲道:“你們在做什麼?“
距離太遠,我翻白眼他也看不到,手下不停,我已用布料做成的繩子加固了保險係數,就等着接下來雲楚的動作了。
“你把隨身帶的佩劍給我!“雲楚試了試我在腰間繫上的繩索,確認無異常之後。首先做的是騰出環住我的另一隻手。
他從我手中接過佩劍,接着震劍出鞘。
雲楚選的位置是水平方向看過去相對要低上一截的巖壁處,看似輕輕抖了抖手腕,劍尖對着巖壁便很隨意的插了進去。
我看的心中一凜,他出手的角度對一個高手來說,能用的力不過五成,在旁人看來,這劍入山石竟輕鬆得如同插豆腐似的,怎不叫我歎爲觀止。
雲楚試着去拔劍,那劍鋒深深埋入石壁中。只露在外面的一小節微微抖動了一下。
他擡頭,目光掠過頭頂那嵌在石中的飛雲索,看了幾秒鐘。開口道:“小菱兒,現在我要做的是瞬間抽離這裡,往下落到我插在巖壁中的劍上。“
雲楚頓了頓,語帶確定的安慰我道:“聽起來有些嚇人,不過我有九成的把握。所以你只要抓緊我,別的,不用太擔心。“
我點了點頭,很默契的依言牢牢抓緊他。
雲楚的足尖剎那間點在了一旁的山石上,靠着那一瞬間迴盪的力量,迅速抽離了先前牢牢插在岩石中的飛雲索。
身子一輕。他已經落在了那把劍柄上,幾乎同時,飛雲索被他向下拋入石峰中。聽得一聲響,再次沒入山石中,劍柄不過幾寸寬,我的腳無處着落,完全依託抓緊他的力量。
如果從空中觀察我們現在的狀態。感覺我是懸空的依附在他身上。
又是一次失去重心從高處跌落的感覺,雲楚已經抽出頭頂的利劍重複之前做過的相同動作。
飛雲索。我的佩劍,兩者在巖壁上先後插入再掙脫,整套動作雲楚做得行雲流水般乾脆利落,可是跟他系在一起的我,心好像在坐過山車,大起大落。
每一次騰空往下降的間隙,我都有一種瞬間的心跳幾乎停滯的感覺。
除了震驚,那一次次下落裡升騰起的情緒中還存有深深的挫敗感。
這樣的功力差距,可能窮盡我一生,都難以望其項背。
底下的陳玉卿神情緊繃一直擡頭看着。
他長大了嘴巴,半響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只直愣愣看着每一次雲楚附帶着我落在劍柄上,直到看我們已經在飛雲索跟佩劍的協助下,完成了到達洞口的任務,他纔在底下大叫起來。
“少主,你不要命了啊!這麼透支內力。”
陳玉卿這聲喊叫才讓我回過神來,我一到達洞口的山石上,便急忙解開我跟雲楚之間的束縛。
雲楚的臉色前所未有的蒼白,我撫上他後背才發覺他出的冷汗已經讓衣衫都溼透了。
匆忙讓他服下了我隨身帶的藥丸,擔心的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雲楚突然懶懶的靠過來,倚在我的肩頭,他將臉埋在了我的鬢髮邊,低語道:“別聽他胡說。”
“死不了的。”他的語調帶着幾分戲謔,儘管此刻他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
我感覺到了靠在我身上的重量,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覺得怎麼樣,還好麼?”
沒有回答,居然是一片沉寂,我慌亂地掙脫開想看看雲楚的臉,花了些力氣才把他扶正依靠在山石上。
雲楚的臉色白得嚇人,他沒有回答我的原因是他已經暈了過去。
剛纔的舉動耗費了他所有的體力,能支撐到下落洞口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只來得及說出一句安慰我的話。
“少主怎麼樣了?”底下陳玉卿的聲音傳來,我沒有應答。
此刻我能做的,便是守在雲楚的身邊,安靜等着他醒來。
服下去的藥丸漸漸起了作用,我決定推波助瀾加把勁兒,便小心的扶過雲楚的身體。
我預備將我那點少得可憐的內力幫助他體內循環加快,要讓藥效最大可能的發揮出來。
還沒等我動手,靠在山石上休息的雲楚長睫動了動,這是要醒來的節奏。
我有片刻的神情恍惚,反應過來這一次的狀況不同於平時,雲楚先前大約是力竭的緣故,但是這麼短的時間就能醒過來,是他調動了身體的潛能。
是不是他預感到我要做什麼?
雲楚皺了皺眉。緩緩睜開雙眼看着我:“把我懷裡帶的藥瓶拿出來,青玉的那個。”
我順着他胸前衣襟處摸了摸,果然有一個青色的小瓶。
拿開湊近鼻邊聞了聞,一股香氣撲鼻而來,那香乍一入鼻有些刺激,細聞之下後味又有些馥郁。
一路上我跟着雲楚跟藍天放,算是學了不少的醫藥之道,但是光憑這味道,卻也辨認不出是哪幾味藥組成的,只有一點。我十分肯定的是,這不是以往雲楚服的藥。
看出我眼中的疑惑,因爲我遲遲不願意把藥瓶交到雲楚手中。更談不上餵給他吃。
我想先弄清楚的是,這個藥有沒有問題。
雲楚努力的動了動身體,但是這個要動的姿勢沒有改變他現在的狀態,他有些無奈的看着我道:“我身上沒有力氣,你能不能喂幾顆藥給我?”
我還是懷疑的直視着他。手上依舊沒有動作。
“放心,只是普通的藥丸,幫助這個時候恢復體力的。”雲楚似乎想擡手安撫我一下,身體還是沒能移動。
“小菱!“洞外突然傳來了陳玉卿的聲音。
“別給他!“那個聲音補充道。
我抓住藥瓶,幾步就走到巖壁邊,順着光線向下探出身子。趴在凸石上的陳玉卿正衝我喊話。
“你耳朵真好,說這麼輕都能聽見,不如你看看。這個是什麼藥。“我從瓶中倒出一粒藥丸,伸手掛在崖邊,好離陳玉卿的視線更近一些。
“不用看了,“陳玉卿搖搖頭道,”我雖然不知道這個到底是什麼藥。可他這個時候要你給他,一定不是什麼好的。“
“剛纔帶着你用飛雲索跟佩劍從上面下來。你不知道每一步有多兇險。“
“他雖然走得穩,但是稍一閃失就是你跟他兩條人命。“
“他的身體纔剛出過狀況,這個時候再做這樣的舉動,是很危險的。“
陳玉卿連珠帶炮般說了幾句,都沒有我插話詢問的餘地。
“總之,你這個時候不要把藥給他,你就按我說的做就好。“
陳玉卿擡頭看了我一眼,語帶乾澀的道:“能在短時間幫助他恢復內力的藥,只怕藥性烈的很,現在雖然顯現不出來,事後也一定會落下疾患。“
陳玉卿躲開我探究的眼神,有些鬱郁的道:“你知道少主的情形,總不想他的病再雪上加霜吧。“
如果說之前還存有疑慮,經過陳玉卿這一番點播,我已經半點要給他藥的心思都沒有了。
我閃身退回洞中,將青玉的小藥瓶塞在我腰間的荷包內。
舉着荷包,我對着雲楚示意道:“你安心的在這裡休息,一時半會兒恢復不了,我正好可以去前面探探路。“
我靠近雲楚,低語道:“你別再動投機取巧的心思,我不會答應的,眼前的狀況不算什麼,等這點時間,我們還是等得起的。“
“小菱兒。”雲楚微低着頭,雙目一眨不眨的看着我,眼神中帶着幾分猶豫。
我語帶肯定地看着他,不容拒絕。
雲楚現在身體受制,也沒法有大的動作,他攥緊掌心,低了低頭道,“我們是不差這點功夫,可是你別忘記了,我們剛纔在上面的時候,飛雲索在巖壁中也不是很牢固,就是顧慮到這一點,纔要拼力下來。”
雲楚平淡的陳述事實,眼神分外幽深的看着我道:“同樣的,你認爲玉卿現在的位置就足夠安全麼?”
我怔在那裡,一時啞然,表情僵硬的看着他。
沒錯,他這句話提醒了我,陳玉卿離岩漿池可是比我們還近,他能支撐到幾時?
當務之急,是不是我該先把這隻呱噪的烏鴉給撈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