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日,船不曾靠岸,一路南下。
飛鴿傳書亦是不斷,接連把戰局情報跟幾國的消息傳遞到我們手中。
這日,船行到南樑的無名小村落,江水清澈,船速也不快。
我正在船尾看殉玉閣的弟子撒網撈魚。
船上的配製很是齊全,連漁網都備了,那網雖小,收貨卻頗豐。
眼瞅着慢慢拉上來的網裡整整一網鮮活亂跳的大魚,我歡欣道:“今晚不如來做個全魚宴。”
撲啦啦閃着翅膀的鴿子就是在那一刻乖順的停在了我腳下。
伸手去取了鴿子腿上綁着的紙條,我又從架子上擱置的小匾裡抓了把豆子餵它。
自從雲楚給陳玉卿下了那個套之後,我收到情報總要仔細思考一番真僞性。
凡是主動送上門的情報,我不敢貿然的就相信。
今天的這封情報,是駐紮在焰國的內應發來,上面說的正是焰國大軍從湖之國北境撤軍的消息。
說起來,軒轅靜雅葬身擒蒼巖底石窟也不是一兩天了。
略略瞭解當初戰局的人都能預料得到對於焰國來說嚴酷的形勢意味着什麼。
原本大軍在軒轅靜雅的帶領下,一路勢如破竹。
偏偏碰上九公主惹出來的那檔子事兒,軒轅靜雅也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消息,竟然身先士卒的去奪寶。
可惜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她跟九公主都命喪在地底。
那個叫世人覬覦的寶藏,整個藏寶的大殿。白玉的寶塔都隨着地底機關啓動的一次大坍塌被埋葬,再加上江水的倒灌而入。
以這個世界的手段,是再也沒人能有取得它的力量了!
軒轅靜雅一去,焰國大軍羣龍無首。
焰國的老皇帝頭痛的斟酌了很久。纔派出了兩個不成器的兒子到前線接替軒轅靜雅的職位。
他從矮子裡選長的,總算挑出了相對作風好一點的兩個兒子。
壞就壞在,他選了倆。
好事成雙這話固然是對,放在打仗統領軍隊這一點上就委實行不通了。
如果是隻派出一個兒子去接替軒轅靜雅,那個皇子重任在身爲了不負使命或許還會果敢盡力一些。
偏偏焰國昏庸的老皇帝一選就是倆,他的出發點自然也是好的。一個不給力,另一個正好督促他。
殊不知這樣一來,兩個兒子勢必要爭功。
這都是在宮裡被寵壞了的主兒,膽略,計謀,武功,沒一樣比得上軒轅靜雅的,唯獨爭功這一點倒是一個比一個厲害。
軒轅靜雅這個人的閃光點是有的,光說打仗這一點,的確整個焰國都沒人能與她看齊的。
人家也好男色。但是好男色這一點沒耽誤她南征北戰啊!
話說那倆敗家子到了軍隊沒幾天,焰國的軍隊私底下就分成了兩個陣營。
分別支持不同的皇子。
幾天下來,雞飛狗跳的事情一大堆。
這兩個人之間,沒有絲毫默契,連各自派到湖之國的探子都不互通消息。
出事只在一個早晚。
好比豬肉上了案板,遲早都要下鍋的。
說起來也是好笑。最後這兩個人同時被海之國趕來的人設下圈套抓走了。
這內情只有我們少數的幾個人知道。
兩個皇子雖然對打仗用兵不默契也不溝通但是唯獨有個愛好是倆人都喜歡的。
跟軒轅靜雅一樣的愛好,好色!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倆的愛好麼,
那就是泡妓院!
分析過情況之後,海之國趕來的天放手下就在妓院裡設下埋伏。
那可是他們駐紮地離的最近的南樑小城頂頂有名的一家妓院了。
戰局緊張也不影響歌舞昇平,夜夜狂歡,妓院的生意還是好的很。
戰火一天沒殃及這座小城,妓院照常營業。
因爲那倆主兒覺得身在軍營,要出去享樂還是得低調一些,免得對方抓到把柄。
所以那天月黑風高。他倆都只帶了幾個屬下出門。
在妓院,被早就設好圈套埋伏着的天放屬下一前一後逮了個正着。
關鍵是,消息掌控的嚴實,一點風聲都沒有漏出去。
焰國吃了個大虧,兩個皇子居然同時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
他倆不和的消息情報早就傳到了焰國,所以這死因顯得很撲朔迷離。
膽兒大的甚至在私下猜測,兩個主帥加上手下得利之人齊齊失蹤,該不會是他倆火拼同歸於盡了吧。
焰國的老皇帝一接到皇子失蹤的消息,差點沒在龍座上昏過去。
隔天就顫顫巍巍醒過來,下令焰軍回撤。
抓了兩個俘虜,我師兄也準備送我們到下一站就上路離開了。
我這幾天跟天放相處的時間反而比跟雲楚在一起的更多一些。
雲楚的身體狀況有些好轉,但是接下來又不知道有什麼事情在等着他處理。
我有預感,這一路還會有新的變數。
這幾天我都催着他調息休憩,沒事不要操心那麼多。
我覺得陳玉卿表面大大咧咧,內在是個細心的性子,船上發生的事都逃不了他的關注。
收到的情報,他也會第一時間做出分析跟應對。
雲楚本身比我們要面對的事更重要。
我跟陳玉卿達成不說的默契,連下屬都得令儘量不準打攪公子的休息。
雲楚的一日三餐,確切的說是兩餐,都有我來專屬打理。
他可能也意識到接下來的局面,從他吩咐陳玉卿去跟柳家接頭的時候我已經猜到了。
所以這幾天,雲楚自身也很配合。他囑咐我每日早晚各替他送一次餐,其餘時間就保持安靜的不去打攪他。
我也懷疑過,雲楚這麼支開我,會不會又像在地底那樣。想用一些烈性的藥來壓制身上的陳年舊疾。
關於這個,我只能去請教我師兄。
整支隊伍,整一羣人裡,藍天放是除了雲楚之外最通曉醫術的人。
他的醫術比起我這個半路出家的人可要高明多了。
遭遇山賊那一回,若不是他趕得及時救治給力,怕是雲楚很難捱過。
藍天放因爲分別再即。對我的每一個問題都回答得分外耐心仔細,找他探討最合適了。
“師兄,你能不能告訴我,雲楚他整天把自己關在房中,連我也只能一天見他短短的兩回而已。”
“他到底會不會用一些過激的手段。”我有些憂心忡忡的看着藍天放,說出了我心中的疑問。
“小師妹,你指的是什麼?”藍天放注視着我,放下手中原本在看的地圖,迴應道,“什麼過激的手段。”
我猶豫了一下。說出我最擔心的那次情況:“上回我們在擒蒼巖底,雲楚懷裡就帶着壓制舊疾的藥。”
我回憶那一刻,無端端的身上有些覺得冷,禁不住打了個寒戰道:“當時陳玉卿就提醒我,千萬不要讓他用那些藥。”
“說是有些藥只能在一時之間壓制下雲楚身上的舊疾隱患,在短期內體力恢復到跟正常人般。”我有些說不下去了,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你的意思是,他用禁藥來達到短期內恢復體力跟壓制……傷勢的目的。”不知道爲什麼,藍天放在說傷勢這兩個字的時候有些停頓,只是我當時沒有太在意這個小細節。
“嗯,是這個意思,”我閃避了藍天放有些探究的目光,搖了搖頭道,“他自然沒能用那種藥,我也不會給他用的。”
“儘管我醫術不如你們倆。但是飲鴆止渴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我心頭沉重,一些無法排遣的情緒在這一刻倒是能跟我的師兄說道說道。
“師兄,”我話到嘴邊又咽下,實在糾結我該不該問接下來的這個問題。
我舒緩了一下情緒,道:“那種藥只能短期內達到功效。事後必然會反噬身體,到時候他的狀況可能會比一開始都嚴重,我是不贊成用這種方法的。”
那不是醫治根本的藥,那是催命的藥!
有了這句話鋪墊,我比較容易能說出接下來的話:“師兄,我一直想問你,雲楚的身體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或者我該問得更坦白些,他的舊疾到底嚴重到什麼程度?”
我擡頭正視藍天放:“你能否坦白的告訴我?”
藍天放一愣,條件反射似的重複了幾個字:“嚴重到什麼程度?”
他沉默不語,忽然間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我正等着他的回答,所以對他此刻的一舉一動分外注意,看見這個反應,我有些着急道:“不能跟我說麼?”
藍天放揹着手,在艙內來回踱步,我看他的神情正像是在思考要怎麼回答我。
我這個師兄,也是個固執的人,他若是不肯說,我過多的追問未必能得到答案。
哎,總碰到這樣的人。
可是這個問題已經盤旋在我的心頭多日了。
把現在的雲楚比喻成病人,我便是那個經常束手無策的醫生。
我沒法系統的全面的瞭解身邊這個病人的真實病情,還有什麼是比這個更讓作爲醫生的我擔心的呢?
尤其,這個病人是雲楚啊!
所以在這一刻,我也堅持我的固執,固執的要師兄給出我一個答案,畢竟他看着不像是一無所知的人。
他的猶豫正好證明了他知道!
藍天放來回在艙內踱步,一時間安靜的艙裡只聽得到他的腳步聲。
他在轉了十幾個圈之後,終於又停在了我面前。
“不是師兄不告訴你,但是這事情要是發生在我身上,”藍天放微微皺眉道,“我也會覺得追問當事人比追問其他人更靠譜一些,你說呢?”
“問題是雲楚始終迴避我的問題,”我的手無意識的捏緊了桌上的茶杯,“我當然有追問過他,我不止一次追問過,可他……”
說到這裡,我的臉上泛起紅暈:“他是談話的高手,一不小心我就被他轉移了話題,我怎麼問得出答案啊。”
我無奈的道:“作爲一個深知談話技巧的人,他會避開重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