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怎麼睡在這兒啊,”翠兒又好氣又好笑道,“害奴婢一通好找。”
“信已經送給守城的衛隊長了。”
“嗯,羅鈞滿怎麼說?”我清醒了一下,坐直身子,活動一下手臂,擡起臉對着翠兒問。
“他說會即刻讓人去城主府送信的,順便還讓奴婢回覆您,請您放心,早晚他們都會巡城的,這個是雪城主定下的規矩,雷打不動。”
“再加上現在還有一樁案子未解開,巡城的事只會比平時更上心。”翠兒道。
“那就好,翠兒,你跟我來。”
走下涼亭的臺階,我俯身看一旁的池塘,不由得愣住了!
池塘裡的魚大大小小的都浮在水面上吐着泡泡。
“翠兒,你過來瞧。”我蹲下身子看水裡的魚,“是不是天氣太熱了,怎麼這池子裡頭的魚都出水了啊。”
“還真是,”聞聲翠兒也蹲在我旁邊跟我一起看水塘子。
“這魚平日裡是誰在餵食的?”我問翠兒。
“一般都是後院的嬤嬤吧,但是這幾天應該是沒顧得上,聽說後院裡養的那一條狗,就是姑娘您有時候去喂包子的那隻阿黃,”翠兒語音頓了頓道,“這幾天老是在吵鬧,嬤嬤生怕吵了您睡覺,說是已經傳話給了田莊上的人,過一天就派個人來把阿黃帶回去。”
“說起這個,翠兒,我方纔已經去看過阿黃了。還是跟公子一起去的。”
“阿黃看起來是有些怪,但是之前它一直很溫順啊,可能還是天氣反常的關係,不過,嬤嬤既然已經託人帶話了,就帶着它去田莊一段時間吧。”
我感慨道:“田莊總是面積大,地多,阿黃在那裡比較自在。院子裡地方比莊子可小多了。”
翠兒默默的點了點頭。
我邊走邊問她:“師兄到底要幹什麼啊,到處買田買房的,怎麼整得跟個土財主似的。”
翠兒“噗嗤”一笑,又訕訕地收起了笑容道:“這話也只有您纔敢說主上。”
“這是事實啊,就算他人在這兒,我也跟他那麼說。”我笑道,“你別看我師兄在管師門那裡擺譜。他可是有另一面的。”
我的腳步忽然之間停下來,翠兒正期待着我的八卦,還是她們眼中高高在上的主子,冷不丁見我不走了,趕緊問:“姑娘,怎麼了?”
“翠兒,”我皺眉道。“方纔你來之前,就是我在涼亭睡着之前,我跟東院的公子起了一點不愉快。”
“姑娘,您是說錯話了?”翠兒問。
“哪有啊?我就是覺得莫名其妙,好端端的送他塊擦汗的帕子,他還拽上了!”我憤憤的道。
“拽?”
“嗯,就是一副你要送可是我沒興趣收也沒興趣理你啊你給我一邊兒涼快去啊這樣的。”
“怎麼這麼一堆的說辭啊,”翠兒抓頭道,“您送的時候出了什麼事?”
我把整個過程說了一遍,翠兒在旁邊聽着。沒聽完就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我很不滿。
”沒什麼,奴婢大約是知道公子爲什麼生氣了。“翠兒道。
”你說啊。“
”奴婢不說,這個,您得自個兒體會,要不下一次,公子還會生氣的。“翠兒抿嘴笑。
我看了翠兒一眼,低頭道,”你那麼幫着他幹什麼?“
”誰說的?奴婢幫的可是姑娘。唉。“翠兒嘆口氣道,”晚上奴婢替您上道點心,您就知道了。“
這怎麼又跟點心扯上了?我搖頭道:”一個兩個都是這樣,莫名其妙的。“
”乖。晚上等着吃點心。“
”你才乖呢,別給我吃包子啊,我可不是阿黃。“我笑着去撓翠兒的癢癢,兩個人在涼亭外嬉鬧起來。
......”蝦仁菌菇餃子?“我坐在桌子邊上,看着翠兒端上來的吃食道,”這就是你說的答案?”
翠兒努嘴示意我旁邊那個白瓷小碟子。
醋?她是說雲楚爲了帕子的事情吃醋了,好吧,這是個問題,我摸了摸下巴道。
”你確定?“我不敢置信的問翠兒。
”奴婢很確定。“翠兒眼神十分肯定,加重了語氣說,”您告訴他繡的圖案跟給主上的荷包一樣,已經很夠了,接着還補了刀子,說要多做幾塊給別人,公子能高興得起來麼?“
”可是那個帕子,只是擦個汗啊。“我無奈的面對翠兒不認同的眼神垂頭道,”好吧我考慮得很不仔細。“
沉吟片刻我道:“既然是因爲這個,我這幾天就另做個獨一無二的物件給他好了。”
“必須的。”翠兒笑道,“而且還得您親自做,難看點不要緊,重要的是心意。”
我用筷子夾起一個餃子就往翠兒的嘴巴里塞:”有你這麼賣主的麼?我做的哪裡難看啦?那個叫原生態,天然去雕飾,好不好?“
”乖,吃你的餃子吧。“
翠兒收拾好碗筷,屋子裡依舊悶熱得難受,我心神不寧的看了一會兒書,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小樓外面的欄杆邊,探出身子向東面張望,見到雲楚那裡燈亮着。
”翠兒,你說天氣這麼熱,他會不會又不肯吃飯啊。“我嘀咕了一句,轉身問坐在桌邊刺繡的翠兒。
”這麼擔心,就親自跑一趟看看去,“翠兒放下繡繃子道,”您前幾日替公子熬的粥,奴婢已經學會了,今兒做餃子前,奴婢特意用砂鍋熬了綠豆粥,天氣熱很適合。“
”奴婢去後院廚房端過來,陪着您一起去送粥吧。“翠兒笑道。
見我還在欄杆邊張望,她上來推推我胳膊道:”想就去啊,直接點,總好過在這兒白白的擔心。“
......心底思量許久,反而被翠兒的幾句話點得清醒不少,我啞然失笑道:“是啊,與其在這兒擔心,不過一牆之隔的東院,跑一趟比什麼都直接。”
出了小樓,等在花園內片刻之後,翠兒就端着盛放粥的食盒過來了。
我在前面走,替她打着燈籠,翠兒雙手端着,我生怕她灑了,時不時叮囑一聲:”翠兒當心腳下的石板。“
”翠兒,別撞到花叢。“
兩個人慢悠悠走到東院,還沒到小樓底下,已經有小廝迎接上前來,他們第一次看到我跟翠兒以組合的形式出現在東院。
一個上來接過翠兒手中的食盒,另一個就接過我的燈籠。
”姑娘,奴婢就不跟着過去了,您去了之後,別跟公子賭氣,好好說啊。”翠兒不怕死的湊到我耳邊來了一句:“別逃走!”
哎,我差點沒回身去拍她,礙於這兒是人家的地盤,只好......放過。
兩個小廝很有眼色的帶着我進了小樓,放下東西,他們就退出去將門合上了。
順着樓梯到了上面,燈還是亮着,一眼望去,屋子裡面並沒有人。
那天我來過一次,知道那架屏風還在,公子大人必然是在那個後面候着呢。
我放輕腳步走了過去,轉到屏風後的榻邊。
雲楚姿態慵懶的闔眼躺在那裡,燈火投在他玉瓷般光潔明麗的臉龐上,像是籠罩的那一層輕紗。
長睫毛閃了閃,幽深的眸子笑意微微看着我,他抓起我的左手輕輕按在了胸口道:“怎麼來了?”
“來的不對麼?吵到你睡覺了。”我看着他,難得見到沒有易容的他,情不自禁的,我伸出右手描摹起他的臉頰來。
一筆勾畫,起承轉合,卻不知這個動作有多曖昧,雲楚的呼吸緊了緊,左手扶住我腰間,不過一個瞬息,天旋地轉我就到了他身邊。
他往裡騰了騰,好在木榻不窄,兩個人足以容納。
這情景,很像那一次在岐北湖上的船裡,我跟他也是這樣平排躺着。
雲楚扶住我,自己也將臉轉了過來,側躺着四目相對,他不說話,開始跟我之前那樣的,伸手拂過我的額頭,臉頰,直到脣邊。
木榻的位置正靠近窗戶,我頭擡高些,能看到打開的窗戶後面那一輪月亮。
月間的紅雲比前一晚見到的更加密佈了。
“專心點,”雲楚笑道,慢慢靠近我的嘴脣,我閉上了眼睛。
心跳的像是快要躍出胸膛,身下的木榻突然間晃了晃!
接着,又晃了晃,我驀然睜開眼睛,這一次不單是木榻在搖晃,整個小樓都在晃動!!
“雲楚!”我尖叫起來,“是地震,是地震!!!”
......雲楚抱着我落在了院中,搖晃跟震動仍在繼續,瓦片在我耳邊落地,發出刺耳的聲音,傢俱接連不斷的傾倒破裂聲。
雲楚抱着我躍到空曠的地方,底下人一個接着一個跑出來,人人臉上都是驚恐莫名的表情。
混亂中,翠兒的聲音傳來:“姑娘,姑娘!”
雲楚放下我,翠兒穿過小門哭喊着跑了過來,一見到我,就撲上來抱着我。
我被她結結實實的摟在了懷裡,不住的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別怕,只是地震。”
月上的紅雲,阿黃的反常,天氣的炎熱,池塘的浮魚,這些信息現在想來再明白不過,都是地震的警示跟前兆!
“姑娘,那邊着火了!”
腳下的大地平息了震動,翠兒漸漸從驚慌失措中平靜下來,轉頭看着西邊兒火光沖天照亮了夜空,她忍不住喊了起來。